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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凛然孤身斗顽敌/85.绝处逢生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8-08-26 05:01:35      字数:9963

  84.凛然孤身斗顽敌
  
  原来刘老吉按照闫志明的嘱托把刘川接到家去,一连隐蔽了三天。
  这天,天黑了,他要回家去看看。老吉拗不过他就陪他回去了,讲好过一会儿就来接他。
  吃过晚饭,刘川和老伴、女儿坐在家里,像久别重逢、千年故往的叙谈起来。从王冠盈霸占坟茔地到假公济私,以裁直木道沟为名,硬占了二十三户穷人的“烟火地”打起多年官司;从直奉战争石友三退却直到“七七事变”……絮絮叨叨讲起了几十年的亲身经历。他语重心长地说:“顺霞,回首往事,沧桑变幻,是非曲直,众口皆碑。正义是做人之根本呀!目前,寇患中原,中华儿女慷慨悲歌,正树民族之正气,念马到之经纶,既以信奉共产主义,随誓死而不悔……愿后来居上,不辱家门。”顺霞听着不住的点头。忽然听见“啪……啪……啪……”的敲门声,老伴要去开门,他制止了,自己走出房门,站在门台上问了一声:“谁呀?”
  “我,开门吧。”似熟悉的声音,但一时想不起来,转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令人厌恶的影子……啊,是他,一个地地道道的叛徒……他预感到情况不妙,眼睛下意识的朝两边墙头上望了一眼……向着顺霞把头一摆,迈步向着大门走去,双手把门开开。直盯盯三个人正堵在门口。叫门的正是他的前后同学。事变前在县教育局管过事务的严怀冰。这人一见刘川,一反常态,点头哈腰与原来那种傲视穷教员的气势判若两人。
  “刘先生久违了,好不容易见到啊!”
  刘川堵在门口,像一尊金刚一动不动,毫无礼让之意,说:“夜间进宅,严先生大概有公事吧?”
  “小弟受人之托捎来一封信,你看……此地……”严怀冰躬身猫腰地说。
  “请!”刘川往左边一闪,右手朝屋里一摆。
  几个人相跟上向北屋走去。
  在迎门桌两边坐定后,严怀冰把带来的信展示在刘川面前:
  汇溪刘先生钧鉴:
  倾悉先生弃职归里,忧忧不得申志。久慕先生之德望,愿携手与新国民教育,共图东亚新秩序之早日建成。如蒙践约,乡里幸甚。余容严先生面陈旗
  不弃微职,早日登程
  谭少祖
  谨启
  与其说刘川在看信,不如说他在考虑着什么更确切。他紧皱着眉头,准备着应付这眼前的横祸。严怀冰注视着刘川的眼睛,见一离开信纸,忙说:
  “谭先生将主持我县国民教育工作,深感膀臂不济,孤掌难鸣,非常希望以先生之德望,予以辅佐……”他滴溜溜转动着眼珠子,审视着刘川的神情,不知为什么迅速转了语气:“不过谭先生一再表示,愿以刘先生牵首……”
  刘川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一字一板喃喃地:“归居恋桑嘛,但使愿无违……”说完坦坦荡荡冲严怀冰笑了笑。
  “嘿嘿……真会开玩笑。可不要扫谭先生之美意啊!陶潜固然天性淡泊哦,难适羁束,隐居躬耕恐怕还因时弊之故,如今风云变幻,正开一代新纪元,刘先生既已弃职,对共产主义难道还……”
  “严先生——”刘川鄙夷的斜了他一眼:“看来你对政治已濒热衷!”
  “不!这不是政治,而是信仰。谭先生是以宏达之见展望东亚归宿,慕先生之才德,念先生之失志,惠予温暖之手。”
  刘川一听,似博得这般人的青睐、怜悯实在受了很大玷污,移动的步伐一转,脸色变得煞白。平静了一下,压抑着话音:
  “很遗憾,刘川胸无大志,从未展望过‘东亚’之前景,到常念及文明古国之经纶,列祖列宗之美德,如非逼迫,把话说穿,那就不用假斯文,恕直言不讳了。”
  “好哇!”
  “请转告谭先生,刘川既没弃职,更不忧志。如果说有什么德望,那就是中华民族之凛然正气。图国民教育不假,然是教育祖国的孩子们:驱逐日寇、振兴中华为荣,屈身求荣、出卖祖国为辱。至于东亚什么新秩序,那是日本帝国主义的野心昭彰,招摇惑众……”本来还有半句“汉奸走狗应声而已……”话到唇边留了下来,然而声音却一句比一句激扬高昂。
  喘了口气,似稍缓和了一点,接着说:“请你给捎个口信,谢谢谭先生的美意。不过,既做朋友不能来而不往,请劝他不要助纣为虐,玷污祖国……恕川直言,深望三思……看严先生还有什么赐教?”刘川依然愤愤然抬头挺胸,双手下垂,自然地摆动着,在屋里来回踱步。
  “刘先生,话也太绝了吧!”严怀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形势纷乱,政治各异,乃寻常之事,朋友之情所系,推心置腹罢了。今晚刘先生之谈吐,深感有伤大雅……叫小弟实难述职……”严怀冰本是想启发刘川一下好给个出门的话下了台阶,哪成想换来的是:
  “向谁述职,谭少祖?还是日本人?我是不论何许人也……”连他们这一帮走狗也骂了,弄得严怀冰进退维谷,非常尴尬,正向暴跳,从他身边飞出:
  “姓刘的不要太过分,把朋友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随来的那个大个子歪着脑袋恶狠狠地一字字从牙缝崩了出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再看那小个子早拿出手枪对准了刘川。刘川把脸一沉,直盯盯凝视着严怀冰,厉声说:
  “姓严的,这就是你们的朋友情长?来——”他愤怒地把胸脯一拍:“下命令吧,朝这儿开枪。你好好的看着我,皱一下眉头就不叫刘川……我牺牲了是以身殉职,含笑于九泉也要看你们这帮汉奸的下场……”刘川声色俱厉的怒吼着,一步步地逼向严怀冰。一帮汉奸遂恼羞成怒,然而色厉内荏,吓得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出了房门口。“哗啦”一声,墙外传来拉枪栓的声音,那大个子一步退空,弄了个仰面朝天。三个人连滚带爬的向门外逃走了。只听得“咣啷”一声枪响,接着岗楼上“叭勾……叭勾……”向这个方向打了两枪。
  瘆人的枪声惊扰了全村,贾金财狗颠屁股似的直奔了维持会。
  这天正是秃三应差,一听枪声激灵一下子,心就颤抖了起来。他有心事,贾金财向他交代过。听见枪响,以为自己误事了,真有点魂不附体,踉踉跄跄赶忙向东街跑去。
  果然是刘川家出了事——
  刘川站在门台上,一动没动,清楚的看见从西墙上跳过几个人来,前边一个提着大枪的是刘旭东,接着闫志明、付金涛、顺霞……墙头外边还留下了银江、虎娃、明奇、万祯一排小脑袋。
  原来刘川给汉奸们开门的时候,顺霞早从墙上跳出去先找了几个学生帮着去找人。刘川探着身子刚刚看清了他们,大门口传来了颜佐之的声音:
  “好哇,汇溪兄。直逼的几个小子无地自容啊!我们在墙外听得清清楚楚。”
  刘川依然平时那样幽默:
  “不!他们没有那种感情……”
  “好,好,好。又是你高见……”佐之叹服道。
  “请大家屋里坐吧。”刘川对大家说。
  “走吧。你这儿非久留之地,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听见岗楼上打枪了吧,完全是有预谋的。要不是他们晚来一步,这几个小子一个也跑不了……”
  这时,刘川才注意到,院里站着七八个小伙子,身旁都戳着枪支,一个个好不威风。他十分高兴地说:“不能。两国交兵不杀来使嘛!让他们回去好好回禀一下也好……解放区的人们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是永远不可征服的。”
  颜佐之说:“快走吧,一时也不能逗留!”
  “好。听地方上安排!”
  “我看这样,咱防而不备。今晚来出‘空城计’,家里一个人也不能留了……”
  张秋菊说:“听佐之的……”手里拿起了一个褂子递给顺霞:“披上点,黑夜里凉。”
  人们相跟着先后走出了刘川的家。
  秃三黑咕隆咚里看见一伙人正从刘川家走出来,他赶忙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紧紧盯着那晃动的人影。看呀,听呀,越辩越不对劲,提吊起来的心慢慢的平复了。他断断续续从人们耳语里听出不是警队干的,而是谁来请刘川被赶跑了……心里一阵热辣辣,贾金财那诡秘的神情立即又出现在眼前。“你记住,三元说了,刘川不能指望了,不从他开刀给付金涛个颜色看看他也不会俯首帖耳……你要好好闻悉着,我就不信鸟不沾窝……”眼前好像贾金财又伸出那魔爪一样的手抠住自己眼睛似的那一瞬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今儿个黑夜突然发生了这意外的情况,闹了一场虚惊。等人们都悄悄的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里,他才从那暗影里钻出来,鬼鬼祟祟往维持会走去。
  贾金财正焦急地等着他,听他把情况一说,俩人都纳起闷来,谁在惦着他呢?贾金财在屋里转了几个磨磨,站下来说:“宗元,只有你亲自跑一趟了,赶紧告诉三元,看是什么人在打草惊蛇,好让他趁早拿个主意……”
  “这就走?”
  贾金财又低下头在屋里转了个磨磨意思了一阵子,说:“还是明儿早吧。早一点动身,琢磨着一开城门赶到就行。”
  ……
  刘川被接到刘继家落了个脚。等人们都走了,颜佐之陪上他,俩人悄悄摸到房后,沿着古道绕过枣树疙瘩,转到王家坟钻进了看坟的那小偏屋子。刘锡谦正在那黑洞洞的小屋里不安的等待着。
  原来他们是想请刘川商量下如何应付伪大乡成立伪高小的事情,不料佐之走了工夫不大就听见了枪声,实在牵肠挂肚啊!俩人来了自然先是一番遇事经过,这一下更坚定了刘锡谦必须让刘川离开新沿村的决心。
  仨人在那小小的土炕上半坐半卧的交谈着,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了。俩人把刘川送了出来,锡谦还再三的叮嘱通信员“一定要把事情办妥帖,千万安置好了才能回来……”
  眼看这一老一少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颜佐之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长气,两个人会心的笑了。
  哪料想,正在这当儿里,岗楼上的鬼子呼呼啦啦盈街充巷进了半拉村,把刘川家箱箱柜柜翻了个遍,他珍藏了多年的书籍给撕扯了满地,屋里院里刨开了六七处……
  
  85.绝处逢生
  
  刘川的陈词,伸张了正义,鼓舞了斗志,也给新沿村惹下了麻烦。无意中暴露了武装力量。从那天傍明搜查了刘川家以后,鬼子三天两头来折腾,挨门挨户像篦头发一样搜查了没数遍。连维持会都遭了秧,锅碗瓢盆一应家具给砸了个磬净。除贾金财、张宗元装得像发送了老人,见人就哭丧着脸跟在伪军头目的屁股后颠颠的伺候着,其余人都不敢照面了。断断续续,一闹两个多月。直到收完秋,人们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层灰,忧郁、惊恐,大气不敢出,弄得村庄冷冷落落,像那荒坟圈子。
  志明他们村里村外不见天日的躲藏着,像与世隔绝,拘谨的太难受了。
  这两天消停了些,想偷空子分析下情况,拿个主意,设法活动活动。悄悄地又凑到老吉家,刚刚在柴棚口一站,就听街上有人奔跑。心一惊,还没来得及听听动静,“咕咚”从墙上跳过个人来。
  “怎么回事儿,银江?”素环眼尖,赶忙抓住他的肩膀。
  “哎呀,你们都在这儿……快跑!”气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鬼子要找先生,不知什么小子说‘学校有个做饭的知道’……”
  老吉一听不容分说,拉住志明的胳膊就往棚子里拽,一帮人随在身后紧忙又钻进了夹壁墙。银江见老师们隐蔽了,赶紧蹬着西墙那棵枣树跳到墙外。却不料刘老吉把夹壁墙口堵上,刚刚转出棚子,就被一群鬼子围上了。
  “你的什么的干活?”
  “老百姓,种地……”老吉竭力使自己镇定,用手指了指那几个菜畦。
  “什么的开枪的干活?”
  “刚才跑的是什么人?”一个穿洋服的汉奸,像个翻译。
  只见老吉摇了摇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嗫嚅地说:
  “没看见……”
  只见问话的鬼子弓腰伸脖瞪圆了眼珠子,“嗤啦”一声抽出了洋刀,叫嚣道:“八格牙路……你的,八路的……死啦死啦的!”抡起刀就要劈下去,一见老吉挺挺得站在那纹丝没动,脸不变色,眼不眨吧。刀又轻轻地放了下来,说:
  “吆西!”鬼子把牙一呲,头一摆,指挥着汉奸们要走。黑灯瞎火没看清谁和翻译眯眯说了句什么。只听那翻译官:“学校卜役?”接着转向鬼子哇啦了两句。
  “啊!你的先生的明白?”鬼子又趋近了老吉。
  “问你,学校先生在哪儿?”
  刘老吉望着几个家伙咬耳嚼舌的,预感到难以应付,抱定尽可能的不再搭话。
  “你的明白?”
  “快说!”
  只见他困惑的样子又摇了摇头。
  不料,“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腮帮子上,鬼子凶狠狠地顺手又抽出了洋刀……
  银江蹬着枣树爬上墙头,正赶上一群汉奸从北口跑过来,紧忙一骨碌跳到挨着墙的茅房里。鬼子们对老吉的逼问,痛打他,听得清清楚楚,急的牙咬得咯咯的,多么希望这当儿里来伙民兵,跟他们去帮一手啊……悄悄踮起脚尖朝茅房外边张望了一下,闪身越过大街钻进一小柴门,就无影无踪了。
  老吉院里麋集的几十个鬼子和伪军你,一声声的拷问着。有几个鬼子还上了房,呼儿喊叫不知吆喝着什么。
  外边的动静,志明他们断断续续能听见,尤其是鬼子上房后,咕咚咚像在扒房。他真有点后悔,动作太慢了,不该再藏进这憋死牛的夹壁墙。想着想着,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心,一下子像掉进了冰水盆里——完小的同事一个也不例外的圈在了这儿呀。好像看见贾金财、张宗元一伙就在外边和那翻译咬耳嚼舌的出着什么坏点子……
  “吊起他来……”隐隐约约一声嘶哑的嚎叫,像剜人的心,接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沉寂,像死一样的沉寂,折磨着人们,足有半天的工夫,不知畜生们在做什么孽。
  嘈杂声忽然又传进了夹壁墙……
  “不好。有烟!”随着志明一声惊觉的召唤,一股生烟直冲入人们的喉咙,心,顿时更呼呼的跳了起来。
  “你们听!”素环话音一落,“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和火焰的“呼呼”声,随着明灭闪烁的光亮从没抹严的坯缝里穿进黑洞洞的夹壁墙。老吉家的房子被点着了。
  “出去!”一个念头使志明脱口而出,毫不犹豫的向出口跨了一步,正撞在赵淑萍的身上:“钻出去,死也要见个天日,拼他一个够本……不能窝窝囊囊的被烧死、呛死……”志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个出法?”赵淑萍急促的问道。
  “把后墙拆开……”闫志明压抑着一股股要咳嗽的难受劲儿,压低了声音,墙后正是刨掉杨树的一排树坑……坑北边还有那干黄瓜架、坯摞子,这段没问题,一个个悄悄地钻出去就隐蔽着往北挪……坯摞子到坟道这一段地就得闯了,要快,一直跑进坟道,你们先钻到房后,等我从出入口往前一跑,把敌人引向街里,你们就撒腿……
  夹壁墙里烟越来越浓,呛得说不出话了。房顶上有跑动的声音,一瞬间就消失了。人们预感到大火已蜿蜒到小棚子的窗子上了。
  “不!你们都往后跑我去引开敌人。”赵淑萍显然是在捂着嘴说话,闷声闷气,声音是那么坚定,话音里清清楚楚想把不幸减少的最低程度……
  “你们都快走,赵老师……我有法儿。”素环在催促。
  “今儿个背也得把你们背走!”刘顺霞紧紧地抓着赵淑萍的手。
  付金涛早蹲在地上从墙根儿抠下了一块砖,见人们争执,着急地说:
  “都走,一个也不分开!”
  志明焦急地蹲在付金涛身旁和他一起拆扒着,呛得有点受不了啦,着急地说:
  “快,付老师带大家走!”一个“走”字刚一出口,身子一扭坐在了一个坑里,不由得一惊——洞,下意识地遁了下去,估计下去有一丈多深。一下子想起老吉说过的“还欠工夫哩”,虽说还不济于事,可想他一个人不定经受了多少日日夜夜的辛劳了。哪容他多想,只听“咳咳……”顺霞把嘴堵得严严的咳嗽了一声,就在她身子一颤的时候,墙角上的火舌一下子冲开浓烟向他们扑来。志明迅速举起两块砖迅速冲上去堵那火眼,“嗤啦”一只脚陷了下去,“啊”的一惊。
  “老师,别喊!”
  “银江!”素环压低着声音惊呼了一声。随着志明把脚一提,银江已钻出了洞口。房角上火光又一亮,浓重的烟雾里,闪现了师生们惊喜的面容。
  “打通了,快快快!”银江一边喊一边像在沙疙瘩上刨酸枣榾柮龇牙咧嘴的拿镐扩展了几下子洞口。
  原来,银江跑出去后正遇见刘明生。他把老师们被围困的情况一说,刘明生就急了,赶紧找到刘丰年,要组织民兵扰敌,以解脱敌人的围困。刘丰年急促的询问了老师们掩藏的地点、情况,自然想起了那段未完成的环村地道。不容分说,让银江、虎娃、明奇、万祯他们找了老明爷家的父儿俩,从破窑里钻了进去,摸索到离老吉家最近的地方,掏了起来。挖了丈八远,就和老吉挖的那段接通了。
  烟呛得人们出不了气,房顶已燃着。老师们随银江一个个跳进去,潜入了地道里,简直是绝处逢生。
  且说刘明生安排好刘丰年父儿俩,依然串通了几个民兵要扰敌,想为刘丰年他们创造一点在地道里活动的时间,又被刘旭东制止了,他再三叮咛不要刺激敌人,打草惊蛇,无益暴露,说的刘明生也怕给志明他们带来不利,强忍着心头的痛楚和怒火,想转到北头暗地里看个究竟,刚转到五道庙北,就听见老宗家院里狼嚎鬼叫,一片瘆人的鼓噪。正盘算怎么接近,忽听南头“轰轰……”一连两声爆炸,停下脚再听,“轰隆”又是一声。老吉家院里鬼子们正无处发泄,一听轰隆的声音,哇啦哇啦向街里扑去。明生悄悄躲过敌人绕了个圈子转到刘老吉家墙外,只见房子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中间的那间早塌了。东边的那间窗子上的火正引向棚子里,烟雾腾腾,升起来又慢慢散开,弥漫在院子里昏天黑地。灰暗中见枣树上当啷着个什么,不由心里一惊,赶忙跳过墙去。他赶忙解开绳子,背起来就往外跑,也不顾街里正砰砰响枪,转过东墙从房后绕到砖窑上,背到了素环家。
  素环她娘正惦记着素环坐卧不安,一看明生背了人来,手脚都不灵活。
  “大娘,快!老吉大叔……”明生喘息着把老吉放在炕上。老吉微微的睁了睁眼睛:“夹壁墙……先生们……”
  明生早担心着志明他们,经老吉一说,脑袋里嗡嗡乱响起来……浓浓的烟雾,飞扬的灰烬,熏黑的破墙、断壁……一片刺心的恐怖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焦急万分地说:
  “哪儿的夹壁墙……大叔……”拉开要跑的架势。老吉没有回话,急不可耐的刘明生,三步并作两步,像脱了缰的骏马飞快地向老吉家跑去。
  志明他们随着虎娃、万祯、明奇和银江父儿俩,从地道里转到村北,在北园子大井被老明爷和银根用柳罐斗子一个一个提了出来。一时得不到村里的消息不能贸然进村。志明让老明爷领着人们先到王家坟听听风声,他和刘丰年摸索着向村里走去。
  他多么惦记老吉叔啊!耳边又像听到他应付秃三时的那种声音……不能,一种撕心裂胆的恐怖感攫住了他的心。忘乎一切的闯闯的朝前走着……
  一种刺鼻的烟糊味道迎面扑来。老吉家房顶上有几个黑影在活动。他伸手把刘丰年一拦,俩人在西墙根儿暗影里一闪,正望见明生爬上墙头往老吉家院里跳,才看清房上的人们正悄悄救火。当志明和刘丰年追去的时候,明生正和刘双臣,拿着根木棍在乱八萦花的人群中急匆匆的比划几道墙壁。志明赶上去抓住了他的肩膀,明生把头一抬,问:
  “你没和老师们在一起?”
  “在一起。都安全转移了……老吉叔哩?”
  “在素环家。”
  志明听明生讲了几句旭东他活动的情况,顾不得帮着救火,同刘丰年一起赶到了素环家。
  刘老吉已经坐了起来,素环她娘正一边劝慰一边给他煮挂面,他却瞪大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不住地一口口嘘气……惆怅、烦躁、愤懑,搅得他辗侧不宁的颤抖了起来,他多么后悔……夹壁墙反而坑了先生们哪!眼前志明的影子一闪,只见他从做饭的烟气中钻进了屋,他赶忙去揉搓眼睛,高兴地张开大嘴,扑簌簌掉下了眼泪。
  “大叔——”志明一下扑了过去。
  “到底见到你们了……”老吉一股急劲坐了起来:“我死不了啦,先快坐下。都出来了?”
  “都出来了。”
  “嘿!房子一着心就没底了,咱哪地界差功夫啊!”
  “这回让丰年哥、老明爷和学生们给补上了。”
  “丰年最清楚,那段地道就在房根儿下。刚挖的时候,俺们就盘算过,把它连到屋里,怎么,用上了?”
  “用上了。”丰年也高兴地回答了一句。
  “老天爷睁眼了。他们哩?”
  “一会儿就来看大叔。”志明在安慰老人家。
  “让老吉叔吃苦了……”丰年也关切地说。
  “提不着,死不了就算赚头……闪失一下子也清醒、清醒,这回志明你们可得经心了,看起来有点来头,说什么‘唱对台戏’?我看岗楼上要发坏,注意常来维持会的那个小个子了吗?嘴角上有块疤瘌,都是那小子和翻译官曲曲的。一定有人拱他,不的一个外乡人知道个屁,怎么能知道还有个做饭的,多么蹊跷!”见没人搭话,老吉喘了口气又说:“嘿!要说咱心里明镜儿似的,早晚得吃了他们的亏。”
  素环她娘端来了挂面卧鸡蛋,说:“吃嘴吧,压压心,快好的利利索索的好看这帮牲口们的下场。”
  志明想把见到老吉的情况很快传给伙伴们,刘丰年想忙到老吉家照料一下,安慰了几句,俩人就告辞了。
  老明爷像个主心骨,把一帮师生领到王家坟边十字路口旁大杨树下,树叶子虽落得光秃秃的,坟草却还很深。
  “这儿宽,还有个躲藏的地方,都站在坟边,四面八方来人,大老远就能看见,经点心在这等等吧。”他自己却转身走了。
  一场虚惊,加上对学生和家长们的感激之情,走了一道,虽稍安静了些,但仍余惊未平,尤其刘老吉的遭遇,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谁心里不疙疙瘩瘩的。大家无言的坐在草地上、树影里,静听着周围的动静。志明匆匆的赶来了,人们都站起来迎了上去——多么想得到老吉和村里的消息啊!一个个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赵淑萍急切地问:
  “怎么样?”
  “万幸,十分万幸!”志明安慰着大家,扫视了四周,伸开两只手臂向下一按,先坐了下来。觉得有些疲倦也为了缩小目标。他迫不及待的把见到老吉和人们救火的情形叙述了一遍。怜悯、愤慨的人们,最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有了个着落。
  “等一等吧,旭东他们正了解鬼子的动向,听听消息咱再回去……大家把眼都放宽点。”
  虎娃、银江悄悄地向东移动了一截地,各自靠在一棵大树干上放起哨来。
  人们又安静了下来,四野里杳无声息,寂静极了。一阵风送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扑楞楞”两只宿鸟从柏树上惊飞起来。
  “山鸽子!”虎娃不由得喊了一声。然而没引起任何人的反响,沉寂又笼罩了人们的心。
  赵淑萍正浮想联翩,触景生情,鸟的惊飞却引起无限感慨,旁若无人地咹咹念到:
  “国破山河在,
  城去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念念,还有什么?赵老师,教给俺们。”万祯天真的恳求道。
  “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
  浑欲不胜簪。”
  刘顺霞见赵淑萍欲言又罢,情不自禁地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说:
  “赵老师想家了。”
  “是嘛。”董素环正瞪着眼睛品评着诗的意味,“想家了”三个字立即牵动了她的思绪:
  “我看你俩同病相怜。”她快嘴快舌缩脖挤眼笑眯眯的看了看他俩。
  “死丫头!”刘顺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虎娃眨巴了下眼睛望了望万祯,好像告诉他别再追问了……
  付金涛望着志明淡淡的一笑,志明的感触却别有一番情怀。他慢慢站起身来,启动脚步,沿着坟边的树趟、草丛,陷入了沉思……从这次遇险,想到鬼子的狰狞,从夹壁墙里的烟消,想到木道沟里的暴尸,又联想起一些曾大言不惭的“抗日分子”如今颤悚、徘徊、逃遁、投敌,接二连三的新闻、噩耗……自言自语道:
  “密网裁而鱼骇,
  宏罗制而鸟惊……”
  觉得和付老师谈的目前工作不合实际了……
  “明奇,万祯——”
  随着虎娃、银根的呼喊,老师们慢慢趋向大道上。明奇和万祯走的气喘吁吁,身后跟来了刘旭东。
  “就是他俩,三个手榴弹救了老吉叔一条命。”刘旭东高兴地打老远就向老师们招呼起来。
  “怎么回事?”
  “明起说说。”
  “俺们听银江说老师们让堵在老吉爷家洞里了,老吉爷让治的死去活来。他妈的又赶不跑他们给他们弄乱套吧。就把俺们拾的那手榴弹拿出来了。谁也没扔过,怕劲儿小扔不出去再带回来,正好小蛋子家院里有条索子,就把三个手榴弹绑在了铁匠炉拴牲口的木桩上,把弦扯出来用索子穿在环子上,拉进墙头里,使劲把绳一拽,轰轰响了两个。我正要去看看那个怎么没响,轰的一家伙又响了,趁着杠烟起土,俺俩撒腿就跑。到了冠彪家粮房不知怎么找不到穿心洞了,跑进茅房就死轱辘头儿,心里一急爬墙跳了过去,只听咕咚一声,往后一看就没万祯了。”
  “我扒下一块坯,摔了个屁股蹲,就听见鬼子们哇啦哇啦乱叫唤,觉得跑不了啦,赶紧钻进粮房里,往粮食洞子里一蹲,快露出脑袋,藏不住,一看泔水里半下子粮浆,扑通我就跳进去了,往下一蹲,能没了脑袋顶,工夫大了受不了,忙拿盆边上那个大瓢扣在脑袋上,就听得咯吱咯吱的大皮鞋声,鬼子进屋了,准没看见什么,又咯吱咯吱地走了……”
  万祯那夜明珠一样的眼睛,好像迸发着一星星火光,神秘地转动着,微仰着头,顽皮满不在乎的样子,绘声绘色比比划划吸引着人们的视线。讲完了,人们还侧着耳朵听哩。
  “小家伙多能耐,志明哥,这班小学生可成大事了!”刘旭东热情的称赞道。
  “哼!侥幸吧。”志明淡淡的,然而得意的笑了笑,暗自思忖着……自然又想到了银江、虎娃、万祯、银根为挖地道弄得浑身泥猴一样的情景。“纯洁的心灵,斗大的胆。”忽然觉得他们像一群要出飞的小鸟,已羽毛丰满,正迎着风暴凌空振翅翱翔了。心底油然升腾起一种很自慰的情绪。然而,终究不能淹没形势造成的理智上的抉择。他怀着深沉的隐痛,巡视了一下暗淡中那一双双期待、惶惑的眼睛。
  “从现在起停止一切活动,千方百计转入隐蔽……”他的眼睛在付金涛、赵淑萍、刘顺霞、董素环、刘玉辰几个人之间闪动着。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在征求意见,似不容置疑的在告诉大家这样做。
  顿时又陷入了一派夜里的沉寂……
  “银江、明奇你们几个听清校长的意见了吗?”赵淑萍扫视了每一个学生,那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像泥塑般的一动不动,仿佛每个影子都在她心上系上了一条绳索。而他们又将远远的离去,牵扯的她的心一阵阵疼痛,说:
  “先避开敌人的锋芒,然后会安排同学们的活动……”他似乎不愿使学生们刚才还兴致勃勃的情绪,一下子变成灰心丧意,而给了一点慰藉。
  “悄悄地告诉同学们,暂不到小组活动,老师有事会找你们的……”付金涛也会意的附和道。
  “大家先回家吧。”志明说着站起身来。“今后怎样活动,老师们商量后再告诉大家。”
  人们在动弹,迟疑的、默默地动弹着,好像有人要带着什么愁苦上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逢似的……
  远处出现了沙疙瘩的轮廓,漆黑的影子下,两个黑影在移动。志明紧迈了两步,指挥着人们又蹲在地上。
  一阵踢踢踏踏伴随着对话的声音,是老明爷迎来了刘吉昌。
  “志明啊,没见灵芝、玉娇她们,手榴弹响以后,跟他妈说去找老师,这喒还没进家。”人们的心一惊,一下子又噤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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