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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鲍顽强走失(一)

作品名称:木脑壳和他的傻兄弟      作者:读行匣      发布时间:2018-08-02 10:33:56      字数:4097

  豹叔和秋嫂是那个年代最普通的本份人,没什么文化,朴实、勤劳、善良、勇敢、节俭,一如那时绝大多数劳动人民。秋嫂家是从离县城二十多里的申家坳搬到城关镇的,年轻时的秋嫂长得很水灵,十里八乡出了名,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她谁也看不上。长辈们都说:“这妹崽心大,不是要找个有钱人就是要嫁个读书人。”可偏偏到最后,秋嫂嫁给了邻居豹叔,一个干苦力的!既没有钱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过秋嫂爹妈并没有怪女儿。
  豹叔年轻时长得高大英俊,好打抱不平。有一阵公安局的人天天来巷子里守夜,豹叔觉得有情况,就暗地里留了个心眼。一天夜里,豹叔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打开窗户一看,两个公安干警在巷子里追一个坏人。豹叔操起早就放在门后的铁棍追了出去。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眼尖的坏人发现巷子前后都被堵上无路可逃,就翻进秋嫂家的院子里。歹徒手里拿着一把短枪,冲进屋里绑架了秋嫂娘。老太太吓得尿了裤子,晕了过去。秋嫂爹卧病在床,干瞪着眼喊不出声。秋嫂还没睡,正在另一间屋纳鞋底,听到响动过来看,歹徒要她站着别动。情况十分危急。
  公安见歹徒进了民房,很担心,在外面喊话:“丛斌,你不要乱来,你的同伙已经在武汉、桂林两地落网了。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快点投降吧!”
  被称作丛斌的歹徒冷冷一笑:“我死了无所谓,我怕我是你崽!我只想找个垫背的。你们敢进来,我就打死这一家人。这可是三条人命哦,不信你们试试看!”
  豹叔很熟悉秋嫂家院子,他时常来。他蹑手蹑脚从自家院子上了围墙,弯腰轻轻从围墙上走到了秋嫂家,悄悄下到院子,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瞅准时机,一脚把屋门踢开,冲进去对着歹徒的脑袋就是一棍。
  “啪”的一声,歹徒没有任何挣扎就倒在地上,后脑鲜血直流。这时公安也冲了进来,铐起了死猪一样的丛斌。
  这突然一幕,看得鲜桃般水灵的秋嫂目瞪口呆。她想:“这样的男人,嫉恶如仇、爱憎分明,才是我依托终生的男人哩。”
  后来法院的布告贴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住在豹叔他们这条巷子的歹徒丛斌,竟是一个反动组织的头目。他们多次炸桥、挖路,杀死耕牛、绑架学生,到处张贴反动标语,鼓动老百姓推翻共产党的领导。为了他们所谓的信仰,他们杀人不眨眼,已经在全国各地多次作案,影响恶劣,民愤很大。
  豹叔受到了政府的嘉奖,被誉为“对敌斗争标兵”,披红戴花,站在汽车上绕城一周,还得了100块钱奖励。那年月,这奖励实实在在是笔大钱。
  没过多久,秋嫂就跟爹娘说,她要嫁给隔壁的鲍伢子。秋嫂爹常年卧病在床,秋嫂娘上回被歹徒劫持吓得尿了裤子,落下了尿不禁的毛病。他们看着牛高马大、孔武有力的豹叔,别提有多喜欢,爽快地同意了。
  秋嫂和豹叔一共生了三子一女,老大鲍坚强,老二鲍顽强,老三是个女孩,叫鲍智强,老四名字里没有“强”字,叫鲍多余,因为他是豹叔秋嫂避孕失败生出来的。
  老二鲍顽强从小就聪明,最得爹妈疼爱,三岁会背书,四岁能作简单的诗,比骆宾王的“鹅鹅鹅”差不了多少;还很会算数,算得又快又准。有一回豹叔发工资回家交给秋嫂就出去下象棋,秋嫂吐口唾沫到手上,一五一十地认真数了三遍,还是觉得不对:“哪么搞的,好像少了两块多。”刚满四岁的顽强在旁边说:“姆妈,是少了2块5毛2分,可能是爸爸买酒喝了。”秋嫂又数了一遍,果不其然,真的是少了那么多。秋嫂很惊讶:“老二,你哪么晓得的?”顽强对妈妈说:“爸爸每个月的工资是43块6角,我早晓得了,他回回发工资都把那六角钱给我买零食吃的。今天爸爸拿回来的是41块零8分,少了2块5毛2分,你数第一遍的时候我就晓得了。”秋嫂抱住顽强亲了一口:“我们顽强真会算数,好聪明的。”
  豹叔下完象棋回来,告诉秋嫂说今天领工资后买了瓶酒。秋嫂问他买的是不是2块5毛2分一瓶的。豹叔说是呀,你哪么晓得的?秋嫂就把顽强的事跟他说了。豹叔自豪地说:“听我爸说,我们祖上也出过读书人,还中过秀才哩,后来家里穷了就读不起书了。现在看来咱们鲍家又要出读书人了。”
  豹叔和秋嫂对顽强近乎溺爱,家里有好吃的,总是把大份的留给顽强和智强。木脑壳经常是吃剩下的或干脆享受不到。满崽多余那时刚出生,尚在襁褓之中,不争食。
  顽强五岁那年的夏天,木脑壳说要带弟弟去抓鱼仔,顽强很高兴。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木脑壳跟秋嫂打了个招呼,扛上一把小锄头,让顽强拿着捞鱼的工具——籇子(一种竹片编制的装有倒刺的细长篓子,口大尾小,形状有些像葫芦),兴冲冲地出了门。
  顽强第一回跟哥哥去这么远的地方,心情很激动。沿途两旁的苦楝树下,一群群农家子弟在打豆腐干(一种纸折的四方状玩具,打翻过来算赢),笑声四溢。
  “哥哥,我们要到哪里去抓鱼仔?”顽强问。
  “去白水镇,那边的小河沟多,鱼仔也多。”木脑壳告诉弟弟。
  “远不远啊,哥?”顽强又问。
  “不算太远,也就十几里路吧,走一个半钟头差不多就到了。”木脑壳搭讪。
  “那我们哪么抓鱼仔啊?我可不会游水啊。”顽强担心。
  木脑壳告诉弟弟,“我们使用工具捞鱼仔,人不下水,鱼仔自动被捞上来。”
  顽强兴奋地拍手:“噢,好味道(方言,好玩之意)!”
  从城关镇到白水镇的路是山梁县通往外地的主要干道,可以一直通向省城。还不懂幽默的木脑壳告诉弟弟,理论上这条路一直通往外国,通往西半球,最后又通回山梁县。“为什么呢?”顽强问。木脑壳说学校地理课老师讲的,地球是圆的,所以他想走一圈不就回来了吗?顽强说那太远了,要带几麻袋花生坨坨吃才走得完吧。
  大路两旁是连绵的青山和潺潺流水,状如桂林山水,美不胜收。山梁地处潇水流域,南临桂林,北去不远的永州,便是潇水和湘水的汇合处,自古便有闻名于世的“潇湘第一景”之称。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看到一汪水塘。水塘旁边有一口水井,几个村民在挑水。木脑壳喊弟弟:“顽强,我们喝口井水,沁凉的,好甜,坐到塘边透口气(方言,歇息一下之意)。”
  有个女孩在井里舀水,长得很像电影《小兵张嘎》中的英子,水灵灵的。木脑壳走上去问:“同学,借你的木瓢喝口水好吗?”
  女孩有些害羞,把木瓢递给了木脑壳。木脑壳舀了半瓢水先喂给顽强喝,自己也喝了半瓢,然后把木瓢还给了小女孩:“谢谢你!”
  坐在水塘边,不远处有一个村庄,房屋的墙上刷了不少的标语,木脑壳想考考弟弟:“顽强,那条标语你能认全吗?”
  顽强还没有上学,不过已经是幼儿园中班的同学了,所以认得不少字。他告诉哥哥,那是“强化无产阶级专政”,那是“以粮为纲全面发展”,那是“六亿神州尽舜尧”。木脑壳又指指另一幅标语问:“那条呢?”
  顽强用普通话念出来:“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木脑壳很惊讶:“这么深的字你都认得?厉害啊!难怪爸爸妈妈讲你聪明,比哥哥强多了!”
  “哥,我还晓得是什么意思哩。”顽强自豪地说。
  “那你讲是什么意思?”木脑壳又考弟弟。
  顽强说:“老师讲了的,这是毛主席的语录,意思就是农业生产的命根子就是水利建设,搞不好它,农业生产就搞不好,就会垮掉。”
  “太对了,我们顽强真是聪明!”鲍坚强啧啧称奇。
  休息了一会儿,木脑壳问:“顽强,不苦(方言,不累之意)了吧?”
  “不苦,哥,我们走吧,早点到,多捞点鱼仔给姆妈熬汤。”顽强马上站立起来。
  哥俩一路说笑继续前行。青山缓缓向后移,绿水汩汩往前流。夏风吹拂,晨曦初照,十分惬意。想着多捞些鱼仔给妈妈吃了下奶,让小弟鲍多余长得壮实点,哥俩好快乐的。
  一到河边,顽强兴奋异常:“哥,这么大的河,好有味道!我们怎么捞鱼仔啊?鱼比我们还会游水呢!”
  木脑壳告诉弟弟:“开始不是告诉你了吗?哥哥自有办法,你等着,莫下水啊。”
  木脑壳带着弟弟沿着河岸顺水往下游走,但见大河两岸连着不少小水沟,发现一条较短的小水沟后木脑壳跳了下去,让顽强把锄头丢下去,在小河沟通往稻田的地方用石头和泥土做成一道坝,在坝中间开了一个洞,埋进籇子,然后到小水沟的进水处扔石头,从大河往小水沟驱赶鱼虾。凡是进入了小水沟的鱼虾,基本上都会顺水流进籇子里,再也出不来。
  由于这种捕鱼方式不太费劲,所以木脑壳就带弟弟到大河边浅水区去游水。顽强学了半天多就差不多能浮起来了。
  玩了很久,看看天色,木脑壳对弟弟说:“我们该回去了,十几里路呢。”两兄弟爬上岸,走到小河沟的尽头,木脑壳跳下去拿出籇子,一看里面装满了鱼虾,好开心。兄弟俩这一整天,还真捞上来不少,外带几只螃蟹。木脑壳仰起头喊:“顽强,快接住籇子,别掉了!”顽强在上边答道:“我拿稳了,哥,你松手。”木脑壳三下两下就爬上来了。
  木脑壳扛起小锄头,另一只手接过顽强手里的籇子,笑呵呵对弟弟说:“走,咱们打道回府!”顽强突然说想屙屎了,要哥哥等他一会儿。木脑壳让他解在草地里,说哥哥先慢慢走,让他解完手后赶紧追上来。顽强说:“哥,我怕鬼。”木脑壳说:“天还没黑,怕什么?快点蹲过去解手。”
  木脑壳肩扛锄头,手里提着一篓子小鱼虾,大步流星往前走,籇子里的水还在往下滴。想着爸妈会夸他两兄弟懂事、能干,木脑壳心里美滋滋的,走着走着就忘了弟弟还在后头屙屎了。
  回到家里,爸妈自是高兴,还真夸了木脑壳两句。秋嫂问:“你两兄弟哪个捞的鱼仔多呀?”木脑壳这才想起弟弟顽强,一拍脑壳,飞奔出门,拼命往白水镇方向跑。
  漆黑的夜已伸手不见五指,没吃晚饭的木脑壳拼命地跑,不知摔了多少跤才跑到兄弟俩白天摸鱼的那段河边。
  借助不远处民房的微弱灯光,木脑壳摸索到了弟弟顽强刚才解手的地方,可哪有弟弟的影子啊?木脑壳声嘶力竭地大喊:“顽强,顽强,你在哪里?我是哥哥,我是木脑壳,你答应我一声!”可任凭木脑壳怎么喊,只有风声和偶尔几声狗吠声回应。
  随后跟来的豹叔、秋嫂拿着手电筒四下找寻,边哭边喊,其状甚怜。年幼乖巧的顽强,像是被茫茫黑夜吞噬了。
  豹叔发疯似地在河边寻找,秋嫂则在水草丛里不停乱摸。一家人的呼叫声引来了附近的几个农民,渐渐的人越聚越多。村长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在家的人都出来,街上的一个伢子捞鱼仔失了,我们各个帮着找一找。哪个找得到,哪个就是活雷锋呵!快点出来找啊,快点!”不一会儿,一、二百人就布满小河两岸,桐油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大家忙活一夜,毫无收获。
  天亮后,所有人都没有离开,继续在附近寻找了半天,范围越来越大,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最后,豹叔秋嫂绝望了,给大伙深深鞠了一躬,让大家回去。他们马上到县公安局去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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