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聊家常陈俊红惹祸 闹纠纷刘振国取钱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8-08-12 17:40:00 字数:5857
婆婆爱吃西瓜,虽然每次吃不多,但陈光华每天都要准备一个放家里,把中心块给婆婆留下,剩余的由她和荷清来分享。前些日子,每天都是张杰新推车卖瓜时顺便送上门来,这两天园里的瓜外调,张杰新抽不开身外出零卖,陈光华不得不自己去瓜园里买瓜,与其说是买,不如说是拿,因为有张晓新这层关系,陈光华就是给的钱再多,张杰新夫妇也不会收。
趁婆婆睡着,陈光华忙里偷闲到了张杰新的瓜园子里。
五子、猴子等人正帮张杰新卸瓜,地中间是摘下来的一堆堆大西瓜,这些光脊梁的汉子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地把瓜朝地头运,累了说几句粗话,逗得其他人跟着笑。
猴子见陈光华骑着电瓶车过来,不怀好意地叫起来:“哟,是嫂子啊,是来选瓜还是来选帅哥?”
五子跟着说:“那还用说?点兵点将,点到五子热炕上。嫂子,可别让主任吃醋啊!”
长期在家里受压抑,陈光华难得现在这样放松,她看了五子一眼,灵机一动:“我是来找儿子的,五子,你在哪儿?”
五子没有悟出陈光华的言外之意,随口说:“嫂子,我在这儿。”
张杰新的老婆陈俊红咯咯大笑起来,五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擦了一把汗,纳闷道:“有什么好笑的?”
陈俊红:“你呀,光华姐把你骂了,你还蒙在鼓里。”
细品味,可不是,陈光华的前提是找儿子,然后喊“五子,你在哪儿?”这个“五子”等同于“吾子”,不知不觉让五子钻进了她的圈套。
五子在众人面前受到奚落,自然不甘心,他嬉皮笑脸说:“嫂子呀,你有啥体己话直接对五子了说,别拐弯抹角把我绕进去,你说,你打算让五子什么时候去找你?”
陈光华笑骂:“干你们的活儿,别占不住你们那张臭嘴,我就是现在把你们这些生瓜蛋子领回家,看哪个敢放肆?”
陈俊红瞪了猴子等人一眼,说:“光华姐,别理他们,你没看看这里有哪一个是好家伙,走,到棚子里去。”
猴子起哄:“张杰新,你老婆说这里没有一个好家伙,你给兄弟们说说,你哪一点不正经了?”
陈俊红和陈光华一前一后来到棚子边的阴凉下,陈俊红二话没说,就把一个水灵灵的大西瓜切开了,一块递给陈光华,一块自己拿着。
二人边吃边聊,自然是只有话题没有中心。
陈俊红:“徐国海真有两下子,不声不响给徐国红娶回了个儿媳妇,给你妹找了个乘龙快婿。”
陈光华:“省事倒是省事,可也给月华出了难题,不办嫁妆,不办宴席,总觉得缺个什么,农村有哪家嫁闺女有这么省事的。”
陈俊红:“其实,事后他们应该补办个宴席。”
陈光华:“徐国海把路都堵死了,在那样隆重的场合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就是他们有心再操办一下,能不怕众人朝他们背后吐唾沫星子?不过,错过这段时间,我得和荷清商量一下,给外甥女买身像样的衣裳,毕竟结婚是人家的一场大事儿。”
陈俊红:“不能光想着你的外甥女,还有你的外甥女女婿罗……罗什么来着?”
陈光华:“罗明跃吧,要买当然两个人都有份儿。”
陈俊红:“其实这样更实在,当他们穿上衣服的时候,他们就会自然而然想起他们的大姨。那他们现在和月华姐住在一起?”
“当地政府为了鼓励大学生回乡创业,就奖励了他们一套移民房,虽说和月华他们分开另过,听说相距不过百十米。”陈光华顿了一下,又说,“这些还是听你荷清哥说的,月华这个死妮子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陈俊红:“光华姐,我其实就是探探底,看你和荷清哥对张红芬的婚事有个怎样的打算。说实话,我和杰新也没主张,毕竟她是我们的侄女儿,你一说,我心里有底了。光华姐,听下村来拉瓜的人说,他们回来支教?”
陈光华:“说是搞现代化教育,具体我也说不清楚。要说,徐国海还是个办实事的人,比他哥哥徐国江强。”
陈俊红:“徐国海回来送移民时,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他领着荷清哥和徐清俊到瓜园里歇脚,那时瓜还没熟,弄得我好不尴尬,我看这个人很随和。陈叔现在怎么样?”
陈光华:“他能怎么样?说起他就让人感到不自然。你说他咋要不小心去点蚊香,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来,让徐国存白白丢了性命,这以后杨俊红的日子可咋过啊!”
陈俊红:“他不也感到后悔,才一病不起,被月华姐送进了医院?”
“我爹他病了?月华这个死妮子,你咋要把这事儿也瞒着我呀?”陈光华仿佛意识到什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就走,害得陈俊红追好长一段路才把刚摘下的西瓜放到了她的电瓶车上。
陈俊红回到瓜园,直喘粗气,张杰新走过来,问:“怎么了?”
陈俊红如实把和陈光华唠嗑的话说了出来。张杰新瞪了她一眼,埋怨道:“你呀,舌头下面安弹簧,我哥打电话一再交代别把老爷子患病的事儿说出来,你倒好,不但说,还要说给她,唉!”
“我以为她知道了,就随口问了一句。谁知道是这样,现在我也感到后悔,后悔自己说话没准头。”陈俊红自责道,“早知道我就不拉她进棚子了。”
当李荷清无精打采回到家里的时候,陈光华正坐在院里的一把椅子上落泪。
李荷清感到气氛不对,急忙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陈光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李荷清:“我想明天去下村的新地方看看咱爹。”
李荷清纳闷:“现在咱这里是一团乱麻,头绪理都理不清,弄得人整天混头胀脑的,你咋这个时候又来添乱啊?”
陈光华:“我咋添乱了。我爹病了,你知道不?”
“那还不是老毛病,或者是思想病,你去了他的病就能好了?”李荷清有些生气,“你明知道咱妈有病,身边离不开人,你偏偏这个时候要回娘家,什么意思呀?”
陈光华:“你知道我爹有病,你为啥不告诉我一声?合该你妈是个妈,我爹就不是个爹了?”
李荷清火了:“他真要是脑子没病,就不会去点什么蚊香,你看他玩笑开得不够大还是咋的?真是乱弹琴!”
陈月华没有被李荷清的威严所折服,反而把长期压抑在心头的怨愤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是哩,算我乱弹琴,你给我说清楚,我乱弹什么琴了?我吃你李家啥了,穿你李家啥了,这些年我过的啥光景你能不知道,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伺候罢小的伺候老的,临了还落不下一点好处,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李荷清气得浑身哆嗦,真想上前去扇陈光华两下子,凉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马上转变口气说:“光华,你是三岁小孩还是咋的,难道听不出我说话的意思?这两天村里的事儿一件接一件,等我把手头要办的处理好以后,我陪你一起去下村,他们搬的那么远,门朝哪儿开你都不知道,我不给你领领路咋办?你说,你一个人出门我能放心吗?”
李荷清转变态度,倒不是因为担心他们的争执被母亲听到,因为母亲就是听到了,也不会有啥大碍,她的脑神经瘫痪,除了机械的生存外,基本上没有思维。李荷清担心的是陈光华真要闹下去,会弄得他下不来台,让他在开展文明家庭、好媳妇等活动中的号召成为苍白的说教。
李荷清没有说错,陈光华是路盲,走过的路说忘就忘了,到一个新地方常把东南西北弄转向,她见李荷清转变态度,就很会借机下台阶,她收拾了婆婆屙湿尿湿的衬布,面无表情地对李荷清说:“我去小河沟,你在家招呼你老娘一天,亲自体验体验,不然,你又要嫌弃我没本事了。”
李荷清走进母亲的房间,为母亲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把湿毛巾拧干,给母亲擦了擦脸,擦了擦手,尽管陈光华不停地朝房间里喷香水,依然遮不住那刺鼻的怪味,李荷清不得不屏着呼吸。
李荷清把西瓜杀开,掏取小半碗瓜瓤,捡掉里面的黑籽,一小勺一小勺送到母亲唇边,母亲每咽一口都很艰难……
村里出现了不稳定因素着实让李荷清伤透了脑筋,他一方面担心村民们继续为土地补偿闹事或上访,另一方面担心镇上不拿出个方案让他在村民面前无法交代。他曾歪曲地想,人家徐清俊上下嘴唇一合,党的大政方针出来了,哪像他,事无巨细,村里婆婆妈妈的具体工作尽是他的。他还幼稚地想,人家徐富当村主任时说话掷地有声,村里的各项工作不照样弄得有声有色,要是他也能像那时的村官那样武断,很多事儿快刀斩乱麻,也不会让他天天有事,处处被动,他还天真地想,要是村里没有杨金贵、王大头这样没事找事的人,也许村里的工作就不会有那么多没头没脑的事儿……
李荷清正心烦意乱,徐清俊不声不响地来到他家里,李荷清纳闷地看着他,等着他再给自己套枷锁。
他俩刚坐下,徐清俊还没开口说事,却听见门外有吵吵咧咧的声音,开门一看,是刘振国和吕丰群,两个人都是脸红脖子粗的,来找李荷清评理。
李荷清心里有一百个烦,但还是把二人让进家来,一人递过一杯水,说:“都先下下火,不急。求求你们在这儿千万别吵,你们看我老妈在那屋,需要静养。丑话说前面,别看我老妈是个瘫子,那毕竟是我母亲,我依然爱她,要是你们只顾你们的感受,让我老妈病情加重,我可也就不顾老乡老邻的情面了。”
“可不是,老人家这号病受不得刺激。”关键时候,徐清俊补充了一句,一个敲锣,一个打鼓,配合默契。
刘振国和吕丰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地把脸扭向了一边。
“最好的办法是你们自己找找自身的原因,做一个自我批评,然后和解,毕竟一个村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僵了面子上都无光。”李荷清认真地说,“不过,你们想让村里出面调解也可以,每人先交50元钱调解费。”
调解费?李荷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清俊心里直犯含糊,但当着村民的面,他又不好提醒他注意组织原则。
既然到了这里,吕丰群和刘振国当然都不好给自己找退路,但又都持怀疑的目光瞪着李荷清,不约而同地问:“李主任,这不合程序吧?”
“要是你认为我这样调解不合规则的话,你们看够镇里的级别了你们去镇上走一遭,让镇上出面解决,我不拦着,大不了因为我不能妥善处理好民事纠纷挨个批评。”
吕丰群没说什么,掏出了钱放到了茶几上,刘振国没带钱,李荷清让他回家拿,这里不赊不欠。
身上没钱,面子上就没光,刘振国心里直后悔,嘴上却说着硬气话:“不就是五十元吗?五百元我也出得起。”
刘振国说完,一扭身就走了。李荷清问吕丰群:“丰群,怎么回事儿?”
吕丰群说:“其实这事说出来也真不值一提。他家今年割麦,把麦秆的渣子抡我一地,我种的是春芝麻,芝麻苗绿油油的全盖在麦秸下面,我不愤气说了他两句,他还一蹦八丈高,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了一大堆,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也太夸张了吧?收割机进地,喷出来的碎麦秆子难免到处飞,盖过去的也只是直端端的一溜子,哪能说全地都是?再说了,国与国之间很在乎国界线,老百姓也都知道寸土不让这个理儿,可是,一只鸟儿从这个国家飞到那个国家屙屎,这官司能打到联合国吗?”李荷清说。
吕丰群:“谁说不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反正今天同着村委会的面,他得给我个说法。说不清,他家的玉米出来了,我薅他玉米苗子,看谁横过谁?”
“你们来找我就是要说清的,真要说不清那你把钱放在这里干什么?”李荷清充满了自信。
这时,刘振国风风火火进来,把钱也放到了茶几上。
李荷清说:“听丰群说你家今年割麦,把麦秆的渣子抡了他家一地,盖住了他家的春芝麻,他不愤气说了你两句,你不服气,就和他当面鼓对面锣干将起来,是不是?”
刘振国:“主任,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年我的麦秆子盖住他家的庄稼不假,收割机不是人,我也没有办法。我想说的是吕丰群这个人不地道,去年他家种油菜,我家种小麦,麦子正灌浆的时候,他家的油菜扑过来,压倒了我一地小麦,我吱声了吗?今年不就是麦秸盖了他芝麻,他老婆满村说我不是,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说这话带水分。油菜旺长,压过小麦,也只是也只是直端端的一溜子受影响,哪能全地都是?再说了,国与国之间很在乎国界线,可是,在咱国土上长的一棵大树,枝子伸到了邻国,你能说是侵略吗?”李荷清说。
刘振国:“那当然不算是侵略,我就是不瞒他老婆到处说我不是。”
李荷清:“吕丰群散布你坏话了吗?”
刘振国:“那我倒没有听说,但不等于说没有。”
吕丰群“呼”地站起身,刚张口要说什么,李荷清拉住他坐下来,用手指了指他母亲的那间屋子,吕丰群嘴皮动了动,不敢吱声了。
李荷清:“那你听说过我在背后说你坏话了吗?”
刘振国:“你是干部,你当然不会了。”
李荷清:“你没听到过吕丰群散布你的坏话,不等于说他没有散布,照这个推理,你没听到我散布你的坏话,不等于说我没有散布,你没听到徐支书散布你的坏话,不等于说徐支书没有散布,是不是?”
刘振国:“这……”
看到刘振国张口结舌的样子,吕丰群有点得意,正沾沾自喜时,李荷清把脸转向了他:“丰群,事情已经明了,你俩的摩擦纯属误会,再追究就没啥意思了。依你看,该怎么办?”
吕丰群:“我不再说别的,他只要赔我今年秋天的芝麻就行。”
李荷清:“受影响的芝麻也只是一部分,一场雨过后,露风的芝麻还会露头,你们那块地我知道,从这头到那头不到50米,你说要陪你多少芝麻?”
吕丰群:“我也不多要,问他要10斤芝麻籽。”
“讹……”刘振国正要说他“讹人”,李荷清用眼瞪他,用手指了指他母亲的那间屋子,刘振国嘴角动了动,不敢吱声了。
“那好,”李荷清说,“假若刘振国赔了你芝麻,你还有什么说的?”
“再说外话,就不是人!”吕丰群脱口而出。
李荷清把一叠稿纸和一支笔放到了吕丰群面前:“空口无凭,请你把你的承诺写下来。
“他赔的芝麻……”吕丰群迷茫地看着主任。
李荷清郑重其事:“你放心,只要你写了,当场兑现。”
吕丰群只好写下了保证书,李荷清拿出印泥,让他在“吕丰群”的名字上摁了手印,然后问:“油坊今年的芝麻是多少钱一斤?”
吕丰群:“好芝麻每斤五元。”
李荷清把茶几上刘振国放的50元钱交给了吕丰群:“按芝麻的市场价,十斤芝麻折合人民币50元。”
吕丰群不好意思地接了钱,坐在一边不吱声了。李荷清把头转过来,问刘振国:“你有什么要求?”
刘振国:“去年他家油菜压倒我家小麦,让他赔我40斤小麦。”
“那好,”李荷清说,“假若吕丰群赔了你小麦,你还有什么说的?”
“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就没脸见人!”刘振国不假思索。
李荷清:“空口无凭,请你把你的承诺写下来。
刘振国在李荷清递过来的纸上写下了他的保证书,李荷清把茶几吕丰群放的50元钱交给了刘振国:“按小麦的市场价,四十斤小麦折合人民币50元。”
刘振国和吕丰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纳闷了,他俩异口同声地问:“这钱?”
李荷清一边写调解材料,一边郑重其事地说:“说实话,我也违规了,我不该收你们的调解费,我退赔给了你们,吕丰群赔了刘振国的小麦,刘振国赔了吕丰群的芝麻,谁也不欠谁,而且都写了保证书,如果没啥意见的话,请在这份调解材料上签上名字。”
吕丰群和刘振国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灰溜溜地离开了李荷清家。一直在一边冷眼观望的徐清俊笑道:“一开始我还直纳闷,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这不是我的发明创造,我是跟杨金贵学的,为责任田荒芜之争,杨金贵拿出国界线的歪逻辑,没想到今天却用上了。”李荷清无奈地笑笑,“在乡下,有时候直来直去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
“是啊,你这次葫芦僧判断葫芦案还真用到了点子上。”徐清俊赞许地看了李荷清一眼,转移了话题,“我来找你,还真有几件具体事要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