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生活的甘苦（4）

　　这天傍晚，吃完晚饭以后，上晚自习的时间还没有到，三级二班的同学都在教室里自由活动。有的在三三两两谈心，有的在学着拉胡琴。唯有吴盛才、张劝善和宁宇黎三个同学，在和刘孝文讨论怎样写作文的事情。只见吴盛才一边挠着头皮，一边向刘孝文讨教说道：
　　“我最打怵写作文了，每次作文课，一拿起笔来，我就没东西可写。写啥呢？思呀，想呀，老半天也憋不出几句话……”
　　张劝善却说道：“每次作文,我真想写！就是写来写去，不知写到哪里去了，离题有十万八千多里……”
　　宁宇黎说道：“孝文，你每次作文，都得到老师的好评，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诀窍，你给我们说说吧……！”
　　刘孝文望望教室里自由活动的同学们，心里有些不静。但是，为了帮助吴盛才、张劝善和宁宇黎三位同学提高写作文的水平，他克制着心烦的状状，闹中取静地向他们说道：
　　“写作文那有什么秘密诀窍。你们不会写，就是上课时没有认真听老师讲。在作文课上，老师不是反复讲到，写作文就是写自己经过的事，看到的事和听到的事情吗。在写这些事情的时候，还要围绕一个中心来写，这个中心就是你写这些事情的主题立意……”
　　忽然，一阵噪耳的笛子声，灌进刘孝文的耳朵里，刺得他的脑袋嗡地一下一阵阵发涨。他只得把话停下来。正在津津有味听刘孝文谈写作文的方法的吴盛才、张劝善和宁宇三位同学，也被刺耳的笛子声打断了思路。吴盛才抬起头—看，是一个叫林俊岭的男同学，在胡乱的吹着不成调儿的笛子玩儿。吴盛才心里感到生气，便向那位叫林俊岭同学说道：
　　“喂，喂，林俊岭，你干什么？要把大家的耳朵给震聋塞住吗……？”
　　林俊岭是个往届几年的高小毕业生，今年是第三次考试才进入了岛城中学的。他因为年龄大，个头长得也高，看见长得比他矮半截的武吴盛才，朝他发问，立刻反目相对，顶撞起来说道：
　　“吴盛才，你什么态度？我在自由活动时间里吹笛子，管你屁事……！”
　　“你没有刷牙咋的，嘴上不能放干净些！自由活动时间也得顾全大家！我们正在讨论咋样作文呢，全被你给给搅和乱了……！”吴盛才怒气添胸地说道。
　　“你那么用功学习，上次小测验却不及格……！”林俊岭反唇相讥地说道：“想靠着学习委员，也能领到国家的助学金是咋的……？”
　　“林俊岭，你讽刺人……！”
　　旁边的张劝善也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站起身，用手指着林俊岭说道：“你得说清楚！你对学习委员刘孝文领取助学金有是意见咋的？……”
　　姜雪静和林俊岭几个班委，看见李金龙和吴盛才、张劝善吵闹起来了，他马上站出来进行劝解。但是，双方谁也不肯相让，越吵越凶。这时刘孝文十分着急。他觉得自己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因为他引起同学之间闹矛盾，他感到理亏。他机智的把吴盛才和星期四拉到一边，然后走到李金龙的跟前，向他赔礼说道：
　　“林俊岭同学,今天是我们不对！自由活动时间，拉胡琴、吹笛子都应该，都应该……我们不经该干涉……”
　　有理者不恶赔礼的人。在刘孝文耐心诚恳的劝解下，林俊岭不作声了。教室里终于恢复了平静。但是，今天的这件事情，却在刘孝文的心里埋下了很深的懊悔。因为，在刚才的争闹中，林俊岭用讽刺的口吻提到他领取助学金的事情。
　　这天晚上，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里，刘孝文躺在床铺上，心情总是阴阴郁郁的睡不着觉。当他回想起白天林俊岭讽刺他领取助学金说的话，心里就好像被小刀割一样难受。他为什么领取助学金呢？还不是因为自己家里穷吗。如果没有助学金，自己就念不起中学。可是，自己的家里为什么会穷呢？……他在床铺上，反复翻着身，反复用心想，却始终也想不明自。是他的爷爷和父亲上辈人，不勤劳，不会管理家业？还是……可又一想，不对。自达他记事的时候起，他的爷爷和父亲，就都是勤劳肯干的农民。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天天的起五更、爬半夜，风里雨里总在庄稼地里不停的劳作着。不知流了多少汗，出了多少力气……然而，到头来还是—辈一辈的没有富裕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哦！……他们不识字，他们没有文化，他们缺少智慧！过去，读书识字的人能考状元，中了状元家里就能变富；有文化的人有智慧，有技术，有心计，能去做工，能去经营商业，也能变富。哦……有文化有智慧的人是不会受穷的。穷，实在不光荣。爷爷，父亲，你们什么时候能变富呢？现在，我领了助学金，就有同学出来讽刺我。我冬天没有棉衣穿，在课堂上打寒颤，肯定有同学背后瞧不起我。穷，太使我难堪了，临来中学的时候，王世卿老师曾经告诫过我，到了中学，我会遇到很多困难，他要我树起吃苦的信心，坚持去克服。是的，不吃苦中苦，难得甜上甜！以后，我要在艰苦中努力学习。学习，是我的第一任务！只有努力学习，掌握到更多的知识，才是我这个穷孩的出路！才能不负刘氏祖先刘同军当年对后人立誓的期望……
　　刘孝文想着想着，那颗好逞能的心又复活起来。他这样想着、想着，不一会儿就安然的睡着了。
　　岛城中学一九五四年第一学期应该灌输的课程，终于在十二月底结束了。因为到下一年的一月份，就要过春节了。全校同学只经过了短短的复习，就开始了期终考试。期终考试，是对每个学生一学学期来的学习总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第一学期的期终考试中，在艰苦困难中拼搏挣扎的刘孝文，终于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超过了姜雪静，超过了尚云祥，获得了全班第一名。
　　在张榜公布考试成绩的那天下午，三级二班的同学，都争先恐后瞧着贴墙上的分数榜。吴盛才、张劝善和宁宇黎三个人，看完分数榜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欢快的笑容。他们不但看到刘孝文这次考了全班第一名，而且还看到他们三人的考试成绩，都在七十分以上。他们高兴极了。吴盛才挤眉弄眼地说道：
　　“嗨！怎么样？我说刘孝文真是好样的！他不但自己考了第一名，还帮助咱们进步了这么大！咱们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他！”
　　“哎，刘孝文到哪里去了呢……？”
　　张劝善用眼睛在教室里寻找一遍，没有看到刘孝文的影子，他疑奇地喊起来。吴盛才和宁宇黎跑到教室门外一看，只见刘孝文站在教室外面的板报栏前，握着粉笔在往板报栏上写着什么。吴盛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孝文面前，报喜似地对他说道：
　　“孝文，你这次终于考了第一名呀！……”
　　刘孝文停下粉笔，微笑着说道：“我考了第一名，你们呢？这次都考及格了吧？”
　　吴盛才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说道：
　　“孝文，多亏了你的帮助呀!我们这次不但都考及了格了，而且还都考了七十分以上，我们得好好感谢感谢你呀！”
　　宁宇黎看见刘孝文手里握着粉笔，便疑惑的问道：
　　“孝文，同学们都在教室里看分数榜，你在这里写什么呀……?”
　　“这不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吗，老师叫我把学校规定的寒假注意事项，写在板报栏上，等一会儿同学们好过来抄写……”刘孝文说道。
　　“啊，这么快就要放寒假了……”
　　一听说要放寒假，吴盛才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说道：
　　“放寒假了，可要好好休息休息！这大半年叫功课催的，简直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了……”
　　张劝善和宁宇黎也高兴得涨着嘴说道：
　　“是呀，放寒假,过大年，咱们可得好好的玩几天……！”
　　刘孝文一边继续往板报栏上写着，一边对吴盛才和张劝善、宁宇黎三人说道：
　　“你们可不要自满呀！这次期中考试得了七十分，以后要争取得考八十分和九十分才好！寒假里玩几天可以，可不能把功课全扔在一边叫他睡大觉呀。要安排好时间复习复习，对下学期学习新功课，大有好处。温故而知新嘛……！”
　　刘孝文的提醒，使吴盛才和张劝善、宁宇黎三人，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正在这个时候，章子冉老师从办公室里走过来了。吴盛才和张劝善、宁宇黎三人悄悄地回到了教室里。章子冉老师叫刘孝文赶快把板报栏上的注意事项写完，然后走进教室里，向全体同学说道：
　　“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校在临放寒假之前，要去做一次勤工俭学活动。参加勤工俭学活动，可以帮助同学们树立正确的劳动观念，也可以创造一些收入，帮助家庭生活不富裕的同学，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这是一件大好事！”章子冉老师说到这里，向全班同学看了看，接着说道：“这次勤工俭学活动，是去岛城码头上，帮助从渔船上往下卸鱼。因为近几天，靠岸的渔船很多，渔货大丰收，船员们一时卸不完。所以我们学校一去联系，渔港马上就答应了，咱们同学能去帮助卸鱼，可以付给优厚的报酬。现在，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渔民们不怕冷，不怕冻，我们也不怕！我们也拿出吃苦耐劳的精神，给渔民同志看看！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
　　章子冉老师的话音刚说完，全班同学就都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章子冉老师听了，脸上挂着非常高兴的样子向同学们说道：
　　“时间很紧。现在大家赶快到外面板报栏上，抄写寒假注意事项。等吃完了午饭，我们就随其他班的同学，一起去岛城码头，参加勤工俭学活动！”
　　这天下午一点钟，岛城中学组织的第一批参加勤工俭学的一百名同学，在章子冉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赶到了岛城渔港码头。事先去渔港码头联系的三级一班班主任李易峰老师，早在渔港码头上等候。同学们赶到了以后，李易峰老师马上把同学们领到约有二百米长的鱼缸码头里面，等着码头上的工人师傅给分派任务。趁这个时候，同学们看见，在用水泥混凝土建成的渔港码头两侧，停靠着二十多条足有一座房屋大的渔船。靠得最近的几条渔船，己经有很多工人，在忙忙碌碌往下卸着大螃蟹。同学们的眼睛都睁大起来，看着那些活蹦乱跳鲜鱼和横着爬行的大螃蟹，真想伸手去抓几个。就在这时，帮工人师傅，给同学们送来了几只大台筐和一些扁担及小推车。叫同学们自愿结成配对儿，把卸在码头上的鲜鱼和大螃蟹，搬运到码头外面的水产仓库里。同学们早就等急了，工人师傅刚吩咐完，大家便一哄而上前去抢抬筐，抢扁担，抢小推车。而且很快结成两人一帮，装的装，抬的抬，把卸在码头的鲜鱼呀，螃蟹呀，直往码头外面的水产仓库里搬运。
　　常言道，人多力量大。一点不假。别看这些十五六岁的中学生，只要有人带头，干起活来个个都像小老虎一样。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百名同学，共往水产仓库里搬运了四万多斤鱼货。不但帮了渔港码头的大忙，同学们还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在这次勤工俭学的劳动当中，刘孝文分得了八角九分钱，这是刘孝文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得来的报酬，他觉得很珍贵啊！他将这八角九分钱，用纸包了又包，装在贴身的衣兜里。
　　这次勤工俭学劳动后，不几天，岛城中学就开始放寒假了。放寒假的这天，同学们的心情都很激动。好像几年没回娘家的小媳妇一样，又是着慌，又急切。天刚蒙蒙放亮，三级二班的同学们就纷纷爬起床来，收拾床铺，捆绑被褥，准备吃了早饭后，就及早往家赶去。
　　刘孝文和其他同学一样，早早的随着同学们起了床。但他的准备很简单，稻草帘子不用往家拿，一床薄薄的棉被，往包褓里一包，打个扣儿，拷在肩上就可以了。他闲着没事，便帮着其他同学收拾行李。
　　天亮了，三级二班的同学，都早早的吃了早饭，但却没有急着往回赶上路的。他们一个个搭着伴儿，去岛城街里买东西。他们用勤工俭学得来的钱，买成糕点和糖果，要捎回家去孝敬父母。可是，刘孝文舍不得。他把衣兜里的八角九分钱，掏出来看了看，又装进衣兜里。当他看见从岛城街里回来的同学，每人手里都提着大一包小一包的东西，他不羡慕，不气馁。而且心里说道：
　　“俺家里困难，还是把那八角九分钱，交给家里用吧！要孝敬父母，就捎个‘考试第一名'给他们吧！也许父母比吃二斤糕点还高兴呢。”
　　太阳冒红了。学校里各个年级的同学，都开始陆续离开了学校，往家里赶去。到这个时候，刘孝文才从章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在这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他没有把章子冉老师忘到脑后，他要与章子冉老师说几句感激的辞行话儿。因为，他时刻忘记不了，在他刚入校那次偷着去大海边复习功课的事件之后，是章子冉老师所给他的慈善父母般的指正和呵护。他对章子冉老师从心底里有一种犹如父子亲情的感受。一切做妥当了，他才迈开大步，挎起包裹，离开了学校，用他那两条能吃苦耐劳的腿，加快往回量起了那五十多里路的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