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历程之四
作品名称:岁月如歌 作者:阿圣 发布时间:2018-08-02 23:13:54 字数:3654
4、第一天出工
我仿佛又回到学校,我的朋友黑皮、小胖、大瓶子、小蚂蚱都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我疾步赶上前问他们:“你们上哪里去。”可他们一见我,立即一声不吭地想要开溜。我一把抓住黑皮,怒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理我。”黑皮朝我瞪了一眼,一扭身逃跑了。这可真是邪门,我一把抓住正准备溜走的小蚂蚱,我知道小蚂蚱平时话最多,也最听我的话。可这次小蚂蚱可不听话,一把甩开我的手,红着脸指着我的身后,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带着女孩子跑?”我扭头一看,却看见漂亮姐姐和小芳带着迷人的笑脸,跟在我的后面,我这才找到他们不理我的缘由。
我们几个人上学时,男女界限是划得特别严的,我们都是与女同学同桌,便在桌上划一道三八线,只要女学生的胳膊越过了三八线,我们就会为捍卫自己领土的主权,给予入侵者狠狠反击。有一次对入侵者的反击太激烈了一点,竟将那位娇滴滴的女生反击得痛哭流涕,因此被老师狠狠地抠了一顿,但我在同学们中间立即成为一个大英雄,大豪杰。我也为这种难得的荣誉很陶醉了一阵子。可是在漂亮大姐姐和小芳面前,我却再也豪气不起来,反而对她们生出一种亲切感。但在表面上,在黑皮他们面前,我却不能不扮演着一副男子汉大丈夫模样。我故意装出一副厌恶的样子,横眉冷对地对她俩说:“你们怎么跟来了?快走。”
她俩一副甜甜的样子,微笑着对我说:“不是你让我们来的么,怎么又要我们走?好吧我们走。”说着她俩就如一阵风似地突然消失不见了。我转过身正准备在黑皮他们前面炫耀一番,可是一个人也不见了。他们走了,我也用不着硬充好汉了。
突然我想到,她们俩初次到城里来,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就让她们说走就走了呢?我暗暗责怪自己,便急急忙忙地向她俩追去,我感到浑身轻飘飘的,脚不沾地就像飞一样,我想这速度即便是汽车也没这么快呀?可是狠追了一阵,仍然不见她俩的身影,再往前走,却是一个悬崖峭壁。我的天,我一惊,从梦中惊醒。却听见外面传来“嘭、嘭、嘭”的打门声,就听队长在外面喊道:“斌伢子、斌伢子,出早工了。”
我应了一声,立即爬起来,天还是朦朦亮,我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么早就出工?”急忙打开门,队长站在门前递给我一把镰刀说:“从今天起,你就是生产队的一员,每天得和我们一起出工,你去割禾吧。”
我问:“往哪里走?”队长说:“好吧,我找个人带你去。”于是扯开嗓子喊道,“芳妹子、芳妹子。”
就见小芳匆匆从屋里跑来,十分紧张地问队长:“找我有事么?”
队长指着我说:“这是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你今天带他去割禾。他可没有干过农活,你得好好地教教他。”队长说完就走了。
我跟着小芳往田边走去。在她后面我想起早上的梦,感到脸上热热的,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没人能窥见我的梦,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不过还是有些心虚地在后面走着。
沿着一条又窄又滑的田埂,走了一阵来到一丘大田里,田里清一色的娘子军正在埋头割禾,一见我跟着小芳走过来。一位快嘴的大婶嚷道:“看,小芳什么时候招了个郎来了。”
小芳急忙解释道:“周婶娘快莫乱讲,咯是城里来的知青,队长要我带他来的。”
小芳不理会周大婶的话,可能还没人注意,她这一解释反倒使大家都抬起头来,刹时几十双眼睛,一齐射向了我。
好在我是洞庭湖的麻雀,见过风浪的,一见小芳姑娘红着脸低着头,我知道如果我也扭扭捏捏,就会更让大家笑话,于是大大方方地抬头,迎着众多的目光回扫了一眼,学着杨子荣见座山雕时的派头,双手一抱拳说:“各位大娘、大婶、大姐、大妹们,我是刚到来的知识青年,到这里接受你们的再教育,请各位多多指教。”
果然,我这么一说,大家不再取笑了。人群中一位大姐笑道:“你看,到底是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多大方呀。”
小芳站在我的旁边,开始履行老师的职责,教我如何割禾。
对于这种简单的劳动,我看了她操作一两次就已经基本掌握。只是割禾这种事,虽然动作简要,并无技巧可言。可是一弓一伸、一弯一直的重复运动,却使我苦不堪言。干了一阵,我就感到腰子有点直不起来了,双手也有些抬不起来,老天,就干了这么一气,我就感觉有点吃不消了。脑子里少不得胡思乱想、意马心猿起来。谁知就是这么一走神,右手的镰子不听使唤,长长的禾杆不去割,偏偏朝我短短的手指割去,这一下可遭殃了,我“哎哟”一声,将镰刀扔在地上,左手用力地捏住那根流血的手指。
小芳听到我的“哎哟”声,慌忙跑了过来,忙用嘴将我手指上的血吸干,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将流血的手指紧紧包扎好。
手指割破了,禾是不能割了,我只得坐在田埂上看着她们干活,歇息一阵,见大家都在汗流浃背,我却坐在一旁,深感不安。恰好见队上的男劳力拖着打稻机来了,我见站在中间踩打稻机倒是十分容易,又不要弯腰,倒是十分地适合我,于是上前对中间那人说:“周大哥,你休息一下,让我来踩踩。”我知道这个生产队,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姓周,因此见人就喊周大哥、周大叔、周大伯、周大婶什么的准没错。
果然,我这一懵可懵对了,中间这人叫周泽民,生产队的民兵排长,由于他的腿劲极强,所以专门让他踩打稻机,此刻见我要来踩打稻机,心里就觉得好笑,自忖,城里来的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想来试试钢火。好吧,试就让你试吧。
这位周排长可是靠整人当上这个官的,因此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整人,此刻见我送上门来受整,自然欣喜异常,哈哈笑道:“行,你要踩就踩,不过一踩就得踩一上午,不能歇气。”
我从周排长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里,看穿他心里的阴谋。一种不肯服输的傲气油然而生,暗暗地长吸一口气,踩在打稻机上。这种打稻机的原理十分简单,是利用杠杆原理带动的传动机构,只要用力均匀,节奏快捷就很省力。于是我利用惯性的作用,踩着打稻机。
我在练功的时候,手脚是练得最勤的,而练功之人,最重视的就是耐力。所以,我踩打稻机不仅劲力足,而且耐力长,尤其是我在踩打稻机时,还能运气练功,可以消除疲劳,还能随时补充能量。因此,对踩打稻机的这种活儿,恰恰对了我的胃口。
我踩了一个上午的打稻机,非但没有感觉到累,反而越踩越有劲。两位拾稻打稻的劳力感觉到我踩打稻机,比周排长踩得有劲多了,这一下我可成为了打稻谷的主劳力。中间休息时,我检查了一下打稻机,知道这打稻机因为磨损厉害,又缺黄油,所以踩起来特别费劲。
正好队长过来,我问道:“队长,这打稻机蛋子磨损了,又没有打黄油,如果不修修,这打稻机会坏的。”
队长问:“斌伢子你会修么?”
幸亏我上工业基础的时候,跟老师在工厂修过许多机器,可比这玩意复杂多了,而且到大哥的厂里玩时,他经常带我到附近的农村支农,没少侍弄过这玩意,故而我满有把握地说道:“这机器很简单的,我会修,不过没有工具,而且可能还要换一些零件。”
队长一听,大喜过望地连声说道:“好、好、好,只要能修好,工具马上配,需要什么零件,就买什么零件。”说完转首对旁边的会计说,“老崔马上支二十块钱给斌伢子,让他买一套工具,去摆弄仓库里的机子。”
这位会计可是队里唯一的外姓人,听说他父亲躲日本时来到这里,就一直留在村里。老崔是个老实人,读到初中,因父亲病故,只好辍学。在队里他可是唯一的知识分子,为人老实厚道,身体不好,做不来体力活,大家便选他当上了会计。
崔会计可是稳当人,听了队长的话,身子并没动,用怀疑的语气望着我说:“这伢子行么,他可还是个孩子呀。”
队长倒是对我充满信心,对会计说道:“老崔呀,你就放心吧,城里的娃子可不比我们乡里人,能耐大着呢。去吧,支二十元给他,别忘了开个报销的条。”
崔会计这才喊我过去,我指着打稻机说:“等会我还得踩打稻机呢。”
崔会计笑道:“真是个傻伢子,队长让你去,你就去吧,这里的事自然会有人替代。”
我跟着崔会计来到他的家里,他家的摆设和其他社员家一样,都是十分简单的,唯一的区别是他的里屋里有一张老式的樟木书桌。崔会计来到书桌旁,从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串钥匙,抖微微地套了半天,才将书桌中间的抽屉打开,又往里面摸了一阵,摸出一个油布包,只见他揭开一层又一层,口里不停地嘱咐道:“斌伢子,可得省着点花,队里可没有几个现钱呀。”
我见他拆了半天,才将油布包拆开,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张拾圆的和几张伍圆的,我想总共一起不过五十来块吧。我暗自琢磨一下,想想简单地修理有一个扳手、一把钳子、一个起子就行了,这花不了多少钱,于是我说:“崔大叔,支拾圆钱可能就有了,不够再说吧。”
崔会计听我这么一说,面露喜色,说:“好伢子就是要学会省着点花钱。你不知道,农村里可不比你们城里,攒一分钱也不容易,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的。”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说,“先打个借条,等会拿票据来再换借条。”
我接过纸条,可没带笔,崔会计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圆珠笔递给我。我便信手写了个借条递给了他。他看了看赞道:“不错,斌伢子的字写得不错。”
我心里暗暗得意地想着:我的字可是经过高人指点的,教我的张老师是书法高手,他当时见我好学,硬是逼着我狠狠地练了一阵书法,谁知这一磨练却使我受益匪浅。
我从崔会计那里拿了钱,这才兴冲冲回到家里,我一生中的第一次出工,就这么戏剧性地完成了,虽然受了点伤,流了点血,可是过得还是十分地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