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任传有动情吐心声 徐国涛慷慨说前景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8-08-01 14:28:41 字数:5034
显然,那天中午徐国涛也没睡成觉,直打呵欠,见任传有来家,急忙起身相迎,并让王俊芬端来西瓜,拿来饮料。
任传有笑道:“我又不是贵客,何必这般客气?”
王俊芬:“出门这么多年,韩晓春望眼欲穿,你自己的家都很难见到你的影子,更别说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了。”
“你这里要是小门小户,我就不来了。”任传有说罢,四下扫了扫,然后盯着王俊芬问:“你刚才把王医生送出大门口,他来给谁看病?”
徐国涛神色黯然:“三爷爷恐怕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找医生来,是想讨个主意。”
任传有惊讶:“三爷爷怎么了?”
王俊芬快言快语:“患了食道癌,晚期,恐怕难逃一劫了。”
“今天他还在大柳树下凑热闹。”任传有,“咋不送医院去?”
徐国涛:“我犟,老爷子更犟。他能去医院?他害怕动了手术,死后不能落个囫囵尸首。”
王俊芬补充:“更怕客死他乡,不能善始善终。”
任传有:“是啊,年轻人能够看淡一切,一上岁数,想法都很可笑。话又说回来,他都这么大岁数了,真要是这号病,还不如一走了之,免得活受罪。”
王俊芬:“话是那样说,可是谁舍得让他走呢?平时总觉得日子还长,可是不知不觉就事到临头了,唉!”
“是啊,你们对老爷子好,老爷子也真把你们当成回事儿。杨金贵背后说了国涛两句,老爷子不满意了,弄得杨金贵灰溜溜的下不来台。”任传有喝了口茶,随口说。
王俊芬两眼瞪得溜圆:“杨金贵又在埋汰我们国涛什么?”
“那家伙是个爱唱反调爱嚼舌根子的小人,你和他计较什么?”任传有自知说露了嘴,急忙岔开话题道,“那你找王医生,王医生能有什么办法?”
徐国涛:“王医生也说像他这么大岁数的人医院不一定会给做手术,因为风险系数大。就是做了手术,化疗也是个难题,最好是保守治疗,用常规药物延缓癌细胞的扩散,减少他的痛苦。”
王俊芬补充:“王医生也说照料好他饮食起居比什么都强,人到了最后,一大半是思想病,有人在身边对他是最大的安慰。”
任传有:“那大哥、二哥能没个态度?”
“他们也是这个意思,也说是不能送医院。”王俊芬又插话道,“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任传有:“他是五保户,照料他就要找村里,你们不好意思出面,我去找李荷清,看李荷清怎么说。”
徐国涛:“李荷清是小脚女人,口口声声说村里是个穷庙,没有多少香火钱,指望他还不如靠自己。”
王俊芬补充:“但他又不敢说这种事他不管,他的初步意见是,一家一户轮流护理三爷爷,一轮一天,还要和村委的其他人商量。国涛把他的意见打电话给老大、老二说了,老大老二都反对这样做,说让我出面找专人伺候老爷子,护理钱他们出。”
任传有:“那你是什么意见?”
徐国涛:“人到事中迷,我也乱了方寸,还是俊芬比较冷静,提出让孙丰勤来照看三爷爷,那女人心细,更重要的是男人长时间不在家,家里、地里的活儿一个人揽,让她来能甩掉土地那一块,多少补贴一下她的家用,现在还没找她商量,也不知道人家同意不同意。”
任传有:“你真是迷了心窍,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王俊芬心肠好,照顾三爷爷比谁都强,这么好的事儿咋不让弟妹上?”
徐国涛:“一家不知一家,和尚不知道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么多年,我们家的当家人没少出力,烧茶递水、拆洗缝补,谁还图个什么。到了现在关键头上,老大老二只知道嘴一张一合,根本不考虑家庭矛盾。他们把钱打回来给了王俊芬,我那两个嫂子是什么态度?对王俊芬会怎么看?要是请护理,嫂子们就是再抱屈,也不会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你说是不是?这些撂到一边不说,要是别人护理三爷爷,就会你好我好大家好,天下太平,要是王俊芬出面,我那爱管闲事的大舅哥还会那么老实吗?他是不会让你坐到沙发上喘口闲气儿的,他要不在王俊芬面前指手画脚就显不出他本事。”
“就你的两个哥哥好,他们好他们咋不回来?”王俊芬白了徐国涛一眼回奉道,然后瞅着任传有,“如果让晓春嫂子来,也很不错,我就不用去找丰勤嫂了。”
任传有:“韩晓春不行,你们也知道,我家头上还有两层天,出出进进全靠她打打闹闹,找孙丰勤算你们找对人了,要说我还有愧孙丰勤,要不是我把徐周宇这个王八蛋带出去,人家能受这么多年的罪?听说徐周宇回来了,还没进门?”
王俊芬:“徐周宇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厚着脸回来,孙丰勤不让他进门,他还赖上我们了……”
“听说你劝不醒他,还揍了他一顿?”徐国涛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急忙插话打断了王俊芬。
任传有:“你们也知道,那些年提留款、特产税压得人翻不过身来,不出门找米吃就要饿肚子,我在公路上揽下了活儿,回来找人。我千叮咛万嘱咐说咱是农村人,倒腾俩钱回家要孝敬孝敬爹妈,养活老婆孩子。可他倒好,钱一发,找女人去了,气得我扇了他俩耳刮子。就为这以后他见我爱理不理的。”
王俊芬依然愤愤不平:“凭良心说,我们家国涛没少帮过他家,到头来落得一身屎。他这次回来,我和国涛前也劝,后也劝,希望孙丰勤能转过弯子来,一家人凑合凑合,相互体谅体谅,也算是幸福,他倒好,拉倒车……”
徐国涛担心王俊芬继续发挥,就又转了话题说:“不知道传芬姐家安置好了没有?”
“没有个一年半载能安置个啥名堂?”任传有顿了顿又说,“我姐才给我打过电话,喋喋不休向我诉苦呢。”
“诉苦?”徐国涛和王俊芬同时惊讶地问,“政府的安置不到位?”
“不是政府的安置不到位,而是我姐自寻烦恼。原来下村的迁安委员会主任是徐国存,他出事以后,安置地一时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就让我那外甥,你的堂侄徐彬彬当代理主任,和张晓新的大丫头张红芬等一批大学生参加了‘打造美丽乡村’计划,力主搞土地集约,我姐想不通,就找我诉苦。”任传有一边说,一边看徐国涛,“其实我认为彬彬的思路还比较前卫,我在想,咱上村也能利用这个转机,在土地上动动脑筋,所以才来找兄弟说说想法,听听你这位上村能人的看法。”
徐国涛:“你高看我了,能混个肚子圆就不错了。”
任传有正色起来:“徐国涛,你少在我面前说虚头巴脑的话,你是高中生,我也是高中生,你为了追求爱情学业上半途而废,我因为家庭经济营养不良而有始无终,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忽悠谁。”
徐国涛迷茫:“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了?”
任传有:“但我认为我比你强,因为我说话直白,不虚伪。在上村,我除了父母外,最佩服的人是你,认为你有眼光,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可没想到你却在我面前却端起了臭架子,什么意思?”
徐国涛见任传有不像是在开玩笑,就反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任传有:“乘南水北调这股风,咱也搞一搞土地集约,弄出点动静来。上村真要是能弄出点名堂,就会多一些像你、像王大头、像张杰新这样的家庭,少出些徐周宇这样的熊货。”
徐国涛:“好事啊,我举双手赞成!可是,谁搞?你搞?”
“我要有你这样的魄力,就不来找你了。”任传有说完站起身,“算了,算我任传有有眼无珠看错人了,既然人家不抬举我,我还赖在这儿干什么?我走!”
王俊芬见任传有当了真,就急忙过来拦住门:“传有哥,国涛和你说着玩儿的,你咋那么不识逗,快坐下,坐下。”
“想叫我走,没门!”当然,任传有并不是真走,他朝王俊芬眨眨眼,潇洒地走到茶几边,拿起一块西瓜,边吃边说,“这一招我还是跟你哥学的,说实话,别看你哥有时候做起事来滑稽可笑,但论涵养,我和国涛都不如他。”
王俊芬迷惑:“涵养?什么涵养?”
“我不敢恭维他的修养,但我佩服他的涵养。比如说,在人场里我刚和他争得面红耳赤,放在别人身上不得个十天半月就缓不过气来,这家伙倒好,没过多久,就又笑脸相迎站到你面前,自嘲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就是对他一肚子气,还发得出火儿来吗?再比如说,他很会哄老婆,有时候和刘丽会闹得电闪雷鸣,要是别的家庭不得个五七天别扭也得个两三天冷淡,王大头很会耍手腕,过不了多久就会使家庭纠纷云开雾散。人家王大头,说话直来直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旗帜鲜明,从不兜圈子绕弯子,而你,却要绕三绕四,不绕得头晕脑胀你就不松口。”任传有看着徐国涛,慷慨激昂起来,“我们在高中都背过杜甫的诗歌,都为杜甫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心胸所感动,且不说你徐国涛风华正茂时怎样热血沸腾,就现在的境况,相对上村每一个家庭,你比谁的日子过得都滋润,热了有人给你扇扇子,饿了有人给你做热饭,衣服脏了有人给你洗,困了有人给你解闷,你和王俊芬出双入对,相互恩爱,你知足了,看来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你追寻的最高境界。我们是谁?一群打工汉,吃了上顿没下顿。路迢迢走四方,四方流浪,热了该晒太阳照样晒太阳,饿了不为五斗米折腰就要被饿死,衣服脏了拍拍尘土再穿,困了就得像徐周宇那样去找空洞的浪漫。说实话,有时候我反过来想,假若我是韩晓春,我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要图个夫妻俩在一起拌拌嘴逗逗乐?可现在,自己的汉子却没有见别人的时间多,你说心酸不心酸?实指望回来和你一起兄弟同心,能拼一拼搏一搏,把外出的汉子拉回来,有点力气朝自己的土地上使,有点汗水朝自己的家乡流,你倒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谁说话都要留三分,你说你活得累不累?”
任传有这番话虽是激将徐国涛,却是一种真情表白,徐国涛惊讶了,想不到这个和自己年岁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出门了几年时间,长的见识却不少。等任传有发挥够了,徐国涛才憨厚地一笑,说:“哥儿们,搞土地集约我做梦都想,可是,性急喝不了热豆汤,有些事情不是凭我们一时之勇,得等时机,时机不成熟,光凭一腔热血,会自己把自己套进去。”
任传有惊讶:“时机?我认为现在就是时机。要不然,杨金贵会上蹿下跳回来鼓动人去要土地?”
徐国涛:“你呀,批评我会绕圈子,我就绕一个给你听听。徐国海逼我搞集约,是心血来潮,纸上谈兵,只知道土地集约起来产出值比零打碎敲要多得多,却不知道农村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和思潮;李荷清找我谈集约,是为了给上面有个交代,他的意图不在于你成功不成功,而在于有没有人挺身而出让他在评比中甩掉排名落后的帽子,说白了就是图的形象工程;你来谈集约,是自发自愿的,真心实意的,是咱丹江汉子最朴素的想法。”
任传有:“那你还为什么和我打游击?”
徐国涛:“你刚才不云山雾海那一阵子,我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在这方面咱们情投意合,我就也不隐瞒我的观点:咱上村东边紧贴着下村,上村人口和下村相比,少了百十口人,上村在水位线以下丢了百十亩地,而下村留在水位线以上的还有四五百亩土地,这四五百亩土地政府不会全部赔偿给上村,就是1:1.2的赔偿,还有三百多亩整块连片的土地在空着,这部分土地的所有权原来是上村的,随着上村的搬走,这些土地就归政府了,杨金贵等人的胳膊伸得再长,也不会把手够到这边。”
任传有:“嗯,在理,在理。你是说咱为了减少摩擦,咱噙下下村留下来的土地?”
徐国涛:“你想想,政府能让这部分土地白白荒芜吗?肯定要找人承包,只要有人出面,政府巴之不得能找到下家。”
任传有:“那得多少承包费往进去塞啊?”
徐国涛:“舍不下孩子套不住狼。再说了,徐国江、徐国海都是上村人,他们把我拉下海,不放放血能行?还有李荷清,他作为村主任,不在政策上优惠一下,能说得过去?当然,咱自己也得倾其所有,准备勒紧裤腰带,过二年穷光景。”
任传有:“可是,杨金贵要是打这块土地的主意呢?”
“我分析他不会,他舍不得往里面扔钱。”徐国涛顿了顿又说,“谁都行,合伙也行,但合伙必须有一个一言九鼎的领头的,俗话说,‘千锤打锣一锤定音’,如果都想当家,乱弹琴,瞎指挥,就会像《天鹅、梭鱼和大虾》一样,各拉各的车,注定是瞎折腾一回。”
任传有:“那要是有外地人出头呢?”
徐国涛不假思索:“那万万不行!不过,他可以融资,跟着受益和分红,但土地的支配权必须是咱上村人。”
任传有:“论人品,我最赞成你徐国涛,既然你有这般的想法,我会像你大舅哥给杨金贵当马前卒一样,给你当先锋,要搞就把生态园搞出个名堂。”
“你争取,我争取,只要把握好方向,摆端正心态,大多数人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徐国涛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当然,一嘴不能吃个胖子,要想弄出名堂,就必须要在特色特产上下工夫。”
任传有:“是倒是这样,可是我想来想去,像咱这地方穷乡僻壤的,除了小麦、玉米外能有什么特产,搞出什么特色?”
徐国涛笑笑:“老兄,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搞生态园不是嘴一张一合那么容易,除了要冒风险外,还要有胆量挖掘地方特产,挖掘地方特产的目的是搞好地域特色。说实话,现在各地搞生态园经济丰富成了风气,能不能形成气候还要看操作者的主观能动性发挥的程度。咱一旦咱把下村的土地承包过来,一不能盲目跟风,二不能盲目投钱,三不能搞塑料风景。”
任传有:“你别给我概念化,你说具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