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温馨的乡情（1、2）

　　第三章：温馨的乡情
　　（1、2）
　　农历的腊月，是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时候。在内地，已经滴水成冰，或者大雪纷飞了。出门行路，随时都可能遭到能把人的脸面削下一层皮的西北寒风的侵袭。但是，在胶东沿海一带，因受海洋性气候夏无炎热、冬无酷寒的影响，腊月里的天气，却有寒无冷。有时候，天气晴朗，那南偏的太阳光，还能把朝阳的地方，照的能感觉到暖融融的，真有点似小阳春一般。现在，刘孝文就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腊月天气里，回到了他的家乡——高落山村的。
　　“啊，青翠美丽的高落山呀！生我养我的可爱家乡呀……你离家整整一个学期的孩子——刘孝文回来了，回来回报我的收获，回来温馨你的怀抱……”
　　当刘孝文肩上挎包裹，走近村子里的时候，情不自禁的从心中发出一阵这样亲切的感慨。是呀，半年以前，刘孝文以一个农村的穷孩子的身份，离开家乡，进入到岛城中学读书。现在，半年过去了，他虽然仍不富裕，但他的知识却增进了，见识也比以前宽广了。而家乡有没有什么变化呢？他一边满怀感慨地往村里走着，一边在心中猜想着……忽然，他看见村子里那条熟悉而又熟悉的大街上，有很多人在来来往往的走动着。他心里有些疑奇：这腊月里的冷天气，邻人们怎么不躲在家中暖和，却来在大街上你去我往的走动啥呢？他快步向前赶，想看个究竟。不巧，正碰到老邻居刘六婶儿。还没等他打招呼，刘六婶儿早把他认出来了。立刻用她那高嗓门喊起来说道：
　　“哦呀，那不是小状元孝文嘛……？”
　　“哦，是六婶儿呀……！”刘孝文急忙迎上前去，很恭敬地说道：“学校放寒假了，俺回来过寒假、过大年了……”
　　“哟，哟，还是学校里出息人呀！脸儿胖了，个也长高了……”刘六婶儿用眼睛上下端详着刘孝文，夸赞着说道。
　　刘孝文和刘六婶儿亲切的寒暄了几句，便疑奇地问道：“六婶儿，大街上咋那么多人，他们都去做么个……？”
　　“哈，你还不知道呀！……”滕六婶儿响着高嗓门说道：“今天上午，咱全村的农业互助组，聚在一块儿开大会哩！那不是，天快晌了，大会也散了嘛……”
　　“啊，咱村成立了农业互助组？……”
　　刘孝文好像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样，精神兴奋起来，急忙向刘六婶儿问道：“六婶，哪俺家也参加互助组了吗……？”
　　“参加啦！……”刘六婶儿扬着眉头说道：“你只知道在中学里用功读书，没想到家乡有了很大变化吧？那时候你走了以后不几天，上边就来了工作组。先是召开全村动员大会，做宣传。然后就号召全村种地的人家，成立互助组。工作组的人还说，以后全村种地的人家，都要组织起来，走合作化道路……”
　　刘孝文只听刘六婶儿说村里成立了互助组。她的后半截话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完全被成立互助组这一新生事物吸引住了，急忙辞别了刘六婶儿，挎起包裹，就急急的往自己的家里走去。
　　他的父亲刘增奎刚刚从全村互助组总结大会上回来。浑身的兴奋劲还未有消退，刘孝文就挎着大步，走进院子里来。
　　“爹，妈，我回来啦！……”刘孝文心中高兴，一跨进门槛就老早向屋里喊道。
　　听到喊声，刘增奎和老伴儿，一起迎向屋门口，看见是在中学里念书的大儿子回来了，高兴、激动的心情，一起涌向胸口。刘增奎说道：
　　“哦呀，是文儿回来了……？”
　　“学校里放寒假了，俺是回来过大年的！……”
　　刘孝文进到屋里，把肩上的包裹拿下来，交给母亲，嘴上微笑着问道：“妈，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吧！我爷爷呢……？”
　　“孙儿，听声音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爷爷从隔间里走出来，精神闪烁的看着刘孝文，掩饰不住心中的高兴，笑呵呵的说道：“长高了！还是学校里出息人，快成大汉子啦！哈哈哈……”
　　“爷爷，你的身体咋样？身子骨还好吧……？”刘孝文亲切的拉着爷爷的手问道。
　　“好，好，我的身子骨硬朗着哪！……”爷爷看着半年未见的孙子，身体又长高了不少，打心眼里高兴。这时刘孝文的母亲，找出几只小板凳，插话说道：
　　“文儿，你走了五十多里地的路程，还是和爷爷坐下来说话吧，怪累的……”
　　刘孝文和爷爷、爹爹、妈妈都坐下来了。祖孙三代坐在—起，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舒畅。刘孝文把他在中学里的事情，—件一件的告诉了爷爷、爹爹、妈妈。先说他享受了助学金的事情，说以后吃饭再不用家里拿钱了。又说他没有褥子铺，身上没有棉衣穿，都是老师和同学帮助解决了。只是，他没有告诉家里那次偷着去复习功课掉进大海里的事情。他怕家里人为他担心。最后，他说：
　　“爷爷，爹爹，妈妈，放心吧，我在中学里一切都挺好的！这次期终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名！”
　　“啊，你又考了第一名！……”刘增奎兴奋得有些吃惊。看着半年没见面的儿子，进到中学里读书，又考了第一名，一种做父亲的自豪感，涌向了他的心头。一边夸奖，一边叮嘱儿子说道：
　　“好样的，没有给咱刘家人丢脸！咱得好好感谢新中国，感谢共产党呀！没有新中国和共产党，咱这穷家的孩子，哪里有钱到中学里去读书呀！”
　　“孙儿呀，不赖，这就叫人穷志不穷！要像刘氏祖宗同军那样，逆境不退缩，执着苦拼搏……”刘孝文的爷爷撅着胡子，脸上挂着兴奋的神情，向刘孝文说道：“心里记着，新中国、共产党帮助咱穷家的孩子去念中学，这比同军刘氏祖宗的境遇强多啦。咱一定得争气！往后念书成功了，就去帮助国家做大事情！……”—家人正在欢欢乐乐的喜悦当中。这时，刘孝文的三个弟弟妹妹中午放学回来了。刘孝文的妈妈去到灶上饭篓里，拿出三个凉了半截的地瓜，分给他们。三个弟弟妹妹和刘孝文说了几句话，就拿着凉熟地瓜，又跑回到学校里去了。刘孝文的妈妈望着刘孝文，有些愧欠的笑着说道：
　　“文儿，咱家还是吃两顿饭。晌午谁饿了，就吃个凉熟地瓜垫补垫补。你饿不饿？我熥晌饭给你吃吧……！”
　　“妈，不用啦……”刘孝文十分理解家乡的老规矩。冬闲的时候，每天只吃两顿饭。祖孙三代，就又接着往下说家常话儿。
　　“爹，听说咱家参加了农业互助组，怎么样？农业互助组好吗？”
　　刘孝文心中老惦记着农业互助组这个新生事物。这个时候，他趁机向父亲问道。
　　“眼下看，参加农业互助组，确实不错！……”刘增奎眨巴着眼睛说道：“成立农业互助组，就是鱼帮鱼，水帮水。几家合在一起，耕呀，种呀，收呀，割呀，农具多，人力也多，三夏三秋就不会耽误农时……”
　　“爹，咱们家都是和谁家互助在一起……？”刘孝文又问。
　　“农业互助组是自愿结合……”刘增奎接着说道：“咱们家没有牲口，农具又少，就和东邻你大德叔家互助在一起。他家有牲口缺少劳动力。咱可以用劳动力换他家的牲口工。耕耕种种，他帮咱。收割打场，咱出劳动力帮助他。到头来，两家都不吃亏……”
　　“就是嘛，别看我岁数大了，种地扶犁杖，打场扬锨，我也可以顶半个劳动力。这互助组就是好……”刘孝文的爷爷虽然年迈，说起干活来，还仍然是不示弱。
　　“爹，参加了互助组，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刘孝文又问道。
　　“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好多了……”刘增奎合计着说道：“苞米打得比往年多，地瓜、花生都比往年增了产。照现在看，不用几年，村里的人就都能吃上饱饭了……！”
　　“嘿，庄稼人就图个能吃饱饭嘛呐……”刘孝文的爷爷，插话说道：“衣业互助组这条道儿，上级是领导对了哇……”
　　这时候，刘增奎忽然沉默起来，一会儿，他又若有所思地说道：“要是农业互助组……能长久的继续办下去就好了！只恐怕，办不了几年，又要改什么辙……”
　　“爹，你说的么？怎么改辙……？”
　　刘孝文心中疑惑，急忙向他爹问道：
　　“秋上听工作组的人说……”
　　刘增奎颇有顾虑地说道：“成立互助组是第一步。下一步……要把全村的农户合到一起，走农业合作化的道路……”
　　“哦？把全村的农户合到一起？……”刘孝文微微一怔，心情马上镇静下来。虽然他没有再说什么，却在心里不理解的想道：
　　“互助组，是农民自愿结合。生产中，你帮我，我帮你，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各得利益。农民都很欢迎。可是，把千家百家的农户合到一起，走合作化……在中国的农村能适合吗？中国的农民啊！经过了几千年私有制的熏染，在他们的脑袋里，血管里，集存着很浓的私有细胞，怎么能希望他们在一朝一夕的时间里，清除所有的私有观念呢？国家，中央，毛主席是为人民造福的。总希望经过一番惊天动地的改革，使中国贫穷落后的农民，早些富裕起来！然而，美好的愿望，要顺乎民意，适应民情。如果只凭愿望，贸然去做。那么……”
　　刘孝文想道这里，心中有些茫然。但为了不使全家人扫兴，他一转心中想法，向他爹刘增奎说道：
　　“爹，别想那么多、那么远了！不管国家政策怎么走，咱庄稼人总是要种地打粮食吃！上级是不会把咱们庄稼人，往穷道上领的……”
　　“是呀，我也这么想的……”
　　听了儿子的话，刘增奎扬着眉头，坦然地说道：“共产党，毛主席，处处为咱们老百姓谋利益，一定不会让咱们庄稼人走上了合作化，再变穷的……”
　　就这样，刘增奎祖孙三代，为庄稼人的前途、命运，说了议，议了说，一直说到太阳偏西的，家家户户屋顶上冒起炊烟的时候……
　　时令进入寒冬腊月，高落山大队的庄稼人，在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之后，这时候都处在休歇时刻。白天，勤快的男人，有的在家里修理小农具，有的上山搂草拾柴。女人们，都在忙着推磨、轧碾子，准备过大年用的东西。这天吃完晚饭以后，刘孝文想到村里去走走。首先去看看小学时的好友刘孝筞，然后再去看看一直挂在心上的刘惠玉。对于刘惠玉，他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友爱。一回想到，在那次大风大雨中，他把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给她穿，他光着脊梁把她背回家去的情景。他就爱恋上这个小姑娘。刘惠玉呢？也一直对他感激不尽。每天傍晚放学的时候，她总是在学校的大门口等他，和他一起往回走。他家生活困难，她便经常把她家藏在大缸里已长了白霜的的熟地瓜干，拿给他吃。两年里，她一直对他很友好，很亲热。有事从来不瞒着他。听说他考上中学，她特地在晚上给他织了一只花色鲜艳的钢笔套，亲自送给她，鼓励他到中学以后努力学习……所有这些，虽然那时都是在两小无猜的情况下产生的。但是，她的纯真、诚挚，却深深地铭记在他的心中。他上中学已有半年了，她没有再看到他，他也不知道她的情况。现在他回来了，怎能不去看看她呢？……刘孝文心里这样想着，便和爹妈说了一下，就朝后街刘孝筞家走去。
　　乡下人，冬天吃完两顿饭以后，天还不黑。刘孝筞正在自家院子里，帮助他爹修理一架犁杖。猛然间看见刘孝文走进门来，马上放下手中的活，惊喜地喊道：
　　“啊，孝文，是你来啦……！”
　　刘孝筞的妈妈正在屋里洗碗刷筷子，看见刘孝文来了，也热情的打招呼说道：
　　“啊，是孝文大侄儿！快进屋来坐吧！”
　　刘孝筞把犁杖扔给他爹一个人修，自己就把刘孝文领进他住的套间里。刘孝文打量了一下套间，看见靠北墙的一张桌子上，摆着满满一排书籍和一些本子，便高兴得说道：
　　”嚯，还天天学习呀！该不是打算明年还去考中学吧……？”
　　刘孝筞朝北墙的桌子上看了一眼，面有愧色的说道：
　　“孝文，你不是在笑话我吧？我那点水平，明年再去考，也考不上中学的！我是想……”
　　“你想在家自修文化是不是……？”刘孝文不想使刘孝筞难堪，急忙改变口气说道：“自修文化也很好！咱们新中国，各项建设都在突飞猛进，将来农村也会大发展！到那个时候，农村就需要文化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孝筞微微的笑着，充满自信的说道：“你上中学能获得知识，我就在家里自修文化！只要不断的努力学习，以后总会有用的……”
　　刘孝文很赞成刘孝筞不气不馁的精神。他们过去是同窗好友，他认为应该鼓励他继续努力去争取前途。于是，他就举例给他听说道：
　　“过去，有很多有智慧、有能力的人，都是通过自学成材的！像我国历史上的四大发明，哪一个发明者进过中学、大学？他们都是经过努力自学，刻苦钻研，才有了发明创造！……”
　　“你说的也是……”刘孝筞得到刘孝文的鼓励，对自学更充满信心了。他找来一只板凳，让刘孝文坐下来，满怀勇气地说道：“今后，我一定在家里努力自学！孝文，你来家的时候还要帮助我呀，特别是把你学完的中学课本，借给我。我要在家里自修中学课程时期的课程……”
　　（2）
　　在刘孝文的说导和鼓励下，刘孝筞的精神很快被活泼起来。他们又恢复起从前同班同学时的那种热情和坦率谈论着。他们谈论在小学读书时的事友谊，谈论小时候结伴上山搂草拾柴、捉麻雀的有趣事情，并且，一直谈论到现在，村里成立互助组的事，还要成立什么农业合作社的事情……
　　“哎，学筞，你说咱们村成立互助组，好不好？……”说起互助组的事情，刘孝文试探的向刘孝筞问道。
　　“成互助组当然好啦……!”刘孝筞听刘孝文这样问他，精神不觉为之振奋地说道：
　　“互助组，都是咱们农户自愿结合的。三家两冢互助在一起，你帮助我，我帮助你，干活时尽心尽力。尤其是农的忙时节，该收该种大家商量着办，人心齐，不误时。庄稼只要抢好了农时，就一定能有个好收成！”
　　这时，刘孝文想起他爹说起的，将来要全村合一起，走合作化道路的事情。就试探地问道：
　　“听人说，以后还要全村互助在一起，走农业合作化的道路……”
　　“不会吧……？”刘孝筞表现出一副很不相信的样子说道：“把全村的农户合到一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中国的农民，思想不会进步那么快！他们不自愿结合在一起，就是走了合作化，农业也不会得到大发展的！照我看，还是不要急着走那一步好……”
　　说到这里，刘孝筞看见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便要去找煤油灯，点起来再聊。刘孝文想起了自己还要到刘惠玉的家里去看看，就从板凳上站起身来说道：
　　“国家事情，不管要实行什么样的政策，老百姓只得服从了。也许，走了农业合作化以后，慢慢能把中国的农民，引导至文明进步的轨道，并逐步改变农村贫穷落后的面貌！你干脆别点灯了，煤油那么贵。有时间，我再过来站……！”
　　就这样，刘孝文告别了刘孝筞，从他的家里走出来，外面的天，己经黑下来了。刘孝文离开刘孝筞的家出来，就摸黑朝刘惠玉家走去。因为刚才在刘孝筞家谈到农村走合作化道路的事情，刘孝文的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些顾虑，因此，脚下的步子走得就相对来说很慢。当他路过一条胡同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家邻居屋里，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嚷嚷热闹。刘孝文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仔细的聆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是这家邻居今天娶媳妇在办喜事，是晚上有人在闹洞房。他舒出了口气，心中暗暗发笑说道：
　　“农村就是农村，老习惯一辈子也改不掉！……”
　　可巧，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帮子年轻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着，从这家办喜事的屋里走了出来。因为天黑看不见辨不清人影，这帮年轻女人的说笑声，便十分豪迈的放肆起来。只听有一个年轻女人叽叽的笑着说道：
　　“这帮小青年儿，闹洞房把人家闺女弄得一阵哭，一阵笑，简直是耍流氓儿，”
　　“是闺女么……？”另一个年轻女人笑着说道：“等今天夜里，她女婿爬上去，給她开了苞儿，就知道她是闺女还是媳妇儿了？……”
　　“哎呀，妈呀，开苞儿……那是要痛的呀……！”有一个年轻女人嗲声嗲气地说道：“头一天夜开苞儿那滋味儿，好受不好忍呀！简直叫人浑身的骨头都麻酥乐乐……”
　　“别美了……！”另一个年轻女人嗤笑着说道：“明知开苞儿要痛，可那一个女人不乐意？俺结婚那天夜里，女婿给俺开苞儿，虽说有点痛，可等他往里一冒水儿，把俺美得浑身的骨头都酥透了……飘飘悠悠的……”
　　“哎呀，你个死东西，咋不害臊！……”
　　“害什么臊哇？难道你结婚那天夜里，女婿没给你开苞儿……？恐怕那时把你美的胯裆里都湿哗哗了吧！……”
　　“嗳，别说了，别说了……嘻嘻嘻……再说俺就尿裤子了……”
　　刘孝文停住脚步，躲藏在黑暗处，偷偷地聆听着这帮年轻女人你一句她一句的肉麻的说笑声，不由得身上起了一层紧皱皱的鸡皮疙瘩。这些结婚男女的私房话，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的兴奋。但觉得自己年龄还小，一阵茫然的兴奋，一会儿很快时间就过去了。等着那帮年轻女人从他跟前走远了以后，他才从黑影里走出来，继续的朝着刘惠玉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