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回头的爱

　　方博下班回旅店，马春莲和张淑雅已经在吃晚饭了。饭桌上，没有其他的碗筷。
　　“有人来看你了。”马春莲说，眼神异样地看了他一下。
　　有人、来看我，谁呀？方博立刻想到了——是、他们。
　　“在哪里？”
　　“最里边8号房。”
　　方博直接走过去，推开门，真的是他们。
　　“小博，回来了。”见到他，方清华同志站起来堆起了笑脸。
　　刘菲丽女士嘴上说着“过来让妈看看”，却几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他，伸出手摸他的头，替他整理衣服。
　　“你们怎么来了？”方博不冷不热地问。见到他们，内心还算平静。
　　“听说你来这儿了，我们不放心，来看看。”
　　“大丽（方博表姐）告诉我们的。”刘女士说：“她说你在一家彩票站打工，我们到了，怕影响你工作，没进去，就在店外看你。”
　　“还没吃饭吧？我在小区选了一家饭店，走，出去吃饭。”
　　“吃什么吃，我咽不下去。”说完，方博也觉得言重了，但已经说出口了。
　　方清华和刘菲丽脸上一恸。
　　“那行，不出去吃了，可你总得吃饭吧，你想吃点什么？”
　　“你们也没吃吧？上车饺子下车面，和旅店老板说一声，让她煮三碗面条吧。”方博提议说。
　　“好、好，我去。”
　　刘菲丽刚出去，“我回房了。”方博说，他不想与他（或她）独处。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下。不一会儿，马春莲来敲门，开饭了。
　　他随她到接待室，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大碗面条，方清华和刘菲丽已就座。
　　“你们吃吧。”马春莲说完，退了出去，关上门。
　　“吃吧。”方博提起筷子先吃了一口，他吃得很香，故意发出声响。
　　方清华和刘菲丽也端起了饭碗。
　　“嗯，这家店老板的手艺不错。”方清华赞赏说，也是在找话题，不至于场面太沉闷。
　　看得出，马春莲做的这三碗面条很花心思，每个碗里都卧了两个圆圆的荷包蛋，摆在上面。
　　“小博啊——”刘菲丽见气氛有所缓和，于是对方博说：“和我们回省城吧，你还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啊？你爸在家里给你买了房子了。”
　　“眼下，我还不想回去。”方博说：“我当然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等过段时间，我去B城找老铁（他的死党、铁哥们），他在B城开公司了，我去他那儿。”
　　饭桌上的空气又僵住了。
　　“也好，如今的年轻人有几个不出去闯荡的。”方清华表态说。
　　“我的那套房子你们先出租吧，等我挣了钱，会买下来的。”
　　“房子本来就是给你的，什么买不买的。我手里的钱够花，不用你的。”
　　“你不愿意回省城是不是因为小雪啊？大丽都和我说了。”刘菲丽问。
　　见他面容转黯，两位老人松了口气，略感安慰：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感情问题出走的，不是因为他们。
　　“出去也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对，出去混个名堂出来，让她后悔。”方母为儿子抱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那女孩在最好的年纪陪了小博七八年，也算有情有义了。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
　　晚饭很快吃完了，收拾完毕后，各回各的。
　　这一夜，曾经的一家三口都睡得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三个人一起用完早餐后，方博上班了。
　　晚上，接待室里菜香缭绕，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像过年一样。
　　方家父母安排的晚宴，连同三姐妹一起，一来怕尴尬；二来是想让她们多照顾、担待方博。尽管方博之前告诉马春莲“不用替他们省钱”，但她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大操大办。
　　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方家父母白天和马春莲接触过了，看样子很谈得来。张淑雅也是自来熟，和他们谈起关于学校、家乡的事。难得一见的周思彤是“势利眼”，估计是看到了两个人的衣着穿戴，一向高冷范的她显得很健谈。如此一来，方博反倒像是外人。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开心。
　　第二天吃早餐，不见了方清华和刘菲丽，只有马春莲和张淑雅。
　　“他们赶早车回省城了。”马春莲告诉他说。
　　方博“哦”了一声，像往常一样吃起早餐来。
　　马春莲递给他一沓钱：“这是他们替你付的住宿费，多出来的给你。”
　　方博默默地接过去。
　　“你和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啊？”张淑雅放慢语气问他：“有隐情吧？”
　　方博扯出一丝苦笑。
　　“这样吧，今天正好周末。晚上，我安排一桌酒席，听你‘痛说革命家史’，放心，我掏钱。”
　　晚上，下雨了。关上门，窗外雨声淅淅，室内温暖而温馨。
　　这次，马春莲准备了酒。
　　喝一口，辣辣的、苦苦的，但还是咽了下去。方博开始讲述他与亲生父母之间的恩怨情仇：
　　“我小时候生活很幸福，父亲做生意，家境不错。我妹妹出生后，老爸把她宠上了天，冷落了我，但也算相安无事吧。后来不知为什么，好日子被打破了，父母开始吵架、冷战，最后提出了离婚。在争夺抚养权的时候，他们都想要妹妹、不要我。最后，老妈使出了最后一招，说出了妹妹的身世：她不是我爸的孩子，是她和我爸秘书的孩子，她早就出轨、背叛我爸了。尽管如此，我爸还是要我妹的抚养权，哪怕是放弃自己所有的财产。我那同母异父的妹子特别会撒娇、哄人开心。招人喜欢。我老妈妥协了，带着我爸的全部财产，无牵无挂地和小秘书结婚了。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对我那个妹妹好的不得了，我倒像是外来的。他从来不关心我，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野种身上——不好意思，说脏话了。可他哪里知道，什么乖巧懂事、可怜兮兮，都是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假象。离了他的眼，马上凶相毕露。他不相信我，反倒认为我是羡慕嫉妒恨……”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就没想办法戳穿她，比如录个音什么的？”张淑雅插话道。
　　“我聪明，那小丫头也不笨，会让我抓住把柄？再说，我也不稀罕。”方博接着说：“有一次，那小野种偷了钱诬陷我，我和老头子吵起来，他火了，狠扇了我又推了一把，我的后脑撞到了桌角上，差点没死过去……”
　　方博平静、平淡地讲述着，没有起伏波动、抑扬顿挫，不知不觉间，一瓶酒下降大半。
　　“没过多久，那小野种离开了，回到了老太太身边。原来老太太和小秘书早计划好了，先让小丫头跟着老爷子，等把他的财产弄到手再想办法把亲生女儿接回来，一家三口团聚。我那老爹精明了一辈子，倒让人家狠狠算计了一回，落了个人财两空。老爷子也是贱，天天跑到人家门口嘘寒问暖、买东西塞钱的，没骨气的东西！后来，老太太被那小秘书算计离婚了，他找了个花花公子勾引老太太，被捉了个正着，不但顺利摆脱了老女人还泼了她一身脏水，绝大部分的财产划归到了他的名下，这小秘书做的绝！没过多长时间，小丫头也出事了，在老两口跟前装得太久、太累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因为嫉妒班上一个女生，诬赖人家偷钱，女生最后证实了清白，她觉得面上无光，把女生堵在了卫生间里殴打、撕衣服拍照传到了网上。女生气愤之下跳楼了，摔成了残疾。这次，她没那么好命，进去了。老太太披头散发、哭喊着去找老爷子出钱摆平。可这次，老爷子没出手，任由她去。后来，她亲爸出面，上下打点，放了出来。可没几天，被那女生的父亲当街毁了容、破了相，我妹妹承受不住打击，自杀了。”
　　方博咽下一口酒：“我是被我姑姑养大的。他们不管我，姑姑看我可怜，一直把我带在身边，老爷子一年给点钱，其余都是我姑姑在花费。我妹妹死后，他们突然转过头来关心我，哼，拿我当什么？远点去吧。我有一次发高烧，央求老爷子带我去医院，可他只知道陪我妹妹，根本不理会我。我没办法，一个人去了姑姑家，是姑姑带我去医院，在病房里陪了我一夜。其实，我姑姑是被他们连同那个小野种气死的，你们说，我该怎么对待他们？”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你的父母，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们也知道错了，你还真恨他们一辈子啊？”
　　“你不是人家，不能感同身受，有些事外人没资格劝谁去原谅。”张淑雅说。
　　“那小秘书后来怎么样了？”马春莲问。
　　“很好，非常好。有钱了，找了个小娇妻，生了儿子，日子过得美。”
　　话到此，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各自有一番感慨在心头。
　　酒宴结束了，才吃的很少，酒全喝了。
　　“欢迎光临，需要什么……”方博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到来热后，愣住了。
　　是她！怎么是她，真的、确实是她。
　　她向他走来：“好久不见。”
　　“你、出差来了。”
　　“不，休假。上次我不是在B城生病了吗，来感谢一下朱阿姨（马春莲的妈）。”
　　“你到旅店了？”
　　“去过了，打听到你在这里上班，我找来了，你还好吧？”
　　“挺好的。”
　　正说着，有顾客来买下酒菜了。
　　“你现在、做这个？”任雪扫到了柜台里摆放的各种食品。
　　“哦，反正也是闲着，赚点生活费。”方博在她眼里看到一抹失望、嫌弃的光芒，转瞬即逝。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等老铁那边走上正轨了，我去B城找他。”
　　“哦。”她暗自松了口气。
　　“我快下班了，你吃饭了吗？”
　　“还没，一起吃啊？”
　　“啊，不是。上车饺子下车面，你想吃面条的话，我让旅店老板做给你。不喜欢的话，我给你订一份外卖。”
　　“回旅店吃吧。”
　　“好。”
　　方博给马春莲打完电话后，“你先回旅店吧。”
　　“一起走吧。”
　　“还是你先走吧。”
　　任雪没再坚持，走了。方博等了一会儿，回了旅店，接待室里正等他吃饭。任雪面前已摆上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上面两个团团圆圆的荷包蛋。
　　吃过晚饭，方博在屋里正摆弄手机，任雪敲门进来了。
　　“你、有事？”
　　“闲得无聊，能陪我走走吗？”
　　“你是想在附近走走，还是……”
　　“就在附近走吧。”
　　“你自己走吧，放心，这里治安非常好，不会有危险的。我上班累了一天了，想歇歇。”
　　方博倒是没说谎。还有就是，他可不想和已经名花有主的前女友纠缠不清。
　　“那，算了吧——哦，对了。”她从包里取出一把雨伞，“我这次来也是想把你的雨伞还给你。之前，一直放在我那里了。”
　　方博接了过去，“谢谢。”
　　“面条的钱我已经给老板了，不用你帮我付了，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这个，没什么。”
　　“我本来想请朱阿姨吃饭的，可老板说她挺忙的，脱不开身，我就给了她一点钱。”
　　“你和峰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任雪立刻垂下了眼睛：“恐怕，结不成了。”
　　“怎么了？”
　　“我弟弟毕业留在B城了，我父母也跟着去了，他们希望我也去。”
　　“你的想法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你自己决定吧，我不好发表意见。”
　　“如果是你，你希望我走还是留下来？”
　　“没有如果，不是吗？——我累了，你坐了一天的车了，也早点休息吧。”
　　任雪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