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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名称:魂灵劫度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8-25 22:43:28      字数:4353

  牛丰收不会善罢甘休,生产队稻谷被盗,像他家里失窃一样。这个生产队的当家人,比任何人都着急,他顾不上吃饭和招呼大家出工,就要去大队报告情况。他认为在大队主导下,可以扩大搜查范围,形成更大的威慑力,特别是那些荷枪实弹的民兵,就将窃贼吓得要死。他要牛二吕与他去找大队找支书黄叫五,可是牛二吕果断地说:
  “我要带儿子去看病。”
  牛二吕三下两下就吃完了饭,还给儿子喂了一些小米粥,就准备带他去公社卫生院看病。他将手背放在儿子的额头上,感觉他发烧的程度,他的手迅速弹了回来,像碰到烧着开水的铁锅。他惊恐地喊叫:
  “我的妈呀。”
  他的喊叫让老婆谢七娘失声尖叫,那些听惯了她声音的鸡和鸭,并没有因为声音尖锐而仓皇逃窜,而是犹豫一下后,迅速围拢过来。只有那只猫和那条狗逃之夭夭,那条经常欺侮猫的狗,汪汪叫唤着跑得更远。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呀。”她那句:
  “菩萨,可怜可怜我们家,保佑我们吧。”
  在她长久地哭喊没有人理睬,自己手脚无措后,大声说了出来。她还跪了下去,高高地仰望天空,再虔诚地拜下去,撞出响亮的声音。她头发零乱,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像在地上滚了一阵。
  牛二吕粗暴地将她拉起来,还大声埋怨,说世上根本没有神灵,仿佛他是彻头彻尾的MKS主义无神论者。可他关上门,在神龛的祖宗牌位面前叩拜起来,像经验老道的神汉。他咚咚地磕了好久,按着他的想法,要磕七七四十九下,这样才有诚意。可是那只在角落里抓捕老鼠的猫,不仅喵喵叫唤,也弄倒了摆放的物品。他的分心忘记了已经磕头的次数,但没有懊恼,停顿一下后,他就说:
  “••••••重来,一切都重来。”
  他跟心中的菩萨和祖宗说了一通话,就有了信心和把握,即使是做着准备工作,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看着谢七娘咧嘴一笑:
  “菩萨会显灵的,祖宗会保佑的。”
  他将儿子抱到神龛前面,抓着他的手作揖。他还要焚香烧纸,可是谢七娘制止了:
  “别熏着儿子。”
  说到给儿子治病需要钱,他们满面愁容,谢七娘还哽咽起来,身子抖动不已,很快就泪流满面。他们没有去找出工的社员借钱,因为社员也没有钱。他们想到供销社收购干红薯米,就认为解决了钱的问题。红薯米是送去县酒厂酿酒,供销社营业员以前这样说过。八分钱一斤的干红薯米,社员们不愿意卖出去,只有急需用钱时,才忍痛割爱。牛二吕跟谢七娘反复商量,决定卖出三十斤红薯米。按照以前的价格,能得到二块四毛钱,他们也希望:
  “这些钱能给儿子治好病。”
  谢七娘往箩筐里装红薯米时表情凝重,鼻子呼哧呼哧地响着,伤心得像从家里弄走了一头猪,或者一只羊。那可是全家人的口粮,在粮食紧缺的年代,少一份就意味着有更多挨饿。可她动作麻利,还说:
  “多弄点,给儿子好好治一治。”
  红薯米一过秤超过了四十斤,他们很犹豫,但没有倒出红薯米。谢七娘又说:
  “别倒了,到时钱少了又不好办。”
  她也说出了始终牵挂的事情:
  “给我买几根针,两把黑线和一只顶针。”
  牛二吕用布带将儿子绑在背上,然后挑着装着红薯米的箩筐,这样的重量,对牛二吕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只是背着一个孩子,行动不便。他走得很慢,像身子剧烈疼痛一样扭动,有时还停下来反手摸一下儿子。他不停地询问,得到儿子应答后才加快速度。他也得到儿子的埋怨:
  “不要老喊,我要睡觉。”
  儿子睡着了,他并没有走出正常的步子,有时忍不住询问起来,但很快就明白了,赶忙闭着嘴巴。有一次扁担不慎碰着儿子,儿子哇哇大哭,他赶忙解开布带,抱着儿子哄了起来。他不会哄人,都是不停地道歉,像哭一样。他将红薯米倒在一起,让儿子坐进空箩筐里。他走得很快,也很轻松,扁担上响起节奏分明的吱呀声。
  供销社还在收购红薯米,那个说话嘟嘟囔囔的营业员,又说是替县酿酒厂收购,不过每斤少了两分钱,还说他的红薯米碎末太多,仿佛这些碎末就不能酿酒。他没有扣钱,却说:
  “下不为例。”
  牛二吕没有感谢,除了要照顾儿子,他也觉得营业员没有关照,还认为他故意找茬。他给谢七娘购买东西时,也给儿子买了两粒硬糖。他将箩筐放在供销社大厅的角落里,也不跟盯着他的营业员说一声,就抱着儿子往卫生院跑去。他嗯嗯啊啊地喊叫,以非常原始的方式,努力挖掘身体里的潜力,颠得怀里的儿子咿呀叫唤。周围的人惊愕地看着他,有人埋怨起来:
  “这人傻不愣登的。”
  他充耳不闻,依然拼命奔跑,仿佛儿子是危症病人。他通过大声喊叫,压制那些叽里呱啦的埋怨。他跑到卫生院时还在喊叫,不过喘气声很大,也哽咽起来。他要找名声较好的谢医生和刘医生,至于其他人,嘿嘿!不到万不得已,不去麻烦他们。
  卫生院门口围着好多人,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两个,要么是过来看病,要么是家里人生病了,他们过来请医生。他紧张不安,一股热流有身体流窜,他感到脚趾尖也麻了起来。
  他没有放弃找谢医生和刘医生的念头,他将儿子背到背脊上,往里面冲时,腾出一只手拨拉拥挤的人群,也大声喊道:
  “我要找谢医生,或者刘医生”
  有人过来阻挡,也有人用力拉开他。那个挂着两串长鼻涕,又流着口水的细伢子,窜过来挡在前面。他往前面挤过去,后面的人蜂拥而来,还用力挤他,有的使用膝盖和胳膊,像木棒伸过来。他无计可施才推动流鼻涕的细伢子,细伢子却像受到重击一样,一个趔趄后将脸压在前面那个动来动去的汉子身上,汉子的粗布衣服上,像刷了一层糨糊。
  汉子像发现小偷似的立即转身过来,还伸着虎钳一样的手。看到细伢子惶恐不安,他也愤怒地骂道:
  “找死••••••”
  牛二吕终于挤了进去,但他始终在喊着:
  “请让一下,我儿子病得很厉害。”或者:
  “难道你们就见死不救?”以及:
  “行行好,救救我儿子。”
  他认识谢医生,但不知道他是院长。谢医生惊恐地地坐在长凳上,不敢看着那个戴着红袖章,手指戳到他鼻尖上的年轻女人。他战战兢兢,也不停地咳嗽,装出重病的样子,希望引起年轻女人同情。年轻女人厉声喝斥,像泼妇骂街,旁边那些戴着红袖章的人立即附和。年轻女人说要找院长,他们就举着拳头大声喊道:
  “谁是院长。”
  谢医生用明显的点头做出回答,可是年轻女人视而不见,她要听到他响亮的回答:
  “我就是。”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
  “我再问一遍,是谁?”
  谢医生猛烈点头,也响亮地回答:
  “是我。”
  可是年轻女人咬牙切齿骂了起来:
  “他娘的,还理直气壮。”
  她甩手给了谢医生一记耳光。当旁边的人骂他是——
  “反动学术权威。”
  她立即纠正:
  “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那些人心领神会,立即升级对他的批判,除了反绑着他的双手,还在那块挂在他身上的牌子上涂改起来。由于那个“反动学术权威”占据了很大的位置,他们只能将这句话写在下面,还写得很小。
  谢医生,应该是谢院长,不能给人看病了。牛二吕没有失望,还有刘医生呢。刘医生刚从外地调过来,他还不认识,但听别人说他医术高明。很快就有人告诉他:
  “刘医生也被带走了。”那人还说:
  “里面没有人了。”
  看着那些人高举拳头,喊声震天地离去,他痴呆地站在那里,像根木桩子。他返回来坐在谢院长落座的长凳上,长久地叹息,像得了重病。当有人对他说:
  “幸亏你没有要他们看病,他们都是坏人。”
  也有人说:
  “他们不是将病治好,是将人慢慢治死。”
  他心里才舒坦一些,不过这种感觉很别扭,心里堵得发慌。他看着全身烫热,闭着眼睛又不停地咳嗽的儿子,忍不住抽泣起来。他知道自己泪流满面了,却没有发现鼻涕和眼泪流在衣服上,后来鼻涕又从衣服上流到地上。他发现身上的鼻涕,就走向那面肮脏的墙壁,若无其事地将衣服往墙壁上擦去。
  他以为医生们过一会就会回来,至少在天黑前能回到卫生院。他等待了起来,已别无选择。他在那里走来走去,还在门口张望,并向人打探情况。发现那间破败的屋子里有一口水缸,并有清水时,他就脱下衣服,弄湿袖子。他将湿袖子敷在儿子的额头上,还哼哼唧唧地吟唱。
  天黑了好久,两位医生还没有回来,牛二吕急得直哭,还猛烈拍打脑袋,也用力揪着头发。他的哭喊引来一些人围观,有人提着油灯点着火把,像去看电影。真相大白后,有人就说:
  “医生还在那里接受批判,晚上回不来了。”
  那个驼背的老人告诉他:
  “去棕树湾找钱郎中,让他弄几副草药。”他还说:
  “他是我老表,治疗退烧有一套。”
  牛二吕犹豫不定,还认为医生不久后就会回来。当有人说:
  “革命造反派已经下达了通知,要批斗到天亮,还要拉着他们游街。”
  他才决定去棕树湾。但那里很远,还要路过一些阴森恐怖的地方。驼背老人生气了,要求他立即去那里,说伢子的病耽误不得。他没有将油灯借给牛二吕,却从家里用干树皮给他做了一个火把。火把没有明火,烟雾很大,但舞动起来,能将周围照得通亮。
  他将箩筐寄存在驼背老人家里,背着儿子跑了起来。他咿咿呀呀地叫唤,努力表明他正竭尽全力。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峡谷,他一往无前,还用火把戳来戳去,并快速划出弧线,出现更大的火光,将黑暗驱赶得更远。他不停地安慰背上的儿子:
  “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奔跑,他来到了棕树湾。他不认识钱郎中,但很快找到了他。一群土狗疯狂地吠叫,以及山谷里的回音,还有全村男女老少的喊叫,让棕树湾炸开了锅。许多人齐声喊道:
  “是谁?”
  他没有一个个地回答,但也连喊了几遍:
  “是我,山塘生产队的牛二吕。”
  他刚说出:“我想找钱郎中。”
  就有人立即指出:
  “在那个狗叫得很厉害的地方。”
  看到有人找他看病,钱郎中翻身而起。他提着那只祖父遗留下来的医用皮箱,将上面隐约的红十字展示出来,表明他的医术水平不是空穴来风,还有祖传秘方。他从皮箱里取出有个大疙瘩的听诊器后,就没有从里面取过东西。他用听诊器在牛三品胸前反复按压,他认真细致的样子,让牛二吕看到了希望。
  他没有体温计,就用手在牛三品额头上和腋窝里摸了起来,随后掀开衣服摸着肚子。牛二吕明知道儿子高烧不退,却希望钱郎中亲口说出来,还说能治好病。钱郎中咔咔地清理嗓子,又揉着眼睛,然后提着油灯走向那些晾晒在栏杆上的草药。他抱着柴禾去烧火一样,将干枯的草药扔在牛二吕旁边,并说:
  “将它们剁碎,越细越好。”
  钱郎中没有专门的铡刀,牛二吕像剁猪草一样,将草药一截截砍好。他还没有剁完,钱郎中又要他将草药碎渣碾成粉末。牛二吕知道他没有药碾子,却认真地问了起来,钱郎中指着旁边的石磨,大声地说:
  “它磨得比碾子还好。”
  钱郎中又带着他走了很远,挖了一些很细的黄土。牛二吕知道这些土叫做观音土,三年困难时期还吃过,胀肚子,很难受。牛二吕以为钱郎中会让儿子吃下去,非常担心:
  “这种土吃了后拉不出屎。”
  钱郎中很想消除他的担忧,可是一张嘴就是一连串冗长的哈欠,还感到下颌骨要脱位,他赶紧用手托着腮帮子,也咿咿呀呀地喊叫。随后他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给牛三品治疗时,钱郎中神气得像手到病除的神医。他的眼皮不再跳动,眼睛瞪得很大。他将药粉和黄土搅拌成稀泥,将牛三品涂抹得像个泥人,也不停地吹嘘药物神奇的功效,说从未失误过。可是他又忧心忡忡地说:
  “天亮后,看情况再说。”
  牛二吕听后怔怔地站在那里,脸皮抖个不停,随时就要哭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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