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鹅之死

　　第二天早饭后，徐排长通知吴亮，各班抓紧时间取武器，到郊外进行战术训练。一、二排在武器库取过枪，全连集合后，值班员宣布：“各排自己带出去训练。”一排由一班长吴亮带队，卢为民和古洪在队首，三个女班长在队尾，队伍走出营门。
　　路上，一班长不断地下口令：“一二一！走齐。队伍里有走错步子的，改过来！走到街上要像一支队伍，别东张西望！”这时宋贝贝忽然说：“哎呀，莹莹，我忘了带手绢！你带了吗？”谭雪莹说：“带着呢。你就爱丢三落四的，”她捅了一下古洪说，“班长你应该批评她。”古洪想，一班长正在认真整理行进中的队伍，她俩却还讲话，不够严肃。于是皱着眉扭头说：“注意队列纪律！队列里别讲话！”谭雪莹被呛了一下，心里生气，狠狠瞪古洪一眼！意思很明显：干嘛在这么多人面前抢白我？！古洪明白她的心理，立即感觉到自己语气重了。明知道她特别爱面子，平时都受不了别人对她说个“不”字，对她不能采取这么生硬的方法。可是话既出口，后悔也迟了。古洪又以轻声的语调说：“好好地走。”谭雪莹把脸扭向另一边，不搭理他，一副永远不再理会他的样子！古洪就有些烦心，索性离开队首走到队伍另一侧。却又看到郑娅彬也在扭头与张东东嬉笑，他便怒气冲冲地训斥：“干啥？队列里怎么总是嘻嘻哈哈的！再说话我让你出来领队！”郑娅彬登时收敛笑容，目光中露出轻藐的神情。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古洪预料不到。在训练“跃进中卧倒”时，谭雪莹的动作不到位，古洪说：“不行，待会儿重做！下一名！”谭雪莹有些恼火，愤愤地起身，枪托磕到地面，响声很大。古洪不由得也上了火，喝道：“你要把枪摔折了呀？”谭雪莹没理他，以非常不屑的神情走到队伍后面。大有股“咱们走着瞧”的意味！宋贝贝动作还算卖力。古洪便说：“宋贝贝动作不错，可以坐一边休息一下。”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谭雪莹更是玩世不恭地把脸转向了“大后方”！轮到郑娅彬，她就是跑不快。古洪喊一遍口令，她不紧不慢地做一遍。古洪尽最大努力克制着心里即将“喷薄而出”的火气，开导郑娅彬：“彬彬再跑快点好吗？像个战士那样跑！”可是郑娅彬全然不领情，依然故我地不紧不慢！而且古洪嗓门越高，她越不好好配合，有意懈怠的心理非常明显！古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彻底失去了理智，恶狠狠地吼道：“你今天不做好我让你做到天黑！你看看你哪还像个女兵？去当逃兵吧！再做一遍，跃进！”郑娅彬跑出去。这次虽然稍微快了些，但表情已经开始出现异样。似乎有种“一去不回”的劲头！古洪喊了三遍“停”，她才极不情愿地站在那里。果然，回到队伍里以后，她就开始抹眼泪。古洪郁闷加烦闷了，真想大骂一句粗话！唉，今天到底都怎么了？！后面几个人看出今天的气氛不好，每个人既认真又小心翼翼的做动作。那样子，好像生怕古洪控制不住自己而发了疯。
　　当汪艺做完动作之后，杨薇来到古洪身边轻声说：“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啥？！”古洪喝叫，“简单的跃进都做不好！”倏然间他看到杨薇皱眉微嗔的眼神，才又说，“算了，去休息吧！”
　　杨薇和张东东陪着郑亚彬向远处一个土丘后面走去。古洪看看她们的背影，余怒未消，坐到原地生闷气。徐排长走到他面前，说：“古洪，干嘛呀？扯什么急？女兵练战术不可能都像男兵那样力量十足。这就耐不住性子啦？你们班的兵我看动作还可以，其他班不如她们的多着呢，你急什么？平时不是挺讲方法的嘛！”古洪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徐排长又说：“行了，女兵嘛，要处理好啊！”古洪忙说：“是。你放心吧排长。”徐排长走了。
　　谭雪莹和宋贝贝来到古洪面前。宋贝贝问：“班长，干嘛生那么大气？”谭雪莹看着他，脸上挂出些许安慰人的笑意。
　　古洪说：“没事儿，就是心里有点烦。”
　　“谁惹你心烦的？”宋贝贝说，“是因为我们俩在来的路上说话？”
　　应该是吧？古洪心想。
　　谭雪莹说：“我知道。班长，别生气了。应该说这都怪我。肯定是我先惹你着急上火的吧？”她猜测一定是因为刚才自己没给他好脸他才上的火。
　　古洪心想她这会儿挺会说话，却看着谭雪莹说：“跟你有啥关系？”
　　谭雪莹看清了他的心思，陪着笑脸说：“行了行了，你以后想怎么批评我都可以，我保证不计较，好不好？”
　　难得她这会儿又变得如此温柔懂事。古洪露出笑容，只这么简单两句，便奇怪地使得古洪心底的烦恼烟消云散，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火气过大，把郑娅彬也给气得不轻。可是郑娅彬又是什么原因和我杠上的呢？不行，得赶快去搞清楚，不然在她心里结成了疙瘩，时间一久，即便今后矛盾解决了，也会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于是古洪站起身说：“好吧，你俩在这儿聊着，我去向郑娅彬承认错误！”他隐约觉得郑娅彬是认为他把她当成了出气筒。
　　绕到土丘后面，他看到她们三个正坐在地上交谈。就走到跟前说：“彬彬，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太过分了，请谅解你的老乡。”
　　杨薇说：“你看，古班长都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郑娅彬仍然抹着眼泪，爱答不理地说：“不用，没关系。”
　　古洪知道不能就这样光说些客套话，便正正经经地说：“彬彬，我知道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有意见最好给我说说，我是真心想知道。你要觉得我还不算个大坏蛋，就说说呗？”
　　郑娅彬的肩膀抖了一下，还是抹着眼泪没笑出来，然后抬起头干脆地说：“你就是和谭雪莹闹别扭，你拿我出气！”
　　果然如此，古洪觉得自己的心思逃不过这些女兵犀利的眼神。他说：“啊？我的老天爷！我可没那个意思。我承认我有点急，但这应该属于训练方法不当，缺乏训练技巧才会乱发脾气。那个词是咋说的？——黔驴技穷？只怪我太笨，真的没有别的原因，你可千万别乱想！”
　　郑娅彬又问：“刚才来训练场的路上，你不是因为和谭雪莹吵了架才过来冲我发火吗？”
　　古洪说：“哪儿的事呀？我只不过批评她在队列里讲话，哪里谈得上吵架？可后来我又看见你和东东俩人也在说笑，才发脾气，你想哪儿了？对，后来对你的语气说的太重了，怨我。但又不能怨我。”
　　张东东问：“为啥又不能怨你？”
　　“你想，已经有人违反纪律了，批评过她之后仍然还有人犯纪律，那我还能不急？可我完全不是冲着你撒气去的呀！”
　　杨薇说：“别乱想，古班长对谁都一样。”
　　古洪又说：“哦，当然有两种人我也偏爱。一种是训练成绩好的，一种是需要特别关心的。像咱彬彬，就需要我特别关照。”
　　郑娅彬仍带些不屑的微笑说：“哼，关照我？老拿批评关照我！”
　　古洪说：“其实，我多说你几句，不是也想多引起你的注意嘛——你平常都不在意人家！”
　　郑娅彬脱口而出道：“我还不在意你呀？！”
　　“啊？你真的很在意我？”
　　郑娅彬觉得自己又上当了，一撅嘴笑道：“去！”
　　古洪又诚恳地说：“也是，我有时说谁几句，也是根据人的性格来的。比如我认为，彬彬的性格应该属于那种——虽然爱美，但有时不拘小节，不爱跟人计较的。我多说你几句你不会太在乎，有时我反倒感觉这样挺近乎。但是我忘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你心里当然也很在意别人的评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真的，抱歉！今后我一定注意！”
　　郑娅彬脸色开始好转。
　　古洪又加紧道：“老乡，我错了还不行吗？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瓶香水咋样？今后咱俩伙着用！”
　　郑娅彬终于憋不住笑了。
　　古洪趁势说：“还不行的话，我把我的保留节目给你单独表演表演？”
　　张东东说：“跳芭蕾舞！”
　　“中！我豁出去了！专门给俺彬彬跳。”
　　郑娅彬乐道：“好！你跳吧，跳好了我就原谅你。”
　　张东东说：“先等一下，我们得去方便一下。”说着拉起郑娅彬就走。
　　古洪嘱咐道：“别告诉其他人啊！”
　　她俩走后，杨薇说：“看你这场气生的！刚才怎么了，那么吓人？”
　　“唉，还不是她们几个给气的？我主要是在来的路上，看人家一班长在努力地整队，咱班的兵不听口令，太不像话。你知道，凡是带队的都烦这个毛病。”
　　杨薇不无神秘地说：“你也得注意一下自己宣泄情绪的方式，别突然袭击式的犯激动。她们的小脑袋可比我们那时聪明得多，也敏感得多！”
　　“你也爱瞎想！”古洪努力平静地说，“你可要相信我呀！”
　　“行行，我相信你！用不着那么紧张！”
　　古洪坦白道：“不瞒你说，以前我真的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孩儿，也从没有一个女孩儿对我表示过一丁点的好感。猛一下周围有这么多可爱的女孩儿，作为一个小青年儿，心里能不激动？但激动归激动，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不愧是教导团教育出来的，又会说真话又会替自己打掩护！”
　　“我咋听着不像在夸我？”
　　“呵呵，”杨薇笑笑问道，“哎，你说这帮女孩儿让你激动，这里面包括我吗？”
　　古洪也笑道：“等你跟你对象吹了，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哈哈哈……”
　　张东东和郑娅彬很快又返回来，激动地说：“班长，跳吧！”
　　“别嫌难看啊。”古洪说着，两手一拽裤腿两边——本来军裤的胯部就特别宽，他往外一拽，竟真的跟芭舞裙有几分神似！他立起脚尖，横向交叉着双腿跳动芭蕾舞步，嘴里还自己伴奏着“四小天鹅舞曲”：“嗒嗒嗒嗒——嗒嗒嗒……”他居然还能做一个斜跳，让双脚在空中拍打！
　　猛然间身后爆发出一群女兵的欢笑声！古洪吓一大跳！转身一看，全排的女兵竟都站在那里！他惊慌失措，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趴在地。女兵们更是前仰后合！郑娅彬忙去扶他。他坐起身狼狈地问：“是你俩把人都叫来的吧！”
　　郑娅彬止不住笑，说：“班长你跳的那么好，咋就摔倒了？”
　　张东东却说：“你连这都不懂？咱班长跳的是‘天鹅之死’！”
　　古洪长叹一声道：“唉！脆弱的天鹅宝宝活生生被你们给吓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