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之道 未（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楚辞•离骚》）（

　　哥之道-未（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楚辞•离骚》）（二）
　　
　　
　　一天，队长灯苞从县里开学大寨会议回来，发现队里的试验田出了虫子。弄得他比稻田长出的虫子还要急，急的是火烧屁股，扛把花锹，一路走一路叫，直叫秀文赶紧跟他划船上城里买农药化肥。
　　这块田可是队长灯苞在大队树的典型。矢书记说，只要把这块田种好了，到时他带全大队的生产队长过来，给他开先进经验现场会。没想到他才开了两天的会议，再加上顺便去走了下亲戚，总共才三四天，竟发现田里长出虫子了。人家修罗白天躲屋里做账，晚上钻山沟地脑搞别人老婆。可灯苞是白天围着这块田转，晚上拿把手电跑这田里仔细照，瞧水有没有漏，稻有没有生虫子。大伙暗里都骂他，这哪是看稻田啥，分明是看他老婆的花裤腰曼。小秃就编个顺口溜唱道：灯苞灯苞，真有高招，会计晚上偷腥骚，队长盯紧花裤腰！
　　秀文听队长叫喊，赶紧从田里爬上来，去找保管员拿桨安排船。可一会回来向灯苞报告说：船不在，有人划走了。
　　灯苞一下把眼睛瞪成一圆一扁两个手电灯泡道：弄尼马妈，哪个吃了老虎豹子胆，没跟我请示报告就敢动用生产队里的船？！要是不制，哪还有个王法！看我该个怎么样的法办他！
　　秀文作善意劝道：队长哎，算之啵，都是本队的人，他总归是有事才用的船，你还能真把他怎么样呀？
　　灯苞听罢，更暴眼突睛斥道：秀文不是我批评你，你大小也是个民兵排长，怎么也不懂规矩、不识轻重，觉悟怎么总上不来！不向我批准就敢动船，搞得我是秃头打傘无法无天呐！特别是该个，隆重破坏了我的大事！你赶紧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干的！
　　秀文知他“二乱子”说话没大谱，时常是雷声大雨点小，就又作态劝道：队长哎，都是门口一块的，早上不见晚上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干么事呢；再说，你也一向仁义，话讲得凶，到时却拉不下脸，我说还是算之吧。
　　灯苞今天是真动了真火，他竟呸地朝手心吐了口唾沫道：我干革命工作几十年，方是方、圆是圆，秀文你告诉我，今天他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法办他！
　　秀文不放心道：你真要办呀？
　　——不办不是人！
　　——果真要办？
　　——不办我就不姓章！你赶快讲！
　　——不是我不讲，我是怕你说要办，到时又不办，传出去，搞得对你领导干部名声影响不好听哦。
　　——我说了，该个就是我老子，我也要办他！……想不到你这个当过兵的年轻轻的，办事怎么这么没一点魄力！快讲，我该个要是不办他，我就跟你姓！
　　灯苞本来就一圆一细阴阳眼，这一生气，更难为了两只眼睛的平衡。秀文见到了这个时候，才一猫细眼不太情愿地为难咕哝道：不是旁人喽，是我家……
　　哪等秀文说完，灯苞阳目爆阴目笑气急跳抢道：难怪你日弄半天讲不出口，原来是你家里人把船划走了呀！哈哈，我才讲了，今天就是我老子，我也放他不过！秀文你也知晓我这人办事一惯的魄力，我也有言在先，你该个就不要怪我曹操包公毫不留情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形势！你从实交代，到底怎么个情况！
　　秀文像是生怕灯苞激动听不真，这才仔细抛出底牌道：唉，队长你不逼我，我真不好讲出口。也不是别人，是我家隔壁老大修罗把船划走了。听说他是带几个妇女到黄陂湖割草去了。
　　灯苞听罢，半张着嘴，却发不出话。像是他钻进鸡棚抓老鼠，却突然叫一条偷鸡的菜花蛇锁了喉咙。只搞得一圆一细阴阳眼无法平衡，直朝秀文胡乱地直扯眨巴。
　　这把秀文也搞得目瞪乌豆，张嘴萝卜，半天发不出话来。也直朝队长灯苞胡乱地直扯眨巴……
　　
　　村谚云：山奇奇不过献花坞，水神神不过黄陂湖。黄陂湖的神奇，永远诱惑着其周边所有的少青壮年男女们。可一般家庭都不会让自家孩子单独去那里。小时候父母也不告诉你原因，提到此地，就眼一瞪道，进去就出不来，不怕死你就去啥！
　　后来才知道，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其地太大，方圆百余里，一马平畴，一望无际，浩浩荡荡，全是芦苇。其中沟渠纵横交错，水凼星罗棋布，形成一个巨大天然迷魂阵。一般人进去，基本出不来。其二是此地阴气太重，每至春夏，湖中芦苇葱翠，内中芳草肥美，气温凉爽怡人。若躺到草丛，草垫松柔，芳香醉人，情怡神爽，如梦如幻。故有情者、偷情者皆纷纷前往湖中，或偷欢或殉情者，难计其数。
　　据传，此湖原为一片繁华都市，名曰黄陂美都。古时，此地形若丰唇双合，周低中隆。且至中部突兀一柱孤峰耸矗，其北一条清河交过，其内沟河缠绕，晶链交流，其美难述。一日却叫巡视的二郎神发现，观其地状貌，便暗地施法布置，将其建成一座云集世间美色的都城，专供玉帝偶尔私访人间下榻休闲之所。
　　故其地有山水依傍之景，有河流交通之便，有鱼米丰饶之利，有商贸喧隆之盛，更有繁花水榭之设、有南腔北调之曲、有丰环苗燕之舞、有内外佳美之色。穷美极妙，不可胜状。
　　不道一日，此地却叫王母密探窥破，王母遂暗中设法，突降天灾，天崩地陷，一夜之间，夷为洼地。并令遍生芦苇，以芦叶之茂，尽掩其地之状貌；以其芦根之凉，尽泄其阴之气。
　　尽管每年秋季收割芦苇，总会听闻发现有几对相拥相抱的男女尸骨，但其地的诱惑魔力却依然弥散不息。因此，春夏进黄陂湖割草，都由生产队组织壮汉，并带上土铳爆竹红布条，由干部带队划船前往。
　　
　　分家后的日子，一时变得更紧。
　　本来家里的生活资料就那么多，造屋透支，加之两家开伙费支，不光粮食紧张，就连烧锅的柴草都不够用。缺粮还可以到人家借点赊点，可却没有赊借柴草的。于是母亲在过去夜晚纺棉织布做鞋、凌晨拾粪、清晨扫地洗衣做饭、上午兴菜园打猪草牛草做饭，下午拾粪下河摸螺蛳等生活中，又插进了筢草砍草割刺的生活。
　　母亲长年在青龙山脉上下拾粪，主要是在山上捡拾些狗粪狼粪之类的野粪。猪粪基本捡不着。因生产队粪便称工分后，哪家放猪都派专人用粪铲背个粪箕跟猪。所以要捡野粪，必须满山头沟脑地找。
　　母亲拾粪有个定量，捡满一粪箕便返回。后来上下庄的人见母亲拾粪挣工分这么容易，便纷纷打发家中小孩背个粪箕上山。于是拾粪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原来跑一两个山头就能返回，可后来要跑遍三个四个山头才行。
　　拾粪是专钻山上找，拾满返回当然是用粪铲背着粪箕一路哼哼唱唱顺龙脊大道凯旋。上下村庄的人见母亲蔡二娘背个粪也哼哼唱唱，如此苦中开心，就都盯着她背粪瘦小罗锅的样子，总要七嘴八舌说道一番。
　　汉崮的汉老大道：人家都把伢子养大挣工分，享点福，她倒好，伢子越大背得越重，粪箕把人都压得两头钩一头了，倒还有闲心哼唱啥！真真怪人。
　　唐岳的查地主叹道：唉，儿将母作马，母想子成龙哦！
　　宋山的宋老大道：哼，都想往天上跑，不光天上没地方，哪有那些驴蹄印哦！
　　元陵的元老大道：蛇有蛇路，龟有龟路。唉，人哪里搞得清今个明个！
　　族叔吭二爷道：吭、吭，狼吃肉，狗吃屎，什么人都想当老太爷！
　　丁甲长则笑道：不是我夸欣，蔡二娘真不简单，捡个粪也上下岗这么热闹，这这哪是捡粪啥，分明是闹粪曼。
　　母亲很喜欢闹粪的称谓，就说，苦是一生，乐是一生，欢欢乐乐过一生总比愁愁苦苦过一生好。你心里苦，吃糖也苦；你心里甜，喝药也甜。钻山找粪是苦，可我高高兴兴哼哼唱唱热热闹闹地闹粪就不苦不累了。尽管后来好多小伢子和小青年都学母亲上山闹粪，但母亲一靠起得早，二靠跑得快，三靠闹粪经，青龙山上下还是无人能及。
　　所谓《闹粪经》曰：春闹坟、夏闹闻、秋闹埂、冬闹印。得母亲真传后，其后每每实践，百试不爽。除了照经实践，还时常追问其故。母亲就一边忙事一边笑笑道：儿哉，老娘只能教你这个闹粪经曼，什么道理就靠你解啥，要不老娘累死累活让你们念书上学干什用呢。于是通过一段时候实践体验思考后，终于一天跟妈妈解释道：春天坟地最先发草，所以狗畜喜欢去；夏日天热好凭气味闻找；秋天凹地草深，狗畜自然在埂头高地解决；冬天找粪的最快捷办法，自然是踏雪寻梅，以脚印寻粪啥。妈妈听罢，重重赏了一个吻头顶道：上了学堂，心里亮堂曼。儿子聪明，老娘这些苦都没白吃了！
　　母亲蔡二娘闹粪把青龙山上下山情搞得透熟，因此对山上的柴情草情也一门清知。母亲打柴草也有《柴草经》：春扳死枝，夏刮草皮，秋筢树叶，冬割藤刺。虽然青龙山上下大树都砍光了，还剩些残树灌木，加上后来国家发动植树造林绿化运动，山上有些一人多高的松树杂木。虽然山上的树木归集体所有不能动，但过冬后一些枯死的杂树枯枝是可以谁扳谁得的。而夏季最是柴草青黄不接，山上的荒草集体不让割，母亲便在山脚田头地脑刮些草皮草根。
　　其实，山脚田头地脑平时都放开牲畜啃食，也长不出长草，只有贴地厚实如毯的趴根草皮。长草割、短草砍、草皮刮。母亲开始用镰刀割，后来割不起来，只得贴土刮，然后集中到一小堆，用刀脑儿敲掉土，再摊开晒干。下晚父亲用花篮收拾回家。秋天虽然稻草丰收，但生产队要堆垛冬储喂牛，剩下的才分给各户用作一年一度新盖下屋顶，也不能当柴禾。山上的荒草虽好，但集体要统一收割，除了队里留足盖公房的，剩下分到各家，还不够盖个茅厮的。所以烧锅的柴草依然紧缺。但母亲早已胸有陈竹。她便让父亲进城买四张竹筢，两稀两密，并用细绳重新编紧加固。先用稀筢上山钻灌丛筢大叶树枝，再用密筢去收拾草叶松毛。每天的定量是四花篮。四张筢子用得差不多了，这一季也就差不多完了。其实扳柴筢叶母亲打小就有经验，但夏刮草皮冬割刺藤却是创新。虽然秋天母亲已经筢储了一个过冬的大草垛，但这些树叶草叶毕竟不经烧，于是，母亲又拿把父亲磨快的镰刀，去收拾那些田头地脑山旮无人敢碰的榨刺、蔷刺、棘藤之类。
　　本庄丁甲长扛着花锹闹水，看到割刺被扎得血指淋淋的母亲道：蔡二娘不是我叹欣你，你这哪是光吃苦勤柴禾啥，你这是修桥补路砍刺积德修行曼！
　　母亲听出是在叹笑自己，便停手坐地歇口气应道：八十老妈砍荒蒿，一日不死一日要烧哦。锅上无米，灶下无柴，还顾得上修行啥。
　　尽管搞柴草辛苦，但母亲蔡二娘搞得爽手，心里还是十分愉悦，也就手上一边割刺，嘴上还一边哼哼唱唱着黄梅曲调。
　　于是搞得路过的族叔吭二爷直吭鼻子道：吭吭，左手棍子右手瓢，哪里热闹哪里跑。不知道生啃石头还穷快活个什么劲！
　　母亲听罢便夹带着哼唱道：闲鬼游尸魂，乐活不累人！
　　庄里缺粮少柴当然也不止哪一家，见母亲带头，庄里的奶奶媳妇们也就纷纷效仿起来。于是，割的人多了，草就少了。但柴草问题毕竟省不过去。于是，母亲便跟父亲商量说，总这么抢柴抢草也不是个法子。你得给我想个长久的法子。父亲对大紫砂壶唆口大叶茶道，大家都这么着过，叫我有什么法子。母亲就一边锥鞋底，一边侧目剜眼父亲道，你个老糊涂货，要是都有法子，还让你想。赶紧给我想个正经法子！
　　父亲被逼无奈，只得又唆口茶道：这年景，有什么正经法子。正经法子倒是有，讲出来你也敢做才中哎。
　　母亲一边扯线一边道：有什法子，你讲，我做！
　　父亲就又要去喝口茶，母亲就夺了茶壶自己喝了一口道：你赶紧讲，我给你加热水。
　　父亲笑笑道：植树造林倒是个长久法子，可要有场地让你栽才中啥。
　　母亲说：集体不是年年植树造林嘛，你瞧那松树苗还没老鼠大，指望它长大成柴，人不知饿死好几回了！
　　父亲道：呢，你说要搞柴禾，搞柴禾可不就要栽出柴禾的的树啥。
　　母亲道：你个老糊涂货，树还分材料树、柴禾树呀。
　　父亲道：那是啥，你要图材料，就栽杉树、松树，有个一二十年就成材；你要图柴禾，就栽柳树、刺槐，一两年就见效。
　　母亲一听，眼睛放光。遂把茶壶递给父亲道：这倒是个法子！
　　于是，翌年春，母亲命父亲去梅墩，打了一个晚上夜差，割来柳树枝，拇指粗细，一大捆百十来根。
　　起始，父亲坚决反对母亲的植树行动。现在连菜园都不让超过一分地，屋前屋后也只有一丈五尺。家门口栽不了，圩埂潭边沟旁倒是空，可都是集体土地，也不能碰。唐岳的查二多养几个小鸡，还叫打成现行反革命呢。父亲问母亲是要历史清白保平安呢，还是要柴禾。母亲说，这些我比你清楚。你只要给我把东西搞回来就是，其他的我有法子。
　　父亲只得照办。
　　母亲利用早晚时间，偷偷在青龙潭四周坝边花花插了三十多根，在靠近的圩埂外沿插了三十多根，又在排水沟边插了三十多根。柳枝细，开始偷偷插下去，混在蒿蓼丛中，也没人留意。春分插下去，到了清明谷雨，竟都冒芽吐叶了。于是，首先发现的是吭二爷，就到潭边拔出一根已长出白生生几条嫩根的柳树枝说：狗做梦吃屎，人做梦娶亲，插根树枝想乘荫！捣――
　　母亲蔡二娘见之，赶紧上前又把柳枝插回道：我是插着护埂的，你拔它做什么！
　　过不两天，生产队晚上召开会议，修罗便提出了母亲蔡二娘通过插柳栽树，萌芽资本主义树苗的问题。并责令立即拔掉所有树枝，并处罚工分，同时视其态度决定下步如何开展批判教育活动，云云。
　　父亲蔡二刚要开口表态，就听外头叫出一声：慢！
　　母亲蔡二娘突然闯进屋：今个各位家长高邻都在，我要先把话讲清楚，要是大家都觉着我有错处，我再认罚认批不迟。我是瞧着一到下雨天，青龙潭泥埂的土叫雨水淘得厉害，水浑不能吃不讲，这埂每年都要修一回，也都是大家劳命伤财。每年一到梅季，雨水把圩埂、沟坝都淘得不成样子，我是破圩遭灾搞怕了，就想插些柳树，长得快，根又多，长大了好保埂护坝。这些树枝要是活了，长大了，可以护着圩埂塘坝，就当是做个功德。就是长不大，不成功，它也坏不了什么事。就请你们大家各位讲讲，我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啥？
　　甲长老丁忙接道：要讲这圩埂吧，是年年修、年年坏、不牢靠。要讲这长久的法子，还就是要栽树护埂。蔡二娘这回可真是做了个大功德！
　　夏小秃说：依我讲，蔡二娘带头为集体植树造林，绿化祖国，争做无名英雄，应该表扬奖励才对！
　　梅尖头道：事是大好事，就是怕长不大哦。
　　队长未正嘟哝道：弄妈，长大了倒是好事，护着埂还省得年年修呢，就怕长不大，柳树牛还喜欢啃，怕是没等它发芽，就变成牛屎了！
　　……
　　此事就此过关，再无人关心。可母亲蔡二娘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关心。她每天早闹粪晚割草都要留心每棵柳苗。发现有人拔，就重新补上。发现牛畜啃踩，就重新扶正。这样到了来年春，不但绝大部分都存活下来，并成倍长粗发出新枝。母亲看着这些发出新芽新枝一片生机蓬勃的柳树，便笑出柳芽般鲜嫩的面容。
　　于是，母亲又命父亲又打了一个晚上突击，又从梅墩割来一大捆柳枝，将粗头削尖，并置阴沟凼里泡一个晚上，然后利用早早晚晚闹粪割草时间，都把它们分头插到更远处的圩埂沟坝。等到了第三年，头年插的柳树已经有胳臂粗细，母亲赶紧又忙着给柳树断头打岔，让柳树四外长出许多枝桠。并每年利用整枝，再插到章报圩和马牧圩。三四年功夫，两个圩埂外侧，就都齐整整植满了四排生机勃勃的柳树。远远望去，如同一排排列队的兵阵，十分壮观。
　　汛期，区社领导下来检查防汛工作，看到这一排排齐整整的柳树，有如列队护堤的兵阵，十分壮观，便对大队小队干部给予了高度赞扬。说这是社会主义新生事物，是社会主义社员的新觉悟，要好好鼓励宣传。矢书记就叫修罗整理材料，可修罗并不积极，也就不了了之。但领导肯定的话，倒是给母亲蔡二娘做了可靠的护身符。
　　母亲蔡二娘在意那些表扬，但更在意每年都从整枝中，收获两大堆的柳枝柴禾垛。当然，母亲也分给大哥家一些，但要他们自己帮着整枝才能获得。如此，才算真正解决了家里烧锅柴禾的大事。于是，母亲每常去柴垛拿柴，口中便哼哼唱唱道：八十老妈砍荒蒿，一日三餐都要烧，千辛万苦都不怕，只要柴禾堆得高……
　　为庆贺母亲的喜悦，曾专门撰写作文《柳树赞》曰：
　　……他不挺拔，却怀柔自信；他不坚硬，却顽强坚韧；他不高大，却落地生根；他不伟岸，却保坝护埂！他甚至并不根深坚固，但是，不管风吹浪淘、畜啃人损，哪怕脚歪身斜、露根跌倒，他仍然死死抓紧脚下的哪寸泥土，信念坚定！
　　当把这篇获奖作文读给母亲听时，她哈哈一笑道：儿心通母心哦！老娘我就是柳树曼！老娘我可不就是跌倒了也要抓把草根泥土曼！
　　其实母亲在插柳树的同时，还命父亲去林场搞来一捆刺槐苗，不但在屋侧栽了一圈，晚上还偷偷把剩下的树苗全部栽到龙头坡的空地上。三年光景，一人高一握粗的树苗，都长成大腿粗细两三丈高岔枝如盖的大树。每至仲春，槐花如白云翻滚，浓馨似香海翻腾。屋周的槐树槐花，一时间，陷龙头坡于风拂花云和鸟语花香之渊。
　　当然，这些只是母亲蔡二娘种树成柴之外的部分附属品。而生活回报给勤奋者的，往往比预料的更丰富许多。
　　当初种槐，不过是想每年能收获一大垛的槐枝柴禾。却并未想到，槐树不但能当柴禾，还能当正经材料。虽然刺槐是速成木，但却木质如檀，木色如铜，木纹如波，木香如橙。虽然其木易生蛀虫，但只要水沤一年，再阴干一年，便可防蛀，可做家具的骨架坚料。后来家里的床凳椅柜，特别是堂屋八仙大桌，皆用槐木打造。不但结实耐用，且木色清爽，木纹山水，木香怡神。
　　还有未想到的是，每年还能采收百十斤的槐花菜。因此又撰写一篇作文《刺槐赋》曰：
　　青龙山青，祖国仲春；清明河清，形势喜人。但闻得，青龙潭畔浓香阵阵；抬望眼，龙头坡上白云层层……刺槐伟岸，却不嫌贫瘠、落地生根；斯树速长，却躯干向上、内心刚强；槐花馥郁，却清白可食、清凉可药；斯木纹美，却刚直不阿、带刺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