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一条大鱼
作品名称:赌殇 作者:梦里乾坤 发布时间:2018-08-27 09:30:54 字数:9003
马刚口袋里揣着票子,兴冲冲地回到家中。他一迈门槛,就被媳妇冷玉媛兜头浇了一瓢冷水:“你又胡转悠啥去了?咋这么半天才回来呢?”
“也没出去多远,就是到东院齐江家里待了一小会儿。”马刚赔着笑脸说。
“还一小会儿呐,工夫正经大着哪!我听见你们一直吵吵嚷嚷的,好像还有那个讨人嫌的吴忠子也在里边掺和着,你们到底是为了啥事儿啊?”
“也没啥大事儿,你还是少操这份闲心吧!”
“别的我可以不管,有一点我必须先说下,往后你少跟那吴忠子来往,那不是一个正经玩意儿。人都说交啥朋友借啥光,这话一点儿不假,跟在他的屁股后边,你还能捡着啥好粪蛋子是咋的呀!”
马刚一脸苦相,连连摇头不止:“你以为我乐意答理他,烦他还烦不过来哪!可他一年到头就像个瞎虻似的叮住咱家不放,你说到底咋回事儿吧?”
“咋回事儿啊?”女人颇感不解地反问。
“我问你哪!”
“那我上哪儿知道去!”
“你呀!别拿着明白使糊涂。我跟你说,还不是因为你脸蛋长得太漂亮了吗?”
“漂亮咋的,也是罪过吗?这可是爹妈给的,也碍不着别人啥事儿吧!”
“女人不能长得太漂亮了,一准招风,给自个儿男人惹事儿!”
女人越说火气越大:“你啥意思啊?”
“我——我没啥意思——”马刚吞吞吐吐,不敢把话再说下去。
“没啥意思你阴阳怪气儿地说这么一套干啥呀?噢,我明白了,你是怕给自个儿戴上绿帽子,对不对呀?”
“那谁不怕!人嘛,也就一张脸露在外边,谁还不知道要个脸面呐,男人的脸面在哪儿呢?一句话说白了,其实都在女人那一条腰带上拴着哪!”
“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你总张罗着要把我妹子介绍给他吴忠子,原来你是在暗地里替自个儿打小算盘哪!”
“我寻思着把小姨子许配给他,我俩也就成了连襟,他也就没办法再打你的主意了,咋说你也是一个大姨姐嘛。”
“你能想出这路损招儿,缺德不缺德呀!”
“我——”
一句话戳到要害处,女人骂得马刚再也无话可说。
冷玉媛是河湾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媳妇,不只面相生得妩媚俊俏,腰肢纤细,而且为人落落大方,极有风度。在男人面前,她从来都是谈笑自若,绝不扭扭捏捏,以致使出一副小家子相来。日久天长,一来二去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吴忠子的眼了。
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吴忠子才和马刚有了交往,进而成了马家的常客。无奈冷玉媛始终摆出一副冷面孔来,直弄得那吴忠子一日日猴挠心似的,却总也找不到可以发展关系的机会。马刚心也不空,对此早就有所察觉,看出了一点端倪。只是他对吴忠子一筹莫展,惹不起也躲不起,这种事情更没法说得出口,于是后来才有了为小姨子保媒一说。这移花接木的一招儿果然奏效,妥妥地稳住了吴忠子。只是如此一来,又让吴忠子有了冠冕堂皇的说法,他反倒比以前来得更勤了一些。弄得马刚叫苦不迭,有口难言。
夫妇俩正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吵着,吴忠子推门进来了。马刚忙迎了上去,把手一伸,说:“钱呢?赶紧还给我!”
“你怕个啥呀?阎王爷还能欠下你小鬼儿的钱哪!我说了只是拿过去晃一晃,这不,一会儿的工夫也就完璧归赵了,你干嘛不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头踏踏实实地等着呢?”吴忠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沓票子,一转身却偏偏递到了女人冷玉媛手中,“拿着,好好地数上一数,当面人对面钱,过后多了少了可找不着我。”
“这个不用你说,我还真得过一过手。”马刚从女人手里一把夺过那沓票子,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数完,他又重新交回女人的手中。
“我就说嘛,你比我强不了多少,也是一个过路财神罢了,末了还得物归原主,乖乖地交到人家手里。”吴忠子“嘻”地一笑,又说,“喂,那四十元呢?莫非你真想来一个被窝放屁——自个儿独吞了不成!”
“哎,我说吴忠子,咱俩事先咋说的呀?我呐,借给你三千元钱用一用,再帮你演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让你在齐家讨个好;至于人家拿出多少赔偿,钱都归我,咱俩是这么讲妥的吧?”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没想到得我自个儿掏腰包啊!再又说了,你的心也太黑了,我让你说丢了一只鸡,你偏说丢了两只鸡,四十元也太多了一点儿吧!给我返回二十元咋样啊?就算是你半道上卡了个前失捡到手里的,我见了面还得分一半哪!”
“那可不行!谁让你替他齐家掏腰包了,在人家那里装够了二大爷,又跑到我这儿来装三孙子,没门儿!再又说了,谁知道齐家还没还你,人家家大业大,还能亏了你一个穷光蛋呢?”
“你呀!天生就是个管钱叫爹的主儿,票子到了你那儿,都赶上进了老虎口了,这辈子别指望出来了。”
“我就是管钱叫爹,咋的!我还跟你说,爹可以舍出去,钱我不能撒手,你趁早别做那黄粱美梦了。”
吴忠子“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呐,你还当真了。像个小孩子似的,真逗哭了你我还没法哄呢!你也出点儿血,拿出十元八元的,让嫂子操办点儿酒菜,咱哥俩喝一场子乐呵乐呵,这总可以了吧!”
“嗯,你这么说还差不多。”马刚白了吴忠子一眼,终于点了头。
冷玉媛去对门的小卖店买回了一瓶鱼罐头和两瓶白酒,又出去换了两块大豆腐。那鱼罐头挺新鲜,也挺有滋味。大豆腐切巴切巴,两大块就变成了无数个方方正正的小块,弄点儿葱花拌大酱往上一浇,一个凉拌豆腐也就加工制作完毕。挺便当的两个下酒菜,既经济实惠,又很对胃口。酒嘛,一人一瓶,不偏不倚,连酒杯都省下了。手把瓶,嘴对嘴,自个儿咕嘟去吧!
乍一喝上,两个人都还能把持住自己,说出话来有点儿分寸。当各自的瓶中酒下去一大半时,无论是谁,都没法管得住自己那一张嘴了。两人越说越多,听着蛮可以令人为之开心一笑。
马刚的舌头越喝越大,好像都不在自个儿嘴里了:“我说吴忠子,你小子到底能玩多少路花活啊!跟别人咋玩都没啥,咋还玩到你亲娘舅跟前去了,你就不怕伤天害理呀!我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吴忠子响响地一拍桌子,恨恨地叫嚷起来:“马刚,你小子再敢胡吣,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喂狗!我那不过是开个玩笑,捎带着替自个儿找找面子,也省得他老人家总看不上我。你要真是有的敢说,没的也敢说,给我传扬出去,我可饶不了你!”
“我还不知道你!你小子心眼儿多着哪!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嘴上说好话,脚底下使绊子,你那些损招儿都损到家了,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人嘛,还不都是两个肩膀头子扛了一个脑袋瓜子,谁又比谁多了个啥呀!要想混出个人模样来,凭啥?还不就是凭着自个儿脑瓜里多几个转儿吗?人这一辈子,就看谁能鼓捣过谁了,你信不信呢?”
“我信,你小子就够鼓捣的了。”马刚“嘿嘿”一笑。
吴忠子连连指点着马刚,差一点儿笑出声来:“我再鼓捣,也不能鼓捣我亲娘舅啊!”
“谁是谁的亲娘舅啊?他也就是比你早来人世几年罢了,有什么呀!”
“你别光说我,也扳起鞋底照照自个儿,老鸦落到猪身上,看见人家黑,看不见自个儿黑,什么玩意儿呢?”
“我咋的了?我觉着自个儿也没啥对不起你吴忠子的地方吧!”
“还有脸说这话呐,你给我提媒都快一年了,到今儿个也没见到你动一点儿真格儿的,存心跟哥们儿玩花的,是不?”
“咋就没动真格儿的,我都给你提过两三回了。”
“那当个啥呀!我是一点儿效果也没见上。”
马刚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双手一摊:“人家说先不搞对象,咱又不好强扭瓜,还能有啥法子!你有耐性就等一等,不想等就另找门路,千万别指到空地上去呀!”
“我这不还在等嘛,可你也别让我等到驴年马月去呀!等到胡子一大把了再进洞房,那还不得扯着猫尾巴上床吗?”吴忠子显得格外认真,朝马刚连连做着手势。
“那你说咋办呢?”
“那还不好办,给哥们动动心思啊!你可别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我可就盼望着那一天哪!你说咱哥们要是成了连襟,一块去老丈人家,一张饭桌上喝酒,那和今儿个这场面能是一种感觉吗?”
“那又能差了多少呢?”
“那可就差出十万八千里去了,压根儿就是两回事儿嘛。”
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双方越说越觉尴尬。马刚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岔开话头,回身招呼女人添菜,那一盘可怜的大豆腐早就见底了。可他扯着脖子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一个回应,只好自个儿抬腿下地,去了厨房。他这才明白,女人早已无影无踪了。
“瞧瞧,人家不稀罕听咱哥俩唠扯这码事儿,早就躲出去了。”马刚重新把大豆腐端了上来。
“她不爱听,我还不爱说哪!”吴忠子一听女人走了,顿时谈兴大减,酒兴也没了不少。余下的那一点儿酒,让他两口就喝了个瓶底朝天,筷子一扔,抬腿下桌了。
“你忙个啥呀!再喝一会儿嘛。”
“你自个儿慢慢喝吧!我还有事儿要办哪!”
“就你,还能有啥正经事儿啊是咋的!”
“你小子狗眼看人低,我吴忠子就不兴有个正经事儿了!跟你说,这码事儿正经得很哪!”
吴忠子大步跨出门去,回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小柱子,赶紧过来,给爸爸磕个响头。”钱和文在一本正经地叫着儿子。
“磕头干啥呀?”小柱子自个儿正玩得高兴,听爸爸如此一叫,觉得十分奇怪,问,“爸,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想起让我磕头来了呢?”
“你这孩子,让你磕你就磕,爸还能让你白磕是咋的呀!”
“那——磕一个头你能给多少钱呢?”
“一元。”
“不,我要两元。”
“小小年纪,就学会讨价还价了。也好,那就两元。”
“爸,我可磕了。”
“磕吧!我这儿等着哪!”
小柱子伏下身去,如同鸡啄米一般,一口气儿磕了十个响头。他自个儿一个一个地数了个清清楚楚,不多不少,刚好凑了一个整数。而后,他抬起头来,把一只小手伸到了爸爸的眼皮底下:“爸,头磕完了,赶紧拿钱吧!”
“爸爸说话算话,喏,尽管拿去——”钱和文喜滋滋地摸出了一张两元的票子,响响地拍在了儿子的手心上。
“爸,这哪儿够啊!我总共磕了十个响头,加在一块儿你得给我二十元才行啊!”
“说啥?”钱和文为之一怔。
小柱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自个儿说磕一个响头两元钱,磕十个响头不就是二十元吗?”
“我只说让你磕一个响头来着,谁让你磕起来没完没了啦!”
“那怨你自个儿没把话说明白,怪得着我吗?”
“我——”
“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当爸爸的跟自个儿的儿子打赖呀!还自称是河湾村的大手儿呐,丢人不丢人呢?”
“好,好,我给你就是了,老子活活让你钻了个空子!”钱和文笑嘻嘻地把钱掏了出来,递给儿子之后,又不无赞许地说了一句:“还行,我儿子心眼儿不少,长大准比你老爸强。”
小柱子把钱揣进口袋,乐乐呵呵地往外就走。
李冬梅原本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时上前拦住了儿子的去路:“小柱子,把钱交出来!”
“干吗交出来呀?那是我磕头挣来的,容易吗?”小柱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说。
“钱放到你们爷们儿手里,都是祸害!”女人又把两道犀利的目光转向男人,没好气地说,“你就惯着自个儿的儿子吧!惯子如杀子,你想让儿子也跟你一样走下道吗?”
“看你说得多难听,我们爷俩不过是闲着没事儿,自个儿取个乐子罢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的哪!”钱和文一脸轻松的表情,朝女人嘻嘻一笑。
女人横眉立目,不再搭理男人,把一只手坚定地向儿子伸了过去,脸上显示出一种不容反抗的神态。小柱子见此情形,心里一阵扑腾,再也坚持不住,只好乖乖地把钱交了出来。
这一幕情景,看得钱和文两眼发直,禁不住在一旁拍手大笑起来:“这一出戏演得好,太好了!有一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噢,对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可真是应了典了,好戏,好戏呀!”
女人把钱揣进怀里,依旧余怒未息。
小柱子委屈得很,一时却也无话可说。
似乎只有钱和文本人开心得很,脸上已是笑逐颜开。这些日子,他一直过得挺快活。一连上了几场局,下场必赢。要么歪打正着,要么逢凶化吉,反正每一场多多少少都有收入,腰包早就揣得鼓鼓的了。他只嫌局太少了,照这样子,要能天天上局,夜夜参赌,那可就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说到底,钱才是天底下的第一宗宝贝。腰包里有没有它,感觉就是大不一样。腰包里揣满了票子,腰杆站得直,说出话来也有分量,吐口唾沫一个钉,管保好使!腰包里没有了它,人也就没了胆,丢了魂,打不起精神来。不要说别人,连老婆孩子都不拿好眼睛看你。
不过,女人今儿个似乎有点儿反常。从打早上起来,就没个好脸子给他。方才,还拿小柱子做说,敲山震虎地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他心中纳闷,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喂,我说你咋儿个夜里是没做好梦还是咋的?把脸子拉得那么长,好像一宿摸不到头似的,我们爷俩也没得罪你呀!”
“就是你得罪我了!”女人气哼哼地说。
“这怎么哪座庙上都有屈死鬼呐,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你自个儿说,这几场一共赢了多少钱?”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嘛,一场一报账,这里边还能有啥出入是咋的呀?”
“咋就没出入?总数少了整整二百元!”
一听这话,钱和文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似的,支支吾吾,再也无话可说了。见此情形,女人越发起了疑心,当即叫过儿子,一声令下,娘俩一起动手,骑的骑,摁的摁,连捶带打,只一会儿工夫,就把个钱和文摆布得服服帖帖,倒是一点儿也不反抗。一家三口,似乎平日里已经玩惯了这种把戏。
女人开始审问:“快说,钱到底给了哪个女人?”
“冤枉啊!那是压根儿没有的事情!”男人叫起撞天屈来。
“你敢不说!儿子,揪住耳朵,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妈,我听你的!”小柱子一点也不含糊,当即动手。
娘俩配合默契,半真半假不轻不重地揉搓了好一会儿,钱和文到底松了口:“得了,得了,你们娘俩饶了我吧!那二百元钱,让我还给宋大哥了。”
“你啥时借的钱呢?到底干啥用了?”
“别提了,前些日子,有一场局我输了个精光,怕你跟我着急上火,就跟宋大哥借了二百元钱——”男人赔着笑脸说,“那一回我明明输了一百二十元,却反过来说赢了八十元,当时把你乐得够呛。”
“你敢跟我撒谎,还得收拾你!”女人的火气越发大了起来。
“别介,我那可是一片好心,怕你着急上火,完了再弄出一身毛病来,花钱我倒是不咋心疼,可那份罪谁替你去遭啊!”
“照这么说,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可撒谎也不对,往后自个儿得改着点儿。”
“我改,改还不行吗?”
“以后不许耍了,这终归不是一条正道。”
“等村里把砖厂操办起来,我一定好好干活,挣钱养活你们娘俩,这总可以了吧!”
这工夫,听得房门一响,娘俩赶忙放手。钱和文刚刚坐直身子,宋宽就和吴忠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一看眼前这种场面,宋宽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看见只当没看见一般。吴忠子那一张嘴从不饶人,也就不失时机地调笑开了:“哎哟,钱三哥这是玩啥把戏呢?脸红脖子粗的,有啥毛病了还是咋的呀?”
“可不,脑袋有点儿疼,让你嫂子他们娘俩给我揉搓揉搓,也好往外发散发散。”钱和文堆起一脸笑说。
“别说,这也算得上一种按摩疗法了,听说眼下还挺时髦哪!”
“得了,别开玩笑了,赶紧说正题吧!”宋宽暗中用力,拍了吴忠子一把,又转过脸去对钱和文说,“老三,我告诉你,千万别小看吴忠子,这可是咱们的送财童子找上门来了。”
“大哥,这话怎么说呀?”钱和文登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他要往外托他的亲娘舅,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咱们的财运找上门来了!”
“齐江!他从来不赌,谁能托得了他呀!”
“你问忠子,他都办得差不多了。”
“那太好了!忠子你赶紧给我说说。”
吴忠子从根到梢把事情说了出来,一番话听得钱和文直拍大腿,一下跳得老高:“他娘的,那才是一条大鱼哪!肥得流油,可千万别让他脱了钩啊!那个老东西,不声不响地坑了咱们好几回了,这一回,说啥也得让他尝尝那种难受的滋味,他不仁在先,也就别怪咱们不义在后了。”
“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有两点要求——”吴忠子绷起一张面孔,伸出两根指头晃了又晃,“第一,这码事儿谁也不许走漏一点儿风声,要是让我舅知道了根底,你们倒没啥大不了的,我可就遭殃了,他老人家还不得把我们吴家的祖坟给刨了啊!第二,也就你们哥俩参与得了,人一多,容易坏事儿不说,多一个人也就等于多了一个分成的,狼多肉少,也就没啥劲了不是!”
“你以为光你怕事儿,我们就不怕吗?其实这是麻秆打狼——两头害怕的事儿,一旦传说出去,对谁都不好的。”宋宽略一沉吟,又说,“不过,参与的人还得加上一个。”
“你是说陆山青吗?”吴忠子问。
“就是,少了他,我们哥俩不好说话,总是捆在一块干了,这一回有了现成的好事儿,就抛下哥们儿,那也对不住人哪!”
“也好,反正也不差他一个。”
宋宽和钱和文匆匆赶往陆家,把他俩迎进屋去的是女人吴玉颖。
往日里,他们两人每次登门,吴玉颖都是客客气气不冷不热地招待他们。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看上去显得比哪一次都要热情。烟卷递了上来,随后又特地沏了一壶上好的茶水,端到两人的面前:“哟,宋大哥和钱三弟来了,这可是稀客,我得好好地招待招待呀!”
“什么稀客?两天不来,三天早早的!二嫂,你这又是烟又是茶的,真拿我们哥俩当客人待呢?”钱和文大模大样地坐在炕头上,连声嚷着,“有没有现成的瓜子,给我们端上来点儿,还是那玩意儿实惠,瓜子不饱暖人心嘛。”
吴玉颖咯咯一笑:“就你,馋嘴猫似的,张口就要,也不知道个害臊!”说着,随手把一盘瓜子端了上来。
钱和文也不客气,连吃带喝地忙活开了,一句话也懒得说,好像自己来干什么都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宋宽瞟了钱和文一眼,笑嘻嘻地调侃说:“老三算是没白托生一回人,到啥时候也不亏待自个儿那一张嘴巴!”
“就是,没听人家说嘛,临上法场还得吃饱喝得呐,说啥也不能当一个饿死鬼呀!”钱和文也笑了起来。
宋宽也笑。三个人几乎笑作一团。
笑声一落,宋宽开口发问:“弟妹,山青呢?”
“他不在家,出去有一会儿了。”女人答道。
“上哪儿去了?”
“八成到村委会去了吧!就这几天,杨书记总是找他,让他帮着忙活筹建砖厂的账目,你们找他有事儿啊?”
“是有个事儿。”
“能当我说说吗?”
“骒马上不了阵,你一个女人家,当你说有啥用处啊!”钱和文嚷了起来,“我们来得真不巧,偏偏赶上二哥不在家,白跑了一趟——宋大哥,咱俩先回去,待会儿再来找我陆二哥,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你急什么?再坐一会儿嘛。”吴玉颖说。
“不坐了,不坐了,我们还有事儿哪!”钱和文站起身来,执意要走。
吴玉颖似乎有话要说,一再表示挽留,后来终于郑重其事地开了口:“山青不在家,你们哥俩找他有啥事儿,我也就不多打听了;不过,我有几句话,一直想当你们哥俩说说,今儿个也算是个机会,就是不知道你们哥俩想不想听呢?”
“二嫂,你这墨水子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有话尽管说,这是在你自个儿家里,眼前又没外人,何必来这么一套开场白呢?”钱和文说。
“有话尽管说,这都是谁跟谁呀!”宋宽也赶忙表态。
“我想求你们哥俩一件事情,从今往后,就别找我家山青上赌场了!耍钱终归不是正道,今儿个输明儿个赢的,也没见谁靠这个把日子过发了,其实山青也早就腻歪赌场了,早就打算洗手不干了,可他就是放不下你们三个的哥们儿感情,可也是的,人生在世,咋能没了朋友哪!其实为这个我也不止一次地劝说过他,耍钱你们是朋友,不耍钱你们就不是朋友了吗?也许会来往得更好哪!你们哥俩说对不对呀?”
“也对。”宋宽连连点头说。
“二嫂,你这一番话是我二哥的意思吗?”钱和文不大高兴地开口反问。
“嚯,你是信不过二嫂啊?那也好办,往后见着你二哥可以牙对牙口对口地问他自己呀!”
“老三,别说了,你二嫂说得也有道理,掏句心窝子话吧!咱们也是撂不下老二这个哥们儿,一旦有了啥好事儿,咋好意思撇下他呢?老二要洗手不干,咱们也赞成,人各有志嘛,不过可得先把话撂给他,等做过这一次之后,他再洗手也不为迟,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找上门来的好事儿,有老大的,也有老三的,偏偏没有老二的,那成啥事儿了?还能叫好哥们儿吗?”
宋宽把自己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扭头一看,却见钱和文如同不知所云一般,直着脖子,一脸茫然不解的表情,心中不禁暗自发笑。
女人听罢,略一沉吟之后,说:“宋大哥,那这么说吧!山青要是有这个心思呐,我让他去找你们;他如果不去找你们的话,我想你们也就不必再来找他了,你看好不好呢?”
“二嫂,你这意思是不想让我们登门了!”钱和文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哪能呢?只要你们不是找他耍钱,二嫂随时举双手欢迎你们,保证热情招待就是。”女人一脸诚恳地表白着自己。
往回走时,宋宽和钱和文心里都不大高兴,谁也不吭一声,就那么默默地走着。后来,钱和文忽地冒出一句话来:“不行!明儿个我还得来找二哥,万一这娘们儿跟咱们使心眼儿,不把话捎给他,那可就把咱哥俩坑了;好像咱俩不够哥们儿意思,有了好事儿把二哥撇了似的,那有多不好啊!”
“老三,你以为那不是老二的意思吗?”宋宽笑了。
“那可难说!”
“也许老二并没出去,他就在里屋猫着呐,只是不肯露面罢了,我那一番话,其实就是说给他听哪!”
钱和文为之一怔:“啊!会有这事儿!当时我还觉着纳闷,好模好样地你说出那一番话来,到底为啥呀?”
“其实他在不在家都无所谓,反正他也是下了狠心要洗手不干了,洗手就洗收吧!也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大哥,上一回咱们玩了个空手套白狼的把戏,一直把二哥蒙在鼓里,他是不是心里有啥想法,怪罪咱们了?”
“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当时我就说瞒不得他,免得事后有啥误解,这不正打我的话上来了吗?”钱和文响响地一拍大腿。
宋宽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你光说不瞒着他,凭他,肯冒那个风险吗?没他上场,咱们凭啥去套白狼?人家能上咱们的圈套吗?”
“那这一下可好,他半道上一撤梯子,咱俩不就干巴巴地晒台了吗?日后有了啥难处,还去找谁呀!这不等于活活地把咱们的钱串子给撅了吗?”
“你还欠着老二不少钱吧?”
“可不,手里倒是有一笔钱,可也不能光顾着还账啊!有了机会,还指望它给我下崽哪!”
“我也欠了老二不少,也是一直没还——说来说去,这才是最主要的,还是差在了钱上啊!老二心明镜似的知道,让咱哥俩拖累久了,说不定哪一天掉进深坑里去,他还爬得上来吗?”
“大哥,这一回等咱们做完了齐江,一块儿还给他好了。”
宋宽连连摇头:“不能还他,起码不能全还,我告诉你,这一笔钱下来,我还打算派个正经用场哪!”
“派啥正经用场啊?”钱和文不解地问。
“我想买一群羊。”
“买羊——”钱和文颇感诧异,似乎很想再问下去。
宋宽不想再说什么,朝钱和文连连摆手:“老三,这码事儿往后再说,现在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指望不上老二,咱们自个儿再不留点儿后手,一旦有了急用,还上哪儿求爷爷告奶奶去!再说,留一点儿账码拴着他,有朝一日还可以找到他的头上,他想洗手不干,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还是大哥高明,我听大哥的好了。”钱和文连连点头。
宋宽怅怅地叹息了一声,说:“唉——没有了老二,往后就得看咱哥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