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之道 乙（读之三，用之二，书之一。谜语）（一）

　　本之道-乙（读之三，用之二，书之一。谜语）（一）
　　
　　谣云：
　　沙棘枝
　　籽抱刺
　　沙棘果
　　雪包火
　　
　　己卯春。铁树花开，一串串银灯翘楚。
　　炮团的营院，是如此陌生，又那么熟识。院墙下盛开的迎春花，似乎还是第一次跟集团军主任来时的模样。只是那时出来迎接的是神色匆促的团政委老牛，这次迎接的是新闻干事小干和列兵小时。当然，还有办公楼两侧盛开的铁树花。
　　小干闪目贼星道：股长，你看看吧，铁树六十年才开花一次。你一来，它就开了！
　　小时去安顿背包，遂让小干带去见团领导。先见扬政委。他也是今年刚从师干部科长提过来的。寒暄两句，他便带去引见团长老甲。老甲是前年从师作训科长提过来的。政委作了相当隆重的介绍，逼得本股长说了惯常求助的话和干工作的决心后，欲出来再去拜访其他领导。扬政委便对小干道：小干，你去叫下你们高主任。
　　这时，从楼道中部卫生间，探出一个暗乎乎的长脑袋，随即晃出一条个头颇高却有些自然罗锅的秃顶汉子。他一边端着两只有水的手，一边眯睛笑荫荫直朝这边颠过来。政委对他道：老高，这是你新来的蔡股长，我有事，你就带着转下吧。
　　高主任越看越像炮团营院般有些眼熟。其不输老匋一般的长脸，只少了些绉幔，多了些青腮，还有就是深了些颜色。为答谢他匆匆迎过来的热情，遂照面打了个举手礼。他哦地一声，一边甩甩两手的水，呵呵呵笑着象征性抬了下手算是还礼，一边自然露出两颗突出的褐牙，一边伸手握道：呵呵，蔡股长终于驾到了！
　　
　　宣传股是外大内小一个套间。三个干事和小时在外间两张桌子，股长在内间一张桌子。刚转完回来坐下，一个个头和额头都似高主任，脸面却同小干般巨婴型的少校就打声报告进来：蔡股长好！
　　见他是老同志，便忙招呼他对面坐下说话。他于是就笔直腰杆坐下道：首先非常欢迎蔡股长的到来！我姓肖，小月肖，原籍湖南湘潭。现在主要分管理论，虽然是副营三四年的老干事，但能力水平有限，今后还请股长多多指导帮助！
　　见他如此谦逊，正想问问股里情况，这时一个脸如砧、色如酱、额如畦、纹如垅的上尉突然报告进了门。他见有人，也不避讳道：老肖你汇报完了吧，让我也汇报下呗。
　　老肖只得赤面起身出了门。遂招呼新客就坐，他却站着道：我是李干事，分管教育的，刚下营里布置教育活动，听说股长到了，我就专程赶了回来。说着，便递过一个文件夹道：这是这次主题教育的计划安排，你看看批阅一下吧。
　　心想，批阅得先看个究竟吧，遂又招呼他坐下。他却说营里的教育活动才布置一半就赶回来迎接新股长，他们这会还在等着去继续，请示股长咋办。股长只得让他赶紧去了。
　　这时小干又及时补进来，让去看下住处。边走他边挤眼小偷悄声道：股长你真是从天而降，来得太突然了，要不我就专门过去接你过来，也好提前把股里的情况对你作下全面的汇报。
　　心想，你觉得突然，股长才更觉得突然。昨天中午返回师部，下午上班先跟乌科长销假，乌科长却扯眼如闪把手一挥，叫赶紧去找忹主任。刚进门，忹主任便笑出一脸八卦乱爻问：这个年过得可好啊。并没容你回答，便又一口气巽离震坎命令道：主要考虑你个人家庭实际问题，还是给你提个职吧，啊，你不是要下去锻炼吗，那就去炮团当个宣传股长吧。明天上午就去报到吧。
　　遂问小干怎么个突然。他从左后侧蹭到右侧悄道：我讲你都不敢相信。三天前，你这股长的命令还是李木根，可昨天上班宣布命令，却成了股长你了！
　　问李木根是谁。他仰视道：就是股里的李干事呀。你看他刚才见你时一脸乌青那个样子，都是憋气憋的！不过你是从上面垂直空降的，量他一只虾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倒是那个老肖你今后还要小心些。
　　见他卖关子不往下说，便俯盯一眼，逼其续道：这家伙倒不在乎谁来当股长，只在乎他的利益好处。
　　问其一个小小宣传股，能有什么利益。他翻眼鱼目道：本来是没什么大利益，一年股里的工作经费总共才三五万块钱。关键是高主任来后这两年，搞起了电脑培训班。本来吧，这两年全军搞科技大练兵，大家都对全体官兵进行电脑技能培训，也就是一个创新废钱的工作。可高主任脑子活，你刚才也看到了吧，瞧他那么长的一个不长毛的大脑袋，脑门跟老肖一样，又大又光又亮，就像一个大元宝。所以他两个志同道合，就把这事搞成了创收挣钱的事情了。
　　盯问其详。他则朝四外挤挤眼道：这话不能让人听见，所以我才拉你出来。本来培训班是对内的，现在他是内外兼顾，内部官兵不收钱，外面招人就收费。这事主任就专门安排让老肖一个人管，外面来人的培训费，就让老肖老婆负责收。收的钱也不交单位，股里更沾不着边！
　　问这事没人反映么。小干抓了抓头道：反映当然有，但主任都责任担当一人扛了。还有人说他和……这时小时迎过来，便止了话头。
　　下午快下班时，老肖进来，邀请晚上去他家里小酌一杯。遂辞道：晚上团里有安排，谢谢了。
　　
　　晚上团里接风被逼喝了点酒，胃难受睡不着，就在办公室看资料。突然有人敲门。遂答之请进。静了会，又敲门。又呼之请进。过一会，又敲门。遂气乎乎起身过去开门。其实内门是开的。外门是掩的。拉门一瞧，却是一位苗条清秀的少妇。她风吹花叶般亮了下眼睛道：你是蔡股长吧，我家老肖让我把这个给你送过来。
　　问她是什么。她也不答，低头拎个布袋，扭腰径直飘到内间。弄得人有些进退维谷。这时听到外面有小干的声音，便叫了他一声。他便如风一掣过来，一眨诡眼，一捋胳臂道：股长，有啥指示！
　　见其一付抓贼捉奸架式，就向他朝内间瞪一眼道：喝酒肚子不舒服，你给搞点开水。说罢便去了厕所，他便进内间取水壶。在厕内摸索一会，听小干招呼肖妻走了，才悻悻返回。小干则挤眼笑出一脸鬼符道：股长，你有口福了！
　　原来肖妻送来一罐香喷喷的鸽子汤。
　　遂瞪之道：你刚才咋不叫她拿走呀。
　　这货却挤眼如狐笑道：嗐，股长你也别怕，来之则安之，送之则喝之。不就一罐汤曼，你喝不掉我帮你解决！
　　
　　翌日晚，政治处的接风酒接踵而至。当然不只是专接宣传股长，还有组织股长牛查。他也是刚从师干部科下来的。于是开席前，牛查首先掏出红塔山香烟撒了一圈，给主任点着烟，便笑出一口旧棉絮道：既然主任这么隆重盛情，下面就请高主任致辞吧。
　　高主任便笑荫荫露出两颗老玉米缓声道：呵呵，其实吧也并不隆重，被牛股长这么一主持，就隆重多了。实际来讲呢，这顿酒应该提前喝过了，就是为了等我们神奇的蔡股长的到来。今天，我们政治处各位大员终于齐聚了。有句俗话怎么讲来着——？
　　高主任一边问，一边转下长脸扯眼小干。小干便接力紧扯一通狐眼道：好酒不怕陈，好饭不怕晚么。
　　高主任便笑荫荫接道：哎，就是呢，今年上级对我们政治处也格外关心，给我们加强了两位强将。说实话，就是再晚，我心里也踏实。这样，我对下步咱们政治处工作什么质量效率提高啊创新啊，就不用担心了！所以这第一杯酒吧，我们要感谢上级首长和组织对咱们团政治处的关心厚爱。大家举杯吧，干！
　　按计划，本想提前说下自己不能喝酒的事由。可高主任显然不给机会，只得把话跟着酒一起干了。
　　待大家相互监督干了酒，高主任又搞出一脸荫荫笑道：这第二杯吧，是合欢酒。欢迎新股长、欢送老股长。感谢两位老股长这些年为政治处建设做出的巨大贡献，也希望到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发扬过去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再创新佳绩，再创新辉煌。同时我也代表政治处热烈欢迎两位新股长的到来吧。呵呵，这两位都是从上面下来的精英，啊，我们牛股长之前是干部部门的大内总管；我们的蔡股长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啊，那家伙，从天上是说下就下来了！所以我代表我们炮兵团政治处，热烈欢迎两位。同志们，干吧！
　　刚才那杯酒已在胃里开始燃烧蔓延，本想插句辞酒话，可他这一说，又没了机会。只得咬咬牙把话掺着酒又跟着干了。
　　小干从主任开始，很快就把一圈酒斟好。这会高主任的栗色长脸开始渗出红晕，像是刻意要把这桌酒喝出一种南红飘花来；两边青梆梆的长腮，如同两条刚铺好的沥青路面，像是要专门给这场酒加速。他喝酒并无一般人一边咽酒一边弄出一脸不堪的苦情，也不吃什么菜，就又端起酒杯连续作战道：这第三杯酒嘛，啊，就叫――？
　　言此，他又把长脸转向小干。当听到小干道声“团结奋斗酒”，才又呵呵接道：对嘛，不管是天上下来的，还是山上下来的，既然今天我们都为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了一起，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嘛。所以我提议，我们这第三杯酒就叫五湖四海团结奋斗酒吧。干！
　　看来这头三杯是甭想躲了。只得又跟着干了。
　　当高主任的长脸由沥青路渐变成火热红地毯时，本股长的胃里早开始热火朝天灼烧起来了。原想利用转入下个酒题前，必须寻机申明不能饮酒的特殊情况，可见他腮毯腥红、眼珠红、兴意火红，就又没能开了口。
　　但腹内的火情，再不能容忍如此毫无作为随之任之了。遂贴近左边的牛查小声道：前年出事后，胃部出血，点酒不能沾，你可得赶紧出马，要为兄弟主持下公道。
　　这话却让主任听到，未待牛查开口，他便出牙笑道：蔡股长，这才刚开始，你就搞小动作，我个人觉得，属于相当不合适吧。如今提倡民主，要不把这个议题提交桌面让各位讨论讨论？
　　干部股长老归抢道：蔡股长，今天谁说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刚才主任再三说到，就是等你从天而降，今天才喝这个酒。你要是不喝，我们可连这点光都沾不上了！
　　保卫股佘股长接道：就是就是，今天主要是接风酒，你都不喝，这酒还咋喝。
　　幸亏有四个股长，只要把牛查稳住，就能打平。不想主任又把长脸转向小干荫荫笑道：小干，今天可是给你们股长接风啊，你必须代表宣传股全体官兵，发表下心意吧。
　　小干闻此，脸像一张在饼铛刚刚烙胀又突然被压扁的大饼，纠结地错乱五官，如笑似泣道：主任说的当然正确；不过我也听说股长的胃的确不大好；不过只要主任指示，叫我咋喝，我就咋喝！
　　见这货滑头玩钻泥鳅，便赶紧怂恿牛查道：牛兄，你是组织部门，管党委的，关键时刻必须发言了。
　　牛查笑着抹了把三七分头，又立身撒了一圈香烟道：其实主任说得对，今天政治处为我们搞得这么隆重，我们应该喝。不但要喝，而且要喝，所以更要喝，哈哈！不过老蔡的确有些状况，我也顺便向主任和各位汇报一下。前年冬季拉练，他喝酒差点要了命。老蔡，我提个建议你看行不行。你要是一点不喝，这酒也没法往下进行。要不让主任批准下，你每次少喝点吧，怎么样。
　　见话已至此，便赶紧起身抱拳道：十分感激主任和各位兄弟的关怀体谅！老牛，那我俩就先向主任表示感谢吧！
　　……
　　接下来便走新老股长敬主任、新老股长相互敬、各股之间相互敬等行酒程序。走完程序，进入自由发挥阶段。见牛查满面红光建议划拳行令，遂赶紧把酒瓶抓到手里道：不能喝酒，也不会划拳，正好负责斟酒保障吧。
　　高主任却红脸关公笑荫荫道：那不行呀，怎么说你俩是主角，你怎么能总想着躲呢，是吧。我看要不这样，你不会划拳可以让牛股长代划，输酒你喝；要不还有个办法，你神通广大，见多识广，你出个行酒的新招也行。
　　觉得这是个机会，便赶紧道：主任说得极是。马上要跨入新世纪了，喝酒也要与时俱进，搞点创新，喝出新气象新境界。目前段子比较流行，不如我们轮流说段子吧。谁说不上来，喝两杯酒；说得不好笑，喝一杯；说得好笑，免喝。有一点小小要求，就是段子内容要与各自分管的工作性质相关，黑的白的黄的红的不限！
　　高主任听罢，就用手抹了把红黑分明的长腮道：这个主意有点意思，我看行。同志们，那就请蔡股长先做个示范吧！
　　遂拱手环视道：那就抛砖引玉了。
　　话说古代秦汉时期，烽烟四起，战乱不绝。且说刘邦遭遇鸿门宴后，惊魂不定、惶恐不已。谋士张良献计，赶紧悄悄招兵买马，扩军备战，防御项羽，谋取天下。刘邦怨道，之前我要进秦王宫，你不让进；我要取财物，你又不让拿。现在手上无钱无物，还怎么招兵呀。张良赶忙进言道，大王不必担心。没有现钱现物，可以下令许诺则个。刘邦闻言，遂召令张榜公布：如今暴秦已灭，凡平民与流散军士，欢迎投军汉王，有军功者，一样重赏。云云。
　　话说平民村芮，之前听说秦军重赏立功军士，一个人头可赏田半亩，为报效老母，遂投秦军，奋勇杀敌，获攒人头十个。可未等战罢领赏，秦朝就被灭了。十分丧气。这回见汉王悬赏招兵，就又满怀信心前来应招，期待建功领赏。因其立功求赏心切、杀敌勇猛无畏，第一仗就斩杀了五个人头。战罢，正要裹提人头找小弁交功领赏。却不防被一个同乡兵卒杀害抢走了军功，并将他的人头也一并作了军功上报小弁。这事被人举报后，小弁擒来凶手，欲杀之问罪。可那兵卒大呼冤枉。小弁问他：你谋杀战友，抢夺军功，有何冤枉呀。那兵卒答道：首长啊，哪是我要杀他抢功啊，是他要我杀的啊……。小弁愤然截道：一派胡言，哪有要别人杀自己的道理呀。兵卒忙辨道：首长大人那，请容小卒说明。村芮同志在我们村里，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他就想杀敌立功报效老母。可他觉得这次只得了五个人头，自己又受了重伤，想自己今后也不好立功，回乡也干不了重活，就跟我商量，求我把他杀了，也好多凑个人头报功，让我回头再把封赏转给他的老母。小弁道：这也没法证明事实，如不杀你，以后让人效仿，岂不乱我军心。兵卒道：首长大人啊，我求你不杀，并不是怕死，实在是杀我有两大害处啊。小弁问他何故。兵卒对他耳语道：第一，你若杀了我，下面兵卒都会以为你是抢夺我的军功，以后谁还愿意勇猛杀敌呢？第二，你若放我一马，我把军功都送给你……，小弁截道：好啦，哪个要你送礼呀。说实话，我也不想杀你，都是革命兄弟嘛。但我怕治军不严，影响不好。但因目前事实证据不足，且不杀你啦……
　　牛查听罢，把脸笑成一块牛血旺道：操，古今穿越呀？
　　归佘二股长见主任没笑，也就捂住嘴没笑出声。小干却一边捂着嘴吃吃笑，一边睃高主任。高主任有些夸张地晃了晃黑长脑袋道：蔡股长，看来你这段子历史文化性很强，可笑果一般那。开场就卡壳了，你看看，这咋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