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我和为龙组织了一次小小的罢工(外二章)
作品名称:我的金矿生活 作者:好人石山 发布时间:2018-08-18 17:09:03 字数:4163
老黄招来了人,自然有了说活的权力。吃过晚饭他把大家叫在一起分配人员,为龙、红虎、陈招财和我分在一个班里,矿井由我们自己挑选,(紧挨原来的矿井,另有一个矿井也被曾军申请开采)我们四个自然也住在一个房子里。
回到宿舍后,为龙从包里拿出引丛给我带来的最近两期《金钟》,一看到《金钟》我的眼睛湿润了,一幕幕的往事涌上心头。十多年来在这贫病交加日子里,这薄薄的一本社刊支撑着我的全部,曾给我带来过欢乐和希望,日子过得不是无聊和空虚,而是充实。是对人生的价值和理想的实践,现在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和活下去的理由,不管生活再艰难,前途再渺茫,身体再疲惫,心里再痛苦,一看到她,就觉得还有一丝光,尽管这光很微弱,但总是光,给人以希望和勇气。我一口气将两册《金钟》看完时,为龙他们已经鼾声如雷了,躺在床上还久久不能入睡,直到睡着已经后半夜了。
姚林俊自从和曾军结了账之后,没地方吃饭了,二零八没有买的灶具和面粉蔬菜等,只得每顿都吃方便面。不到一个月吃掉了五箱方便面,姚林俊老婆——常紫莲说她已经把方便面吃不下去了。姚林俊疗伤期间在我们口子附近发现了一个被开采不到五米深的矿井,矿料蕴藏量不小,品味也不低,他便和一个姓詹的金头要合伙开采,商量好姓詹的出设备他找工人,伤好后他就回家找人去了;临走给老婆和孩子只留了一点钱,没几天就花完了,方便面也没钱买了,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孩子饿得直哭。我们口子西面的山峁上,是漆老二的口子,厨师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知道情况后,每天下午馒头蒸熟,就给姚林俊的孩子送两个过来。看着姚林俊一家的生活状况,真叫人心里发凉,觉得人活在世上真的没有多大意义。
自从为龙和红虎来后,我们出料的进度明显提高好多;尤其红虎力气大干活踏实,一个人能顶两个人,不几天我们的料堆已经很大了。老黄他们那个口子的成绩也不小,两个口子平均每天出料六车以上,在整个矿区我们是生产量最多的,受到了矿上领导的高度重视,便派了一台推土机来把路一直修到井口边,每天我们口子上会有车来拉料,于是大家心情都好了起来。干活的劲头更足,尤其老黄,边干活边哼着小曲。
找为龙红虎他们的时候,老黄答应干满一个月就发工资,因为庄稼没有了必须要籴粮食,上一年的口粮基本吃完了。很快一个月到了,但不见发工资,为龙他们便问老黄。老黄笑呵呵地说:“我问过曾军了,矿上还没有发呢,你们怕什么,我比你们还操心呢。”
虽然他们几个因老黄的说活不算数心里不高兴,但一听矿上没有发也只好不做声继续等待。附近一家口上有个姓刘的炮工经常到我跟前借书看,那天他又来借书,说起发工资的事,才知道矿上早在十天前把工资发给各个口子的金头了,他们的工资已经拿到手几天了。我们知道后又去找老黄(老黄现在是班长),老黄便给曾军打电话去问,得到的答复仍然是还没有发工资,要大家再等几天。又等了两天再去问,得到的答复还是一样。我们早已得到曾军是第一个拿到钱的,也是这一月领取最多的,因为我们的生产量也是全矿区的第一。老黄和曾军哪个在说谎,我们不得而知。
晚上我和为龙提议大家罢工,红虎和陈招财积极响应,后来动员了包小春,他也同意了我们的提议。第二天早上我们开始罢工,这可把老黄急坏了,在上下两个房子里来回跑动,劝说并恐吓我们上班,最后见我们拿不到工资绝不上班,只好去给曾军打电话了。
二十七中秋节我们都喝醉了陈招财的头也醉了
老黄打电话回来便开始数落我们:“我相信曾军这一次会发工资的,你们就是不听话,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了。我知道有些人专门和我过不去,我知道是谁出的坏主意,你们这样做以后有什么事就不要找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在烟盒上磕了磕,然后叼在嘴里,狠狠地向我和为龙描了一眼,才取出打火机点上烟狠狠地抽了一口,“你说是吗,老二?”他把脸转向坐在床头的漆老二,“不是我带你们出来,你们到哪里去挣钱籴粮食?”
“嗯,哦哦哦。”漆老二声音很含糊。
“还有你,咱们是亲戚,跟上为龙们也要拆我的台……”老黄又把脸转向包小春。
“那么,那么……你说过干够一个月就发工资的。”包小春慢吞吞地应了一句。
正说着大龙兄进来了:“我看见好像曾军过来了,可能给你们来发工资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为龙看看我会意地笑了一下。果然几分钟后,曾军到厨房门口喊老黄来一下。老黄去了一会儿回来便开始发工资,但这次只发给为龙、红虎他们几个人的,我和陈招财仍没有发,问老黄怎么回事,他的回答是我们俩不是他找来的,让我去问盘龙兄。我去问盘龙兄,他说自己现在不带班管不了,要我去问曾军,我便只好去问曾军。
我找曾军时,他正在井口上收拾柴油机。
“曾老板,我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你走的时候再发给你。”
“为什么?”
“你哥说你暂时不需要钱。”我才知道大半年来不给我发一分钱工资的原因了。尽管我的工资还没有拿到手,但我感到还是比较欣慰的,我们这次小小的罢工算是以胜利而告终,也证明了团结起来的力量。如果前半年也有为龙、红虎、包小春这样几个比较明白事理的人,我们就不至于那么糟糕。
中秋节到了,草原上的天气特别好,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夜幕刚刚降临,一轮硕大的圆月从东面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给整个草原、矿区铺满了一层银色。吃过晚饭我便在口子附近的小路上散步,远处隆隆的炮声好像给宁静的节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份热烈的气氛。然而心里却并不为这美丽的月夜而感到有多少喜悦,一种孤独和彷徨感笼上心头。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为龙在窝子门口喊我喝酒。我回到窝子里时,他们早已打开酒瓶等我了。自从到金矿七个多月来,这一次过中秋节,曾军慷慨了一回,中午前就给我们送过来几十斤猪肉和两箱白酒,虽然比起我们的付出是微不足道的,但必定还算是一点犒劳。大家见有酒有肉,当然有点兴奋,最兴奋的要算为龙了,因为他喜欢吃肉更喜欢喝酒。说起喝酒,他会放弃一切而不顾,不喝到没有人奉陪的时候是决不罢休的;并且他酒量很大,很少有人陪得住他。
因为劳累的缘故,第一瓶酒还没有喝完,我就头晕目眩,不能再喝了,便躺了下来。为龙、红虎和陈招财他们三个继续在喝。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红虎说:“快去看看,外面在打架。”我睁开眼睛,见房子里空无一人,外面的叫喊声很嘈杂,也便一骨碌爬起来向外面走去。一出门就看见新来的炮工高小龙左手揪住陈招财的头发,挥动右手使劲往陈招财头上砸,周围站着一圈人,却没有人上前去拉开。
我还没走近他们,从另一个房子里跑出来漆国军才把他俩拉开。走近一看,陈招财的头上裂开了一条口子,血正从头上往出冒。我不明白为什么刚来的高小龙要打陈招财,而且下手如此狠毒。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陈招财邀请吴江和曹芳他们几个到东山的一个小饭馆里去吃饭,而没有邀请为龙,所以为龙以对陈招财不满,就怂恿高小龙打陈招财。
二十八姚林俊的老婆和儿子失踪了
中秋节后不久,一天傍晚快下班了,姚林俊慌慌张张地向我们井口跑来,还没走到跟前,就问看见他老婆没有。我觉得有点奇怪,反问他:“不是给你们做饭吗?”
“不见了,到处找不见,孩子也不在。”
“你们房子里没有吗?”为龙说,“我们没有看见,你回去再找找。”
还没等为龙说完,他又飞快的走了。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你们不要干了,帮我去找,有人看见抱着孩子从你们这里上去了。他妈的东西,我找到非打死她不可。”愤怒、紧张,他的脸变形了。“红虎哎——红虎——哎,你快上来一下。”他对着井口喊。或许是井太深,红虎没有听见。
不要喊了,最后一斗子了,装满就上来了。
老黄找人回来没几天,姚林俊也回去找人了,还没等他回来,老詹就把帐篷搭了起来,设备也拉到了口子上。几天后姚林俊找人回来了,找了三个他的邻居,一上来他们就马上开始出料。姚林俊既干活又带班,加上他老婆的工资,我和他算过账,如果干到年底,最少也能挣到两万多元;如果不在赌博,也又能够修一座房子和买几件家具了,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是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老婆走了也就罢了,竟然连儿子一起带走了。一下班我们大家便分头去找,但哪里找得到呢。
第二天,姚林俊便和大龙兄早早坐车去了中旗,看能不能在旅馆和车站上侥幸找到老婆和孩子,就是有一点线索也好。到中旗县城,他们见人就打听,该找得地方都找到了,然而连一点线索也没有,下午大龙兄要他一同回来他不肯,说要到包头去找,便住在了中旗。几天之后他回来了,还是没有找到,他沮丧地坐在我们的井口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就像酒醉汉一样嘴里说着胡话;一会说被人卖掉了,一会又说被人拐走了,一会说他知道去了那里,一会又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原本非常健康的他已经变得一脸憔悴,两只眼睛深陷下去,嘴上一层厚厚的茧。
最大的怀疑对象是吴江,因为碰巧吴江几天前走了,吴江走的原因是高小龙要让他的一个朋友占吴江的位置,所以把吴江逼走了。姚林俊几乎已经发疯了,不论是谁,只要在他面前提起他老婆,他就想和谁吵一架,甚至有打人的念头,大家都尽量不提他老婆和孩子的事。他再没有心思干活了,向老詹要了他的工资又走了。
七八天之后,姚林俊再次回来时已经下午了,我们正在出料,他来到我们的井口上,手里拿着他平时穿的一件外套要送给我;被我拒绝后,他非常激动,顺手扔进了旁边的一口废弃的矿井里,又把老婆没带走的衣服和皮箱,还有他自己的几件衣服全部烧了。说他已经和老板结清了工资要回家,第二天他就走了。
没想到过了十多天,姚林俊又来了,一来就向大龙兄要人,说他老婆是被大龙兄卖给了吴江,可是拿不出任何证据。姚林俊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一点道理也不讲,威胁大龙兄说找不来他老婆就要杀了他及全家。吓得大龙兄忙忙向家里打去电话让多提防,自己也不敢再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搬到西矿大院曾军的房子里去住。为此,还和为龙与我也吵了一架。
已经过去了六年了,至今仍然没有一点关于他老婆和孩子的任何消息。在我们这几个到内蒙古淘过金的人中,姚林俊是损失最大的,他的一个弟弟摔死在了金矿上,一个哥哥也摔成了残废,这是我回来后的事。还有一个经常到我跟前借书的那个炮工,也在一次打炮眼的时候,弄响了没有清除的哑炮,一条腿炸得飞了起来,另一个当场被炸死了。一想起这些真让人不寒而栗。那些用黄金首饰装扮自己的人,如果见到那种场面,或者把自己戴在手上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项链等,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或者一具尸体联想在一起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还有没有带着戴着戒指和项链的快乐和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