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如意算盘
作品名称:赌殇 作者:梦里乾坤 发布时间:2018-08-19 10:32:52 字数:7998
这顿结拜酒喝得挺痛快,越喝越高兴,那干哥仨都没少喝。后来让张三混子半道上一掺和,东道主宋宽于不知不觉中就多喝了一些。
宋宽有个习惯,一旦喝过了量,他一不吐,二不睡,就是喜欢说话。酒话酒话,扯起没把儿。别看他平时没多少话,酒一下肚,嘴上可就没个把门儿的了。他信口开河,一旦打开话匣子,可以说个没完没了。
成子挺乖,他看出爸爸喝多了,赶忙沏上茶水,端到爸爸面前。宋宽打量着眼前的儿子,很自然地想起了他那早已去世的妈妈,心里也就一下子变得酸酸的了。这工夫,婆娘早就躲了出去,也不知到哪儿串门子去了。这女人从来不听男人的酒话,她说听了闹心。而当年的成子妈却不这样,男人一醉,她就麻溜过来服侍,不离左右,更没有一点厌烦的意思。不过,那时的宋宽也不像现在这样好说酒话,这也是最近几年里才添的一种毛病。
宋宽叫儿子坐在面前,慢吞吞地问:“成子,你说咱家穷不?”
“反正算不上富。”成子不假思索地说。
“儿子,你嫌弃咱这个家吗?”
“那哪能呢?咋说也是咱自个儿的家呀!”
“爸老爱耍钱,你是咋看的呀?”
“咋着你也是我爸,对不?”
“儿子,你能这么说,爸爸心里痛快得很,老话说得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是一句良心话呀!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这个家和一般人家是不同,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口人呐,让我看大人的事情还不难办,也就是你和小凤那丫头不大对劲儿,总是牛蹄子两瓣,整不到一块去,这怎么能行啊!爸现在有两句要紧的话说给你听,你一定要牢牢地记在心里才行——”
“爸,是哪两句话啊?”
“第一,爸鬼迷心窍,入了赌博这一道,这一辈子想回头也难了,你呐,一朵花才开,千万不能走爸爸的老路,你能做得到吗?”
“这我能做得到。”
“第二,爸总让你和小凤那丫头搞好关系,这不光是一个和和睦睦过日子的事情,还有一个长远打算在心里藏着哪!”
“啥长远打算呢?”
“等你们都长大了,就让小凤给你做媳妇,那不是一桩现成的好事儿吗?”
一听这话,成子急了,连连摆手,说:“爸,你都说了一些什么呀!告诉你,我宁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要小凤那样的泼货。”
宋宽拍了拍成子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说:“儿子,只怕你小子没那份福气呐,小凤人长得天仙似的,又很能干,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哪!”
“她好她自个儿带着,我不稀罕。”
“哈——”宋宽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成子见爸爸正在兴头上,胆子也就大了一些,于是把自己的一桩心事提了出来:“爸,黑豹到底怎么办呢?难道她们娘俩还不想放过它吗?”
说来这又是一桩挺烦人的事情。为此,宋宽几天来一直愁眉不展,至今仍未能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现在听儿子这么一问,他立时变得心乱如麻,叹一口气说:“唉——不就是一条狗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按小凤她们娘俩说的去办,勒死它吃肉算了。”
“我不同意!”成子异常坚决地把头一摇,“黑豹是多好的一条狗啊!咱们就不能给它一条活路吗?我可不忍心把它勒死,它是为我才惹下的祸,我非得保住它的性命不可!”
“你有啥办法吗?”
“你给我买上一群羊,我带上黑豹一个人放羊去,这不就结了吗?”
宋宽略一沉吟,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嗯,别说,这倒也是个办法,黑豹有了活路,你也有了出路,可——可你才十六岁呀!能行吗?”
“咋就不行?不是还有黑豹陪着我吗?”成子显得蛮有信心。
“上哪儿去放羊啊?甸子又不是咱自个儿家的。”
“这也叫发展畜牧业嘛,村委会保险支持咱们。”
“小子,还真有你的,能给老子摆出一番大道理来,行啊!你就盼着我哪天赢一大笔钱吧!好给你买上一大群羊。”
成子一听乐了,却又有些不大放心,“爸,你可得说话算话呀!”
“这孩子,爸啥时候说话不给话做主了?你爸耍钱不假,可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一句话说出口来,那是一定要做到的。”
宋宽的现任婆娘是个填房。
当初,宋宽也是一个挺不错的小伙,顺顺当当地娶到了一房既漂亮又贤慧的媳妇。这宗婚姻,一度成为河湾村的佳话。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让人们为之艳羡不已。
女人叫赵小花,是邻村的一位姑娘。过门儿不到二年,就给宋宽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成子。一家三口,小日子说富不富,说穷也不能算穷,过得也还和睦。可惜好景不长,宋宽染上赌博恶习之后,一直不改,夫妇俩开始闹起计较,吵吵闹闹十来年,这期间女人染上了绝症,一病不起。
临终,夫妇俩有过一段发自肺腑的交谈:
“他爸,往后你可一定要把赌忌了啊!”
“行,我听你的就是。”
“我是好不了啦!留下你们爷俩,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尽管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的病治好,花多少钱我都不心疼。”
“没用,再好的大夫,也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长胳膊大夫拉不住短命的鬼呀!可我真的不想死,儿子成了没妈的孩子,我怎么闭得上双眼呢?六月的日头,后娘的拳头,正经毒着哪!”
“你尽管放心,就是到了那一步上,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过,决不能让儿子受后妈的气。”
“那怎么行?咋好误了你的后半生呐,我的意思是说让你掌住眼神,娶一个贤慧的女人进门,那也就是我儿子的天大造化了。”
女人终于抛下那父子二人,撒手而去。
光棍儿的日子难熬得很,身边再带上一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妈,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宋宽苦苦地熬了三年以后,终于动了心思,决定续一房媳妇进门。可此事谈何容易,既有累赘,又无家产,一时间又哪里寻得到合适的人选。张罗了半年,好歹才算把一个女人领进了家门。当然也是二婚,而且还带了一个老大不小的女孩。不过,这在宋宽本人来说,也已是求之不得了。
那女孩叫小凤,比成子还大了两岁,小精灵似的,嘴一份手一份,不是个让人的主儿,和成子说什么也处不到一块去。两个孩子常打嘴仗,偶尔也动一动手。
上一个周末,小凤从学校归来,洗涮之余,居然大模大样地支使成子给她去倒洗脚水。成子不肯,小凤妈就在一旁没完没了地数说开了,什么“就知道吃闲饭,没有一点儿勤快劲儿”等等,说了一大堆。成子刚一还口,三个人就吵了起来。后来小凤妈竟然大打出手,一边嚷着,一边像一只母老虎似的扑了过来,手里的笤帚疙瘩就重重地落在了成子的脑门儿上。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不假。小凤也不甘落后,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上前助战。成子一个对两个,徒手和她们打在一处。不过他终归有些抵挡不住,从屋里一直退到院内,着实吃了一些亏。这时,黑豹出现了,不声不响地扑向小凤,一口叼住了那小女子的脚脖子,把她扯了个仰面朝天。这一下子可好,小女子连哭带叫,听着都没个人声了。
这一场混战,由于黑豹相助,成子得以反败为胜。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黑豹却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爸爸回来后,小凤妈不肯罢休,指着鼻子要男人表态,必须立即处死黑豹,为她们母女出一口恶气。小凤也在一旁帮腔,威胁说如果留下黑豹的话,她们母女将重新考虑去留的问题。
这就等于给宋宽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他左右为难,斟酌再三之后,最终还是替自己做出了痛苦的抉择,决定处死黑豹。背地里,他也曾开导过成子,让一步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嘛,毕竟比狗重要一些。
然而,成子又怎么舍得让黑豹去死呢?
妈妈去世以后,成子从镇里中学退了学。一个和他十分要好的同学,把自家刚刚断奶的黑豹送给了他,算是同学一场的纪念。
回到家中,成子亲自动手,为黑豹搭了一个既结实又暖和的小窝。又弄了一条绳子,仔仔细细地把它拴住。成子担心它会自个儿跑出院去,让别人弄走,因为它太招人喜欢了。老话说,偷猫偷狗不算贼哩。
黑豹挺凶,却从不招惹麻烦。
那几年,宋家一下子成了跑腿窝棚,来串门子的人们也就格外多了起来。一日日人来人往,显得不再冷清。那些看上去顺眼的人来了,黑豹连哼都不哼一声,还十分友善地摇头摆尾,仿佛是在表示欢迎一般。那些看不顺眼的人来了,想进宋家的大门,比登天还难,要费好大的气力才看得住它。为此,有不少人夸奖黑豹,说它有灵性,通人气儿,算得上一条不可多得的好狗。
成子再也想象不到,竟会出现如此尴尬的一种情形,让他颇感为难。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他人孤力单,小胳膊拗不过大腿。要想保住黑豹,必须另想办法才行。
于是,成子才想到了去甸子上放羊这一举措。
说一句实在话,成子也很想离开这个家。爸爸一天到晚除了赌还是赌,很少关心到他。那娘俩更别提了,简直没有让他开心的时候。要是真的去了大甸子,一个人和一群羊生活在一起,还有黑豹给自己做伴,那简直就太好了,他也应该别无所求了。
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成子不再对爸爸的好赌那么反感了,甚至还寄予了某种期冀。
“一家人关起门来,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呢?吃得这么来劲儿啊!”
齐家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张三混子大步走了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亮开了大嗓门儿。
齐家正吃晚饭,一家四口人,把个小饭桌团团围住,吃得蛮香甜的。其实桌面上简单得很,只是一菜一饭而已。大米干饭,土豆酱就着青菜,看上去很有一种朴实无华的氛围。
“三混子来了,坐吧!你吃了吗?”齐江不无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还没吃哪!”张三混子笑嘻嘻地打量着齐家的饭菜。
“那就别客气了,先过来混碗饭吃吧!”
“齐大叔,你家就吃这个呀!伙食标准也太低了一点儿,你们一家四口人是想搞个减肥运动还是咋的呀?”
“咋的?这不挺好嘛,瞅着水灵,吃着有味道,下去也挺舒坦,咱们庄户人家,大鱼大肉吃到肚子里只怕消受不起哪!”
“瞧你说的,这也太节俭了不是,哪怕有一块大豆腐呐,咱爷俩也可以喝上两盅啊!”
齐江眉头紧皱,“你还想喝两盅啊?”
“可不!”张三混子嘻嘻一笑。
“那今儿个算是喝不成了,也没有下酒菜呀!过去常听人说,贵人吃贵物,穷人吃豆腐,现在可好,就算贵人能吃得起贵物,咱们这穷人可是吃不起豆腐了。”
“齐大叔,你先别哭穷好不好啊!今儿个我一不求你,二不借你,你可是怕个啥呀?”
“我说三混子,你这是说些啥话呀?这么一说不就显得见外了嘛。”
“得,就冲大叔这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今儿个咱爷俩非得好好地喝上一场子不可!不是没有下酒菜吗?那不要紧,我这就出去踅摸踅摸,有我张三混子在,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大叔你信不?”
“我信!你他娘的要是有了花花肠子,都能把孩子生养出来。”
别看张三混子平日里是个懒牤子,这工夫倒显得比谁都要勤快一些。话音未落,他已经手脚麻利地转身而去。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又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地走进屋来。
“你买回啥来了?”齐江眼巴巴地问。
“好东西,保证可口,一会儿不撑破你老人家的肚皮才怪哪!”张三混子眨巴了一气儿眼睛,又把脸转向齐江的女人胡赛金说,“大婶,下酒菜我弄回来了,就是得麻烦您老人家给操办一下,也算是给我们露露手艺。”
“你他娘的说得好听,东西在哪儿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啥玩意儿没有,叫我咋露手艺呀!”胡赛金平日里就看不上这张三混子,所以她一张嘴就没个好话说给他听。
“在厨房里放着呐,您老人家过去一看不就明白了吗?”
女人知道这张三混子没个正经的,嘴大舌长,常常是有的敢说,没有的也敢说,所以担心他在耍弄自己,不过还是半信半疑地去了厨房。一眨巴眼的功夫,女人就如同被谁捅了一刀似的在厨房里吼叫起来,“张三混子,你个狗娘养的,咋把我的大公鸡给杀了?”
门轰然而开,一只血淋淋的死鸡准准地飞到了张三混子的怀里。随后,女人像一只母老虎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张三混子的头发:“三混子,你个挨千刀的货,想吃我的鸡,你的牙长齐了吗?天哪!那可是我给大年三十预备下的一只大公鸡呀!”
“今儿个吃到嘴里,就当是过那大年三十了,不就结了吗?”张三混子嘻嘻一笑,轻轻地推开了女人。
“你得给我的大公鸡偿命,没别的可说,今儿个我非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不可!”
“别介,又不是害了你的亲娘老子,犯得上这么哭天喊地的吗?不就是一只鸡嘛,我赔你总可以了吧!”张三混子连连拍着胸膛。
女人高高地竖起两根指头,“就我那鸡,少说也值二十元!”
“我给三十元总可以了吧?”
“拿钱!”
“待会儿准给,好不好啊!你先得把它弄熟了啊!不吃到嘴里我能往出掏钱吗?”
“臭小子,我谅你也逃不出老娘的手心去,你最好识相点儿,少给我玩啥花招儿!”
“那我哪敢呐,婶子的厉害我早有耳闻了,不过一句话说回来,备不住待会儿给你钱你老人家还不好意思要哪!”
“你就做梦去吧!我这人可是六亲不认,就认得钱!”
女人嘴上嘟嘟囔囔,转身去厨房收拾那只死鸡。张三混子目送着女人那高高大大的背影,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他一时竟开心得很,转而戏谑齐江说:“大叔,我大婶这么霸道,也真够你受用的了,咋样啊?这些年里你受够了没有啊?”
“三混子,少扯闲篇儿!你今儿个找我准是有事儿,而且还是送上门来的好事儿,对不?”齐江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
“大叔还真是神了,咋就未卜先知了呢?”张三混子怪模怪样的,一下子把舌头伸出老长。
“让我说,你还嫩着呐,小家雀斗不过我这老家贼的,没啥壮胆的本钱,你敢打那只大公鸡的主意!我犯了多少日子的馋痨,连它那一根鸡毛也没敢动哪!
“大叔算是说对了,要不,我哪敢去虎口拔牙呀!你家这一只母老虎也太厉害了,你也是的,养啥不好,偏偏养了一只母老虎!”
“别耍贫嘴,赶紧说正经事儿吧!”
“大叔,我想跟你合伙放局。”
“是嘛。”
“你不是说有两个亲戚能顶一面手儿吗?咱们这一回就把局摆在你家,余下的事情都归我来张罗好了,抽了红,咱爷俩二一添作五,各得一半,谁也别亏谁。”
“这个——”。
齐江正在犹豫之际,胡赛金一只手拎着那只褪光了毛的死鸡走了进来。这女人的耳朵长着呐,早就把事情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一开口就拍了板:“我说掌柜的,这还有啥犯寻思的?合伙就合伙,总比放不上局强得多,对不对呀?”
“别说,还是婶子开通,这种事情,钱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人花的,大叔你自个儿琢磨琢磨,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三混子,你可不兴跟我们玩轮子,只要你像那么回事似的,这一只鸡我不要你赔了,今儿个就算是犒劳你了,咋样?”
“我就说嘛,婶子不会图希我那俩小钱儿的,看看,是不是打我的话上来了!”
“瞧把你美的,都不知道自个儿姓啥了吧!”
“昨晚上我做了一个美梦,该着今儿个有这一点儿口头福。”
齐江朝女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上厨房忙去,“喂,你抓紧做菜,没看见三混子的哈拉子都快淌出来了吗?既然打算合伙放局,我就得和三混子先把事情好好地商量一下。”
“大叔,这有啥好商量的,你就等着收钱得了。”张三混子大包大揽地说。
“三混子,有个难心事儿,我得先说给你——”齐江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儿,“我那两个亲戚可不一般,都是上数的高手儿啊!”
“都会点儿啥呀?”
“听说手艺正经不赖哪!”
“那怕啥的,有啥高招儿尽管让他们使出来就是了。”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这么办好吗?”
“我看也没啥不好的,让你那两个亲戚把钱掉了,咱们的局眼儿还戳得住吗?他们都是外来手儿,谁又能背着钱褡子出来呢?本地手儿可就好说了,掉光了,他们可以出去活动钱嘛,照这么的,两头儿都别撅了钱串子,那可就把咱爷俩的局成全好了。”
“那对。”
“大叔,还有一条,到了场面上,你可千万别把我抖搂出去,对外人就说这局是你一个人放的。”
“看看,你小子还是怕担干系了不是!”
“嗐,我这个人早就破罐子破摔了,还怕什么担干系呀?”张三混子不无尴尬地一笑,赶忙加以解释,说:“其实就差我的名声不大好,说得难听点儿,顶风都能臭出四十里去,一提局东有我,只怕没人来捧咱们的场啊!”
“至于吗?”
“难说,置席容易请客难,真要弄成一出晒台戏,那可就把咱爷俩坑苦了。”
齐江连连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河湾村大大小小几百户人家,比较起来,日子过得最富足的就属齐江一家了。
一家之主齐江也就五十几岁年纪,个头不高,人长得精瘦的,一张四方面庞上,顶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双虽不很大,却很有神的老鼠眼睛。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精明强干的汉子,过日子准是二齿钩子挠痒痒——一把硬手。女人胡赛金,比男人大了三岁,面目很是丑陋,却有着一副异乎寻常的身材,高高大大,强壮得很。当年,齐家老爷子为儿子选媳妇时,力排众议,替齐江做主订下了这一门亲事。老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嘛。过后又说,丑陋一点儿怕个啥!丑妻近地家中宝嘛。女人长得太美了,未必就是好事儿,往往要给男人招惹麻烦。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老人家没说出口,他首先看中的是胡赛金的一副好身板,家里家外,干啥都顶一个。庄户人家过日子,还不就是凭着一把力气嘛。
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齐江是给生产队喂马的,他本人对这句话的体会应该比别人还要深刻一些。在如何发家致富方面,齐家夫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是精明。夜里,女人到生产队里替男人喂马,男人则消消停停地躺在热炕头上睡觉,养足了精神,白天好到镇里粮库扛那大麻袋去。那活计自然不轻松,但却可以挣一笔好钱,很容易让别人看着为之眼红。这种偷天换日的把戏,也曾惹出过非议。好在胡赛金把马喂得不错,队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装不知道,没有从中干涉。
不过,一个午夜时分,马棚里还是发生了一桩扑朔迷离或真或假的故事。
据说,当时胡赛金正在手持料杈替牲畜们搅拌着草料。牲畜们咀嚼草料的声音在一刻不停地响着,听来很有一种节奏感,也很悦耳。除此以外,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仿佛整个河湾村都沉睡在黑夜之中了。
蓦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背后扑向胡赛金,张开双臂,将女人拦腰紧紧抱住;同时两只大手也不闲着,在女人那不乏丰满的前胸胡揣乱摸上了。
“你要干啥呀?”女人一惊之余,很快就让自己稳住了心神。
那汉子一声不吭,两只不安分的手似乎并不感到满足,在交替着向下游移,很快就寻到了女人那一条腰带的所在。
“啧啧,就这么一档子事儿啊!又不是啥黄花大闺女了,啥玩意儿咱没见过!你先把手放开,等我自个儿解开腰带,好不好啊?”女人轻飘飘地说着,甚至还笑了出来。
那汉子稍一愣神,于不知不觉中把手放开了。女人陡地一个转身,顺过手中的料杈,劈头盖顶地就砸了下去。黑暗中,也不知击中了那个汉子的哪个部位,只听得“妈呀”一声惨叫,随即逃命似的蹿出了马棚,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胡赛金把这件事情向队长做了报告,一本正经地要求立案侦破。这一要求也许不难达到,女人下手不轻,那一料杈想必可以制造一点儿痕迹出来,事情终究是有据可查嘛。队长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嘿嘿“一笑说:“立什么案?查什么查呀?要是换上你家齐江,能有这种事儿吗?再又说了,人家又没把你咋的,吃个哑巴亏得了,还兴许是谁跟你闹着玩哪!”
后来此事终究还是传了开去,而且越说越多,大大地增添了一些喜剧色彩,让一些人为此津津乐道,从中找寻到了许许多多的乐趣。至于那汉子是否有意强暴胡赛金,还是仅仅和她开一开玩笑,也就无人加以追究了。
为此,也曾有人当众戏弄过齐江。那些人尖酸刻薄,口无遮拦,很可以说出一些让人不堪入耳的话来:
“齐大哥,就为了赚几个钱,把自个儿的女人都豁出去了,你倒是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呀!”齐江听了只是“哧”地一笑。
“可别让人家给你戴上绿帽子啊!”
“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儿,她要是想给你戴绿帽子,你看都看不住!”
“那也总比大撒手强啊!”
“兄弟,你敢不敢跟大哥学一学,也来一个大撒手看看。”
“我可不敢,要说这个,我甘拜下风了。”
“这你就比不上大哥我了,咱那女人是自个儿瞅着舒心,别人看着闹心,放在哪儿也都放心,你又何必跟着操心!”
一番话说得那些人们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而后一通哄堂大笑。
说归说,笑归笑。女人照常去马棚上夜,齐江也并未耽误去粮库赚钱,而且后来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几年过后,齐江终于熬成了河湾村的首富,但他那种发财的欲望却远远未能得到满足。用他自己的话说,发财的道道儿多着呐,窍门儿满地跑,就看你找不找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湾村赌徒众多,齐江早就认准了放局这一生财之道。他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让自己的计划付诸实施。
而今,机会终于来了。
齐江心里乐开了花似的,他仿佛看到那大把大把的钞票,即将被自己纳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