五、故友

　　连如江很奇怪居然有人来敲自己的门，貌似自己在这儿应该是人生地不熟，他急忙去开门想看看是谁。门一开，就见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小伙子，面色白皙，身材高挑，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喊起来：“武毅！”对方盈盈一笑：“连哥！”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当时济南一别，武毅和连如江就再也没见过面，武老到高唐视察时去了赵家寨，而且住了一晚，是武义程一路陪同，武毅并没有去。后来连如江正式结婚的时候，也是程姐代表武家过来表示了一下祝贺之意，他问起武毅才知道，小家伙正在全力准备高考。再后来就是杳无音讯了，虽然王凌雪偶尔和武义程打个电话交流一下感情，但武义程很少提及自己侄子的事情，王凌雪也不太关心。连如江却一直没忘记那个双瞳少年，不过丝毫也没想到，在自己到达南京第一天居然见到了他。
　　武毅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足足高了一头，记得当时他们站在一起，小伙子脸上还满是稚气，个子也和连如江差不多。两年过去了，二人站在一起连如江需要仰视这个小弟弟了。说到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乱，他叫武义程姐姐，武毅则是武义程的侄子，但武毅从开始就一直叫“连哥”，后来索性自己叫自己的，他倒是很喜欢武毅称呼自己“连哥”。
　　“小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连如江虽已经猜出了八九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连哥，我去年就考上了南京大学，一直在这儿读书。昨天我姑姑打电话说你要来南京大学培训。刚好我今天上午没课，就过来找你一趟，我俩三年没见过了。”二人的手始终紧握，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大喜事。
　　连如江身后的陈娟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给武毅打着招呼：“你好呀，同学。”武毅认识陈娟，她的特征太明显，又高又胖的身材在校园里算得上是一道风景线，只不过这道风景线稍微厚实了一点。陈娟却不知道，自己在男生嘴里被称之为航空母舰。武毅见她在连如江屋里，不由满腹狐疑，看了连如江一眼。连如江慌忙解释说，这是自己萍水相逢偶然遇到的徐州老乡。武毅笑笑，没再追问什么。
　　“连哥，我弄了一辆车，咱们上午出去转转吧，中午一起吃个饭。”武毅邀请道。
　　“好呀好呀。”连如江没来得及说话，陈娟却满口答应，嘴里又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找的什么车？自行车吗？”
　　武毅又好气又好笑：“自行车怎么去转？我开了一辆北京吉普，从南京军区借来的。”
　　“哇！”陈娟张大嘴巴，大叫一声，“太好了！有车的话我们可以去六合捡雨花石。”
　　此时，连如江细细打量武毅，总觉得有什么异样，但一时半会却感觉不出哪儿不对，再多看他几眼，忽然呆住了。武毅怎么现在变得看不透本来面目了，尽管双瞳依旧在，尽管脸上就是简单地脱去了一层稚气，但现在看他脸却是古井不波的神色，即使他很真诚地笑，连如江也不再像原来那般一眼就可以看透他的内心。这是自己遇到的第三个人了，殷局、徐子婵和武毅都是让他心生疑窦无法琢磨的类型，尤其是武毅，眼神间已经变得特别陌生。连大哥还是原来的连大哥，但武毅弟弟却不再是原来的武毅弟弟了。
　　没有过多推辞，三个人走下楼，只见一辆北京吉普停在了楼前树下，有个清雅文气女孩坐在副驾驶上，见他们出来忙跳下车打招呼。“肖婷，我女朋友。”武毅大大方方地介绍。
　　连如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她个子并不高，站在自己面前都要矮上一头，也就是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脸上也不施粉黛，清水出芙蓉的打扮，但步履轻盈中有一种灵气。她的眼睛特别大，似乎能占据脸上三分之一的位置，看你的时候就像一抹阳光拂过，让你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她和王凌雪的小家碧玉不一样，也不同于徐子婵冰山美女形象，莞尔一笑间带着羞涩气息，不用问就知道是那种典型的江南美女。陈娟在旁边又吆喝起来：“哇，大美女呀，比我们学院的校花李文蕊还要漂亮。”
　　连如江忍不住斜瞄她一眼，这个妹妹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听到她的声音，肖婷却是抿嘴一笑，给连如江打招呼：“连哥是吧，早就听武毅介绍你。昨晚上姑姑打电话来，说你到南京大学来，可把武毅高兴坏了。”
　　连如江急忙拱拱手，他本想去握手，只是作为老大哥的身份，站在武毅旁边，这个礼节不妥，可不能被人家笑话。陈娟却是自来熟，她跑过去拉住肖婷的手，说道：“美女妹妹，你也在南京大学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呀？”两人站在一起，连如江觉得陈娟像一个大包袱，能把肖婷装进去。
　　“你好！”肖婷稍微有点尴尬，她看着旁边的武毅，想让男朋友给自己介绍一下对方的身份。但武毅却也不知道陈娟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外号叫做航空母舰。似乎这个称呼比她的名字好记得多，他轻轻摇摇头。肖婷只好先自我介绍：“我在虎踞北路那边的南京艺术学院上学，不是你们学校的。”
　　“我叫陈娟，这个学校师范类物理专业的。”陈娟此时收获到一点自信，要知道她一向自诩智商高，站在艺术生前面觉得自己高大许多，这点倒不是谦虚，她也的确高大许多。
　　“嗯。”肖婷点点头算作回应。
　　“上车吧。”武毅招呼道。“连哥，我们车里慢慢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连如江手机突然响了，掏出看时，却是王凌雪办公室的电话，现在王凌雪已经担任了区建筑局市政规划科的科长，连如江经常开玩笑般喊她“王科长”，办公室自然也是标配的单间。他急忙接起电话，原来王凌雪打这个电话也是说武毅的事情，早晨二人通电话时她忘记说这件事情了，现在就想把武毅手机号码告诉丈夫让他和武毅联系一下。连如江笑着说：“现在武毅和他的小女朋友就站在我身边呢，他到我宿舍找到我了。”
　　“是吗？”王凌雪也很高兴，“那小伙子变化大吗？”她一直觉得武毅是个小男孩的形象。
　　连如江说了一句：“你等着，我让他给你通电话。”说完把手机递给武毅，解释道：“你凌雪姐。”武毅接过电话和王凌雪寒暄了几句，最后表态般说道：“姐姐，你放心，我在南京一定照顾好如江哥，同时帮你看紧他。”说这话时看了旁边航空母舰一眼，心里很猥琐地想：连哥不会慌不择食吧。
　　“你个小家伙，现在真的是大人了。”王凌雪笑骂一句，“把电话给你如江哥，我还有件事情要给他说。”
　　连如江再度接过电话，妻子的声音却有点异样：“如江，你那个同学肖木燕，打了调令要求调到临清去？”
　　“啊？！”连如江有点头大，这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名字。“怎么回事？”
　　“还不是她那个孩子的事情。他原来的小姑子来单位闹过两三回了，让她把现在住的房子退还给婆家，说这个孩子不是他哥哥的。”话说到这里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唉，她也挺可怜的，她这个遗腹子体弱多病，她三天两头请假，我们局长都烦了。她没给你联系过？你们同学不是关系很好吗？”
　　“没有没有。她爸爸现在临清做副县长，调回去也挺好呀。”连如江极不愿意提肖木燕的事情。肖木燕这几年日子过得很苦，他在聊城也遇到过她几次，但每次双方都很默契地躲避着对方，只是听妻子介绍，她后来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应该是前夫的孩子，不少人都劝她别要这个孩子，这个年龄带个孩子改嫁就会高不成低不就了，只是肖木燕是个很犟的女人，为这个事情和自己的父母都闹得不可开交，十月怀胎生下了个男孩，本以为婆家会欣喜若狂，但谁料有风声说这个孩子不是婆家的种子，后来对方就干脆给她下了通牒，让她去做亲子鉴定。肖木燕自然不会同意，双方开始僵持，后来婆家人就开始撵她出门，收回原来的婚房了，要不是找了熟人，恐怕孩子的户口都落不下。
　　肖木燕永远是连如江的一块心病，他不知道那天晚上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后来肖木燕和她那个高中同学王勇一起去宾馆的事情却被他碰巧遇到。因此总是自己安慰自己，肖木燕的这个孩子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本来他只要看到那个孩子就基本上能判断出和自己是否存在血缘关系，但他掩耳盗铃一样，从来不想去看那个娃娃。孩子满月时王凌雪倒是和几个同事去医院探望了肖木燕，回来说那个男孩下巴尖尖，两眼直勾勾看人，动不动就大哭大叫，不像是有福之人，她也跟着丈夫学过一点基本的看相知识。连如江却不置可否，丝毫没有评价。
　　“今年单位上房改，她要不走说不定能分套好房子。”王凌雪叹息道，她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且一直和肖木燕关系不错，对单位内部流传的肖木燕孩子来历不明的流言一直不相信。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别人看她和肖木燕常在一起，也就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评论这件事情。
　　“你别操这么多心，凌雪。她既然要调到临清，肖市长肯定给她安排好了。”肖木燕的父亲已经是临清市的副市长了，现在他每年初一都要去连如江家拜年，连续两个春节都陪连如江喝得酩酊大醉，因此王凌雪对他的印象奇差，把他归结为乡镇干部中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典型了。
　　王凌雪又嘱咐一句：“如江，你和武毅俩人聚聚，别多喝酒呀。”前段时间由于优生优育，连如江烟酒不沾，现在完成任务了，就有点放纵倾向，王凌雪对他有些不放心。
　　“遵旨。”连如江最后的声音大了一点，肖婷和陈娟都看向他。陈娟更是有点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们家老佛爷下的懿旨吧。”
　　连如江把手机装在兜里，冲他们笑笑，推开车门坐进了后排，武毅坐到驾驶员位置上，一边启动吉普车，一边问连如江：“连哥，记得你大学就是在南京东南大学，要说起来你可是比我熟悉石头城呀。今天上午我们去哪儿转转？中午我请哥哥吃河豚。”
　　“河豚？”同样坐到后排座椅上的陈娟发出声惊叫，然后是一种幸福晕倒状，“这位小同学，你是说的河豚吗？我不会听错吧？”
　　副驾驶上的肖婷吃吃笑着回答：“姐，是的。你没听错。”
　　陈娟很不雅观的拍拍肚子，懊悔说道：“我早晨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东西呀？一会儿我要跑跑消化消化。”然后她冲着连如江竖竖大拇指：“连大哥，连大叔，我今天早晨替你买单真是一笔最好投资了！”
　　连如江看着这位有点冒傻气的妹妹又好气又好笑，貌似我们并没有邀请你一起吃呀，但她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来。
　　连如江虽然在南京上学四年，但他真的一次也没吃到过河豚这等贵族美味，他吃的最多的就是号称全国四大小吃之首的秦淮风味小吃。秦淮八绝他如数家珍：第一绝：永和园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第二绝：蒋有记牛肉汤和牛肉锅贴；第三绝：六凤居豆腐涝和葱油饼；第四绝：奇芳阁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第五绝：奇芳阁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第六绝：莲湖糕团店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第七绝：瞻园面馆熏鱼银丝面和薄皮包饺；第八绝：魁光阁五香豆和五香蛋。有段时间他和楚谷每周都要去夫子庙秦淮河，只是楚谷口味偏甜，而他则喜欢吃咸，两人点上两种小吃，其乐融融，偶尔楚谷喜欢伸筷子尝尝他选择的美味，而他则几乎没吃过楚谷点的小吃。
　　“上午要不我们去清凉山看看，那里有个书画市场。我们去接受一下大师们的文化熏陶如何？”连如江建议。陈娟没发表意见，肖婷和武毅都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