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哈斯巴特尔初次相恋 草原呈现一派苍茫(上)
作品名称:哈斯其其格的罗曼蒂克 作者:太行飞剑 发布时间:2018-08-21 19:09:10 字数:4630
一
在茫茫的大草原上,视野是无比的辽阔。在这空旷的世界里我们所看到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是那么高远,天色是那么蓝,云朵是那么白,云朵自由自在地漂浮着,好像北冰洋的浮冰。在这辽阔的世界里,我们的牧区小学就好像一片小舟在大海里漂泊。小舟里有一眼井,清澈甘冽的井水像草原母亲的乳汁一样,源源不断地供给草原儿女享用。小舟里有我们的操场,课后我们经常组织同学们举行摔跤比赛、拔河比赛,有时候还利用节假日举行赛马比赛,那时候我们的草原小雄鹰们就会骑马奔腾在万里草原上,像雄鹰翱翔在万里晴空一样,马蹄声那悦耳的声音就会像战鼓一样敲响大地这面战鼓……
在草原小学校的附近就是杜根塔拉牧场,所以我们的草原小学也叫作“杜根塔拉小学”。杜根塔拉牧场属于锡盟地区牧业养殖学校,这个养殖学校主要是研究畜牧改良的,每年都来牧场进行马匹和牛羊的配种实验。有时候由于人力不够,需要我们高年级的同学进行配合。所以,我们这些孩子成熟得很早,三年级就开始传纸条了。一天,我上课的时候,发现葛日乐将一个东西塞到巴特尔手里,我很生气,下课以后,将巴特尔叫到办公室,问他:“巴特尔,你学习很好,上课一贯注意听讲,还立志要去锡林浩特市读书,为什么今天语文课上和葛日乐做小动作,你们在干甚?”
一开始,巴特尔只是低着头,脸色通红,就是不说话。我们两个就这么沉默了十几分钟。突然,巴特尔问我:“老师,你们兵团战士是不是不允许‘恋爱’?”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他和葛日乐是在表达爱情啊?于是,我笑了,说:“你才多大啊?就来和我谈论什么‘恋爱’,连我还没有恋爱过呢!你们蒙古族虽然不讲究晚婚晚育,你也太小了啊!”
他看见我笑了,也放松下来,说:“老师,在我们几个高年级的同学看来,你比我们大不了多少。葛日乐今年十五岁了,我已经十六岁了,在我们蒙古族的风俗中,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们在家和一个大人一样,放牧和赛马我们都和大人一样参加呢。老师问句不礼貌的话,您多大岁数了?听说您也只有十七岁呢!”
一直以来,我都将学生们看成晚辈,经他这么一问,我猛然发现,原来我和学生是平辈,我只是他们的大姐姐,而不是阿姨。于是我彻底放松了,笑着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和葛日乐是在谈恋爱!”他笑了,笑得很开心说:“老师,您看出来了吗?我是非常爱葛日乐,她也十分爱我。我们以后再也不课堂上传纸条了。”我笑着说:“好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们是少数民族,有恋爱的自由,你们到了十六岁就成人了。老师我要到二十五岁才能谈婚论嫁呢,国家的晚婚晚育政策不允许我们结婚太早,兵团的纪律不允许我们三年之内谈恋爱。做个少数民族的女孩子,真幸福。”
于是巴特尔说:“老师,你们知识青年真是太苦了,离开父母这么远,也不能恋爱,那么你们的一腔感情,对谁表达呢?”
我说:“巴特尔,我的一腔感情,给了你们,给了草原,给了我心中的理想。我从小就想当一个作家,我现在经常把草原上的所见所闻记录在日记里。等着有一天我会写一篇小说,用小说中的人物抒发我的情感,也许你就会成为我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呢。”
巴特尔听了,很感兴趣说:“要是那样,我希望你写一写我和葛日乐的爱情。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她额吉以前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死了,后来生了葛日乐,就将她放在我家里养着,我奶奶和阿妈一起抚养我们两个,我们一起吃奶,一起成长,就像亲兄妹一样,一直到葛日乐12岁的时候,她才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圆生日’。从此以后,才离开我的家,从我的妹妹变成了我的‘娃娃亲’。”
我被巴特尔的经历打动了,这是一个多么纯美的爱情故事啊!两个两小无猜的孩子,在一个蒙古包里长大,他们一起放牧牛羊,一起用牛车拉水,一起唱着美丽的童谣。一起成长,一起快乐,没有“打到老师”,没有“停课闹革命”,没有“文攻武卫”……这该是多么美妙的、散文诗一样的生活啊!可惜我没有经历过。
我不由地想起我的十五岁,小学毕业班的生活。那时候由于我在学雷锋的运动中积极表现成为标兵,所以少年宫的展览会上,展出了我的先进事迹。也正是由于这个事情,我经常遭到牛来宾等一伙红卫兵的围追堵截,他们抓住我的小辫子,又踢又打,我怎么呼救都没有人肯帮忙,后来还是解放军叔叔制止了他们的行为。我才逃脱了被打成重伤的危险。最后,我被拉去陪着老师挨斗,俗称“陪斗”。一直到学校停课闹革命了,我才自动辍学回家过上了太平的“捡煤核”日子。看看草原上的青少年,多么羡慕啊,他们不用搞运动。在生活方面他们被看成成年人,可以恋爱;在政治上,他们被当成未成年人,不参加上级布置的政治运动。牧民们的生存智慧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牧场的学校里是以牧业教学为主的,主要服务于牧业教学工作。目的是为建设草原,维护草原的生态平衡培养人才。我以前真没想到,在文革的风暴席卷全国的时候,这里有一方“伊甸园”。可能这就是远离城市的好处吧!远离城市才有“伊甸园”,按照汉语的说法是“世外桃源”。因为这里的生存条件比较差,夏天的草原温柔得好像一首抒情诗歌;冬天草原冷酷得好像狂暴的野兽。春天孕育着新的生命;秋天丰收着喜悦的果实。正因为这样蒙古族牧民十分珍惜草原的生态平衡,在蒙古族的传统中就有朴实的、热爱草原、尊重生命的风俗。我们兵团战士在严酷的纪律约束下,仍然有人在偷偷地恋爱,一旦怀孕,就会失踪到老乡家躲起来,生了孩子送给老乡;而蒙古老乡总是无私地收养这些私生子,并将其培养成草原上的男人或女人。从这一点上说草原是人性化的,在那个蛮荒的年代里,她像母亲一样宽容地接纳了我们的莽撞和无知,以最大的宽容给与我们生存的空间,真是有了那一段草原生活的经历我才逐渐懂得了敬畏自然、珍惜生命和热爱生活。
二、
秋天是牧民们忙碌的季节,也是一个金色的收获季节,各家各户都在做过冬的准备:长着肥美茂盛牧草的草场上有人在用割草机割草,也有人用大扇刀割草;各家的羊圈里都有人在精挑细选自家的羊儿,目的是把羊群中那些老弱病残的羊挑出来宰杀掉,以节省草料和人力;男人们骑着马在草原上转悠,为的是选择上好的冬营盘,以度过寒冷的冬季。女人们则要收拾好家里的东西做好搬家的准备。孩子们除了上课以外也都帮助妈妈做家里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们六连虽然是农业连队,除了有十二公顷麦子地以外,我们还有八百只羊。我们有一个大车班、一个机务排和四个普通排。一排的战士们每天到胡日勒山下打草;二排的四班专门负责宰羊和晒羊肉干,这些羊肉干是冬天连队的主要菜;五班和六班在宝力德山上打石头,以备盖房子使用;女生排和机耕排都在忙着秋收。
那天我准备冬天用的炉子和烟囱,两只手弄得脏乎乎的。哈斯其其格跑来对我说:“托娅老师,刚才阿拉玛斯场长来了,他建议我们学校放假十天,让学生们回去帮助家里搞好秋季的牧业生产,你看怎么样?”
听了她的话,我脑子里立即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到学生家去做家访,用我生硬的蒙语跟家长交流,那个家长说:“谢谢你,能够从大城市来我们这里当老师。教给孩子们学习文化。”我说:“我一定好好教学,争取叫孩子们考上大学,走出草原。”那个家长笑了,笑得很夸张,他说:“不不不,你想错了,我是希望你教给他们科学知识,让他们做新一代有文化的牧民,并不是叫他们离开草原。他们是草原的未来,他们离开了,我们老了,谁来放牧牛羊?”那天我第一次明白了,草原上的牧民并不希望他们的孩子离开草原,因为那里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很热爱自己的家乡。他们最想上的学校是锡林浩特畜牧学院,因为他们可以在那里学习到怎么样改良牛羊的品种,怎么样使马匹更优良,怎样保持草原的生态平衡。这些对草原牧民是非常重要的。于是我沉思片刻,说:“既然场长有这个想法,那我们就放十天秋假吧。”
晚上,哈斯其其格的蒙古包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和哈斯其其格并排躺在地毡上,各自想着心事。
突然哈斯其其格对我说:“托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怎么办,不许刨根问底,好吗?”我说:“好的。”
哈斯其其格说:“如果你心里有了自己喜欢的爱人,而还有一个你很敬重的人是喜欢你的。那么你是嫁给喜欢你的男人呢,还是嫁给你喜欢的男人呢?”
我说:“哈斯其其格,你是不是脚踩两只船啊?快告诉我你除了哈丹巴特尔以外又勾搭上谁了?”
哈斯其其格说:“你这个坏蛋,答应过不刨根问底的,怎么不守信用啊?”
我笑着说:“哈丹巴特尔是多么好的男人啊,难得他是你喜欢的类型。你没有听说过吗?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能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你们两个是那么相爱,你还犹豫什么?你再犹豫,我就捷足先登啦啊。”
“哈哈哈……”哈斯其其格和我笑着滚成一个团儿了。
三、
冬天的杜根塔拉草原是一个银白的冰雪世界。远处的崇山峻岭上披着皑皑的白雪,近处的草地上覆盖着白雪,就连蒙古包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白雪。银色的原野安静时像端庄秀丽的处女,整个大地一尘不染。可更多的时候原野上的白雪都是以白毛风的面貌出现的。狂风席卷着白雪呼啸着、狂舞着,折腾得雪原上两米之外看不见人。冬天来了,天寒地冻,整个草原气温下降到零下40度。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给学生们放假了。根据我们日常对学生们的了解,我们知道一些学生家的经济生活比较困难,安全过冬存在着问题。于是哈斯格和我商量:为了了解学生们的家庭生活情况、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学生家走出困境,我们要利用寒假不上课的期间对学生进行家访。
我们第一个去的是蒙语班特木尔巴干的家。那天气温很低,当我们冒着暴风雪骑着马赶到特木尔巴干家的时候,他正在和爷爷一起修理损坏的羊圈呢。他的脸冻得都发紫了,手也冻僵了;他爷爷的眉毛胡子上都是霜雪,一边干活一边咳嗽,看来是身体不太好。我们知道他的爸爸在一年前去世了,妈妈改嫁了,家里只有年迈的爷爷和幼小的特木尔巴干。羊圈早就该修了,可是没有钱买材料,只好等到现在了穷凑合了。
哈斯其其格果断地说:“你先和他们慢慢修着,我立即去牧场找场长,帮助他们解决过冬的问题。”一个小时以后,牧场的场长阿拉玛斯带着几个身体强壮的牧民来了,大家一起动手,仅仅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特木尔巴干家的羊圈修好了。特木尔巴干的爷爷非常感动,一定要杀一只羊感谢我们。我们说:“谢谢爷爷的一番好意,这顿饭您先欠着,等明年你家的羊羔长大了再说吧。”他和爷爷很感动,一直把我们送得很远,很远……
第二天天气比较好,我们去了离学校最远的孟根毕力格家。孟根毕力格家比较淘气,上课爱做小动作,我们打算跟他爸爸说一说,叫他爸爸好好教训他一番。
阳光照在白雪皑皑的草原上,使草原显得静谧、肃穆。我们到他家一看,他的妈妈正抱着孟根毕力格的断腿哭呢,原来是他帮助爸爸放马摔伤了腿。他爸爸去50公里以外的锡林浩特请医生了。这时候,我突然想到,我的排长刘玉兰有家传的接骨手艺,如果叫她来也许能行,于是我起身跃马一个奔子回到连里。刘玉兰是一个热心肠,立刻和我一起快马加鞭,来到孟根毕力格家。还好,孟根毕力格只是脚腕部错位了。刘玉兰没费太多的周折就给他治好了。刘玉兰嘱咐当孟根毕力格的妈妈,叫孩子多休息,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孟根毕力格的家。他爸爸和医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冬天的草原是寒冷的、无情的,生存环境是恶劣的。我们访问巴图的家时,就赶上了他们给刚刚去世的父亲送葬。那是一个暴风雪的夜晚,巴图的父亲不放心自家的奶牛,半夜起来给牛喂草,结果回来的时候遇上白毛风,迷失了方向,就冻死在离自己家蒙古包不到十米的地方。尸体是第二天上午发现的,他趴在地上,怀抱着一堆雪,大张着嘴笑着……那情景实在可怕。我们猜不出他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