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春耕

　　谷雨刚过，二队的备耕生产工作就紧张而有序的开始了。
　　这一天晚上，二队的春耕生产动员大会召开了。生产队饲养所屋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一大片人。每年这个“一年早知道”会都开得非常成功，人来得特别的多；不仅是劳动力参加，凡是能脱离开的妇女，老人都来参加了。这个会由山虎队长主持，由李山队长做“一年咱知道”报告。所谓报告并没有什么发言稿！都是李山凭着记忆和以往的经验总结出来的。
　　李山把全大队一千多亩耕地的地块、地力、坐落换茬情况，如数家珍一样，非常熟练的念叨了一遍。李山说：“今年我们二队生产任务很重，队委会合计，今年扩耕，比往年要多出两百亩大豆。为什么要多种大豆呢？这第一是国家征购粮只收大豆，不收玉米，其次是卖余粮也得指望卖大豆，大豆好卖价格也高，我们能增加收入。第三集体留牲口饲料也得留大豆，大豆能换豆饼，社员还能分点豆油吃，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所以今年生产队要把最好的地块，最好的粪肥，都用来种大豆，凡是茬口对的都种上大豆，保证今年大豆丰收。如果措施得当，今年劳日值还能增加一毛钱，大伙还能分点现钱回家过年。”李山的话音刚落，社员就哗哗地鼓起掌来。
　　接下来是山虎讲话，他说：“这计划是很好，但是得靠大伙干才能实现，光说不练那是白搭。现在谷雨已过，大地已化的差不多了，目前的任务就是往地里施肥扬粪，我们二队年年不种白茬地，平地扬满肥，坡地抓埯肥，消灭白茬地，才能保证种一亩得一亩。从后天开始一等劳动力都到海南坡，左家大窝子那块地往上挑粪，明天准备好扁担，土篮子；后天天一亮就到地，趁冻往上挑，那是十亩窝风朝阳黑油沙地，保肥，保水，非常适合种植大豆。今年正好换茬，正是种大豆的最好时机，要保证施肥足，争取今年这块地能大丰收。往上挑粪还是每人码一行，不能乱倒，最上面一行道远，又陡，我来挑，第二行、第三行两个组长各一行，其余的排号抓阄，谁挨到哪行算哪行，第二天依次伦推，公平合理。明天想挣一等公工分的都来抓阄排号。回家告诉家里人，多准备点好吃的，早饭送到地里吃，化冻就不干了。”
　　海南坡左家大窝子这块地，在山下看试坡地。当走过一小段陡坡，站到这坡顶上看一块溜平的地。这块地是黑油沙土地，土质肥沃，保水保肥，受周围地势影响，这块地是西南向口，窝风朝阳，轻霜期这里不受影响，所以很适合大豆生长，如果播种及时，田间管理跟上保证年年丰产。
　　李山视这块地是二队的地眼，不上粪也能打三年粮，所以他把这块地看的很紧，绝不荒废；以种大豆为主，有时为了等茬口，他任凭休耕一年，也等到种大豆的茬口。
　　翌日清晨，东方天边刚现白色，地上还有朦胧的月光，人们便齐聚在海南坡粪场。队长李山讲了几句关于往年山上挑粪的规定。人们就开始往山上挑粪了。别人都是用大土篮子，两挑四土篮子为一小堆。每个粪堆间隔五步远，一行多少堆，根据拢的长短来定。山虎用的是大架子筐，这一挑能赶上两挑土篮子。所以山虎一趟就能倒一堆。而且堆还比别人的大。山虎上身是部队发的白色衬衣，里边背心也有八一字样。下身穿的是一条退了色的草绿色黄军裤，脚上穿的是一双黄色单军鞋，肩上是一块蓝色的肩垫，脖子围着一条白色手巾以备擦汗用。一看这打扮，就知道是个干活的料。山虎身大力不亏，岁数又好，所以干劲十足，他的粪堆一直排在最前边。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干部以身作则就是无声的命令。往山上挑粪是个累活，就是空手走上去有时也觉得气喘，现在要挑上百八十斤的，步步上坎，当然是很累了。现在只挑了几趟，大伙就汗涔涔的了。山虎一边往下走，一边用毛巾擦着汗。嘴里还大声喊到：“大伙加油啊，摆满第一趟就休息吃饭，摆完第二趟，太阳出来了就收工回家休息！”这三十多号人，一看队长如此认真地领着干，还有什么可说的，都铆足了劲，争先恐后地往上挑，都不甘心落后。往上有的虽然慢点，往下来都是一路小跑，进度很快，到天亮时，大部分人已摆满了第一趟，开始摆第二趟了。
　　这时，送到的大军已经到了，各家各户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几个岁数稍大的妇女都来了。有手提竹筐的，有肩挑柳条筐的，还有背着包的，各式各样的都有。霎时间，场面热闹起来。这虽然只是一次送早饭的时候，但是对于整天在家围着锅台转的大山里的妇女们来说，这也是一次争妍斗艳的机会。一是要借此机会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的芳容，二是展示一下自己家日子过得怎样。所以来的人都在家经过了一番打扮，饭菜是静心准备和搭配的。山虎见送到的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喊：“休息吃饭喽！”大家都赶紧来到自己家人前，张罗着吃饭。
　　叶梅是挑着一付挑来的，挑的一头是一个白包袱，里边装的是大煎饼，一碗炒土豆丝，二根黄瓜咸菜；另一头是个柳条筐，装的是一个小耳朵铝锅，锅里是半锅小米粥，还热气腾腾的。叶梅从筐里拿出一个褥垫，让山虎坐下把白包袱皮铺在地上，摆上菜，拿出碗给山虎盛了一碗粥。山虎一看这么麻烦便说：“明天别费这么大的功夫了，简单点，垫吧一口就行呗。”叶梅说：“那哪能行，这活这么重，不吃饱怎么行。”
　　二人正说着，山虎冷不丁看到一个人还没坐下吃饭，正站在高坡上向下看，山虎一看是本队社员“榆木嘎达”。此人有一把子力气，老实能干，就是脑袋瓜子不开窍，办事不麻溜；两口子都不太会过日子，有钱三天乐，花钱没有计划，家里吃喝也不行，是生产队的落后户。看样子是饭还没送到。山虎喊：“于大哥，下来一块吃吧！”榆木嘎达回答：“不用了，马上就来了。”
　　这时吃饭的人们正把目光转移到老蔫家这边来了。老蔫姓王，是山东过来的，此人是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四十多岁，身高体大，能干活，家里家外一天到晚不闲着；只是整天没几句话，只管闷头干活，人送外号“王老蔫”。他媳妇谢少珠，是个中年妇女，高挑个，长得还可以，这个人精明能干，家里家外，是把好手；只是嘴茬子很厉害，一般人说不过她。愿意打扮，除了把家收拾的铮明瓦亮的外，把自己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谁也比不过她，过日子，办事精明。一般人算计不过她，从不吃亏，人送外号“铁扫帚”。
　　今天她送的饭是大煎饼，一盘炒鸡蛋，一盘拼起来的小咸菜，还有一个咸鸭蛋、苞米粥、半壶开水。她把这些摆好之后，又解开上衣襟，把手伸到怀里去摸，这个动作不巧被坐在对面的刘二板看见了，刘二板便开始嚷嚷开了：“快来看哪，铁扫帚要给老蔫喂奶了！”铁扫帚毫不相让，一边在怀里摸一边说：“刘二，你想吃就过来，先喂你，你是大儿子。”刘二立刻哽吧嘴了，没话说了。大伙轰堂大笑。他媳妇踢了他一脚说：“叫你嘴贱，自己找亏吃。”
　　铁扫帚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壶酒来，递给老蔫说：“你看这是什么？”老蔫一看是酒，便高兴地一把夺过去，打开盖就喝了一大口说：“一壶酒你就摸了半天，差一点就露底了。”铁扫帚用脚登了他一下说：“越说越下道，不喝我倒了它。”老蔫拿着酒壶朝刘二板晃了晃说：“二板兄弟，过来喝一口吧？”二板摇了摇头说：“不喝，我可没你那口头福，你自己喝吧！”
　　正在大伙说笑之时，从坎下小道上，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上来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捧着一个破抹布似的手巾包。这人就是榆木疙瘩的媳妇，她叫杨翠花。来到跟前，一边走一边留神看别人家送的饭菜，都比自己的好，自己只拿来四个窝窝头，这怎么吃啊。想到此，她羞愧难当地深深地低下了头，她快步来到榆树疙瘩跟前，把包往榆木疙瘩怀里一送，话也没说，双手捂着脸便跑下坡了。榆木疙瘩骂道说：“这个败家老娘们，疯了吧。”打开包一看只有四个窝头，叹了一口气，坐下来便吃。
　　这一切都被山虎看在眼里，他站起来走到榆木疙瘩面前伸手拿了一个窝头就咬了一口说：“挺好吃的。”便拉着榆木疙瘩来到自己坐的地方说，“今天咱俩搭伙吃，我这还有粥，喝一碗解解渴。”说着便叫叶梅给榆木疙瘩盛上一碗，自己也盛上了一碗，一遍喝着，便来到人群中间，看看大伙都吃的什么饭。
　　山虎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来到老蔫跟前说：“老蔫叔，你这生活挺滋润哪。”老蔫抬头笑着说：“队长，你可别这么叫，咱俩论哥们就行。”山虎说：“那不行，论岁数你比我父亲小不几岁。尊重你是应该的。更重要的是我尊重你的人品，老实厚道，干活认真，不偷奸耍滑；生产队的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你是咱们队的榜样啊，大家都应该向你学习。”老蔫忙着说：“队长我可没这么好，大家伙差不多都一样吧。”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山虎坐下喝一忠，山虎说：“那可不行，喝了这酒，活就不能干了，等干完活，有时间到你家来喝怎么样？小心别把你家的酒给喝干了。”老蔫笑着说：“队长，瞧好吧，你到我家去看看，大瓶小罐都是满满的酒，有的是。只要黑龙河水不干，咱家的酒就不断，管够喝。”山虎说：“这话我爱听，我希望我们二队社员家家户户都应该像你家那样，生活滋润，幸福。等有时间，你得给大伙讲一讲，这都一样在生产队上班干活，享受着一样的劳日值，挣的工分也差不对，为什么你家能过得那么好，有的户就差挺远呢？你看现在鸡蛋正贵的时候，我婶就炒给你吃，真有福气。”老蔫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铁扫帚说：“这事你得问她，我也不清楚。”
　　铁扫帚在一旁高兴地说：“队长，这事你问我就行了，问我家老蔫那是白搭工夫。我们家的鸡好，下蛋早，下的多。”在一旁的刘二念念不平地说：“你看她那熊样，队长两句好话，把她嘚瑟的小屁股不知往哪放好了。”这话恰好被铁扫帚听得真真的。铁扫帚正愁怎么回击他。刘二接着又说：“这不是鸡好吧，是老蔫的种好吧。”
　　铁扫帚立即回击说：“你刘二坏，心眼歪，种也坏了吧，所以你家的鸡都不下蛋了，你也就没有鸡蛋吃了。快回家都杀了吧，省的净吃白食。”这几句一语双关的话，让刘二真的天地自容，很下不来台，赶忙低下头，嘟囔说：“这损老娘们，骂人真狠，好难不和女斗快干活吧。”说着便挑起土篮走了。大伙一阵哈哈大笑说：“这回刘二可遇上碴子了。”
　　山虎一看大伙都吃差不多了，说：“干活吧，这第二趟摆完就收工。下午生产队还有点零活，有愿意干的就去干，另计工分；明天早上还继续到这来挑粪，谁先干完，谁就可以先回家了。”说完挑起架筐走了。其余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挑起筐开始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