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苦恋

　　也许你是一张网
　　在那幽远的时空里
　　曾经留住无数的翅膀
　　当无奈的呻吟过后
　　它们再也无法飞翔
　　也许你是一场梦
　　梦中有人生极致
　　也有寂寥彷徨
　　但那梦终究会醒
　　让你陷入无限遐想
　　
　　
　　星楠：
　　你好?
　　《爱的葬礼》我终于读完了。
　　读罢全书，自觉受益匪浅，从中也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一些你对人生所持有的观点和态度。
　　我也真的好佩服你，心中有情，笔下生花——这一切还是留给评论家们去说好了。
　　这里我只想说一说自己的感觉——回想起《爱的葬礼》中的某些诗章，凭借诗中描绘的那些场景，我任意想象开去。冥冥中竟生出一种真实的感觉，仿佛看到了你过往的身影，与之俱来的便是一种莫名的痛楚，在不停地折磨着我。阅读过程中，我曾几次想将那一部书放下。掩卷之余，或许可以让我那一根独特而又敏感的神经得以松弛，却又不忍就此罢手。
　　星楠，你可曾知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着一种极其特殊的心境而阅读的一本书。应该说，这种感觉是惟我独有的，也许在某一个瞬间就会消失了的。此时，这朴拙的语言也许未必能将我的复杂心态表达得一清二楚，何况那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境哪!
　　论及感想，心中纵有千种味道，一时却也无从说起了。于是一支笔就停在了半空，而思绪却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任其纵横驰骋开去。
　　想我本是一个多愁善感之女子，虽涉世未深，但自以为已饱经人世沧桑，也曾领略过人生真爱。时至今日，自己却又弄不明白了，那所谓的真爱究竟是何面目!难道真的就像那流星一样，来得猝不及防又短暂得让人无法看清就永远消失了吗?既然如此，那么婚姻是什么呢?长相厮守又是什么呢?难道是靠那一瞬间留下的记忆去维系的吗?还是另有什么责任、义务、道德、伦理在其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想每一个拥有情感世界的人，在他的天空中不可能只见过一次流星吧?而且每一次都不可避免地要留下一道轨迹。那么，哪一道轨迹才是最真纯、最美丽、最动人的风景呢?
　　当我一次次地触及到你那幽幽的目光之后，我就断定自己已经无力矜持太久。你的眼波与我的心律形成一种共振，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狂热与激情。尽管我已倍加小心，仍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感情的漩涡，而又一直苦于无力自拔。而今，这一份情感似乎成了某种煎熬——像风刮着，像水拂着，像云飘着，像火炙着……分别愈久，思念愈甚。
　　这不就是我人生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真爱吗？还有什么能够超越？又怎能不为之刻骨铭心呢？
　　在拜读大作的过程中，我的脑海中不时地闪现出一些温馨的画面——隆冬时节，你和我静坐在暖暖的室内看窗外的雪花漫天飘舞；春日里，我们在河畔缓步而行，倾心交谈；夏日的傍晚，我们相依相偎，听虫鸣蛙唱；深秋的午后，我们去林中观赏黄叶，忘情地陶醉于大自然的美轮美奂之中。
　　看我，又犯老毛病了，你又该笑我太痴情了吧!
　　星楠，你也有过此种情愫吗？
　　
　　你的灵儿
　　×月×日
　　
　　灵儿，你知道吗?在读你这一封书信的过程中，我的心情一直好紧张，也好激动，同时，也不无感慨。在我把信读完之后，那种复杂的心情反倒越发强烈起来。
　　看来，应该有一次深谈才好。于是，我们又一次相约去老地方见面。
　　可惜，身临其境时我们才发现情况不妙。一左一右的农作物，在这晚秋时节，已一一收割完毕。放眼四望，到处都是一片光秃秃的黑土地，视野中已再无一点遮拦。
　　怎么办呢?看来也别无他法可想，只好临时另找去处了。而且，我们也别无选择，只能沿城壕一路前行，因为只有这一条路比较幽静。还好，一路上连半个行人也未曾遇到。一路寻寻觅觅，后来终于发现了一处大大的陡坡，让我们喜出望外。地势的落差，很自然地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把我们与喧闹的世界一下子隔离开来。我们为之庆幸不已，终于觅得一方安宁的去处。
　　我率先开口，而且直奔主题：“灵儿，那部书你读得好快呀!”
　　“还快呐，我妈总干涉我，说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总看的哪一门子书啊!嗐，老人家哪里知道自己女儿的一颗心哪!”你朝我努力一笑，竟笑出一脸的苦涩。
　　“从你的那封信上，我看得出你一定还有许多想法未能付诸笔端，现在你可以开诚布公地讲出来了，我会毫无保留地答复你的——你我之间，原该无话不说才对呀！”我开诚布公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抑或是有所顾忌，迟迟不肯开口。后来在我一再催促下，你才把一双不无幽怨的眸子盯住了我，开口说：“我很痛苦！”
　　“是嘛，问题会如此严重!”
　　“星楠，我觉得那部诗集描述的就是你本人的情感经历，这种感觉，对别的读者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我而言则不啻一种精神折磨，这很残酷。告诉你，我是在一种极端痛苦的心理状态中读完这部书的，这部书写得再好，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再读第二遍了！”
　　“那是为什么呢?”我听了这一番话，一时很觉诧异。
　　“我一直在想，既然你已有过真爱，那我们这又算是什么呢？仅此一点，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精神折磨，我想我再也承受不起了。”
　　“怪我，都怪我，事先未能向你说明一下，才把事情弄成这样。书中的爱情故事，也不能说没有我本人的生活体验在其中，但那毕竟不是我本人的亲身经历呀!”
　　“是吗?”
　　“那许许多多的细节，都是我一一虚构出来的呀!你怎么可以把它与我本人联系到一起呢？”
　　“可我读来读去，感觉真实得很，简直太可信了，若非亲历亲为，又怎么会有如此深刻的真情实感呢？”
　　“灵儿，这我倒要感谢你的夸奖了，其实那也是我刻意追求的效果呀!如果人人读了都说那不过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大不可信，我的作品不就宣告失败了吗?”我禁不住由衷一笑。
　　“你还笑呐，人家都要难过死了！”说着，你用你那轻柔的手指在我的下颏上捏了一下，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我感到无比快慰。后来你又不无娇羞地问我，“星楠，你在诗中写到，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那么，你我之间算不算是真正的爱情呢?”
　　“当然算了，灵儿，这一点毋庸置疑，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静静地听着，深切的目光一刻也未稍离地注视着我。继而，我发现你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里竟然泛起了泪花。很快，晶莹的泪珠就溢出了眼窝，像两条线似的汩汩而流。
　　这一下让我慌了神，不知如何能够安抚你，一时间真有痛彻肺腑之感。本来，那一个念头我尚未考虑成熟，也不想过早地向你提及。我深知一个道理，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一切顺其自然才好。此时此刻，也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在左右着我，一句话竟脱口而出：“灵儿，不知你想过没有?你我应该真正地结合在一起——”
　　话一出口，竟把我自己吓了好大一跳。
　　你听了也是一怔，旋即却又平静如初，说：“星楠，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告诉你，我的婚姻早就处于崩溃状态了，也就只差办理离婚手续那一步可走了。都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同样道理，感情破裂的婚姻也是不道德的，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那对双方来说，不只不够公平，也是一种精神折磨。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地维持下去呢？”
　　“灵儿，你说得太对了！”
　　“只是我还未能迈出那最后一步，也许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星楠，这对你来说也不够公平呀？”
　　“这有什么呀！我耐住性子等待下去就是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决不是一般的世俗男女，急于走到一起，只为两情相悦而已，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追求，那才是真正的心心相印，堪称一种情感极致。人生百年，能够有此佳境，造化可谓不浅，不过是等一等罢了，怎么可以说是不公平呢？”
　　说到这里，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模样。至此，我才如释重负一般，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我先你一步返回单位，目的只是为了避嫌而已。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坐着负责制作的邵玉香一个人。每逢午后都是这样一种情形，有逛街的，有办私事儿的，能留下一两个人守在办公室里就不错了。
　　坐到办公桌前，我索性一个人闭上双眼去回味刚刚与你见面时的情形。对我而言，这也不啻一种精神享受。那位邵玉香已是徐娘半老，素有长舌妇之称，一张嘴巴从不饶人，我也懒得和她开口。
　　可这女人偏偏不肯让我安宁，径自来到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向我发话说：“看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有啥难心事儿还是咋的呀!”
　　“我能有什么难心事儿，这不挺好的嘛。”我淡淡一笑，赶忙把话头岔了开去。”
　　“你确实有难心事儿，我看得出来。”
　　“你可别乱说!”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呐，干脆换换得了!”
　　我当即为之一怔，很快就明白了她所指何事，却又不得不装糊涂，反问她说：“你说什么呢?有什么好换的呀?”
　　她也一本正经地反问我：“你还听不明白吗?要我替你说出来吗?”
　　我一时语塞，再无话说。
　　这位邵玉香，年轻时也颇有几分姿色。至于说到谈情说爱，恐怕连她本人都说不清楚经历过多少次了。她蛮可以算是一位情场上的资深人士了，那一双眼睛至今还敏锐得很。你我那一点儿小把戏，又哪里瞒得过她呐。也许她本人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想寻个开心而已。也许她从来就不把这一类事情放在心上，所以才敢信口开河。可我哪里还敢招惹她，跟她开什么玩笑，索性闭住嘴巴，装聋作哑，任她肆意调笑一番。后来，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支支吾吾地溜了出去。
　　直到见你回到台里，我才又返回了办公室。
　　这时，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邵玉香正极感兴趣地与你一个人闲聊。话题不是别的，居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我听清楚后，心头顿时一阵狂跳。
　　你似乎对一切都浑然不觉，挺认真地和她聊着，无非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一类老话而已。邵玉香脸上流露着一种疑惑，似乎并不感到满足。或许，她已经深感遗憾，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地还换不成，也许没什么好戏看了。
　　第二天，又有一个更为尴尬的场面，让我为之惊诧不已。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大孟两个人时，他神秘兮兮地开口向我发难了：“大哥，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什么事情啊?”我莫名其妙地盯着大孟。
　　“小朋友呗!”
　　“什么小朋友啊?你指谁呀?”
　　“你还有谁?就是靖灵呗!”
　　我不禁为之大吃一惊。其实，说到你我之事，在单位里最先有所察觉的就是这位大孟了。这一次，他为什么又要旧话重提呢?看来，有必要好好地和他探讨一番了，最好能把他的一张嘴封住。
　　“兄弟，我来问你，你对靖灵到底了解多少呢?”
　　“严格说，我还不够了解她。”
　　“那好，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靖灵这个女子很不一般，她很有志向，也很有水平，是个才女型人物。我告诉你，她也有志于文学创作呐，特别对诗歌和散文情有独钟。大哥最近出版了一部长诗，我们也算志趣相投，有了共同语言，这才交往得多了一些，其实也很正常嘛，你总不至于想到别处去吧!”
　　“那哪能呐，那哪能呐。”一番话弄得大孟不无尴尬，朝我连连摆手不止。
　　“你也说说看，在我的作品出版之前，我们两人有没有过特别的交往?”
　　“那倒没有。”
　　“靖灵来这里工作也很久了，她有过什么桃色新闻吗?”
　　“没有。”
　　“那么我本人呐，这么多年以来，曾经有过什么出轨行为吗?”
　　“也没有。”
　　“看看，这不就结了，足以说明问题了嘛！大哥和靖灵的交往，纯属文友之间的关系，无可非议。”
　　如此一番慷慨陈词，弄得大孟再也无话可说。目睹对方那一副难堪相，我心里不无得意之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以为自己的高谈阔论已完全奏效，大孟被彻底征服了，自己再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不料，大孟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又问了我一句，一下子把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心情弄得无影无踪了。
　　“大哥，昨天下午你去哪儿了呀?”
　　“闲着没啥事儿，我出去走了走。”
　　“是一个人出去的吗?”
　　“是啊!”
　　“我还以为你是和别人一起出去的哪！”
　　“和谁呀?”
　　“不说了，不说了，兴许是我看走了眼，认错人了。”
　　我这才想到，大孟的家就在一个岔路口上，那是我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他一定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有感而发，否则也就不会引发这一场艰难的交谈了。至此，我们的交谈虽已无法继续下去，但有一点似乎已经不说自明了，他对我们的怀疑由来已久，似已根深蒂固，很难再有任何改变。我也不必勉为其难地再做任何解释，此时此地，似乎一切语言都已显得苍白无力了。
　　那之后，我们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时时处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惟恐授人以柄，招来非议。我们还有一条长长的路要走，决不可以弄得满城风雨，让你我无法立足，陷入窘境。然而，当我偶然寻到你的目光，看到你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让我有种备受煎熬的折磨。这无疑是一桩近乎残酷的事情，足以令人不堪忍受。
　　情感这东西才怪呐，反弹性极强，你越是压抑它，它表现得越强烈。连日来，我已经变得很难把持自己了，寝食俱废，精神恍惚。爱到深处是煎熬——我忽然悟出这样一句话来，反复斟酌，不禁为之感慨不已。
　　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许有其道理，但我并不赞同，也不准备效仿。我准备寻觅一处爱的巢穴，让我们来共同品尝爱的雨露甘霖，以抚慰那两颗不甘孤寂的心灵。
　　为此，在几经斟酌之后，我给你写出一封长信——
　　
　　灵儿：
　　你好?
　　连日来，一直打算给你写点儿什么，心里正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你说。看得出来，你也有满腹的话语要对我说，却又不肯轻易启齿。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一次难得的长谈，你也未能将自己的心里话完全倾吐出来。我实在搞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顾虑呢?难道你已对我心存芥蒂了吗?难道你的心灵也开始设防了吗?每当想到这些时，我都会生出一种惶惑不安的感觉。也许是我做错了什么，且又不可饶恕，上苍才在赐我一个美梦之后，再将那一切撕个粉碎，以示惩戒。
　　我愿意向你敞开我的心扉，让你走入我的世界，也好让你少一些误解——特别是对我那一部不够成熟之作——文学作品毕竟是文学作品，它决不能等同于现实生活呀！有时，我竟然为你那样一种心态而高兴，因为那足以说明你在追求一种完美的情感世界，这才是至真至纯的你呀！
　　我应该感谢生活。已往，它赋予我太多的磨难，让我变得执著而坚强，一往无前地走上了自己的人生之路。而今，它又慷慨地赐予我许许多多，让我相信了那一论断——只要播种耕耘，就会有所收获；只要为之奋斗，做到持之以恒，就会有成果。而这中间，令我最感惬意的就是命运之神终于把你引领到我的面前。可以说，已往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受尽万千坎坷也值得了。
　　我是一个难得动情的人，更不会轻易地倾心于谁，更何况已是时过境迁了。如今，偏偏是你让我激情满怀，无法自控。有时，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走入这样一种境界。
　　你知道吗?你的一蹙一颦都在牵扯着我的一颗心。你有一点点忧郁，我的心不知会有多少个结系着。你不快活，我又怎么开心得了呢？灵儿，尽快走出那个自设的障碍吧!
　　没遇到你时，我感到空虚，是一种痛苦；与你相爱了，却又无法朝夕相处，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煎熬。
　　为此，我已倍感难堪。而你的误解，无疑又在为我雪上加霜。
　　灵儿，过去的一切已经化为历史，现实世界正为你我所共同拥有，辉煌的未来也在向我们招手。珍重现实，瞩目未来，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说不是吗?
　　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具备纯真的情感，温馨的生活，再加上共同的事业与追求，这种人生境界堪称完美已极。我也确信，当理想与爱情能够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就会产生无穷的力量。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冥冥中有一只巨手，正引导着你我走向那样一种人生极致。说到这一点时，也许你会抱有同感。
　　那样一种人生极致境界是上苍赐予你我的。在此之前，我真不敢有此奢望。我尤其珍惜这已有的一切，并为那种美妙的未来而振奋不已。
　　近期如有可能，我们到外面去走一走，你说好吗?
　　祝好!
　　星楠
　　
　　×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