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战术与投弹

　　大雪将军营装点得一片皑白。连队俱乐部，连长给全连新兵讲下个阶段的训练任务：“再有三个星期的时间，我们新兵的共同训练科目就要结束了。而这三个星期，也是我们的训练最艰苦的阶段。主要训练内容是单兵战术训练。在地上摸爬滚打，肯定是要吃苦的，所以希望同志们继续发扬前一阶段刻苦训练的作风，完成最后的训练。整个训练期结束后，团里还要进行新兵训练的阶段性表演大会。已经决定由我们连抽一个班在会上进行队列表演。具体抽哪一个班，连队会没有定下来。虽然三班一开始是队列示范班，但是现在每个班的队列动作水平都比较接近，因此，连队决定，今天下午打扫完操场后，全连进行一次队列观摩赛。争取评出最好的班参加团里的汇报表演。今天上午的课就进行到这里，下午前两小时清理操场积雪，然后听哨音集合。”
　　连值班员起身下令：“起立！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连长同志，是否带回请指示！”
　　“带回！”“是！由右至左，各班带回。”
　　走出俱乐部，谭雪莹问古洪：“班长，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班参加表演？”宋贝贝也说：“就是，我们才是队列示范班嘛！”
　　古洪说：“那说明其他的班已经赶上了咱，咱班的队列动作已经不再拔尖儿了。”
　　“啊？难道连长觉得我们班不行了呀？”张东东说。
　　“我看未必，”汪艺低声说，“她们还是不如我们！”
　　古洪会心地笑着说：“那你们下午就走个样子给全连看看嘛。争取荣誉是得付出代价的！”其实古洪心里清楚，连长此举一来是检验全连的队列动作水平，二来也是给三班一点压力，以更高的标准提高自己。
　　下午打扫操场，与其说打扫，不如说是玩闹。地上积雪实在是太厚了，在一片欢叫声中，女兵们在操场上打起了雪仗！本来玩雪就是女孩儿们的偏爱，更何况她们中间还有很多南方人从未亲身经历过雪景！而这一年的老天爷似乎也异常的开恩，竟接二连三地下着大雪。女兵那红红的领章点映在白雪之间，鲜艳夺目。半空中密密麻麻飞舞的雪球，包裹着绿军装在大地上奔跑！青春的光芒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幸福的古洪被女兵们欢快地送上一件“雪围脖”！古洪气急败坏地跑回寝室罢工了！最终女兵们还是恋恋不舍地把积雪清理干净，并在操场四周，堆立起数个颇具男班长形象的大雪人！
　　全连又在操场集合起来。连长在队列前讲：“今天下午进行队列表演班选拔，由排以上干部评选。每个班把全部学过的队列动作都做一遍。按照我们的日常规范去做。就从一班开始吧。”
　　一班长吴亮下口令：“向右转！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班喊着响亮的口号带上场。古洪悄声告诉身边的女兵：“上场时喊口号和报数的声音一定要洪亮，要有气势才能镇住他们。”
　　毕竟经过了一个时期的训练，女兵们的队列动作既整齐又精神，已明显与刚进军营时的女孩子区别开来。轮到三班上场，果然，整齐报数时，她们的声音清脆洪亮，让所有人感到精神振奋！但是，在做停止间转法时，赵咏梅由于过于紧张，转错一次方向！接下来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动作整齐一致，准确到位。
　　下场后，赵咏梅羞涩地看着古洪说：“班长，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古洪安慰她道，“这不算啥，我曾经还在一次全营的表演会上走错呢。”此时他还是比较自信的。然而后面上场的几个班的动作却动摇了他的自信。特别是五班，每个动作都非常整齐，干净利落。唯一不太齐的，就是她们的个头差别有些明显。除此别无瑕疵，大有取代三班之势。
　　全连做完以后，干部们在一起讨论。数分钟后连长回到队列前，讲道：“通过刚才的观摩，看得出我们的队列训练是有成果的。值得特别表扬的是五班，她们的进步很明显。全班动作整齐协调，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只是，同三班比起来，五班整体动作虽然无可挑剔，但是个人动作有的还不太准确。因此，经过我们研究决定，由三班到团汇报会上进行表演。需要提出的是，三班有些同志必须克服紧张心理。还有一点，你们还得把敬礼的动作加进去。这个动作虽然我们没有要求具体的练习，但每个班还是要教好敬礼的动作，别到最后当了几年兵连个敬礼都敬不好……”谭雪莹悄悄问古洪：“我们表现不错吧？”古洪说：“行了，主要还是看你们个头比较平均，这也是个队列审美的关键。别太得意，后头还有苦吃呢。”连长继续说：“……其他人也不必灰心，我们连还要组成一个女兵方队，参加分列式检阅。所以下一步全连还得在一起练方队。今天下午剩下这点时间，把方队的队形排一下。”全连开始按人员情况编排队型。这样，除了今后的几项主要训练科目外，每天下午还要抽出一部分时间训练方队。更严峻的考验还在等着古洪和他的女兵们。
　　战术训练在郊外进行。一片开阔地上，女兵们正在练习战术动作的卧倒与跃进。地上仍有厚厚的积雪，空旷皑白的世界里，那无数奔跑活跃的绿色，更显出女兵们的飒爽英姿。
　　古洪给班里的兵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卧倒时，按膝、手、肘的顺序进行。卧倒后，右手直接将枪向前送出，左手接握弹匣，成射击姿势。出枪动作要有力、迅速。起立时，按动作要领会复成持枪立正姿势。现在我来下口令，大家依次做动作。卧倒！”女兵逐个动作起来。白雪飞扬，绿色与白色交相辉映，在飘落的雪粉之间，黑洞洞的枪口煞是威严！
　　“出枪再用点力！准确送到位！”古洪喊道，“左手接握弹匣，别把枪扔出去。”杨薇也在给她们纠正动作。古洪不停地下口令：“起立！再来，卧倒！……起立！”许艳的枪没有持好，掉在地上，古洪说：“咋，恨它？摔它也没用呀！你越摔它，反过来等于它越摔你。握牢它吧！继续来，卧倒！动作再麻利点，眼向前看，别只顾着看枪，不看前面的敌人！训练场就是战场。起立！”她们刚站起身，古洪就又喊：“卧倒！……起立！”连续做了数遍之后，古洪总算说：“好了，休息一下。”女兵们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再也不愿动弹。张东东说：“我宁愿还去踢正步，也比这强。”
　　古洪一听，忙说：“呀，还是东东有精神，还想走正步哩！那来，张东东听口令，正步……”
　　“去去去！你饶了我吧！”
　　“受不了啦？这才练几遍卧倒？战术动作只有多练习才能练出矫健的身形。这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们知道吗？在战场上牺牲的大多数是新兵。当然经验问题是一个方面，但主要问题还是战术技术的不过硬。”古洪说。
　　宋贝贝问道：“女兵不会上前沿打仗吧？”
　　“就是，”郑娅彬接上说，“我们的专业都是通信和卫生救护之类嘛！”
　　古洪瞪大了眼说：“噢，通信兵不上战场吗？谁去战地架线？前沿阵地少得了卫生员吗？战术动作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卫生员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去救别人？光用自己的身体去为别人挡子弹？”
　　谭雪莹问杨薇：“杨班长以前也是这样训练过来的吧？”
　　杨薇说：“那还少得了？那时候我的腿都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许艳说：“我感觉我的腿也已经肿了！”
　　郑娅彬对她说：“来，咱俩互相揉揉。”
　　古洪说：“越揉越疼！只有摔多了才不疼。”
　　“啊？还能越摔越舒服呀？”宋贝贝说。
　　汪艺插了一句：“班长是说，摔多了就麻木了！”
　　“哎，等于没说！”
　　古洪开玩笑道：“那是把骨头摔成木头了！”引得她们少气无力地笑。
　　谭雪莹又问古洪：“班长，战术考核的成绩对我们来说不是太重要吧？”
　　“可不能这么看！”古洪说，“考战术肯定和考队列一样！哪一项不合格都会填入你的新兵档案。据我所知，从教导团走出去的兵，还没有谁队列成绩优秀而战术成绩不及格的。”
　　张东东叹口气说：“哎，看起来俺的小身板非被摔成铁饼不可！”
　　杨薇说：“对嘛，就得有这种观念。”
　　“哟班长你别用这种口气呀，”郑娅彬说，“我听着都哆嗦。”
　　古洪站起身道：“来吧，还得继续。起立！成班队形。别害怕，咱再练一会儿跃进。跃进时，右手持枪，身体做‘之’字形跑动。先跟着我一起做。跃进！”女兵跟着古洪跑。
　　跑不多远，古洪转过身叫道：“停！这哪里是跃进呀？分明是一群小女孩儿去商场抢购！只顾勇敢地疯跑哇。战场上有这么不怕死的女兵，也算能威慑敌胆！”
　　也不知是因为笑的还是累的，几个女兵直不起腰来。古洪说：“要侧身向前，减少身体对敌面积。再认真一点！跃进！”女兵又跑出去。古洪喊道：“这回好，不像去抢购了，但又像是去偷东西——把脖子也缩进去干啥？精神起来！”
　　练习一会儿，古洪讲：“下面咱们练习跃进中的卧倒。跃进中，当我喊‘卧倒’或‘敌火射击’后，就迅速卧倒。一个个来，第一名，跃进！”
　　谭雪莹跑出去。“卧倒！”古洪下令。她卧倒的动作不太熟练，但还算基本完成。“别怕摔。下一名，跃进！”宋贝贝跑出去。“卧倒！”宋贝贝迅速趴下，但动作不对。古洪说：“我看你不像卧倒，像是被绊倒。没摔着吧？”宋贝贝笑笑回应：“没有。”“注意动作要领，”杨薇说，“卧倒时左脚再向前跨得大一点。重心低下去就不会挨摔。”古洪继续下口令：“下一名，跃进！……跑快点！是‘跃进’不是‘靠近’！敌火射击！”郑娅彬一回头：“啊？”她没听清楚。“敌人开枪了！”古洪喊。她明白过来，赶忙卧倒。古洪夸赞她：“郑娅彬的卧倒好看，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既沉着又大方！”郑娅彬笑得浑身颤抖。“起来自己去多体会体会。张东东，跃进！”张东东跃进动作很迅速。古洪说：“好！这才叫跃进！有点战士的意思。敌火射击！”张东东“扑通”一下就趴到了雪窝里。“呀，你真被打中啦？”古洪问，“我咋看你一点也不像卧倒，更像被击倒！”张东东说：“我是要尽量卧得快点嘛！”“你卧得快也不要有惯性呀，两只脚咋还弹起来一下？”……
　　接下来进入战术训练的主要课目，匍匐前进。刚开始练习，都爬得很慢。古洪强调：“匍匐前进，是前进，不是挪动。都起来看我的！”古洪拿过一支枪，一边做动作一边讲，“前进时，左臂尽量向前伸，以右脚的蹬力和左臂的支撑力将身体撑起，然后身体向前移动，这样才能快速前进。身体不离开地面，老蹭着地，你把地面蹭得再干净也爬不了多快！咱的军装再结实也搁不住你拼命的往地上磨。继续跟着我做。”女兵看着古洪的样子做动作。
　　“好，再快一点。”杨薇在一旁说，“仔细看清古班长的每一处细节，掌握他讲的技巧。”古洪起身给她们纠正动作：“把枪拿好，枪身与地面平行！别拖到地上，像拖着块儿废铁。要做到枪人一体，不要让人看着好像枪是你的累赘。”
　　训练结束。回连队的路上，谭雪莹问古洪：“班长，下午还训练战术吗？”
　　“不是，改新课目了。”
　　“什么新课？”
　　“投手榴弹。”
　　“哦，比战术强，能放松一下！”
　　可是一个极平常的投弹训练，却让古洪烦恼不堪！
　　下午，一二排进行投弹训练，三四排到郊外训练战术。操场上，每个班拉开一定的距离，站成纵队，队前摆放一排手榴弹。古洪讲完动作要领，让她们逐个进行投弹体会。
　　“谭雪莹弓步向后跨大一点，那样才能用上右腿的蹬力。”古洪看着每一个人的动作，给她们认真纠正。宋贝贝投得还稍远一些。杨薇赞叹：“行呀！贝贝能投三十米。有力量。”郑娅彬则显得力气不足，弓步也跨不开。古洪想，还需要重点教她们跨步蹬腿的要领。忽然他发现轮到许艳的时候，她却改了动作：只见她跨开弓步，将手榴弹向后拉开，可就是扬不起手！索性将手榴弹提溜着由下向上抛了出去！杨薇说：“你这是什么动作？那能扔多远？”古洪走上前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动作不准确。”说着，他提起一枚手榴弹，后退几步，然后拎着手榴弹再助跑两步，接着像打保龄球一样将手榴弹扔了出去，还夸张地将右腿向左推外一撇，摆出一个完美的扔保龄球姿势！对许艳说，“喏，这才是保龄球的标准打法！——不过，好像咱们是在练习投手榴弹吧？”
　　许艳嗔笑地一跺脚：“我怎么就是使不上劲呢？总觉得别扭！”
　　“习惯了就会好。你想想，在战壕里你能这样扔出去吗？来，你再来一次，强迫自己由上向前投出去。”
　　许艳非常吃力地投出去一次。
　　“哎行，”古洪说，“这样就行，多投几次就好了。”他又转向女兵们说，“可别轻视了投弹训练，后面还要投实弹呢！”
　　“啊？这也要实弹考核？”谭雪莹惊问。
　　“我们训练的每一样都要考。”杨薇说。
　　“那手榴弹爆炸了，还能知道投了多少米？”宋贝贝说。
　　古洪笑道：“只要你能把它投出去炸响了，就是本事！好好练吧！”
　　莫绍欣投的时候，手榴弹被她斜着甩了出去，飞到右侧。古洪喊：“看了吧？这就是为什么练习投弹时右侧不准站人的原因。你手榴弹出手的时机不对，另外你不是向上投，你向一边撇了。这要是在战场上，你可帮敌人大忙啦！”
　　每个人投过一遍，古洪又着重讲道：“手榴弹向后拉时尽量拉开，右臂伸直，右腿弓步跨大一点，向后侧身，这样可以使上全身的力气。来，全班跟着我做一遍。”为了便于她们看得清楚，古洪站到全班右侧，说，“咱们只练动作，先不投弹。我跨左腿，你们跨右腿。准备，跨步。同时右臂向后拉。再拉开点。用右脚的蹬力和身体的旋转力量，投！再来，跨步。”他看到谭雪莹和郑娅彬等几个还是跨不开腿，就强调：“腿再跨大一点，这样！”他跨开一大步。可她们仍然跨不开腿，总是右腿跨一下，左腿再跟着收回一点。古洪重复了数遍弓步跨腿，“这样，这样，这样！”但她们依然跨不开。最后古洪急了，怒吼：“这样做——！”左腿狠狠地跨出一个大大的弓步！却听“嗤啦”一声爆响，他的左裤腿由裆部到膝盖附近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鲜黄色的毛裤！女兵们霎时全捂住了嘴，生怕憋不住笑出声来。古洪立马双腿合并，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怒喝：“全都立正站好！杨班长你先带着训练……我去去就来。”他别着腿走向徐排长，简单说了句话，就朝连队方向跑去。女兵们忍俊不禁地望着他跑去的背影，鲜艳的黄毛裤在他的两腿之间一闪一闪的……
　　休息的时候，古洪从寝室回到操场。来到本班休息的地方，谭雪莹赶紧问他：“班长，没生气吧？”
　　“还不生气？！我真想拿手榴弹砸人！”
　　“啊？没那么严重吧？”
　　谭雪莹说：“行了，别小心眼儿，我们帮你缝裤子。”
　　听了这话，古洪心里挺甜，可嘴上却说：“不敢！让你们缝，弄不好我不用跨弓步，一迈步裤子就得撕开！”
　　“哈哈哈哈……”
　　“笑！笑！笑的劲儿挺大。”
　　宋贝贝问他：“班长，你穿的毛裤可不是咱们部队发的呀，不像是制式军服呀？是不是嫂子给你织的呀？”
　　“管的宽！看我出洋相，恁（你们）来劲儿啦！投弹咋就没一点劲儿哩？”
　　“嘿嘿，那是动作要领没掌握好，掌握好了一样有劲！”
　　“有劲儿？就你们还有劲儿？哼！”古洪嗤之以鼻。
　　“怎么，要不要来试试？”
　　“试试？”古洪不屑地问，“试啥？”
　　杨薇提议：“跟你们古班长试试拔河！”
　　“对！来吧，敢不敢？”宋贝贝站起身来。
　　女兵们都响应道：“敢不敢？”
　　古洪一瞪眼：“呵！我让你们全都上！”
　　“好好！大家来！”女兵们都站到宋贝贝身后，依次搂着腰，宋贝贝伸出右手说，“来吧！”
　　“别怕啊！”古洪伸手握住宋贝贝的手。
　　杨薇喊：“我下口令，预备——开始！”
　　“拉——！”女兵们齐喊。
　　古洪再有力又怎么能拉得过九个女兵？瞬间，他的脸就憋得通红。眼看支撑不住，他就起了坏主意，想轻轻报复她们一下。他身体慢慢向前倾斜，觉着她们的力量小了些，不至于摔得太重，便顺势一松手！
　　“啊——！”九个人全部蹲坐在地。
　　“班长真损呀！”
　　古洪狡辩：“不是不是，是我手滑了。——不过，这下总算和实弹射击场那次扯平了！”他脸上不无得意。
　　“古班长还是小心眼儿！”众人愤愤不平。
　　古洪乐道：“随便你们咋说，反正不能老让你们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