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只狗

　　周末，古洪在连队门前与卢为民打羽毛球，谭雪莹和宋贝贝从楼上下来。
　　“呦，班长也会打羽毛球？”宋贝贝大声说。
　　“废话！”古洪叫道，“我啥不会？要不要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来跟卢班长打。”
　　古洪将球拍交给宋贝贝，走到谭雪莹跟前。
　　“不上街了？”古洪问道。
　　“我倒想去，可外出名额有限啊。不过这个城市也没什么可逛的，太小。”谭雪莹轻声说。
　　“也是，其实就是个小县城。比不了大城市。不过这里民风挺好。”
　　“是吗？有空我得去感受一下。”谭雪莹看了看古洪，说，“你很喜欢观察事物。”
　　“当兵嘛，啥都得去体验。对了，我还注意到，看你走队列，挺有女兵的气质。”
　　“从小在部队长大，受的熏陶多。”话虽这么说，古洪却看得出她脸上露着一丝骄傲的笑容。
　　“嗨！这叫单风贯耳！”古洪冲着宋贝贝喊。
　　“哟，班长还练过武呀！”宋贝贝边打边笑。
　　“那你！看，卢为民这招叫大鹏展翅。”
　　卢为民又打一球，问：“这叫什么？”
　　“乌龙摆尾！”
　　卢为民忍俊不禁，支持不住说道：“不行了不行了，你来打会儿。”
　　古洪随即说：“你俩也该歇歇了，俺俩打会儿。”他和谭雪莹接过球拍。
　　谭雪莹说：“班长你可要让着我呀。”
　　古洪倒挺豪爽，说：“没说的，来吧。”
　　打几个回合之后，古洪觉得谭雪莹比他还要熟练。就叫道：“行啊你！还说什么叫我让你？看起来我不使出点儿绝活还真打不过你哩！”
　　谭雪莹笑道：“那你发招嘛！”
　　“看招——单风贯耳！”
　　宋贝贝叫道：“咦？班长学我呀！”
　　古洪喘着气说：“并非抄袭，纯属雷同。我还有——黑虎掏心！”
　　“啊？班长你别吓我！”谭雪莹笑着喊。
　　卢为民加一把火：“你班长要和你拼命呢！”
　　古洪接了一个低球，一抖手，又叫：“海底捞月！”
　　谭雪莹手只轻轻一撩，一个高球便又挑到古洪身后。
　　古洪飞身一跃，大叫：“嫦娥奔月——！”飞得还真高！让人联想到武侠片里的慢镜头……可是——随着“噗通”一声闷响，古洪竟结结实实地趴到了地下！
　　“哈哈哈哈……”宋贝贝乐不可支，“你这嫦娥胖了点儿，飞不起来！”
　　卢为民也笑侃：“啥嫦娥奔月呀，我看更像饿虎扑食！”
　　“哎，”古洪坐在地上叹气道，“当初嫦娥奔月的时候，莫非也是一头栽到月亮上的？”
　　宋贝贝和谭雪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下午，古洪看到张东东和郑娅彬外出归队。无意间他发现张冬冬的挎包出奇地鼓。女孩子呀，古洪想，有多大的包她就能买多少东西塞进去！可他还觉得这两个人的神情有些诡异，带种兴奋而神秘的样子，脚步紧蹙且忙乱。
　　古洪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悄悄跟到她俩身后，也就是想恶搞她俩一下。而她俩竟越走越快，转眼就到了楼上。随即，她俩迅速闪进班里并掩上房门。古洪站在门口，还在思量是否听一下，里面就已传出一阵紧张的嘀咕声，还伴有其他人的轻呼！到底会是什么？古洪满腹狐疑，却没敢敲门进去，万一是女人的专属物品呢？你去打听么？哎，还是下楼吧。
　　古洪刚要转身下楼，屋门却“忽”地一下打开了!正欲向外走的宋贝贝看到古洪，惊叫：“啊，古班长！”古洪竟愣了一下，只见张东东身上还挎着鼓鼓的包，当她看到古洪，惊讶地呆在那里。从面色上看去应该是被吓了一跳。
　　古洪随便地说：“哦，杨班长在吗？”
　　宋贝贝笑着回答：“她和魏班长出去了。”
　　“那我——没事儿，我下去了。”古洪欲走不走地抬了抬脚。
　　还是张东东干脆，开口叫道：“古班长，你进来一下。”
　　“啊？干嘛？”古洪脸上挤出一些迷惑的表情。
　　几个女兵也放松了神情微笑起来。宋贝贝说：“东东要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她示意张东东道，“东东，先让古班长摸摸，猜猜看是什么？”
　　张东东因兴奋而涨红的脸显出难以预测的神情，并将挎包掀开一角说：“你敢来摸一下吗？”
　　古洪还大方地说：“女人的东西，我有啥好摸索的……”
　　“装什么算，怕了吧？”
　　“嗨呦，怕啥呀!别说我占你们便……”古洪抬起手，却猛然看到包里探出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小脑袋！他伸出的手正好碰到小脑袋上，那小脑袋居然“哼哼”了两声。古洪的脑袋“嗡”地一下，顿时被吓一大哆嗦！“啥东西？！”这惊叫不像一个男声。
　　几个女兵大笑不止。谭雪莹说道：“一只小狗把你吓成这样！”
　　“狗？我看看。”
　　真的是一只小狗，竟然比猫还小的狗！古洪之前还真很少见到这样的狗。张东东把狗从包里抱了出来，这小狗通身雪白。
　　古洪严肃起来，问：“哪里弄来的狗？咋能带到这儿来？”
　　“在路边捡的，”张东东说，“看它在土地上冻得打哆嗦，我就把它放进了包里。”
　　“那是百姓家里的东西，怎么能……”
　　郑娅彬解释道：“俺俩在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没人来要。问过路的人，也都不知道狗的来历。”
　　“那也不能带进部队里来！咋想的你俩？”古洪皱起眉头说，“怪啦，你们女的大多数都怕狗呀！咋现在没有一个说讨厌这东西哩？”
　　“它太可爱了！”宋贝贝抚摸着狗头说。也的确，这小狗浑身纯白得没有一丝杂毛，圆圆的尾巴讨人欢心地摇摆个不停，身体也就两个巴掌大小。竖着两只尖尖的小耳朵，乌黑溜圆的双眼一眨一眨的，简直就是一个卡通玩具！
　　可是古洪不能感情用事，他认真地说：“张东东，咱先不说从百姓那里拿东西违反部队纪律，就是从天上掉下的，也不是咱们可以玩的，你懂吗？你觉得部队里可以养宠物吗？”
　　“可是它现在没有家呀？”张东东脸上开始委屈。
　　“一定还是别人丢的。你马上把它放回去。”
　　“它要冻死了咋办？”
　　“有毛的动物都不怕冷！趁天还没有黑，赶快去扔掉它。”由于着急，古洪显然措辞不当。女兵们同时“啊”了一声。
　　张东东更是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要非让我去把它扔掉，那我就将它连同我一起扔掉！”
　　古洪本以为她只是好奇而已，听到训斥马上就会将狗送出去。没想到她竟要来真的！虽然只是一只小狗，事情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处理了。
　　古洪定下神来，开始耐心开导张东东：“东东，咱们这儿是部队。你已经是一名女兵，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况且你在这儿也是暂时的训练阶段，你觉得可以长期带在身边一只狗吗？再说，把它关到寝室里，它会整天叫闹个不停。那么咱们所有的训练或集合，是听它的叫声还是听指挥员的哨声？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管你，连队也不可能容忍一只小狗在这儿跑来跑去，这是纪律！今天你带一只小狗，明天她带一只小猫，或者哪天谁再领一头小熊，那咱教导团就别叫教导团了，干脆改作马戏团！”
　　张东东羞赧地笑起来。古洪继续说，“你对小动物的爱心我赞赏，但……”
　　“其实我明白，班长，”张东东说，“我就是可怜它。我知道我这样做部队肯定不会接受。可眼看着它无家可归，我实在不能不管。你让我现在再去把它抛掉，可以吗？”
　　古洪松了口气，说：“对，我刚才说话不当。我们任何时候考虑事情都要耐心细致！那好，你俩捡到狗既然等不到失主，在带回来之前你们是否考虑过给附近的店铺留下些信息呢？这样不是会方便失主寻找吗？”
　　一句话提醒了张东东和郑娅彬。张东东恍然道：“呦，俺俩还真没想那么多！”
　　古洪说：“是不是？做事不能图一时冲动。像我都这么大了一冲动还说错话哩！”
　　女兵们笑道“哟！你多大呀？”“装什么成熟呀！”
　　古洪接着说：“行了行了。事已至此，咱就想个最好的办法，把小狗处理好，中不中？”
　　张东东开心地笑道：“中！”气氛缓和下来。
　　其实谭雪莹最讨厌滥养宠物，她认为，人这样做并不是爱护动物的表现。她之所以表面上没有表现出厌恶，只是想观察一下，古洪会怎样处理这件事。从他开始的急躁到他冷静下来，谭雪莹看到了他身上交织着年轻的生涩和经过部队培养的逐渐成熟。这是个正在成长的班长，虽然他也还年轻，但让谭雪莹感到他的确比自己年长几岁。她开口说：“还是这样吧，现在天已经晚了，就干脆等明天再去找当地百姓，尽快把它还给失主。”
　　张东东说：“行。班长你别担心，好吧？”
　　古洪说：“我说嘛，小老乡还是很聪明懂事理！”话虽如此，古洪还是心里打鼓，一只小狗在连队过夜，会弄出什么乱子？可是目前也只能如此。他又叮咛张东东：“明天之前，可千万别放它到处乱跑！否则连队……”
　　“我知道我知道！”张东东又兴奋地说：“保证让它安全在这儿度过一晚！”
　　古洪只有祈祷这只可爱的小狗不会闹什么乱子了。
　　杨薇回到班里，严肃地责怪张东东这种“奇怪行径”、“异想天开”！并非常现实地说道：“如果明天找不到失主，就还让它在班里呆下去吗？更不要说狗会不会带来病菌！”无奈天已放黑，也只能等明天再说。
　　这天夜里古洪很久才睡着。而半夜的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叫又吓醒了他，有人问怎么回事？然后一切又恢复平静。古洪分明听出是郑娅彬的声音。别人倒没有觉出什么，可古洪却感到，这声音比他在任何一部恐怖电影中所听到的惨叫声都更恐怖！其实，是那只不安分的小狗舔了舔郑娅彬露在被子外面的脚大拇指！
　　第二天早操，古洪早早地站在连队门前等待班里的兵下楼。他此刻的心情和举止，恰如后来的那首神曲——《忐忑》！不过还好，一切没什么异样。
　　队伍集合好以后，值班员准备带向操场，连长最后走出连队门口，就在他下台阶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脚后跟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竟将他绊一个趔趄。他回头一看，大声叫道：“这是从哪里跑来一条狗？”古洪差点儿摔倒在地！他又看见了那个白色“卡通玩具”！它居然敢调戏连长？！古洪瞪着张东东，怎么会把它放出来？张东东反应挺快，跑过去喊道：“连长，我帮你捉住它！”……
　　三班居然养了一只狗！每到休息时间，三班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还没来得及再去寻找失主，古洪与杨薇就已经必须先向连队汇报事情经过了。在连长办公室，听完古洪的叙述，连长倒是没有发什么火，只是要古洪和杨薇做好新兵思想工作，抓紧时间把狗处理好。指导员说可以借此搞一次政治教育。
　　连队俱乐部。全连在听指导员上教育课。
　　指导员包敬中讲道：“同志们都看到了一只稀罕狗。对于我们连队里出现一只狗这种情况，大家各有各的看法，我来谈谈我的理解。首先，我认为把狗带进我们营区的这个战士，有两点值得肯定，第一，她是出于对小动物的爱护，这表明我们的女战士所具有的善良的天性；
　　第二，证明这个同志已经把连队当做自己的家了。因为人通常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回家里，让它属于自己。从这一点上看，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们的新兵能够视连队为家，我很欣慰。大家莫笑。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下面要讲的，关于连队这样的家庭，我们应该怎样看待？也就是说怎样与自己的个人家庭区别开来。
　　部队是战士的家，属于每一名战士，但又不属于任何个人。在自己家里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在这个家里却不可以任性行事，你就必须考虑大家的感受。因为这是一个集体，我们要有整体观念。所谓整体观念，就是个人意志服从集体或组织意志。在家里你甚至会让父母听你的，但在组织中你就必须听上级领导的！
　　我们来部队首要任务是保护国防，还有重要一点就是，使自己的思想成熟起来。成熟的标志是什么？最基本一项是，遇事具备思想分析能力。再拿小狗这件事来说，大家只想到了爱护动物，或者它可爱好玩，但想没想得到更复杂的事情嘞？先不说行军打仗，就说我们平日的训练，如果训练场上有那么个小狗整日的跑来跑去，大家想想那会是个啥子情景？
　　另外，它会不会是有病被人遗弃的嘞？好，大家说那更应该管一管。那你想过怎么个管法了吗？你首先想到的，是先向集体汇报，请示领导作出正确的处理？还是只凭自己想当然地做？这就是一名士兵与一个普通百姓的区别……”
　　毫无头绪地寻找狗主人已经没有意义。古洪在炊事班获得了处理狗的办法。炊事班班长宋一彪是志愿兵，他家就在营房外的家属区，而且他爱人知道后也对这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暂时送到他家去养起来两全齐美。
　　古洪将这件事说给张东东，并让她相信，宋嫂肯定会对狗很好！再说每逢节假日还可以去看狗。张东东很高兴地答应了，但又故作难舍地问古洪：“班长，等训练结束我们分走了，我还能不能把它带走？”
　　古洪大声说：“咋？你还想带着它到新部队接受再教育？那新部队就不再教育你，而该教育我们教导团了！”
　　张东东和其他女兵得意地笑起来。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从陌生到熟识的过程。在最初的时期，人们心里都存在着对美妙前景的期待。新兵刚刚入伍，大部分人心里是充满激情的，因为军队是一个脱俗的地方。但当现实的枯燥打破了浪漫的幻想，就会使人产生消沉厌烦的情绪。还好这些男班长能使女兵们时时感到许多新奇和愉快，令她们暂时忘掉了离家的烦恼。这里虽然有很多对训练场的描写，但目的不是记录单调的训练，而是展现他们怎样使乏味的训练变得令人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