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转干

　　1
　　天气一天天地变得冷了起来。人们的夹袄外边逐渐套上了大小不一的各色棉袄。
　　小孩子们似乎活力大些，或者经常跑啊跳啊的，看上去不太怕冷的样子。她们除了上身穿件旧棉袄外，腿上还只是套穿了几条单裤。有实在怕冷一些的弟弟妹妹们，就多套穿几条大一些的孩子穿不上的衣服。或者干脆把大人穿剩下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纵然都是些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可只要保暖些就中，孩子们没有计较的。
　　潍河上结的冰已经一天天地厚了起来，散了学的孩子们又多了冬天里玩耍的地方和花样。
　　星期天，阳光灿烂，空气清新。虽然寒气依然袭击着人们的脸。可那明媚的阳光还是让人心里感觉暖和一些。
　　于是孩子们相约来到河面宽阔坚硬的冰上玩了起来，他们结伴溜起了冰。红旗、跃进、秋生等几个男孩子一起，比赛谁滑得快，滑得远。
　　他们一个个先后轮换着从画好的起点开始，先是由慢到快的小步助跑，然后右脚向前迈开半步，左脚随后做好支撑，两只胳膊前后伸展开来，身体略微弯曲前倾，找好平衡，滋溜滑去。直到自然停下为止。
　　一轮下来，谁滑的最远可以享受让滑的最近的小孩拉着他在冰面上蹲着滑去。那优胜者的感觉就像自己坐上了“小卧车”一样爽快。他们不停地呵呵笑着，嬉闹着。开心极了。
　　忽然远处传来哭声。原来秋生在跃进拉着滑的过程中，不小心两人撒开了手，快速地惯性让秋生仰面跌倒。大家快去看时，他的后脑勺已鼓起一个大包来。看样子着实痛疼难忍。他在同伴的关心、安抚和好言相劝下又挨住疼痛，止住了哭声。但不敢再滑了，只是站在一边观看别人的节目。
　　那边团结、大庆几个孩子在玩陀螺。用木头刻制的圆溜溜的陀螺下边尖角处镶了明亮的钢球。
　　那陀螺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共四个指头捏住，按顺时针方向旋转着撒下去。它便在那光滑的冰面上快速的歪歪扭扭地旋转起来，力图自我达到平衡。
　　这时候，用细麻绳拴在树枝杆子一端当成的“鞭子”，便捏在孩子们的手里，朝向旋转的陀螺抽去。那陀螺就在不停的抽打下，越转越稳，越转越快。
　　虽然寒气逼人，可快活的孩子们身上依然汗涔涔的，甚至脸上还留着汗珠。
　　在一边只能观看的秋生却被冻得两腮通红。两只套在袖筒里的手脖子往上抬起，眼睛盯着在别人鞭子下旋转的陀螺，头往下低着，用袖口擦拭了一下流出的鼻涕。袖口上早已经明晃晃的了。
　　这时，河中心处打破寒冰，从冰窟窿里钓鱼回来的大人们走了过来。
　　“大坏”有些老态龙钟了。他远远地看见模样长得和自己小时候很是相似的秋生独自站着，瑟瑟发抖，很是失落的样子，顿生恻隐之心。便把自己钓到的潍河鲤鱼，用河边棉槐树枝条子穿了两条，弯腰递了过去:“拿着。快回家吧。”
　　秋生抬眼直直地看着他。提留着两条大鱼，跟在大人后边往村子里走去。
　　2
　　临近中午了。太阳转到正南方，冰面上更是亮堂起来。远远望去，闪着银色的光忙，又像是一望无垠的白色海面。
　　迎春穿着蓝青色棉裤，双手套在红色棉袄的袖口里。两条乌黑明亮的大辫子从后脑勺跨过两个肩膀荡在胸前，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向前张望着，从村子里往河边赶。他想去看望钓鱼的父亲，妈妈让她去喊回家吃饭。
　　正走着，突然前边过来一位穿着黄色军装上衣，戴着黑色塑料框眼镜、骑着大金鹿自行车的干部模样的人，近前看时，好生面熟。
　　那人边骑车边直着眼睛透过明晃晃的眼镜看着自己。待到近前时，那自行车竟然不听使唤，歪歪扭扭地向路边的沟里窜去。快到沟边，却正直撞到了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干上。
　　“哎幺”一声。那人歪到在地。手一松开，那自行车斜立着滑向了沟底，眼镜也跌落下来。
　　迎春正拿出手捂着嘴笑时，大坏和秋生从前面走了过来。他们见有人骑自行车歪到沟里，知道是个干部，赶紧过去帮着扶起。
　　待那人抬起身来看时，大坏认出他原来是前几年搞社教的孙念堂孙组长。当年驻村搞社教时他整过自己，印象特别深。心想:莫非孙组长现在当大官了？还能骑上大金鹿自行车呢。
　　迎春见“大坏”帮助那人站了起来，也赶紧和秋生去推那自行车去。
　　孙念堂戴上大坏给他拾起来的近视眼镜，定睛看了一会儿便认出了大坏，对他笑了笑，表示感激。
　　“怎么是你？孙组长。没磕着吧？”大坏关心地询问。
　　“没事。你这是去钓鱼来？今天大丰收啊。”孙组长见他用棉槐条子串了七八条肥嫩的潍河大鲤鱼，搭讪着说。
　　见迎春和秋生非常稀罕的样子把自行车扶着往路上推，大坏赶紧过去帮忙。
　　“这就是前几年来咱村社教工作组的孙组长啊。”大坏一边过去接过车子，一边向迎春介绍着。
　　“哦。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原来是孙叔叔啊。这是急着去干什么啊？”迎春朝着孙组长友善的笑了笑。样子纯真可爱。
　　“是啊。你这是……”孙组长疑惑地看着迎春问。
　　“这是花富贵的大蔓儿迎春啊。”大坏一边把车子递给孙组长一边向他介绍着。
　　“哦。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越长越好看了呢。”他的夸赞是真心的。
　　这几年生活条件好些了，从前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是略显丰满楚楚动人了。迎春算是农村里出息的比较洋气的女孩子。
　　“今天是来找李书记商量一下，如何推荐青年同志去上大学和干部培训的事啊。”想起迎春还问自己干什么去时，孙组长又朝向迎春炫耀的样子补充说。
　　别过孙组长，迎春又朝村东河岸上走去。孙念堂没忘了回过头去多看了她一眼。大坏低下头寻着自己的鱼拾了起来，这时女儿团结从身后赶来。爷俩就牵着手和秋生各自往家里走去。
　　孙念堂又骑上自行车向大队屋奔去。
　　3
　　孙念堂自从那年搞完社教后又回到学校教书。学校里的学生没有增加多少，原来的老师已经把他的课替了出来。他回到学校也没多少事情干，除了打铃、点卯外，就是打扫个卫生，整理下资料，基本算是半个闲人了。可他脑子灵活，心眼又多。自打走出校门后，就对教学没了兴趣。
　　这天他来到与学校一墙之隔的公社院子里，想找陈干事说说话，恰逢公社里需要个写材料的文书。他就央求陈干事找孟社长说情，帮忙把他调过去。
　　陈干事是个热心肠，见他央求不过，就替他找了孟社长。孟社长知道这个孙组长的脾气和办事能力，本不想答应安排。但鉴于孙念堂年轻，又是读过书的人，还教过学，就答应着开会研究研究。这事就基本办成了。
　　事成之后，这孙组长带着两瓶山东老白干酒和两斤烟台红苹果趁着夜色的掩护，到孟社长家去串门“坐坐”、走走人情。可临走时，孟社长家属硬是把酒退了回来。只是留下了两个苹果，算是给足了面子。
　　到孟社长家送礼没成，他倒也没忘请陈干事吃了一顿饭。从此两人成了要好的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几年过去，他也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当年那个文绉绉的学生腔调说话的年轻人，现在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经过几年来跟着领导们学习锻炼写材料，逐渐成熟起来。现在竟然做了公社革委会委员。
　　今天他是来找金山书记传达文件。安排知青们参加干部学习和培训，准备选拔一批干部和推荐师范学生，为将来开展文化工作和普及义务教育储备人才。范围不仅限于知识青年，就是参加集体劳动表现积极，群众威信比较高，家庭出身背景历史清楚，又多少具备一定的文化知识就中。
　　吃过午饭。金山和孙委员一起研究了方案。又召集部分社员代表和胜利，苗青他们一起传达文件精神，做了充分讨论。
　　大家讨论最后一致认为:金山目前还得负责村里的日常工作，胜利可以去参加干部培训，苗青可以推荐去师范学习。至于学校里的几个学生，因为数量少，可以归并到邻村去……
　　4
　　金山送胜利和苗青去了城里培训，估计自己呆在这儿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村里的群众工作得有人去做，可这个村子自从钱家灭门案发生后，一直以来，除了死了的民兵连长赵长生外，再没有人愿意出头露面，承担领导工作的啦。
　　钱家灭门案虽过去了几十年。可老辈人传下来的故事依然让人心有余悸。
　　如今，政通人和，天下平安。大家都过上了安稳日子。经过几年来的农田水利等基本建设和文化思想教育工作。整个社会上人们的生活现状和认识事物的知识水平都明显有了大幅度提高。要是培养不出骨干力量和得力的领导干部，那将来的大政方针和政策计划如何贯彻到群众中间去呢？
　　上次老张能够不顾一切的跳水救人，在突发事件和困难面前勇于舍己救人，敢做敢当。在金山看来，目前全村子里也就属他还算有主见有带动性了。于是，支部书记李金山便开始捉摸着把他培养一下试试。
　　当金山试探着跟他谈起此事时，他竟然没有立即答应，当然也没有干脆拒绝。因为他觉得有人看得起他，这就是很荣耀的事了。可村子里很多人对“当官”都有不同的看法，这又让他惶恐不安。所以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下来。
　　
　　赵长生二年前因为农药中毒死亡了。留下两个未长大的孩子和三十多岁的媳妇刘翠娥过着艰难的生活。
　　
　　不知是存在决定意识还是意识决定了存在。自那之后，落后的村子里更有人认为当官的没有好结果。这叫“好人不长寿，祸害活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