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矿石品味不够我们怎么办（外二章）

　　天晴了，雪也慢慢在融化。常言说下雪不冷消雪寒。虽然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气温却下降了许多，我不得不穿着破大衣在井口上干活。不过随着一段时间的劳动锻炼，体力也恢复了，不像刚开始的那样，一出力气就气喘心跳。唯一欣慰的是水肿也几乎完全消退了。
　　回想几个月前的生活，因为不擅长做生意，一天销售不了多少东西，但自己的消费是少不了的，看着成本一天天地在亏损，心里难免会有压力的。喝酒抽烟熬夜，又加上不经常活动，把一个本来不太强健的身体就这样催跨了，一年以来几乎每天都和中药西药打交道，疗效还没有多大。虽然对于死亡我从来没有怕过，如果对社会没有贡献，自己也过得并不快乐，就是活到八十岁一百岁没有多大意义呢？但病痛的痛苦是必须要承受的。
　　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尤其一看到井壁上悬着的石头，只怕落下来砸在头上，看起来都很急躁，心情也不大好，除了老黄都想找个人发泄一下。一个月过去后，大家都适应了，心情也不那么灰暗了，劳动的间歇里还聊聊天开开玩笑。看来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再艰苦的环境里只要适应下来，而且有一个好的心态，会不觉得有多么痛苦，我想如果那些反思文学作家处在我们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将会怎么写呢？
　　“你在想什么，斗子上来了。快！”姚林俊喊我了。
　　当我们干得正起劲的时候，曾军给我们捎话过来说化验结果不理想，矿上不让开采了，让我们先休息。顿时大家的心凉了下来。如果出的料不被拉走我们的工资会不会有保障，没有化验为什么要盲目开采，大龙兄回去招工已经快一个月了还不见回来，我们该怎么办？据说修尾矿坝的时候曾军就把他的老乡坑了，会不会也坑我们？
　　见休息没事干，漆国军也去选场玩了，窝子里只剩下我们五个人，姚林俊和王玉成还因为炒下酒菜吵了一架，最近互不讲话，所以扑克也打不起来，也没有心思打，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蒙头睡觉。第四天早上曾军从选场过来又带大家探井。找了两天，还是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口子，只好选择了矿区办公大院的西边不远的山坡上的一个口子，和一号矿井相隔不远，有一米多宽的矿带，但据说是没有品味被叫停的。大家有些疑惑为什么又要选择明明知道没有品味的矿井，曾军给我们解释说大多数口子刚开始品味不够，开采到深处就有品味了，十三号口子不是这样吗，还出来纯金了。但愿如此，不要让我们再白干，我心里说。
　　
　　十一大龙兄回来了同时带来了一条惊讶的消息
　　
　　当天下午我们就动手拆除了井架设备，往第二个口子上搬迁，经过两天的努力，井架重新立起来了，设备也安装好了，我们又开始出料了。矿井不深，最多只有八米，废石也不多，加上漆国军的放炮技术也有了长进，放一茬炮就能出三四车料，够我们两天干了。同样一天下来，比在原来的口子上要多出三四倍的料。原来用的是电吊轮，现在曾军又拉来一台卷扬机，除了姚林俊其它人都掌控不住速度，于是我和姚林俊被固定到了井口上，老黄和王玉成在井下装料。井口上还有现成的房子，是原来一号矿井的工人住过的，我和老黄、王玉成三个人也搬过来住了。虽然天气还不是很暖和，这个房子也没有原来的窝子避风，可我更愿意住在这里，因为夜里能够在柴油灯下面看看书了。王玉成每天晚上早早就睡着了，老黄也不大干涉我夜里看书。
　　我们搬迁到第二个口子上不不几天，大龙兄也回来了，他告诉我们说，找的工人都是岷县的，现在正忙着栽种当归，等到当归栽种结束才来金矿，所以没有带来一个人，倒是带来了一条叫人惊讶的消息。姚林俊两口子竟然把不到六岁的儿子托付给魏关荣照管，每月给魏关荣二百块钱。从家里出发的那天早上，还没有动身，我们问过孩子谁在照管，姚林俊说他父母。却原来托付给了一个连自己也照顾不好的男人，在惊讶之余，只能叫人感到心酸。
　　姚林俊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家，两口子身体不错，姚林俊干活也吃苦耐劳，和他同龄的，一样和兄弟们分家了的人，他的日子算不错，还没有分家时，一院新房就修起来了，不缺吃也不缺穿，可是他偏偏沾染上了赌博的习惯，结果连房子也输给了别人；不会做生意偏偏喜欢做生意，前几年到兰州等地打工挣得一点钱赔上了，不多的几亩地也荒芜了。每年冬天回来就住在被庄里人叫做狗窝的两间低矮的土房里，过完年又出去打工了。我不知道把一个原来很好的家庭变成现在这样，是怪父母怪本人还是怪社会。
　　为什么八十年代之前三十年没有这样的现象，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很多人都说六七十年代不好，没有自由，现在的这种自由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就是在既劳累又危险的地方给老板卖命吗？或许有人说你可以选择轻松而安全的工作，或者说怪你没有本事，没有本事我承认，但我更愿意相信没有条件。
　　大龙兄告诉姚林俊说魏关荣把孩子照管的很好，但背着姚林俊挤挤眼睛悄悄告诉我和老黄，孩子已经饿得又黑又瘦，脸、手和衣服都脏的不能看，有时候在村子里跟别的小孩一起玩耍，睡倒在马路上也没人管。但他不让我们告诉姚林俊两口子，不然就不安心干活了。
　　
　　十二派出所的光临和大龙兄的“照顾”
　　
　　天气又阴了，飘着一丝细碎的雪花，晚上落的雪融化后直到早上起来已经结冰了。不论井口的木板上还是井架上，车子上都是冰块。为了安全起见，不能下井干活。吃过早餐，见不上班，我便拿出一本书看。王玉成见我从包里取书，也要我拿一本书给他，我便随手把一本《圣经》递给他看。这时矿警在门口喊叫让大家出来，巴音杭盖派出所来人照相，要办暂住证。
　　我收拾完包裹最后一个出去，刚到门口，王玉成被一个警察押着回来了，要搜查我的包裹。《圣经》已经被没收了，我以为自己没有什么非法的东西，就是几本书也都是正规出版物，没想到一打开包裹，警察粗暴的将我的东西扔了一地。见搜不到什么非法的东西，把两本书拿到手里说要拿去审查，我和他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强行拿走了。记得其中一本是《新时期中短篇小说选》。这是我几十年来见到的最蛮横的一个人，比那些街头的混混还无礼可讲。
　　金矿上样样都是高价，一个暂住证一百元，薄薄的一套被褥也是一百元，加上两个多月的买烟等零花钱，已经有好几百元的赊账了，而我们两个月来还没有挣到钱。别的口子上的工人干搭井架这样的零活，每个工是三十块，而曾军只给我们二十。我们问他为什么比别的口子上的工资低，他说，你们在兰州搞建筑才挣多少，这还少吗？大家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能说什么呢？只好怪老天爷不长眼自己运气不好。
　　下午天晴了，地上的冰也化去了，大龙兄催促漆国军放炮炸料。在打炮眼和放炮的时候，必须有人到井口上看着，机器也得看，在炮眼打好后得将炸药和雷管吊下去；尤其是炮工在井下点着导火索的时候，就要把人吊上来，如果速度稍微慢一下，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放一茬炮，包括打眼至少得四个小时，多的时候放炮的工作是在晚上进行；一来不耽误出料，再一方面夜里大多数口子上的工人都在窝子里，就是有飞石也不会伤人。
　　出上一整天的料已经够累的了，高原上的天气，就是白天怎么热，一到夜里便很冷了，虽然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夜里还是格外的冷，任谁也不想再去看机器和吊人。大龙兄问大家谁愿意去井口，没有人吱声；后来对我说，还是你去，你有大衣。我说我很累，他挤挤眼睛：“快去，这是对你的照顾，以后我会给你向老板要加班费的。”自此我每天晚上都要看井，直到炮放完回到窝子里，大家都早进入梦乡了。直到天气暖和了，这项工作才由大龙兄接替，给我的加班费也不了了之，算是被大龙兄“照顾”了一回。有一两次漆国军眼打完要放炮时，我坐在井口上睡着了。由于井还不怎么深，他从安全绳上爬了上来，把我叫醒后虽然抱怨我不该睡着，但也没有过多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