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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魂灵劫度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8-25 22:16:03      字数:4061

  一九六七年深秋的一个早晨,雷公山的汉子牛二吕,看着高烧不退的儿子牛三品奄奄一息,心如刀绞一筹莫展。可是他还准备出早工,看到生产队长牛丰收提着铁皮广播去坡上喊工,就将儿子交给同样心急如焚的老婆谢七娘。谢七娘脸皮猛烈抽动,一下子哭了起来:
  “你走了,我怎么办。”
  牛丰收猛烈咳嗽地喊工,从铁皮广播里嗡嗡地发出:
  “社员同志们,咳咳••••••社员同志们••••••”
  他还没有喊完,就停了下来,一点声响也没有,仿佛一口痰堵在喉咙里。他突然看到不远处仓库的门打开了,脑袋嗡地响了起来,还站立不稳。他摔了一跤,压扁了铁皮广播。他爬起来又疾速奔跑,也喔哩哇啦地喊叫。
  他没有跑到仓库,就将心里担心的事情喊了出来:
  “••••••仓库被盗了。”
  与其说他在歇斯底里地喊叫,不如说他在张牙舞爪地哭嚎,他还捶胸顿足。
  拿着工具翘首等待出工的社员,以及赶着牛羊的伢子,看到他慌不择路的样子,在那里幸灾乐祸。有人大笑不止,也大声喊叫。
  果不其然,仓库里新产的稻谷被盗了。按着队长牛丰收的说法:
  “整个粮仓都掏空了。”
  生产队的粮食损失惨重。社员都围拢过来,也有不少老人和小孩。那几位不怎么出门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小脚老太太也不甘落后,哭喊着要家里人搀扶,最好将她们背过去。瘫痪了的茂林爷爷,努力爬到能看到仓库的地方,他将手掌放在额头上,像遮挡耀眼的阳光。
  将稻谷装仓的晒谷员,蹲在剩余不多的稻谷旁边,还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就有人按捺不住喊叫起来,但他们不知道丢失了多少稻谷。那几个嬉皮笑脸的人,认为稻谷没有丢失多少,还认为队长在故弄玄虚,并说在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时候——
  “没有人这样胆大妄为。”
  牛丰收和几个生产队干部,还有晒谷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像女人咬舌根一样说了很久。他们得出结论,生产队仓库的粮食被盗了,至少丢失五百斤稻谷。牛丰收还没有宣布消息,就有人尖叫起来。
  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哭喊愈演愈烈,仿佛村子里遭受了灭顶之灾。一个老妇人突然瘫坐在地上,她歇斯底里地喊叫,也猛烈拍打地面,弄得身边尘埃弥漫。其他女人纷纷效仿,她们席地而坐,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特别卖力,像在比赛,都想在悲壮的氛围里独领风骚。单身汉牛老三也坐在地上,还猛烈拍打地面,但他很快站了起来。他突然发现,他只有身上这条破旧的裤子。随后他也没有消停,用脚上的草鞋轮番交替地踢着地面,沙石四散飞溅,虽然没有弄到到别人身上,也招致了一阵责备。去放牛打柴或者拔草的伢子,看着家里人丧失理智地折腾,羞愧得低着脑袋。他们呆若木鸡,牛羊啃食旁边的农作物,也无动于衷。
  在牛二吕提醒下,牛r丰收停止喊叫,准备挨家挨户搜查。按着他的说法,这么多的稻谷,很容易搜查出来,他还说:
  “这不像钱那样的小东西,随便就能藏一个地方。”
  听说要搜查,每个人都很紧张。牛丰收担心折腾一番后,会枉费功夫,还耽误大家出工。男人们心中有数,自己没有去做这种人人切齿痛恨的事情,但不能排除家里其他人,在深夜里盗窃生产队的稻谷。女人们的担心非常明显地挂在脸上,她们心里没底,比男人更着急。有人悄悄询问自己的男人,还有开始长大的孩子,也看着丈夫的兄弟,但又觉得多此一举。伢子们惶恐不安,赶忙招呼食草的牛羊,有的就在路边割草。那个叫牛立光的伢子,脸颊抽动不已,随时哭出声音,因为他爹名声不好,还有小偷小摸的情况。
  牛丰收想让会计牛二吕带领大家出早工,可牛二吕骂骂咧咧,非要将窃贼找出来不可,还愤怒地踢着石子,也向空中挥舞拳头。他没有等待牛丰收做出安排,就走向院子里,现在就去挨家挨户搜查。他带走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其他人迅速跟了上去,为了抢占位置,还推推搡搡。牛丰收大失所望,也无可奈何。他没有说出内心的想法:
  “大家还是去出早工。”而是说:
  “从我家开始搜查。”
  听说可以不出早工,大家都停下来等他,牛二吕也让他走在前面,还说队长不会干这种事情——
  “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大家都附和起来,像喊口号一样整齐,可他们没有改变方向走向其他人家里,依然快步往牛丰收家里走去。几个年轻人跑了起来,似乎担心他家里人转移赃物。有人说:
  “我们相信你的品行。”
  可也有人这样说:
  “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当然也有这样的声音:
  “检查了,大家就放心了。”
  至于其他的声音,诸如:
  “队长应该带头。”或者:
  “队长清白了,才能让大家信服。”
  像集市一样嘈杂,也不绝于耳。在牛丰收家里,也有人这样说,不怕牛丰收家里人生气。大多数人在牛丰收家门口看一眼就走了,知道狭窄的屋子里站不下这么多人。牛二吕和两个年轻人也想离开,却被牛丰收留了下来。牛二吕装模作样地搜查起来,还痛苦地咧着嘴,假装肚子疼痛。牛丰收带领他们在屋子里看来看去,像搜查别人家里一样。他不停地说:
  “看仔细一些,也帮我证明清白。”
  牛丰收点亮油灯,也打着火机,不放过细小的地方,连阴暗的地方也要仔细查看。他又说:
  “谷子可以分开存放的。”
  这句话提醒了大家,他们非常认真,似乎在寻找蚂蚁。牛二吕面露难色地说:
  “那就很难找到了。”
  他们连老鼠洞也没有放过,牛二吕将小树棍伸进洞里,掏出了一粒谷子。他的表情很丰富,却没有声音。这是一粒空谷壳,他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像看着珍稀物种,可是大家认为,他在判明这是不是仓库里被盗的谷子。
  牛丰收那间黑暗的储藏仓角落里,有一窝蜜蜂,下面有一只木桶,能盛几担稻谷。牛二吕还没有等待牛丰收说出:
  “注意蜜蜂。”
  就急冲冲地走了进去。他被蜇得咿咿呀呀叫唤,也抱头鼠窜。两个年轻人没有挨到蜇刺,却吓得跑出去很远,有一个跑掉了一只鞋,另一个躲在拐角里不敢露头。可是牛丰收非要他们去木桶里查看不可,牛二吕对着那个找鞋的年轻人嘟囔起来,声音喔哩哇啦,让人很难听清楚。但有一句:
  “娘卖×的。”
  连门外的土狗子小花猫也听到了,它们仓皇逃窜,将觅食的鸡鸭吓得嘎嘎叫唤,有的扑啦啦乱飞。在牛丰收帮助下,牛二吕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还将一件破烂衣服捂在脸上。即使这样,也有蜜蜂钻进衣服里,他依然坚持打开木桶盖检查起来。他没有说出:
  “里面没有谷子。”而是哭喊着:
  “衣服里进去了蜜蜂。”以及:
  “蜇了好几下。”
  牛二吕在这里惨痛的遭遇还没有结束。牛丰收老婆李淑英对他们在家里看来看去非常不满,她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指桑骂槐地对身边的东西,或者鸡鸭和猫狗大发脾气,但表情非常难看,像孕妇难产似的。看到置换了几块新盖板的红薯地窖,她萌生了整治牛二吕的想法,让他记住队长家里不是随便撒野的地方。她悄悄地取下新盖板,换上那些断裂的旧盖板。她借故将牛丰收阻挡在外面,还将装着鸡饲料的竹筛子塞在他手上。牛二吕果然要去红薯地窖里搜查,那里可以盛放更多的东西,可他没有踩踏上去,而在旁边东张西望。他盯着碗柜看了很久,仿佛里面藏着谷子,还露出得意的笑容。李淑英惴惴不安,情急之中喊出了:
  “你自己拿碗倒茶喝。”
  牛二吕往前跨了一步,还没有说出谢谢,就惊恐地喊出:
  “哎哟••••••”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但受到盖板断裂的咔嚓声影响,变得乱七八糟。他掉进地窖里,也破口大骂,当然还有:
  “里面啥都没有。”至于那些——
  “晦气••••••”
  “••••••遇到鬼了。”
  一直延续到走进另一户人家。搜查完所有人家,他还摸着青肿的地方骂骂咧咧:
  “倒了十八辈子霉。”
  他们最后来到牛志华家里,牛二吕又遇到了麻烦。上二楼搜查时,牛丰收本来走在前面,他却主动抢了上去,还说:
  “具体的事情由我来做。
  他站在楼梯口反复打量,似乎发现上面暗藏着危机,还面露难色,后悔不应该抢在前头。他手忙脚乱地折腾一番后,就爬了上去。他走了两级楼梯还扶着栏杆回头张望,用眼神和动作告诉牛丰收,楼梯虽然破旧,但很安全。至于挑着谷子能否上去,他的眼神和动作里看不出来。看到牛丰收还犹豫不定,他就说:
  “楼梯很牢靠,可以上去。”
  他即将爬上二楼时,楼梯板断裂了,他滚落下来,还撞倒了爬上两级楼梯的牛丰收。只是摔倒在地牛丰收,却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仿佛摔断了骨头。他快速眨着眼睛,尽快挤出眼泪,努力表现得很痛苦。他惴惴不安地看着牛丰收,试探着问:
  “还上不上去。”
  “当然要上去。”牛丰收还说:
  “不能留有任何死角。”
  牛丰收踩着牛二吕的肩膀,攀着墙沿用力一撑就上去了。他俯身拉扯牛二吕,像妇女们蹲在井边提水洗衣服一样,屁股绷得很紧。裤子上突然出现断纱的嚓嚓声,他赶忙双膝跪地,随即又趴了下去。他们除了被从牛志华两口子的薄棺材缝隙里,突然蹿出来的猫吓了一跳,什么也没有得到。按着牛丰收的话来说:
  “一把米糠都没有。”
  他们不敢走楼梯,就从柱子上滑了下来。牛二吕突然说道:
  “棺材里面没有搜查。”他还说:
  “里面能装很多谷子。”
  牛丰收满脸通红,还歪斜着嘴。他嘟囔着:
  “胡说,那里面能搜查吗?”
  他又语气平和地说:
  “其他人家里也没有搜查。”
  “还麻烦,也晦气。”牛二吕赶紧附和。
  牛丰收还要去村边的沟沟坎坎搜查,山坳口那个岩洞成了重点目标。他们往那里走去,谢七娘哭喊起来:
  “你赶紧回来,孩子的病要紧。”
  牛二吕没有理睬。在牛丰收催促下,他敷衍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
  岩洞口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荆棘杂草,有的长得比人还高。那条小路已不见踪影,他们徒手走下去,也很困难,可是牛丰收要下去探个究竟,希望从里面找到失窃的稻谷。他们拉扯着小灌木,小心谨慎像探险一样。他们放弃下去准备返回时,牛丰收突然失足滑了下去,那片茂盛的茅草纷纷倒下,像被收割机割倒了。牛丰收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岩洞里回旋起来,嗡嗡的持续了很久。
  牛二吕不得不走下去。在那个比一间屋子大得多的空地上,他们没有寻找丢失的稻谷,而是对那个像灶台一样的土坑看了很久,还用手扒拉起来,像考古学家。他们找到几块破瓷片,没有仔细揣摩这些有些年头的东西,却像对待平时打碎的碗一样。他们找到诸如破蓑衣斗笠和破桶之类的东西,其中一个破旧斗笠上写牛二吕父亲牛大口的名字。他们不敢往下面走去,里面深不可测,还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走出岩洞后,牛丰收又折腾起来,他转着身子看完村子后,又仰头看着天空,仿佛稻谷被人弄到天上去了。当牛二吕询问原由时,他却这样说:
  “我想把那只老鹰弄下来打牙祭。”
  他满脸失望,也扼腕叹息:
  “白白耽误了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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