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心如明月

　　我用一生去等候
　　只为那片从未开垦过的心田
　　变成一幅美丽的风景
　　你想走进去吗
　　注定会有好多苦痛
　　但那风景却会因你而生动
　　可我又不免担心
　　怕你不能读懂
　　我那沉寂了千年的痴情
　　
　　星楠，你相信吗?
　　没有受过挫折的爱情是经不起考验的；没有经历过失败的爱情是不成熟的；没有饱尝过痛苦的爱情是不深刻的。
　　以上，仅仅是我的一己之见，不知你是否持有异议?
　　星楠，我在这样的夜晚，对着月亮将你思念。晚风习习，拂过面庞，让我顿生凉意，那一根相思的神经反而更加敏感了。
　　举目望去，只见那圆圆的月亮踏破云层，跳跃着一路前行。那鱼鳞状的云朵，看起来很像是母亲用双手梳理出来的片片棉絮铺垫而成。薄薄的，匀匀的，让月光自上而下一照，晶莹剔透，恰如水面的波纹一般，活灵活现地在我眼中涌动起来。
　　月亮一路走好！我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
　　月亮踏平了脚下的路，也拂乱了那片片白云。后来风儿也来帮忙，把云都赶到天边去了。
　　月亮终于揭去了神秘的面纱，露出了自己清秀的面孔，一下子由羞涩变得大方起来。
　　我的月亮，你真的好美呀!你把你的全部柔情如水一般泻入我的眼中，流进我的心田，滋润着那一片干涸已久的情感沃土。
　　星楠，我的心上人啊!在这寂寥的时空里，我多么希望你能够听见我的呼唤，与我一同瞩望明月，共入佳境。
　　
　　灵儿，你知道吗?我也一样，凝视着那一轮明月，目光从未稍离，一直在寻觅着你的倩影!
　　蓦地，我的脑海中生出一种奇异的遐想——让那一轮圆圆的月亮化作一面硕大无朋的铜镜该有多好啊!如此一来，我们虽然身处彼此的目光不及之处，却可以同时仰望明月，在那一面凌空高悬的镜中找到对方，聊以慰藉各自的相思之苦。
　　连日来，我的思念一日甚似一日。因为形势越发严峻起来，我们已停止一切联络方式，可还是发生了一件令我猝不及防的事情。
　　“厕所文学”——这个说法不知你听到过没有?我在一个资料上曾有幸见过一次。仅仅是一次而已，就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按说，文学原本是一个高雅的名词，而厕所却是一个肮脏至极的去处。这两者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处去。
　　实际上，在大大小小的公共厕所里，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发现过所谓的厕所文学。不过是信笔涂鸦，胡乱地写出一些污言秽语而已，无聊得很，简直不堪入目。有一次，我去一家文化单位见一个朋友。在他们的厕所里，我算是见识了一回真正的厕所文学。那一块块并不很大的档板上，写满了诗文、短语以及一些警句式的文字，甚至还有几幅草图，竟也描摹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其内容虽然不雅，使用的却都是堂而皇之的书面语言。当时给我的感触颇深，到底是文化人聚集的所在，搞起厕所文学来居然也大有与众不同之处，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对此类下作勾当，我一直十分鄙视。不过久而久之，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就从内心深处谅解了那些所谓的创作者们。他们心中有话要说，却又苦于无法言说，无处去说，也只好委屈自己，到那种去处发泄一番了。即或是写出一些令人不屑一顾的东西，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可以要求他们在厕所里搞出什么传世之作吗?好在这一切都无关大局，无伤大雅，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尽可以不予深究，一笑置之而已。
　　不过，我也很佩服“厕所文学”这一说法的发明者。如果没有一个如此硬性拼凑起来的说法，那么这种不伦不类的现象还真是无法给予诠释。甚至可以说，你找不出另外一个词汇可以把这种说法取而代之。这一说法堪称形象生动、言简意赅，把问题阐释得恰到好处。
　　我毕竟也是一个钟情于文学创作的人，所以我又非常憎恶那个始作俑者。我以为，他把这一说法付诸文字，对文学不啻是一种大不恭敬，更是一种亵渎，大不可取。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种可恶的厕所文学竟会搞到你我头上。
　　那一日，我在单位厕所里发现了新近写到墙上去的两行大字：
　　
　　你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她是一只南方的小猫咪
　　共同上演一出爱的游戏
　　
　　我于无意中把这几行大字反复读过，一时间心有所动，禁不住大吃一惊。毫无疑问，这是冲我们来的。想一想看，“狼”一般可指男人，“小猫咪”自然非女人莫属了。我家在北面，你家在南面，难道这仅仅是一种方向上的巧合吗?
　　不，绝对不是!
　　那么，耍出此种无聊把戏之人，目的究竟何在呢?这一点不能不令我为之颇费斟酌。
　　我这一只“狼”并不凶狠，在单位里颇有人缘，更不曾得罪过任何人。而你，那一只可怜的“小猫咪”，向来就与人为善，与世无争，还会有什么人和你过不去呢?由此看来，挟嫌报复一说应该给予排除了。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缘故在其中呢?
　　思考再三，我于瞬间忽有所悟，心里竟为之感慨不已。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尽管我想到了许许多多，却疏忽了一点，于浑然不觉中犯了一个大忌。
　　时下盛行所谓的“大众情人”一说，不只时髦得很，而且极易为大众所接受。无非是指那些风流倜傥的男女明星们，一个个为世人所瞩目，也就理所当然地充当了众多追星族们寄托情感的异性偶像，说来本不足为奇。泛泛而论，一些单位一些地方的优秀男女，也就很自然地充当了那个小天地里男男女女们的大众情人。
　　而你，堪称咱们大院里的一朵女人花。在男同事们的眼中，那一顶大众情人的桂冠应该非你莫属。说来也许不够恰当，好比公园里的一朵鲜花，游人们尽可以尽情欣赏，皆大欢喜。而一旦这朵鲜花被哪一个人折了去，弄到名花有主的地步，不高兴者也就大有人在了。他们会抨击你胆大妄为，太自私了一些。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不顾大众的感受，弄成一个群起而攻之的尴尬局面，也就在所难免了。
　　一念及此，我不知应该为之庆幸，还是应该为之悲哀。
　　我一向崇尚山中猛虎，那是名副其实的百兽之王，长啸山林，威震八方，何等痛快淋漓!做一只高飞云天的雄鹰也好嘛，可以搏击长空，大展宏图，从不与燕雀为伍，从不寄人檐下，何等坦荡洒脱!再也想不到，在他人的笔下，我居然成了一只狼。为此我不只觉得委屈，更生出一种厌恶之感，实在无法接受。不过，说你是小猫咪，我倒是乐于赞同的。小猫咪十分招人喜欢，人见人爱，你可谓当之无愧了。
　　由此，我不能不联想到近些日子发生在身边的一系列相关情况。显而易见，猜忌与诽谤者已大有人在。所有这一切，对你我而言，都堪称始料不及。
　　而你，作为当事者之一，至今仍陶醉在一片温馨的情境之中，毫无防范之心。一旦出现某种突发情况，你又怎么应付得了呢?看来，应该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过程，做到有备无患才好。
　　迫于形势，我不得不再一次约你见面。
　　
　　大雪足足下了一个晚上。
　　那些晶莹剔透的白色精灵，飘飘洒洒从天而降，乘着夜色悄悄地扑入大地母亲的怀抱之中。
　　白日里放眼一望，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天和地仿佛没有了界限，目光所及处皆已浑然一体，莽莽苍苍。那些高高矮矮的树木们，竟在一夜之间披上了一身洁白。看上去显得那样雍容华贵，肃穆庄严，仿佛一下子有了某种奇幻的生命力似的。
　　这就是人们常常提到的树挂了，学名应该叫做雾凇，在漫长的冬日里竟也难得一见呐。
　　我一边步履匆匆地赶路，一边欣赏着这冰天雪地的景致。于不知不觉中，早已忘记了那彻骨的寒意。
　　还离着老远，我就发现了你。你身着一件粉红色风衣，亭亭玉立，一动不动，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在一片洁白的世界中，犹如一团火焰似的，刹那间令我的双眼为之一亮。与此同时，心中也如同着了火一般，一股热浪升腾而起。那是一种无法自抑的感觉，我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加快了脚步。
　　“灵儿，雪中的你，真是美丽极了。”来到近前，我开口赞叹说。
　　你朝我嫣然一笑：“是吗?”
　　“真不好意思，我见你穿得挺单薄，以为你一定会回去换一换衣服的，所以就没急着动身，这才迟了一步。你一定等急了吧?”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见天晴了，高兴得很，还以为穿这一身衣服不会冷呐。哪里想到一出来还真是受不了，小北风别看不大，可跟刀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刮鼻子刮脸呐。可我又哪里敢回去换衣服，东方今儿个在家里呐，我一回去，恐怕也就没法儿脱身了。”
　　“他这又何必呐，难道就许他州官放火，不许你百姓点灯啊！”
　　说到这里，彼此四目相对，那无限深情的一瞥，各自都已心如潮涌。
　　你不只穿得单薄，居然还戴了一副单手套，这大冷的天又怎么受得了呢？我心中禁不住一阵隐隐作痛，急忙牵过你那一双冰冷的小手，送到自己那暖融融的胸窝里。而后，我又敞开自己的羽绒大衣，把你那娇柔的躯体纳入怀中，我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也许是为了驱逐寒冷，我们在这白皑皑的雪地上一路奔跑着，追逐着，旋转着，欢呼着；就如同两个癫狂的精灵，尽情发泄，一下子打破了冬日旷野的宁静，弄得雪鸟飞起来了，雪兔跑起来了，雪花也飘起来了……我们就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忘情地拥抱着，如痴似醉的长吻着，寒冷早已被我们置之度外了。
　　后来，我下意识地把交谈引上正题。要知道，我们出来聚会一次实属不易，要说的话怎么可以不一吐为快呢？想到那一种温馨的情景即将被我自己破坏掉，一时间我的心里很是为之惋惜。
　　临到正式开口时，我尽量把语气变得委婉而又温存，问：“灵儿，我来问你，你我这种关系，你怕不怕别人知道呢?”
　　你听了当即一怔，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似的，怯怯地吐出一个字来：“怕！”
　　“那你说一说看，到现在为止，单位里有没有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呢?”
　　“我想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小心吗?而且从表面上看，我们也没做什么出格儿的事情啊!”
　　听了这一番话，我不禁生出一种心急如焚之感。灵儿，你果真涉世未深，清纯无比呀!如此复杂的生存环境，说是人心叵测险象环生也许并不为过，你居然懵懵懂懂一无所知。这又怎么得了呢？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于是，我把自己所掌握的有关情况一一讲给了你。当然，也包括最近刚刚发现的所谓厕所文学一说。
　　听我把话说完，你的脸上分明露出一种忧心忡忡的神态，连连摇头说：“这也太可怕了吧!我真的无法想象，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
　　“说来也怪我们自己，忘乎所以，难免惹人关注，让人家产生怀疑了。”
　　“那可咋办好呢?”
　　“你说呢?”
　　“这些情况你早就知道了，想必你已经有办法对付那一切了吧！”
　　你真聪明，把一个老大的难题又还给了我。我不假思索地说：“这种事情往往都是欲盖弥彰，其实也找不出更好一点儿的补救办法，大不了往后多加一些小心也就是了。”
　　“也对。”
　　沉吟良久，你忽又说出一番话来：“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没有什么把柄攥在别人手里，他们能怎么样呢?我们大可不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岂不是在自找烦恼吗?”
　　“灵儿，你真行啊!”我又把你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对你，我不能不刮目相看了。你能有如此一番胆识，才不枉我对你的那一片深情啊!
　　那以后，我们的交谈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我告诉你，当年因我母亲长期卧病在床，致使家境每况愈下，才酿成了我的不幸婚姻。为此，母亲心里一直留有长长的遗憾。如果哪一天我把你带到她老人家面前的话，还不知道她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你听了，当即洒脱一笑，说：“我答应你，有机会我一定随你去看望她老人家，我会叫她一声‘婆婆’的。”
　　“太好了，灵儿，我先谢谢你了。”
　　“说什么谢呀!咱俩谁跟谁呀!”
　　你莞尔一笑，竟笑得十分开心。
　　在我的记忆中，像这种轻松愉悦的场面并不很多。不知为什么，我们一直爱得比较沉重，彼此间难得有开心一笑的时候。其实道理也很简单，我们都不是那种两相愉悦的单纯情人，也做不出那种苟且偷欢的庸常之举。一种神圣的理念驱使我们走到了一起，心灵深处却又有一种须臾不得轻松的重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寻得开心呢?
　　日影西斜，寒风凛冽。当我们准备踏上归程时，你看了看手表，竟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在这里已经驻留了三个小时还多。要知道，这可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啊!
　　
　　星楠：
　　你好!
　　从野外归来之后，我一直在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你我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呢?
　　我们可以在刺骨的寒风中驻留三个多小时，到不得不离去时仍旧依依不舍，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当时，我并没有感觉到寒冷。那是因为我一直都在你的怀里，被你紧紧拥抱着的缘故。当天晚上，我就表现出了严重的感冒症状。虽然很不好受，却一点儿也没减弱我对你的那一份思念。当我想到这病是因你而得时，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种甜蜜而又温馨的感觉，仿佛你又来到了我的身边，什么发烧、头痛，我都可以不在乎了。
　　我们真可谓疯狂到了顶点的一对情痴，在一望无际的皑皑雪野中如痴似醉，达到忘我状态。也许，只有那些高飞云天的雪鸟，才可以俯视到天地间那一对孤独的灵魂，那是多么美丽而又纯真的幽会呀!我们捧出胸中的两团烈焰，驱走那滚滚而来的寒流，心连心，手牵手，彼此呵护，共御严寒，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激情，才足以释放出如此巨大的能量呢？可以说，仅仅凭着一种异性吸引力，无论如何也不会达到这一境界的。
　　我不知道，世间能有多少如此痴情的人呢?
　　不知你冻着了没有?但愿你别像我似的，那会让我很心疼，却又无法及时地将我的体贴给你。退一步说，就算是真的感冒了也好，那样我们不就可以做到同病相怜了吗?
　　祝好!
　　灵儿
　　×月×日
　　
　　灵儿，你知道吗?看罢你这一封发自肺腑的信，我真的好感动。感动之余，竟又生出一丝淡淡的遗憾。我并未感冒，甚至连一点点症状也未表现出来。我毕竟是个男人，体质也比你要强壮一些。
　　你我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呢?
　　我也在这样追问自己。爱是离别后的朝思暮想，爱是相见时的心花怒放；爱是世间最美妙的情愫，能激发出某种神奇的力量；爱是每个人都孜孜以求的一种精神境界，远非几句话能够诠释清楚。
　　灵儿，在我的心里，时时刻刻，满满的都是你——也许这就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