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为龙们的工资寄回家后庄里人都傻眼了(外二章）

　　自从红虎和为龙他们来后，照顾我没有再下井，专门到井口上拉车子倒料。为龙的腰扭伤后，也不能下井了，专职开卷扬机。井口上干活比井下要轻松地多，我和为龙提出工资也四六开算，红虎和陈招财也欣然接受。红虎力气大，干活很扎实；陈招财也很卖力，每天我们不到下午五点就把料出完早早下班了。
　　中秋节一过，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天一阴风也刮起来了，沙子吹打在脸上，眼睛也很难睁开；陕南的一部分装卸工受不了高原上冬天的严寒气候，早早回家了，有好几辆料车没有装卸工。如果恰好来的是没有装卸工的料车，我们大家就装车，一方面为的是早一天把料拉走，早一天就拿到了工资，到年底回家时。老板也没有借口拖欠工资，再者装一车料是二十二元五，到年底才能领取，还要通过司机才能领出来；要是兑换实物，就可以拿着票据到小卖部去兑换，不过只算十八元，正好兑换三瓶烧酒。
　　这一天我们又早早把料出完下班了。饭还没有熟，便坐在厨房门口和厨师聊天。自从曹芳走后，新来的厨师做饭很慢，每天晚上下班后我们都要等好长时间。
　　“再过几天又要来几个人。”边玉明一走进厨房里就说。
　　“哪里人，谁说的？”红虎问。
　　“张林生说的，都是我们庄里的。”漆老二说。
　　“你哪里见张林生了，我们怎么不知道?”为龙表示怀疑。
　　“你们今天上班早当然不知道。张林生专门给老黄和大龙来问，看能不能再要人。”漆老二洗过脸把毛巾搭在了铁丝上。“听说红虎一个月就挣了一千五，庄里人几乎都不相信。打电话问张林生是不是真的。张林生说真的，他们才信了。”
　　“一千八不是一千五，三百元还留下来当零花钱。”陈招财插了一句。
　　“嘿嘿，我知道你们的钱一寄回家就有人来，我说的没错吧？”老黄把大家扫了一圈，“他们就不怕老板骗他们吗？”
　　大家知道老黄还为罢工的事心里不平，也就不再吱声了。吃过饭，陈招财帮我生火，火炉子还没烧起来，为龙就拿出酒要喝。红虎劝为龙不要急，等房子里暖和了再喝，为龙嘴里虽然在答应，还是忍不住倒了一杯自己先喝下去，然后把瓶盖又拧上去开始抽烟。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火烧起来了，我和陈招财也上床了。我们正要喝酒，有人在推门，大家以为又是边玉明来蹭酒的，不去开门。
　　“砰砰砰”“快来开门。”原来是大龙兄。我把门拉开时，见他端着半盆子冷肉菜，他一边把盆子往床上放一边说：“我还以为苏海叫我又要帮忙干什么，原来要给我肉菜。”他先夹了一片肉放到嘴里，“还完全没有冷，真好吃。”为龙他们拿起筷子忙忙夹起来，咀嚼的声音很响。
　　“你怎么不吃？”为龙见我没有动手说。
　　“我不想吃，你们吃吧。”
　　“不是人吃过的，是灶上剩的。今天矿上来领导检查工作，菜炒好却没吃走了。苏海就叫我了。你们知道吗？苏海和我不是一般关系，当厨师的就有这权力，修尾矿坝的那一年，他还……”
　　“不是嫌肉菜不好，我不想吃别人给的东西。咱们不是来讨饭的。”
　　见我这样说，大家突然停住不吃了，齐刷刷抬起头来看我，非常地不理解。
　　“好心当作驴肝肺，不吃算了我们吃。”大龙兄愤愤地说。很快半盆子肉菜一扫而光。后来苏海还给过几回灶上剩的肉菜。
　　
　　三十柴油风波阿青是个好人
　　
　　“老哥，你替我去领一下炸药和雷管吧。”漆国军刚打好炮眼从井口里出来，一身一脸都被石粉涂抹成白色的；不是两只眼睛和嘴巴活动的话，咋看起来好像一尊石像。
　　“又要让我去呀？你是炮工还是你自己去领好一点。”
　　“那个女的……我……我有点怕……我给你发烟。”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包白沙烟给我抽出一支，“这可是好烟，十块钱一包呢。”边说边打着火把打火机凑到我嘴边过来。我禁不住他死缠硬磨，只得答应他。
　　漆国军说的那个女人当然就是保管阿青。在我眼里阿青并不怎么可怕，不是那种很有心计的女人，只是脾气大一点。在领炸药的时候，我多次和她争吵，甚至我故意逗她，当时气得大喊大叫。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打心里记恨你，可是许多炮工都怕她。我真不明白那些连死都不怕的（工作是最危险的）炮工，怎么却怕阿青呢，这大概就是认为阿青是公家的人正式职工，身份比自己高的原因吧。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所形成的官贵民贱的官本位思想和文化真是无处不在，就是在这样的荒漠里，只要是身份比你高一点点，你就得唯唯诺诺的受他的呵斥，甚至是无理的呵斥你也得心甘情愿的接受。真为我们这个民族感到悲哀，真正的平等和自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为现实。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领不到柴油，已经两天没有上班了。上午我洗了几件衣服，看了一会书，吃过午饭便和为龙们烤火闲聊。“哥袍，偷你妈！老子的口子已经停了两天了，为什么既然有柴油不给我们领？你知道我们一天损失多少吗？摆的什么臭架子，老子见过的多了……”突然听见大龙兄在骂人，声音越骂越高。我们跑出去见他从大院门口边骂边向我们口子走来，我们劝他不要再骂但他根本不听，一脸的愤世嫉俗的样子，而且声音更大了。站在大院门口的阿青边哭边给李区长说什么，过了一会李区长便走了过来。大龙兄看见李区长走过来，不再骂了，忙忙溜进了房子里。
　　自从姚林俊回家之后，盘龙兄又开始骂人了，并且火气越来越大。前几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和老黄吵了起来，并且打了几个耳光；第二天早包小春问他为什么打人，他说酒醉了，什么也记不得。听来叫人感到好笑，明摆着是因为老黄成了班长后，他被曾军冷淡了，而且还要他在炮工打炮眼放炮的时候看机器；尤其晚上天气这么冷，要他一个人在井口上坚守几个小时。所以他对老黄非常不满。
　　见大龙兄不肯给阿青去认错，我只好叫上为龙替大龙兄向阿青赔礼道歉。找到房子里时，她正在搬家具，我们边帮她搬家具边向她道歉。阿青真是好人，她见我们给她搬家具和道歉，也就不再说什么，一搬完家具就马上给我们开始领柴油。
　　
　　三十一终于给我发工资了但却少了那么多
　　
　　漆老二说再过五天，包潘俊、漆肥子等人来了。在半个月前，我就给曾军打过招呼，等到十二月份之前就要回家还款，如果过了十二月份，就找不到银行的人，他勉强答应了。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口子上已经不再缺人。那天我次去找他时答应的很爽快，但他说考勤表在选场那面，要我再等两天就结算工资。为龙劝我再干上一个月，和他们一块回家。虽然天气冷，但还不是太冷的时候，一天六七个小时就挣四十块钱的活哪里去找；但我执意要回去，谁也挽留不住。
　　我回去的原因不是受不了寒冷的天气，而是受够了心理的孤独和枯燥的煎熬。一本可看的书也没有，整天整夜要和为龙们说无聊的话，动不动还要和为龙吵架，心里真是烦透了。陈招财见我要走也不干了，要和我一起回家，路上好有个照应；况且他不识字，搭车什么的都不太方便。
　　那天下午我到漆老三的口子上给一个行李的炮工扎过针（针灸），回到窝子里时，陈招财的工资已经结清了，他在等我。我一走进去，他就打开笔记本和我算账，算来算去，我总觉得不对，我们刚来时干的那两个月上面只记了一个月。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少，他说是大龙兄就只记了这些，他只能按大龙兄记的工算账。我把大龙兄叫来后一问，他说记得账一点没错，是我记错了。但当我要看原始记录时却不拿出来，说早在搬家的时候就弄丢了。后来老黄说大龙兄就只记了一个月工以后再也没有记过。
　　“那么护理漆国军的工资怎么算？”我很愤怒。前半年除了烟钱、被褥、暂住证等钱扣除还不上一千块钱。
　　“你不是说过只要给漆国军病治好，你不要工资吗？”曾军的记忆力好的出奇。
　　“世上有这样的理吗？”
　　大龙兄怕我和曾军吵架，或者是还有其它顾虑，这才对曾军说：“你看着多少给上一点，一点不给也不行。”
　　“好我看在张哥的面子上，给你一天十五元，如果嫌少的话，我就一分钱都不给你。”曾军冷冷地对我说。
　　结清工资后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我仔细一算，八百多块钱就算打水漂了。算是白干了一个多月活。如果按照别人的口子的工资，那就更多了。尽管少算了这么多，但工资拿到手了心里必定踏实了许多，准备第二天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