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月亮——梦的故乡

　　我是一颗垂柳
　　驻守在河的此岸
　　你是一株白杨
　　亭亭玉立于河的彼岸
　　云儿复苏了垂柳的灵感
　　风儿带来了白杨的呼唤
　　连绵的雨丝
　　滋润着两棵树的思念
　　我们多想拥抱在一起呀
　　怎奈——
　　河依旧是河
　　岸依旧是岸
　　
　　灵儿，记得你曾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过，“星楠，可惜你是一名借调人员，不能长期留在电视转播台工作，如果我们能够永远地坐在一个办公室里，那该有多好啊”。
　　我当时就连连摇头，说：“你太天真了，不要说我们永远都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只怕我留在电视转播台的日子都不会太多了，你信不信?”
　　“为什么呀?”
　　“也说不上为什么，我只是有这样一种预感而已。”
　　“你总爱相信自己的预感，我看未必灵验吧！”
　　“你想过没有，前几天台长为什么要串动我们的坐位呀?”
　　“不是说工作需要嘛，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
　　“仅仅是小题大做这么简单吗?灵儿，你太孩子气了。”我忍不住苦笑起来。
　　一周以前，台长在一次工作会议上郑重其事地宣布了一项决定：为了便于工作，办公室的坐次重新安排——我和大孟坐对面，灵儿和邵玉香坐对面，其他人大体不动。台长一再申明，此举纯属工作需要而定，决无他意。
　　真是一场拙劣的表演，欲盖弥彰。其用意何在，已是不打自招了，简直可笑之至!
　　那一刻里，我竟然生出许许多多的愤慨，也就想到了早已酝酿在心的那十六个字——我本无事，尔何多事?即或有事，干尔何事？
　　他们也许无法想象，时至今日，任何一种力量都无法分开你我了。真挚的情感，共同的追求，早已把我们牢牢地结合在一起了。这是上苍赐予我们的一种不解之缘，我们双方都像呵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给予珍惜。难道一点点外来干涉就可以奏效吗?他们也太自不量力了。
　　那以后，我们就很少有四目相对的机会了。我还好一些，终归可以看到你的背影。那瀑布一般的披肩长发，永远是我眼中的一道风景，让我百看不厌。你背对着我，想回头看我一眼还真不大方便。这对你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一些。
　　但这并未能难得住你，第二天你就有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你以读书为掩护，把一面圆圆的小镜对准我，我也就很自然地被你纳入镜中了。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你在镜中的那一只大大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只眼睛呢？深邃、炽热，似一泓幽幽的深潭，情波泛滥；又如一团熊熊烈焰，燃烧着爱的火花。很久很久，连眨都不眨一下。也许，这应该是少男少女们的一种小把戏，我似乎有些不大适应。后来竟也为之忘情，以致陶醉其中了。
　　每当室内有人走动，或是门外响起脚步声时，你则敏捷地收起那一面小镜。那一只美丽的眼睛迅即在我的眼前消失，同时也让我深深地品尝到了某种失落之感。
　　
　　有些人在形容某种突如其来的事件时，常常喜欢用到八个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八个字堪称奥妙无穷，可以恰到好处地说明问题——事件的发生是合情合理的，所谓意料之外，不过是让人觉得突兀一些罢了。
　　那一日，我终于有幸得以领教这八个字的无穷奥妙。
　　台长亲自出面找我谈话，通知我准备离开电视转播台，返回原单位工作。两天之内，把应该结束的工作一律完成，并搞好交接。当然，台长把那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诸如“工作很有成绩，表示感谢”云云。
　　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表现出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记得当初曾说过至少要用我干满一年的话，余下的只是区区两个月时间而已，他们竟也等不及了。对我而言，既然终不免一走，那么早几日迟几日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天，我找了一个机会，把我即将离去的消息悄悄地告诉了你。当时因为受环境制约，我也顾不上多说什么。
　　雨下得缠绵悱恻，仿佛没个尽头。我已变得郁郁寡欢，一时竟无从排遣，索性一个人去室外赏雨。看那连绵不断的雨丝飘飘洒洒，从天而降，脑海中的思绪竟也变得纷纭复杂，再也无法理出个头绪来。临到末了，竟也如同眼中景物一般，心绪变得一派迷茫。
　　稍后，我怏怏地返回室内，你就把一张信笺塞给了我。而后，你径自坐在了我的对面，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住了我，仿佛再也无所顾忌。我分明看到，你的眼中已是两汪晶莹，不可抑制的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奔涌而出。
　　此情此景，让我顿生一种诧异之感，赶忙把那一张信笺打开来看。
　　原来，那上面竟是一首临时草就的小诗：
　　
　　在一个漫天飘雨的日子
　　你悄悄告诉我
　　即将离去的消息
　　
　　我知道你迟早会走
　　却不曾想竟如此突兀
　　手还没来得及牵
　　愁绪就将胸怀填满
　　
　　我的心里一片茫然
　　一切才刚刚开始
　　乌云就覆盖了我的心田
　　
　　诗后，还注有一行小字：
　　我的愁绪驱不散，一想到我们将要分离，我就要流泪，仿佛这
　　场突如其来的雨预示着一种结局，于是，我的心里也开始飘雨了。
　　
　　读罢，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内疚感在我的心底升腾起来。我太疏忽了，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我应该选择一个适当的机会，仔仔细细地向你说明才好，岂可草率行事!
　　我赶忙用目光向你示意，要你千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旦失控，流下泪来，后果将不堪设想。这里毕竟是办公室，好事者大有人在，一个个嗅觉灵敏得很，在这一类事情上尤其管用。如果让他们拿住把柄，传说开去，那还了得吗?
　　此时无声胜有声。好在你我的两颗心早已相通，一切语言仿佛都已多余。你果然心领神会，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松了一口气，赶忙拿起笔来，于仓促间写出一首小诗。离别在即，纸短情长，纵有千言万语，也道不尽那一份爱的衷肠——
　　
　　有人说，这世界好大
　　常常提到天涯海角
　　当凄凉的离别在即
　　你会感到前路飘渺
　　
　　可我要说，这世界很小
　　无论走到哪里
　　彼此都可以感受
　　对方的心跳
　　
　　独步天涯
　　终究走不出心造的幻影
　　泪眼朦胧
　　希冀一个安抚灵魂的微笑
　　
　　我不想再有一点点耽搁，即使是冒一些风险也在所不辞了。当即假作闲聊，去了你面前，瞅了个空子，把诗笺丢给了你。
　　待我重新回到自己坐位上时，见你已轻轻地展开了那一页诗笺，正在全神贯注地读着。
　　读罢，你抬起脸来，冲我妩媚一笑，灿烂无比。
　　
　　星楠，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也许出于这个缘故，才使我爱上了文学吧!说起我对文学的爱好，应该追溯到我的少年时代。或许，那正是我的天性使然。
　　少时，我常常一个人躲到安宁和幽僻的角落中去，无端地生出许多奇思异想——
　　我的笔下曾飘拂过初春和煦的暖风，挥洒过仲夏绵绵的淫雨，兼有那晚秋的落叶残红，满地凋零……
　　春华秋实，雨雪风霜，所有的自然景物都可以与我那敏感的神经水乳交融，而且再和谐不过了。
　　蓝天，绿地，溪流，森林，弯弯的小路，无边的沃野，还有那高高矮矮的山峦幽谷，循环往复的日月星辰——举凡自然界中可以给人们带来美感的一切景物，都可以让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
　　我愿意捧出自己的一颗拳拳之心与它们交谈，借以倾吐我对大自然的由衷之恋。应该说，是魅力无穷的自然风光陶冶了我的情操，也洗涤了我的心灵。在一种物欲横流的生存环境中，让我葆有清纯淡雅的精神境界。与此同时，我也不失时机地将那一点一滴的感受诉诸笔端，把不可多得的美感留在日记的字里行间，留在我的心灵深处。
　　漫漫人生路，总有回首时。若干年后，再来领略当年的好景致，那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啊!
　　不知何故，在诸多的自然景观中，我最为喜爱的莫过于那一轮明月了。
　　我曾不止一次地仰望天上的明月，以致想入非非。或许因为那上面有一座冰冷的广寒宫，住着一位名叫嫦娥的女人吧!我也常常为那凄美的故事而感叹不已。她究竟为什么要抛弃了后羿呢?独自一个人飞到天上，到底得到了什么呢?也许是为了一种爱吧!可她纵有满腹情话又去向谁诉说呢?
　　还有那个吴刚，笨得像牛一样，日日抡动大斧，在那一株永远也砍不倒的桂树上白费工夫。也不知他到底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理当受到如此惩罚!
　　最可怜的也许就是那一只玉兔了，它形单影只，连一个伴儿都找不到，竖着两只长长的耳朵，一会儿跑到吴刚的脚下，一会儿又扑到嫦娥怀中。仔细想来，它才是无辜得很哪！
　　那个后羿倒还不错，他可以一口气射下九个太阳，却对这惟一的月亮手下留情了。谁都知道，那上面住着他的背叛者嫦娥呀!
　　
　　你看，我就是喜欢这么无边无际地漫思遐想。有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确实很好笑吧!
　　还记得初中一年级时，班里搞过一次作文竞赛，我也是参与者之一。
　　那篇文章的题目就叫《写给月亮》。
　　那是一篇并不成熟的习作，居然获了奖，在班级里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同学们竞相传阅、传抄，以至在其他年级也产生了反响。语文教师为此在课堂上作了一次专题讲评，说我这一篇文章写得“情感真实，语言优美，想象力丰富”等等。
　　说到这里，也许应该向你介绍一下我的那位语文教师了。他是一位高大帅气又多才多艺的老师，也称得上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偶像级人物。我能够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自然有着诸多方面的因素，也与这位语文老师不无关系，他的启蒙和鼓励作用尤其值得一提。在语文课上，他大力提倡学生写日记，要求也很严格。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创作生涯就是从日记这一基本写作形式开始的。
　　在我的日记本上，至今还留有他的几则评语，言词恳切，语重心长，读来依旧让我为之振奋不已。
　　仅选录一则如下：
　　
　　你的日记写得非常生动，我阅后深有感触。你的文笔很不错，也很有潜力，大有发展前途。
　　望你心怀大志，继续努力，相信有朝一日你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
　　×月×日
　　
　　作家——一个多么诱人的字眼儿啊!能让自己的笔下流淌出一行行优美的文字，成就一篇篇动人的华章，给他人带去某种愉悦和启迪，我敢确定，这就是我的追求，也是我的向往。
　　星楠，你知道吗?
　　也正基于此，我才深感知音难觅，与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哪!
　　但我偏偏见得了月圆，见不得月缺。因为我乐于相聚，最忌别离，也不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多情自古伤别离”，古往今来，脆弱如我者又何止千万呢？
　　星楠，说到这里，你可以谅解那天你告诉我即将离去的消息时，我差一点儿当众失态的场面了吧!我真的好怕呀!怕你就此一去我们再难得相聚，怕我那刚刚复活的灵魂从此又无所寄托，漫漫长夜，孤苦无依。
　　记得你曾经说过，离别算得了什么!在相思的日子里，你会更加爱我。当时我好感动，恨不得一下子扑到你的怀里，尽情地与你缠绵一番。也许你说得不无道理，我们的两颗心是紧紧连在一起的，这是任何力量也分不开的。况且，我们的脚下还有一条长长的道路需要共同去走，又何必在意这一时的分离呢？
　　是的，离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可以让各自的心灵得以小憩，也可以沉淀一下彼此的情感。那一份情感清纯也好，浓烈也罢，总之都可以在离别的日子里得以澄清，使之变得愈加浓郁醇美。或许，那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过程，抑或一种境界。
　　月有圆缺，人有离合，这一切，谁也无法改变，每一个人都应该勇敢地予以面对才是。
　　星楠，你还记得那一篇《致月儿》的散文吗?那不过是一种伤感时的倾诉罢了。现在，我又写下了一段与之相关的文字，为你，也为我——但愿你我能够从中得到某种慰藉。
　　
　　再致月儿
　　久违了，我的老朋友!
　　在这初秋的傍晚，夜幕已被轻轻拉下，你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夜空，向大地泼洒那如水一般的清辉。城市经历了一个喧嚣的白昼，用宁静消化着疲惫。还有那调皮的风儿，携来一股股幽香，在夜的角落里潺潺流淌——
　　湖边隐隐传来青蛙那一阵阵百无聊赖的叫声，其间还夹杂着虫儿们那长长短短的低吟浅唱，秋夜的交响曲已开始演奏。是它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把一对生灵惊动。
　　在这如诗一般的秋夜里，我依偎在心上人的怀中，聆听着他那强健有力的心律，沉醉在如梦似幻的情境之中。我们抬眼望月，透过斑斑驳驳的树隙，向明月发出诚挚的问候。
　　月儿，还记得吗？我们曾经有过的交谈——
　　你用你那幽冷的清辉，平息了我心头的怒焰；你用你那庄重的凝视，化解了我眼中的怨怼；你用你那一派华光，洗涤了我的心灵……
　　而今，我又来寻你了，有一种发现让我颇感惊喜，你那温柔的微笑不就是送给我和心上人的祝福嘛。
　　我们微闭双眼，沿着你那向我延伸而来的光束攀援而上，终于飞进了你的怀抱之中。这里花香四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我依稀看到高大的桂树上结满了那如童年时代一般纯真的憧憬，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令我为之怦然心动。
　　我们手牵着手步入一座水晶般透明的宫殿。你告诉我们说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只等这一时刻的到来，与我们共度良宵。原来，这里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家园。
　　倏地，一道流星逝去，将我的梦儿划断。睁开迷蒙的双眼，我仍依偎在心上人的怀中。月华泼泼洒洒，一如从前，我们只能坦坦荡荡地沐浴在你那一泻如瀑的柔光之中了。
　　公路上的马达声响唤回了我的思绪，不再追逐那刚刚飘逝的梦境。似乎一切都已变得无比遥远了，一种莫名的思绪陡然间占据了我的心空。
　　
　　星楠，你也会和我一样高兴吧！我读懂了月亮给予我们的祝福，心灵也经历了一次重生般的洗礼。
　　其实，月亮能够带给人们的，往往就是一种伤感。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把这一轮明月翻来覆去地写过，也大都难以超越那样一种悲怆情怀。
　　也不知有过多少次了，独自面对一轮明月时，一颗心早已如痴似醉。也只有你，能够有此闲情逸致与我灵魂共舞，将人世间那一幕幕悲喜剧展现在心灵的世界之中。无论是真是幻都不重要，只要心底有那一方浪漫的空间也就足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