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离婚方案

　　也许你是一个千古谜团
　　曾让多少人为之彷徨
　　也许你是一柄双刃剑
　　让多少男女为之泣血
　　在那心灵深处
　　留下无法治愈的创伤
　　
　　那日你款款而来，打扮得焕然一新。一身洁白的冬装与飘逸的长发搭配在一起，让你那秀颀的身材更添几分洒脱与妩媚。
　　你一下子成了办公室里的新闻人物。大家众星捧月般地把你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仿佛对你此次参赛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有趣。那情形，倒很像是你在一夜之间成了明星，办公室里的男女老少一下子都成了追星族似的。
　　这一切，我一一看在眼中，心中真的为你好高兴啊!
　　下班时，你悄悄地把一封长信拿给了我。匆匆阅后，我不禁大吃一惊。信上所谈到的具体情形，竟远远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围。
　　一切都令人始料不及、猝不及防。
　　
　　星楠：
　　曾经苦苦等待的那一天终于盼到了，只是太短暂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品味就过去了。我好想告诉你，那一天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从此与我的灵魂为伴。
　　梦中有你，此生无悔矣!
　　可是，我又难免忧心忡忡，难道这来之不易的人生佳境就将被扼杀掉吗？
　　还记得一进娘家的门，首先遭遇到的是亲人们那一双双不无猜疑的目光。
　　母亲盘根究底地问我：“你遇到了老朋友，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的，怎么还玩了整整一宿呢?”
　　“都是两三年不见的老朋友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起，能不玩个痛快吗?”我一边脱着外衣，一边给母亲做着解释，脸上已明显地表现出一种疲惫的神情。我不想就此掩饰自己，以为母亲会心疼我，放我去休息。那么，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避过一场盘问了。
　　显然，母亲并不相信我的回答，她老人家的盘问还在继续下去：“灵儿，是不是你和东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好像很担心你什么似的；再说，你既是赶不回来，也该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啊！”
　　“妈，也没什么事儿，您老人家尽管放心好了。是我平时总拿话吓东方，把他给吓出毛病来了。他常在外边喝酒，一喝就喝到半夜，我又不好总去找他，只好拿话吓他，我就说你让我不省心，将来我可以让你更不省心，到时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夫妇之间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你看，那不就是话赶话嘛。”
　　“你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灵儿，我可告诉你，过日子可不是玩什么游戏，说玩就玩，说散就散——再说，多和美的夫妇也没有牙齿碰不到腮的时候，想一想孩子，有气也就消了。”
　　“妈呀!你一下子说到哪儿去了呀！”
　　母亲郑重其事地说：“妈不过是提醒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站得直，行得正呀!”
　　“妈，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我不解地问。
　　“嗐，东方在电话里可是说了不少哪！”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他说你最近总是埋在书堆里，经常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搞什么文学创作；还说什么‘十个文人九个骚’一类的酸话，看来他对你的所作所为不够支持吧?”
　　我不禁为之一怔，那种疲惫的感觉早已烟消云散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懑，几乎就要发作。可是看到母亲那一脸焦虑的神情，我还是不忍心告诉她老人家东方早已背叛了女儿的事实，只能是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妈年纪大了，读的书少，也不懂什么文学创作和文人一类的事情。但我想，不论你干什么，都别让人家往歪处想才好啊!妈也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写作，可那是读书时的事情，现在还写那些东西能有什么用处呢?”
　　“妈，你不知道，那已经是我惟一的精神寄托了，本以为我再也没有心情拿起那一支笔了，甚至以为自己将要永远地消沉下去，无法做到积极地去面对生活了呐。可现在，我的心里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美妙的幻想，都是因为我又找回了自我，又可以拿起那一支失落已久的笔了；只有这样，我的生活才不再觉得难熬了，难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嘴角上露出一丝笑容。想不到她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异常严肃的表情，看得出来，她老人家还是不大放心。
　　星楠，你知道吗，当时我多么想把自己获得浪漫新生的缘由一股脑儿地都说出来呀!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确信，母亲是无法理解我的。而今，说到涉及两代人的沟通问题时，有一个颇为流行的名词叫作“代沟”。考究起来，最大的代沟就是情感方面的障碍。如何看待情感，两代人在沟通上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特别是时下屡见不鲜的异乎寻常的情感，两代人更是无法达成共识。而今，她的爱女已经为爱而痴狂了，在她老人家的眼中，那近乎是一种荒谬绝伦的事情，她又怎么容忍得了呢?
　　也许很多人会对我们的恋情持有异议，岂不知他们只是注重了某种外在形式而已。就其本质而言，只有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与交融，而不存在任何尘埃的爱恋，才可以让对方获得新的生命源泉和动力，才堪称一种真纯无比的挚爱。
　　星楠，我由衷地钦佩你有那样一种撼人心魄的人格魅力，竟能将一个行将灭掉的灵魂再度点燃。深长思之，那应该是何等辉煌的一种再生啊!
　　后来，我一个人去隔壁的房间里看儿子。儿子睁开双眼，一下子就扑到了我的怀里，一声声地喊起了“妈妈”，喊得我好心疼。刚想哄哄儿子，母亲又推门走了进来，说：“你也不看看，这孩子有多可怜呐，晚上睡醒了就哭个不停，一声不迭一声地喊着要妈妈，这是多好的孩子啊!离开了妈妈怎么能行呢？”
　　我当然听得出来，母亲话中有话，她老人家的言谈中已经隐含着对女儿情感危机的某种忧虑了。
　　为此，我从心底生出一种隐忧，时时刻刻不得安生。也许，我们应该冷静地思考一段时间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你的灵儿×月×日
　　
　　灵儿：
　　读完你的长信，心里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是不是我们太忘乎所以了呢？莫非东方有所谓的第六感官，冥冥之中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吗?
　　你说得不错，能够冷静地思考一段时间也好。但我一直相信，真正的爱是能够经得起任何考验的。
　　千万保重!
　　切切。
　　
　　星楠
　　×月×日
　　
　　
　　仓促间，我只能写出这样一封短信而已。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可想。我真没用，简直不配做一个男人了。当你大受委屈之时，我却无可奈何，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对我而言，这也许是一种最残酷的嘲弄了。
　　那之后，我们暂时停止了一切联络方式。每日里，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四目相对，彼此一瞥而已。万语千言，尽在那一个又一个眼神之中了。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形势似乎已有所缓解，多多少少让我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的处境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一日回到家中，由女人引出话题，我们又一次讨论起了各自的归宿。
　　灵儿，你听了也许会感到奇怪，甚至觉得好笑。不要说你，有时连我本人也感到无法理解。我私下里常想，在一般的家庭中，像我们这种关系决不会很多，应该视为一种极个别现象。我们过着似乎正常的家庭生活，白日里分别忙着自己的事务，决不至于误事。到了晚上，分居已习以为常，不只做到互不相扰，更不为外人所知。
　　这一次，她竟开门见山地问我:“星楠，听说你已经找到意中人了，是吗？”
　　“不要乱说好不好啊！”我很觉反感，禁不住朝她连连摆手。
　　“我不是胡说，你也不用紧张，就算是真有其事其人，和我也没啥关系了;毕竟在你去电视转播台之前，我们就已办妥离婚手续了嘛。”
　　听她把话说到这一步上，我的心好一阵怦怦乱跳，看来她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似乎已经知道了你我之间的事情。转念一想，却也释然，知道此事的应该大有人在，也不多她一个了。我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慢吞吞地问她:“你还想说什么呀？”
　　“做为你的前妻来说，我对这件事情应该比别人更关注一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很想知道你将如何了结这件事情而已，你有兴趣跟我说一说吗？”
　　“无可奉告！”我朝她双手一摊，岔开了话头，“我的事情你就不要关心了，还是多多关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要比你的事情好办多了。告诉你，工作调转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办妥了，一旦到了新的地方，生活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应该不成问题。”
　　“是嘛，作为前夫来说，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向你表示祝贺呀？”
　　“那倒不必了，既已分道扬镳，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这就对了嘛。”
　　“只是有一点，让我不能不深感遗憾，不管走到哪里，恐怕都找不到像你一样优秀的男人了吧！”稍停，女人不无自嘲地一笑，轻轻地摇着头，说，“其实，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也算是想开了，优秀与否尚在其次，有个知疼知热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年纪大了玩不得浪漫，能够品尝一回有人疼爱的滋味，这一辈子总归不算白活，只是这样的男人我到哪里才能找得到呢?”
　　这倒是一个难题，我一时竟无法做出回答。
　　情也好，缘也罢，似乎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刻意为之，往往会令人大失所望。
　　
　　那一晚，有一位老者登门造访。
　　那位老者系小学教师出身，曾是我的启蒙老师。他与我堪称忘年之交，平日里往来颇多，彼此间可谓无话不谈。
　　老者虽已年迈，且系多病之身，却依然十分健谈。他与我促膝而谈，仿佛一切病痛折磨及人生烦恼均已置之度外，一番话语竟豁达得很。那历历往事，在他那不无幽默的谈吐之中，足以给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畅谈之余，老者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星楠，你已经是一个诗人了，悟性自然不低。你说一说看，人生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我听得如此一问，心中不免有些踌躇。这答案似乎应该因人而异，本可以有许许多多呀!大至治国安邦，著书立说；小至传宗接代，兴家立业，不一而足。若要说出哪一个才是最重要的，一时间还真的很难加以选择吧!
　　我很像是又回到了课堂上，面对昔日严师的提问，一时竟无以作答，心里真有一种诚惶诚恐之感。
　　老者不失长者风度，朗朗一笑说：“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最重要的不是别的，而是找伴儿!”
　　找伴儿?原来竟如此简单!我不禁为之一怔，继而深长思之，又似有所悟，大有顿开茅塞之感。
　　应该说，每一个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身临其境，都必须面对一个“找伴儿”的问题，仅就人性本质而言，这才堪称最具普遍意义的答案。换言之，如果你拒绝了寻找，或者你的寻找无果而终，那么你的人生必将归于残缺，给自己留下无可弥补的遗憾。
　　但我不曾反问老者：“您老找到佳伴儿了吗?还是只能抱此缺憾走完自己的余生呢?”
　　如此发问，对老者而言，将是一种大不恭敬。
　　并非我妄加推测，老者不会无端地有此一番宏论，应该是有感而发吧！
　　我们谈兴渐浓，一发而不可收拾，后来也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情感问题。也许这是一个人人都很感兴趣的话题，连一个老者也不例外。一旦打开话匣子，很可以给人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再也想不到，这一番闲聊竟引发女人的大不高兴。老者一走，她就变了脸色，阴沉沉的，难看得很。我也懒得理她，一个人早早地躺到床上去，倒头大睡。其实我又哪里睡得着，不过是闭目养神而已。也不知她究竟干些什么，出出入入，把房门摔得极响。也许她以为我睡着了，意在打扰我，让我睡不安生。后来她的行为就更加恶劣了，她把里外两道房门都大敞四开，一任寒风吹进室内。我的头部正冲着房门，所谓首当其冲，立时有一股彻骨的寒风向我袭来，仿佛浑身上下都被冻透了似的。
　　也许，我做出离婚的抉择是完全正确的。事已至此，她居然能够做出如此拙劣的小动作来，似乎也就足以说明她的为人了。一念及此，一种终于解脱了的庆幸感油然而生。我坚信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都享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什么我就非得守着那备受煎熬的婚姻终老一生呢？
　　岁月如水流逝，一去不再复返。我已经失去了许许多多，让我常常为之扼腕叹息，悲怅不已。退一步说，好在来日方长，我决不能带着这深深的遗憾走完自己的人生之路！
　　我不甘心!
　　我永远都不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