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历程之五

　　5、我成了维修高手
　　散完早工，我遵照十三队长的指示去商店买工具。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叫队长为十三队长，不过人们都这么叫，我也就随乡入俗跟着这么叫了。
　　我快步地往商店走去，一天没见到漂亮大姐姐了，我有一种急于一见的冲动。运足功法提步疾行，没用多久的时间就赶到了商店。漂亮姐姐仍然在埋头看报，我走上前，轻轻地叫了一声：“艳姐姐，你好。”
　　听到我的呼唤，杨艳抬起头，惊喜地道：“斌弟弟，你来了，我以为你将姐姐忘了呢。”
　　我老实地交待道：“昨天踩了一天的打稻机，太累了，所以没来看姐姐。”
　　艳姐姐看着我，十分同情地说：“可怜的弟弟，这点点大就受这种折磨，真造孽。”
　　我高兴地告诉艳姐姐：“这下好了，我们队长要我帮他修打稻机，这不，让我来买点修理工具和零配件。”
　　艳姐姐担心地问道：“你会修么？原来修过没有？”
　　我满有把握地说道：“没问题，打稻机挺简单的，很容易修的。只是要有扳子等工具，一会就能修好。”
　　艳姐姐想了想说：“糟糕，店里没有工具卖。”
　　我一惊问道：“这店里没有卖，那要到哪里有卖？”
　　艳姐姐说：“只有到县城里才有卖，可是到县城挺远的，一个来回要大半天呢。”艳姐姐低头想了想，说，“有了，我带你去公社农机厂借。”
　　艳姐姐将商店的门锁上，领着我翻过一个小坡，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走进去是一个半大不小的车间，里面只有三四个工人，一台钻床、一台车床。我的心里在暗暗嘀咕，这就是一个公社的农机厂么，简直太小了，比不上城里的一个街道工厂。
　　艳姐姐来到一个满身油渍、正埋头干活的中年人面前，低头喊道：“李大厂长真忙呀。”
　　李厂长停下手抬起头来,他戴着一副眼镜，在那厚厚镜片下，透露出一种欣喜的眼神，他望了艳姐姐一眼，有些夸张地说：“啊呀，今天刮的么子风，竟将你这个大美人刮到我这个破烂的农机厂来了。”
　　艳姐姐嫣然一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可是特意登门求助来了。”
　　李厂长将手往身上擦了擦，站起来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神通广大的大美人，居然会有事求我这个满身污渍的大老粗。说吧，有何吩咐，一定效劳。”
　　艳姐姐“咯咯”笑道：“好你个李大厂长，可真会挖苦我，你一个大学生还是大老粗，我们岂不变成文盲了。”艳姐姐笑闹一阵后，指着我介绍说，“这是我表弟，才下乡来的知青，他们队长安排他修理打稻机，因此想找你借些工具。”
　　我赶紧上前向李厂长敬了一个礼说：“请厂长多关照。”
　　李厂长看了我一眼，问：“你多大年纪，就下乡了？”
　　艳姐姐说：“他才满十四岁，就下乡了，真可怜。”
　　李厂长奇道：“现在不是有政策吗？满十六才能下乡，你怎么就下乡了？”
　　艳姐姐便将我顶替二哥下乡的故事叙述了一遍。
　　李厂长显得有些动情地说：“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说完指着墙角的打稻机说道，“你会修么，原来修过没有？”
　　我实话实说：“修倒没修过，只是上工业基础课时看过，虽然没太大的把握，可也想试一试，不试怎么能知道行与不行？”
　　李厂长对我十分关照，领我走到一台打稻机旁说：“这么着吧，你将这台打稻机拆卸，再装起来，对里面的结构就一清二楚了。”
　　我围着打稻机转了一圈，弯腰拿起一把扳手就开始拆卸起来。幸亏我曾经和大哥在工厂里干过一段时期的活，使用工具十分地熟练，加之打稻机的结构非常简单，用不了多久已将打稻机拆卸。
　　李厂长看我干活十分熟练，忙赞赏道：“不错，是个干活的料子。”接着将打稻机经常出现的故障和排除的方法向我讲述了一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两本书、一套工具、一盒黄油以及一些常用配件。我欢天喜地地向李厂长再三致谢，这才离去。
　　离开农机厂，在路上艳姐姐告诉我，李厂长叫李鹏程，就读一所名牌大学，学的是机械专业，大学毕业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他的父亲作为一个单位的走资派被揪了出来，他也因此下放到这里成为这里的第一个知识青年，而且一干就是四年，他因为眼睛近视，体力不行，在农村没少闹笑话。虽然是一个大男人，可他一天只能拿女子的工分，因此，他成为农村男劳力的笑柄，李鹏程成为队里无用之别名，他也自觉形秽，羞于见人，每天连走路也是低着头，很让人瞧不起。
　　也是合该他有出头之日，一次公社到他们大队放电影，柴油发电机突然出了故障，公社的维修工弄了半天也没弄好，急得团团转。这天是公社书记亲自来到大队，准备利用放电影的机会做一个反帝反修的动员报告，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政治任务，丝毫不能打折扣的。可是发动机修不好，这个动员报告就做不成；政治任务完不成，公社书记的政治生涯就会受到严重影响。面对政治生命的大是大非问题，公社书记岂能不认真对待？尤其今天是首次作报告，岂知就出师不利。别看这位公社大书记，满口的革命满口的反对迷信，可他骨子里却非常迷信，十分讲究办事图吉利，为了这场报告，他还特意在头一天彻彻底底地洗了一个澡，满以为可以得个开门红。叵料这个柴油发动机完全不配合，偏偏在节骨眼上犯了毛病，只气得堂堂的八品大员，怒发冲冠怒气冲天，可是发动机是物不是人，根本不理睬八品大员的苦衷，无论怎么调试就是不起火，书记大人无奈其何，便对使用机子的人大动肝火，将电影放映员和维修工从头至尾，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得两人眼睛一翻一翻的。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位被人们瞧不上眼的李鹏程突然走过来，说道：“让我试一试。”旁边的人刹时哄堂大笑起来。在人们的眼里，这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眼睛又不好使的无用之人，又如何能够干得了如此重大的事情？
　　可是公社书记却不这么看，因为此刻已是逼上梁山，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既然他所依靠的人员使不上劲，有人能够站出来试一试，总是比没有的强，于是非常大度地一挥手：“好，你试试，行就行，不行也没关系。”
　　公社书记的信任和宽慰使李鹏程感动得热血沸腾，忍不住热泪盈眶。于是大着胆，从维修工手上接过手电和起子，这里敲敲，那里打打，用不到一刻钟时间，就找出毛病，又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就将故障排除。电影如期放映，公社书记的政治任务按时按质地如期完成。李鹏程的名字立即在公社书记的脑子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李鹏程的声誉顿时如日中天，在社员中迅速传开。
　　就这样公社书记当即对大队支书下达最新指示，让李鹏程从今天起借调到公社，配合当前形势，做好宣传动员工作，具体就是保证放映机、发动机不出任何纰漏。全公社一共十四个大队，一个大队一天就得半个月，中间还得休息几天，还得开几天会，于是就留在公社待了整整一个月这才回到队里。
　　却说宣传报告作完后，县里因为公社书记的报告做得好，奖给他一辆破旧的老吉普。公社书记喜出望外，天天坐着吉普到处炫耀，可是这破吉普却不买他的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坐两天坏两天还得修两天。车子送到县里去修，可是又花钱又费时间，最主要的是应不了景，应不了急。
　　公社书记脑子非常好使，一到困难时刻立即想到了为他的报告保驾护航的李鹏程，于是派人将他叫来，问他会不会修理北京吉普，李鹏程谦虚地说可以试试，不过需要场地需要工具还需要一些设备。
　　公社书记可是颇有魄力之人，何况他手握大权，党政财一把抓，说一不二。于是一拍桌子，立即决定，让财务拿出一笔款子，放手让李鹏程办起了一个小厂子，就是现在的农机厂。听艳姐姐讲了李厂长的传奇故事，我的心里倒充满了对李厂长的敬佩与同情之心。
　　离开艳姐姐，回到队里，我立即从仓库里拖出一台废弃的打稻机，开始对它进行解剖。
　　好在有了在农机厂拆卸的底子，没用多长时间已将那台打稻机拆了。无非是轴承的蛋珠坏了，里面的黄油干了，按照李厂长教的招数，我没用多少时间，就将这些问题处理完。将打稻机安装好后，我试了试果真轻松许多。我十分高兴，喜滋滋地跑到队长那里，向队长进行了汇报。队长带着半信半疑的神情，叫两个男劳力将修好的打稻机抬来，当场进行了试验，试了一阵，大家都说，这玩意好使多了。
　　乡里有乡里特点，就是讯息传播得十分地快，我会修打稻机的事，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马上在附近的几个队传开了。于是附近的几个生产队，将机子送来，我没几天就修好。当然，他们除了每台给了二十元的修理费外，还每天给了一包烟，我将二十元钱全部交到队里，香烟就送给了队长。这样不仅队长喜欢，会计也喜欢，于是他们宣布每天为我记全队的最高分十二分。同时每台机子还提五角钱奖励我，就这样我成为打稻机的维修高手，每天业务十分繁忙，我因此声名大振，最主要的是我凭自己的努力，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