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听了老本的淘金经历使我毛骨悚然(外二章)
作品名称:我的金矿生活 作者:好人石山 发布时间:2018-08-11 14:36:09 字数:5685
老黄来叫我上班时,我还头昏的厉害,喝了一碗凉水才勉强挣扎着起来去上班。水井里老曹的水房没有多远,向东约一百来步。到水井上,我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泵用绳子吊下去,接上电往外抽水。据老曹水水井有十五米深,原来的水位在五米以上,因为矿上用水量大,水位已经下降到不足一米了;如果再往下不掏一两米,供水怕要中断了,目前一部分水就是在二十里外的红柳沟去拉的。
没有两天时间看来水是抽不完的,水抽不完便不能下井。安好水泵后我们便回到老曹的房子里等待,不时轮流去看看水泵是否正常。到房子里时,老曹也起床了,正在刷牙洗脸,他示意我们坐下来。老黄和王玉成在床头上先坐了下来,随后我和老本也各自搬一把椅子坐下来。由于天气炎热,老本把裤腿翻卷起来,我见老本的两只脚的踝骨稍上有一圈深深的印痕,感到奇怪,问他那是怎么来的。老本说这就是淘金的结果。我更感到迷惑,问他:“是不是下井时受伤了?”
“不是。”老本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来话长。”
“这还是五年以前的事。”他清了清嗓子,“上一年的秋天正要收割的时候,我们那一带的庄稼被冰雹袭击的颗粒无收,我家里田地本来就少,就是丰收的一年,也就只够全家的口粮,没有一点存粮。春耕的时候我到亲戚家里借来籽种把地种上后,带着我们村里的两个孩子出门打工。在家里的时候,听说内蒙古金矿上的钱好挣,一天就挣到兰州搞建筑两天的工资,但从来没有出过门,我又是个文盲,那两个孩子只有十六七岁,也和我一样是睁眼瞎,不知道内蒙古在哪儿,走到银川瞎转腾了几天,把身上带的一点盘缠花得所剩无几,每顿饭只好买两包方便面三个人分开吃,每天我们坐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等招工的人,只要给饭就去。
“可是等了两天没有人找我们,找人的一看我带的两个还是孩子,摇摇头就走了。我已经饿得眼冒金星,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过来了两个回民,他问我们愿不愿意跟他去干,我说:‘这两个孩子怕干不动。’‘我们是挖虫草的活,不出力气的,愿意的话就跟我们走。’我说:‘那样的话我们愿意,但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已经走不动了。’‘那好说,眼前就是饭馆,先去吃饭吧。’他们把我们带到饭馆里给每人要了一大碗炒面,又要了一大盘牛肉,还有啤酒饮料,吃完饭,又给我丢过来两包十块钱的香烟,然后把我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那里停着一辆面包车,车上已经坐着六、七个人,刚走到车门口,他们便把我们推上了车,随着上来了两个戴墨镜的大汉坐在车门旁的位置上,车门还没有关上车就启动了,一路高速再没停车。
“我越想越不对劲,越想也越害怕,我一个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回不来了怪我自己傻蛋,两个孩子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对的起孩子的父母和家人。我悄悄地告诉两个孩子,如果有机会就下车,下车后就是讨饭也回到家里去,不要打工了。为了让两个孩子逃出去,我故意装作没注意把车窗玻璃打破,我的手也手伤了。经过兰州市区的时候,因为车辆很多,不得不减缓车速,我趁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将两个孩子从车窗里放了出去,我也刚要爬出去时,车又飞奔起来。两天之后,把我们拉到没有人烟的地方,那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一下车他们把我们带到一个帐篷里吃饭休息。饭是用包谷面熬的糊糊,里面加些土豆块,没有一丝油水,难以下咽,饿的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不得不吃。”
老本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白天他们拿着枪或者铁棍看着我们我们干活,晚上便用铁丝绑住我们的手和脚把大家一个一个的串起来,如果谁想逃跑就打死拖到一边扔掉,所以谁也不敢跑,再说也很难跑出来。他们看见互相说活,就把其中一个卖给另一个帐篷里去了。有好多人干到三个月后就不行了,四五个月的时候突然就栽倒死掉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我问。
“为了跑出来,我一到那里就仔细观察,见他们对老实干活的人警惕性不是太高,每天吃饭还给一点包谷面的馒头,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干活,没有表现出要逃跑的样子,心里却计划怎么跑出来。就这样干了一个月后,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晚上睡觉时只捆绑我的两只脚一只手了,一天晚上我见看我们的人也在打瞌睡,便用胳膊将睡在我两边的那两个人捣醒,示意他们有机会逃跑了。我们互相用一只手解开绑在我们身上的铁丝,摸索出去将门口看我们的人打昏,从厨房里装了一编织袋馒头便跑,直到天亮之前,我们已经跑了大约二十多公里,我们中间的一个跑到半路就倒下了,只跑出来我和一个黑龙江的小伙子。”
“那没人报案吗?怎么没人管呢?”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跑出来的人没几个,谁去报案?再说了他们有的是黄金,给有的贪官送上几公斤黄金不了了之了。”
听得我毛骨悚然,简直不像是中国。
“那是什么地方呢,你知道吗?”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在青海,要经过西宁的。”
“现在怎么样了呢?”
“后来听说被上面知道了,派武警部队把那些人都解救出来了,那些黑工头全抓捕了。”
十七掏井结束后我们回到了西矿
第二天下午水基本抽完,曾军已经来看过两次了,我们不得不开始掏井。刚开始的几天我和王玉成下井掏挖,老黄和老本站在井口往上吊泥巴。在外面只穿一件衬衣还要流汗,井下穿着毛衣还打寒噤。掏水井是个很累的活,一铁锹下去,好半天才能挑起半铁锹泥巴。就这样干上一半个小时后,脚底下发冷,额头上也要渗出细细的一层汗来,遇到石头还要用手抬起来放进皮桶里。几天下来我的手开裂了,关节炎也犯了,中午休息时,一坐下来便开始打盹。老本见我走路打拐,每天晚上要贴止痛膏,一副痛苦的样子,便主动将我换在了井口干活,直到掏井结束。
白天干活虽然辛苦一点,只要晚上休息好精力也就恢复了,并不是什么头痛的事,最让人头痛的是吃饭。水井上就老曹一个人守井,一间房子两张床,自己做饭吃,我们的食宿只有安排到选场了。选场食堂的伙食要饭票的,不是一份菜两个馒头就是一份菜和米饭,有素菜也有荤菜,素菜一元一份,荤菜一份三元。怪就怪曾军把饭票交给我让我给大家打饭,可每次交给我的饭票并不多,就是顿顿打素菜也不够吃五天。别的人话还好说,王玉成的话就不好讲,他每餐都想吃肉,为此和我发生口角,并且背着我向曾军说我的坏话,说我干活偷懒等等。
水井的前面是一条公路。超负荷的劳动和单调的生活,使人身心都很疲倦,每天见公路上走过一辆车或者一个人都要目送到看不见为止。公路的对面有一户人家,是本地的牧民,离水井相距大约一华里路。每天下午他们要将羊群赶到公路对面自己的水井上饮水。那天,天气不是太好,刚刮过一场风,沙尘暴的余波还没有完全散尽,天空中弥漫着一层淡薄的沙雾,有一个身穿红色衣服,头戴太阳帽和墨镜的女子赶着羊群缓缓走来。
她挥动鞭子的姿势是那么优美自然,她的身材是那么修长娇美,红色的衣服,雪白的羊群,在薄雾中行走,真是富有诗情画意。我的想象中她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心里不由的有点微微的激动,便向身边的老黄描述想象中的美女,老黄打趣我:“你是不是像漆国军说的,‘见了毛驴瓜子脸,看见母猪双眼皮’?”我还有点不服气,晚上向老曹一打听,使我大失所望,那女人就是对面人家的女主人,三十好几了,相貌平平。
通过艰苦的工作劳动,水井终于掏好了,水位又提高了一米多,我们的任务也结束了,回到西矿时正好半个月。
十八新口子让岷县人失望了
在掏水井的十五天中,下了好几场雨,我们回到窝子里时,到处都是漏雨的痕迹,被褥一片潮湿。我忙先打开包看看书有没有被淋湿,欣慰的是书没有淋湿。正在翻看,漆国军走了进来:“老哥,我知道书是你的命,看到房子漏雨的时候,我就把你的书先收起来了。你看呀,除了你的书是干的,其它地方都是湿的。”他坐在床头上舞弄导火索。
“好,好,谢谢你!”
“说哪里话,咱们两个……呵呵呵……”他朝我扮了一个鬼脸。
休息了一会,离吃午饭不远了,便起身往厨房走去。天气初晴,地上到处是泥泞,一脚踏进去半天拔不出来,只好绕开原来的土路,顺着山坡踩着石头走。在没去选场掏水井之前,沙葱刚刚透出土皮,只有走近才能看的清楚,抬头往远处看去,不是萋萋枯草,便是茫茫的沙滩。半个月过去再回到西矿时,沙葱有三四寸长了,再放眼望去,整个西矿已经是浓浓的夏天的景象。除了每个口子上堆着还没有被拉到选场去的矿料,和一堆一堆的废石外,其它地方都是一簇一簇的绿色。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到了新口子附近,岷县人正在出料。我们走选场之前只打开一个口子,现在又开了一个口子。因为矿带很窄,矿石没有多少,倒是废石出了好多。离口子还有十来步远,那个叫漆金明的人就向我招手,要我过来和他聊天。他们刚来矿上的那些天我们一起修房子挖探槽的时候,一歇下来就互相聊聊天,他们十几个人里面他是唯一的初中生,也看过几本《说岳全传》《封神演义》之类的小说,所以多少有点相同的话题。
“刚回来吗?”我离他还有几步路就问。我点点头。
“那面是不是伙食很好,天天有肉吃?”
“一般吧。你们这几天没有吃肉吗?”
“嘿嘿嘿!”他苦笑了一下,“哪有肉,油和盐也断了几天哩,今天早上才送过来一桶油和食盐。”他指了指井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上面矿带还宽,越到下面越窄,我看这样子,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走了。”
“西矿这么大,再找口子干何必要走?再说这两天也回不去,因为非典到处戒严了。”
“不想干了,就是多等上几天我们也要回去,这个老板太苛刻。”
我走到井口去看了看,已经有八九米深了,或许正处在一片洼地里的原因,井底已经渗水了,在井下的那个小伙子,站在水里面用短柄铁锹往皮桶子里装料,浑身都是泥巴,见井口有人,还以为是他们一块的,“吃饭时间到了么,我饿得干不动了。”在井下喊叫。
“还早哩,再装上一斗子。”漆金明答应着。
离开井口走进窝子时,姚林俊和几个上了夜班休息的岷县人正在用扑克牌赌博。
“这一牌你又输了,记住,已经欠我一百二了。什么时候给?”漆玉明在提醒姚林俊。
“知道,知道。老板来了我借了钱给你。”
果然不出漆金明所料,新口子采挖到十几米深时,矿带断了。曾军不死心还让他们又打下去了一米,仍然找不到矿带,不得不停下来。曾军失败了,岷县人也失望了,他们要求回去,但曾军不发给他们工资,躲到选场里不来矿上;使得岷县人非常愤怒,不得不把一腔愤怒转向找他们的大龙兄,那个带他们来的漆玉明已经无法控制住场面了,他的一个火爆脾气的堂弟和大龙兄差点打起来,扬言要把大龙兄的脑浆放出来。吓得大龙兄就像过街的老鼠,东躲西藏,最后的那些天一个人不敢呆在屋子里。
有一天他早餐也没吃就出去了,翻过我们窝子的小山包后面蹲了一天,天黑前老黄替大龙兄向岷县人求情,答应不再为难后才把他找了回来。他回到房子里时,头发里满是沙土。那些天,他成了一个最可怜的人,一米八以上的个子乍看起来好像也矮了半截。好在过了两天后,曾军总算出现了,给岷县人算了工钱,把领的东西和休息天的伙食费扣除后也就没有多少钱了。
十九漆国军下井时摔伤了
岷县人走后我们撤回到原来的口子上了。过了不多几天,我和姚林俊正在井下出料,张林生找到井口上喊姚林俊上去,他放下手里出料的铁耙和簸箕上去了,再也没有下来。中午下班吃饭时我才知道,原来是魏关荣打来电话,孩子有病了,并且很严重要他们立刻回家。吃过饭后,大龙兄带着姚林俊两口子去选场向曾军要钱,临走的时候,老黄说:“给我也要上一千元让老张(张林生)替我寄回家。”
“好。”大龙兄答应着。
王玉成和漆国军也说要钱,他装作没听见,当我也说要点钱时,他发火了:“干活不行就知道要钱,骗不了你的。”扬长而去。
四个多月来,除了领一点东西,一次工资都没有发不说,我带的钱除了那次大龙兄找岷县人回来的路上,代买了一个小收音机外,剩余的都借给了他也不还给我,越想越气闷,躺在床上不打算再干了,准备等大龙兄回来也要回去。这时老黄急了,姚林俊走后我再不干的的话,他和王玉成两个人也没法干了,便坐在床头劝我上班。就是老黄不劝说,自己知道回去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的,首先没有路费,其次假如现在回去,四个月就白干了,不会拿到一分钱的。便只好忍气吞声的坚持下去。
在井下干活总是提心吊胆的,时时要注意要注意井壁上松动的石头和裂缝的出现,出料又是最苦最累的活计,现在又加上了一层对工资的担忧,我整夜整夜的失眠。虽然思想非常混乱,但最终也就一个想法,能尽快离开这里。四个多月来虽然生活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也没有人捆绑住你的手脚,可是却失去了自由,每天除了看到草原、天空、太阳、矿车、就是那几张熟悉而有陌生的面孔,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被警察没收后剩余的几本书也看了好几遍,要说身体上承受的痛苦远没有心里的十分之一。
我身旁的漆国军也每天晚上也睡不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老哥,你说这曾军会不会骗咱们?”他最担心的是工资拿不到手,和他同龄的人都有孩子了,他还没有对象,就指望能多挣些钱好找对象,所以就豁出去干最苦也最危险的炮工活。
“哪里知道呢?”我只能这样说。
“曾军不给钱,我回去后就拆大龙家里的房子,是他打了保票的,不然我不来。”他非常激动。
姚林俊两口子回家后王玉成兼任厨司,提前一小时下班做饭。那段日子里,烧饭的煤块也用完了,我们给曾军打过几次招呼,虽然他口里在答应着,但就是迟迟不肯送来。一下班我就到处去捡柴禾,几天下来,方圆几百米之内的柴禾捡光了,连架子车的费胎也捡来烧火做饭。听不到大龙兄再吹嘘曾军如何如何厉害,也不再训斥人了,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岷县人走后,给他们修的房子还没有拆,有一部分灶具之类还在那里也没有搬,每天晚上我都要到那里去睡觉看门。虽然来回要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但我乐意去那里睡觉,那里非常安静,晚上看书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端午前一天,早上我起来回到井口上时静悄悄的,要是平时老黄和大龙兄早就起来了。我感到有点异常,推开门一看,老黄和漆国军都不在,王玉成还在睡觉,我问老黄和漆国军哪里去了。他揉了揉眼睛说:“你不知道漆国军昨晚出事的吗?”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走,大龙催漆国军下井打眼,顺着安全绳往下滑的时候,固定绳的那块石头松动了,人掉到了井下。”
“人怎么样?”我的心已经悬起来了。
“虽然摔的不轻,但没有生命危险,连夜送到医院去了。今天不用上班了,老黄和大龙都去中旗了。”停了半天,“真他妈的,我也不干了,工资要了就走人。这不是人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