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闹误会儿化音惹祸 出差错圣贤书堵路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8-08-06 10:51:49 字数:5710
徐国涛嘿嘿一笑,娓娓道来:“我不是概念化,而是一个实际问题。小时候我们考试的时候,老师总是老生常谈,先通览试卷,找出容易的题先做,把有难度的题放到后面,别遇到拦路虎就咬住笔杆不放口,结果把会做的题也给耽搁了。”
“说咱那时干什么?三天两头考,考得青春爆炸了,变成考试的机器了。”任传又好像想起什么似地问,“你家的小儿子呢?”
徐国涛瞪了王俊芬一眼:“还不是有这把遮阳伞在遮着,以复习功课为名不知道野到谁家打游戏去了。唉,现在的孩子不给他们来点忆苦思甜不行。”
任传有急躁起来:“别扯远了,说点实在的。”
徐国涛不温不燥:“现实生活也是考试,是综合类的考试,尤其是咱想干出点名堂,就也要先易后难,主次不分就理不出头绪。咱要从土地上做文章,就也得先从容易的入手,避开上村人敏感的责任田,把下村的土地先揽过来,脚踏实地,稳扎稳打,等把下村的土地弄出点眉目来,上村自然就会有人同意带着土地来入伙。”
任传有:“那也只是一部分人能让出土地,一部分人观望。”
徐国涛:“如果土地租赁金高出传统种植的收入,你让不让?”
任传有:“我当然让了,像杨金贵这类硬骨头打死也不会让。”
徐国涛:“他不过盘算着他守着金山,舍不得放手他那块能生票子的地。”
王俊芬纳闷:“生票子的地?”
徐国涛:“后山上那块土岗子地是杨金贵的,不知是杨金贵炒作的还是哪位阴阳先生用罗盘定过的,说是那块地是‘二龙戏珠,丹凤朝阳’之地,有龙脉和凤脉,只要咱这里死了人,大部分都选中那里葬坟,自然都要找杨金贵,至于每起一个坟给杨金贵多少,这就不得而知,唉,将来三爷爷恐怕也要过杨金贵这一关。”
任传有听得直唏嘘:“我操他八辈祖宗,等三爷爷到了那一天,我任传有出面,看他杨金贵还怎样要钱,要谁的钱!你们知道不知道,他那块地是经济林不是坟地,惹我急了,我就找村里找镇上,把他姓杨的把经济林当坟地去卖抖擞出来,好好让他‘经济经济。’”
徐国涛:“咱的主攻方向是想把土地盘活而不是钻进纠纷的漩涡,解决村民纠纷和村民之间的矛盾,那是李荷清的事儿。杨金贵让不让土地是小事,关键是他在关键的时候出来搅局,但是,你要坚信一点,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小动作,共产党的大正方针在那里搁着,不会让他聚众闹事,也不会让他胡搅蛮缠,不信了让他撞一下国家的法网试试。不过,现在在这里说咱村的土地为时过早,等咱先把下村的土地弄个名堂咱再扩大规模也不晚。”
任传有:“你怎样确定你能顺顺当当把下村的土地弄到手?”
徐国涛:“从下村弄300亩土地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之所以这样自信,是因为有徐国海这个挡箭牌,他从事农业政策研究,离不开试验基地,没有各地农村验基地的调研,他敢到处胡言乱语?不但他在意土地集约,还有和他吃一样饭的干部也会支持并热心扶持新生代农业。老二回来送移民时,和李荷清沿小河沟走了一趟,上村和下村的碟大碗小能瞒得了他?他巴不得在惠农支农这一块也弄出名堂来。”
任传有:“说实话,我也在外地给人家搞过生态园,给人家设计过假山和池塘,心里总有一份偏见,弄得再好也是别人的,要是自己的村子里有这样的景观,自己心烦了能转转看看,老爹老妈也随时能饱饱眼福,闲下来的时候还能领着老婆孩子炫耀炫耀自己。国涛,只要你搞,设计规划这方面归我任传有,我任传有不是吹的,干出来的工程、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人挑剔过,前不久给刘老板的生态园设计的生态龙还受到市委书记的夸赞呢。”
王俊芬好奇:“生态龙?”
任传有:“园门两边密密麻麻栽上青柏,然后依据龙的形状进行修剪,龙头正对着园门,远观是两条青龙呼之欲出,近瞧是卧龙在园门口腾飞。”
徐国涛:“只要300亩土地到手,先用100亩搞垫底少、周期短、来钱快的农作物种植,采用机耕、机施肥、机收,多少收入点用来垫补余下的200亩土地。”
任传有:“好主意!你这样一说,我顿开茅塞。再拿出100亩搞点特产,可是咱这里有什么特产呢?”
徐国涛笑笑:“我问你,靠着下村的是哪个村?”
任传有:“那还用说,是咱上村呗。”
徐国涛:“怨我没把问题说清,我是说下村的东边是哪个村?”
任传有:“张湾儿呗,怎么了?”
徐国涛:“那咱徐家村西边是哪个村?”
任传有:“咱西边也是张洼儿村。有话你就说,你咋又开始绕口令起来了?”
徐国涛说的这两个村任传有和王俊芬当然都知道,儿化音惹的祸,常常让当地人把“张湾儿”和“张洼儿”混为一谈,常有外地人因为歧义闹出过误会,于是人们开始把西边的张洼儿村称为上张湾儿,东边的称为下张湾儿,两个村都是整搬整迁,上一年,下张湾儿作为试点村已经搬走,上张湾儿也在下村搬走之后不久动迁了。多少年,多少代,丹江岸边的人们为“张洼”和“张湾”的儿化音绕来绕去也没绕出个子丑寅卯,现在徐国涛又谈起这事,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所以,王俊芬和任传有都迷惑地看着徐国涛。
徐国涛不紧不慢:“这两个地方相距五六里,这两个地方都产莲菜,两地的莲菜有什么不同?”
王俊芬脱口而出:“下张湾儿的莲菜比上张湾儿的多一个窟窿眼儿。”
徐国涛:“把下张湾儿的莲菜引种到上张湾儿,又少了一个窟窿眼儿,把上张湾儿的莲菜引种到下张湾儿,又多了一个窟窿眼儿。然而,上张湾儿的莲菜夏季开花多是并莲蒂,下张湾儿的莲菜开出的花儿多为单莲蒂。为啥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估计就与水土或某种微量元素有关,上张湾儿的莲菜是靠雷家泉流出的水,下张湾儿的莲菜是靠白龙泉流出的水,两个泉的水质有什么不同,不是咱们研究的话题。咱要着手的就是把白龙泉的水引渡过来,高质量高标准建一个池塘,池塘一分为二,一块的并莲蒂是夏季的风景,一块的多窟窿眼儿莲菜是冬季餐桌上的美味。”
任传有听迷了,忘了怎样说了,倒是王俊芬傻乎乎地问:“咱村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一点,见怪不怪,这也能算特产?”
徐国涛:“咱这一带的人都知道,是不是外地人也都知道?在咱看来不足为奇,但对于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人来说是不是特产?一般来说,人人都有猎奇心理,咱把这种特产莲菜推向市场是不是一笔财富?咱把喜欢追根求源的人引过来是不是人脉?”
任传有:“怎样能把白龙泉的水引过来?”
徐国涛:“当然不是直接挖个渠那么简单。既要给水开路,又要利用这个水路设计风景,怎样设计,那要看你这个老哥的本事了。”
任传有:“明天我亲自看看,图纸就会在脑子里绘成。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池塘里的土从哪里取?要是还用咱徐家村的土说不定会出差错。”
徐国涛笑着讽刺道:“你呀,圣贤书读得太多了,脑神经出差错了,堵塞了你异想天开的思路。下张湾儿村的池塘在水位线以下,南水北调河道改造,池塘里堆积了多年的淤泥肯定要被清理,清理后的泥土政府正愁没地方放,咱拉来填池塘是不是一箭双雕?”
任传有:“是个好主意!你一说我想起来了,现在政府正在搞‘移土培肥’工程,就是把水位线以下的肥土拉到水位线上的那些土地贫瘠的地方,咱把淤泥拉过来也是‘移土培肥’,是响应政府的号召哩,妙招!”
徐国涛:“两个泉眼的水分别流入两个池塘,再把池塘里流出的水汇集成一个河道,在河道里散养野生鱼,你说这丹江鱼是不是特产?”
“是,是,咱库区的鱼味道鲜美细嫩,滑而不醒,连杜甫老先生都赞美过‘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任传有顺着徐国涛的思路也说开了,“咱这里还有特产,那就是库区酸菜,出门在外,很难吃到咱老家的酸菜面条。”
徐国涛:“你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咱这里的酸菜酸得正和口味,酸菜配粉条、酸菜鱼、酸菜牛肉吃起来都很爽口,尤其是用酸菜煮面条吃,酸汤粘稠,爽口宜人。因为消息闭塞,库区的酸菜一直没有走出家门。”
任传有:“可是,要是让库区酸菜打入市场,发扬光大,需要权威部门对其绿色论证,听说论证手续是相当麻烦的。”
徐国涛:“徐国海是不是库区人?他能没吃过酸菜?健康条件达不达标他比谁都清楚,研究库区特产也与他这个农业政策研究室的人挂得上钩儿吧?让他出面找对口人员进行酸菜的营养成分分析,他的路径比咱熟。”
任传有笑笑:“现在我才看出来你对土地集约早已胸有成竹,你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啊,你这家伙,真让人看不出来啊!”
徐国涛也笑笑:“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就又是新时代的‘戊戌变法’。”
“我不会当荣禄,也不会当袁世凯。”任传有笑笑说,“那照这样说,还有百十亩地呢?”
徐国涛:“那就要靠你、靠徐国海给找来的专家精雕细刻了。”
任传有:“精雕细刻?”
徐国涛:“现在生态园一摸一大把,靠假山假水的塑料风景,靠水灵灵的绿色蔬菜已经抓不住人们的眼球了。”
任传有:“但是,没有绿色产品就称不了生态园。”
徐国涛:“靠化肥、农药、除草剂、膨大素、早熟剂生产出来的瓜果蔬菜也不叫生态,也或者是徒有虚名。”
任传有:“这不就有了矛盾?”
徐国涛:“矛盾还有个对立统一。平整一块土地,让草芽儿尽情地出,然后用旋耕机旋一次,十天半月以后再旋一次,对顽固的草芽再清理一次门户,三次清剿以后,小草的子子孙孙全被消灭在萌芽状态,然后建塑料大棚或日光棚,使外面的草籽和虫子很难飞进来侵害,即便棚子里还有,用诱虫器也会让植物的杀手绝迹;至于肥料,就靠我二哥了,让他找技术员,把菜根、秸秆入池发酵,然后浓缩成饲料一样的颗粒,这样没有化肥、农药和除草剂的产品能不受人欢迎吗?”
任传有:“这样一来,成本明显要高一些。”
徐国涛:“咱不能盲目跟风,盲目跟风就会陷入泛滥成灾的沼泽。任凭代价高一点,周期长一点,用咱这里的真山真水打造风景,把古典艺术和现代元素进行自然融合,依照旅业观光的标准来打造第一期工程。”
任传有更惊讶:“旅游观光?”
徐国涛:“你以为建个生态园就能给咱带来效益?单单咱一个生态园只能是一个香火不旺的古庙,因为库区人大部分都搬走了,来咱这里消费的会有多少人?咱不从真特产,真景点上下工夫,弄得的只是一个报废工程。”
任传有:“你还有什么锦囊妙计?”
徐国涛:“这只是初步设想,细做的时候,有些想不起来的东西也会被翻腾出来,毕竟人多力量大,人多智慧广,把各种特产挖掘出来,靠一个人的努力就等于上天摘星星,大家一起想门路,咱这里的特产就会以崭新的姿态迎接四面八方的客人,如果我们再对传统手艺和民俗风情进行挽救、抢救和创新,这就形成了特色。”
任传有“嘿嘿”一笑:“挽救?抢救?兄弟,用词有点牵强吧?”
王俊芬插嘴道:“小时候我最爱上物资交流会,到会上父亲总给我和我哥买石子火烧吃。可惜现在石子火烧绝迹了。”
“嗯,这事我也经见过。当时人们在丹江河道拣出大半锅鹅卵石子,放到锅里用油炒热,然后放入发好的面,炕出的火烧比门板还厚,上面有一个个麻子坑,不但好吃还好看。”任传有来劲了,“还有,把茄子塞进灶膛炕熟,剥皮后放上油盐,风味独特,现在的烧茄子是放进油锅里炸,与咱们当时的烧茄子是完全不同的两道菜。”
徐国涛:“从长远的眼光看,这里要想吸引人脉,就必须把丹江两岸的生态园连为一体,把楚文化和现代艺术融入其中。丹江两岸出土过大量春秋时期的文物,经过考古论证,确认咱这里是楚文化的中心,还有丹江儿女抗战的遗址,四方寨、凤凰寨、愁斯岭都还留有抗战的痕迹和传说,日本背水一战的‘日落西山’战役就在咱身边。可惜,很多地方史书没有记载,上岁数的人不断离世,战争的伤痕不断被风刮日晒雨水冲刷,若干年以后,本该不是秘密的要留成秘密,不该消失的古迹就要永远消失。”
任传有:“我记得我爷爷也说过,日军最终在清风岭惨败。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咱这里的这些景点,你一说,我也想起我爷爷说过咱这里还留下了不少‘王莽撵刘秀’的传说。”
王俊芬:“我爸也说过,李自成南征北战在这里驻扎过不少日子。”
徐国涛:“如果把咱这里带着丹江土腥味儿的手艺、文化、传说、艺术都和土地集约有机地结合起来,外地人从任何一个园门进入,到处是迷宫,到处是绿色长廊,到处是景点,把这里打造成寓教于乐,亲子教子的生态基地,消费者到这里转三天三夜还意犹未尽,咱这里别说是每一寸土地,连每一块黑石头都是宝贝疙瘩。”
任传有:“可是,咱的特产和特色宣传不出去怎么办?”
徐国涛拍拍胸口:“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咱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库区,是南水北调的源头,国家花那么大的力气能让这里冷冷清清?库区大小有个新生事物记者会无动于衷?还有,国家每年从高校大力选拔大学生参加‘三支一扶’活动,能没有知识型现代型的年轻人到咱这里来发展?他们的传播途径比咱‘王婆卖瓜’式的说教更有说服力。”
王俊芬:“你说的这一切像天方夜谭,等到这里成为‘清明上河园’的时候,咱也成了老头老太太了。”
“俊芬,你这样说我可有点不赞成了。”任传有不以为然反驳道,“古话常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吃苦受罪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儿为女为子孙?咱留下的智慧和财富就是要让后辈的日子比咱好过。”
徐国涛:“但有一点,就是对下一代的艰苦奋斗教育和劳动改造不能丢。今年秋收时,我就要让我那两个白脸秀才尝尝‘汗滴禾下土’的滋味。”
任传有:“你既然有这么成熟的想法,你咋不和李荷清沟通沟通?”
徐国涛:“李荷清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他是一会儿无事一会儿安,上面给他施加压力,不把他逼到丹江河边他舍得下水?等他焦头烂额找上咱的时候,上面的优惠政策和资金筹措他能不放到心上?”
任传有:“兄弟,时不我与,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徐国涛:“等我把三爷爷的事儿有个安顿后再说。”
任传有:“三爷爷的病并不是三朝两夕能有个了断的,真要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徐国涛笑笑:“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安顿’而不是‘了断’,现在我脑子很乱,等我安顿好了三爷爷,理清一下思路,先去找二哥,把具体想法和细节都和他谈谈,写上申请报告和可行性报告,然后再去找李荷清。到那时我再出面,李荷清就不会不当成事拿到镇上去争取……”
刚说到这里,任传有的电话响了,是王大头打来的,任传有猜想肯定是王大头纠集人马要去找李荷清的麻烦,就推故说自己中暑了,回绝了王大头。
徐国涛:“其实,你跟着去听听也不碍事,也能掌握咱上村人现在的心态。”
任传有一针见血:“你说那么好听,你咋不跟着去凑热闹?”
徐国涛:“困了,我真想眯一会儿。”
任传有:“我现在有家不能归了,在你的沙发上梦梦周公吧。”
王俊芬取笑:“就担心你有传染病,传染给徐国涛就麻烦了。”
任传有:“笑话,我有啥传染病?”
王俊芬:“打老婆的毛病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