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往事如烟
作品名称:忘年之约 作者:梦里乾坤 发布时间:2018-07-31 11:22:39 字数:8219
飘逝的时光
凝成一段过往的传说
在那迷失的季节里
刻下深深的印记
让人永难忘却
东方在一步步地向我走近。他很执著,也很顽强。
也许,命运之神独独钟爱于他,赐予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而我,一直在不懈地和命运做着抗争,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我不肯轻易地放弃那一个深埋在心底的理想境界。
那日清早,我刚从宿舍的床上爬了起来,被子还没有叠完,突然间腰部像是被刀剜了一般地疼痛起来。我紧咬牙关忍耐着,面部肌肉竟也随着那种剧痛痉挛起来。后来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到床上,蜷缩成一团。与此同时,豆粒大的汗珠也从头上脸上滚了下来。
杨萍刚刚洗完脸,正拿起牙具准备去刷牙,见我情况异常,她赶忙扔开了手中的牙具,扑到我的床前;急切地问我:“靖灵,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我依旧呻唤不止,断断续续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快点儿——我得马上去医院——我的腰不是一般的疼法儿!”
兰子和靖宇也被惊动了,她们顾不上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赶紧跑过来扶我坐起,准备动身去医院。杨萍吩咐她俩搀我下楼,自己则一阵风似的跑了下去。我们三个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还没等走完一节楼梯,东方就一溜小跑地冲了上来。一见我那副惨相,他先是一怔,接着脸上呈现出一副痛苦难忍的神态,好像那种病痛突然扩展到了他的身上一样。他上前换下了兰子和靖宇,一手挽住我的手臂,一手扶住我的身躯,拖拖拉拉的,一直把我搀扶到楼下。
此刻,出租车已经候在门外了。这都多亏了杨萍,她先去叫来了东方,而后又去叫来了出租车,一点儿也没耽搁时间。
赶到医院之后,还不到正式上班时间。值班医生为我做过检查,初步诊断为肾结石或肾积水。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必须等到一个小时之后,大夫们都上班了,做一做B超,再进行一下尿常规化验,才能确诊,所以一时还无法采取任何治疗措施。
可我,简直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腰部疼劲儿猛增,又添了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内外夹攻,让我苦不堪言。我伏在杨萍的肩上,一动也不敢动。她用双手搂着我的腰,轻轻地抚摸着。尽管如此,仍无法减轻我的痛苦。那一刻,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从我的脸颊上汩汩地流淌下来。如果是在家里的话,此时恐怕我早已泣不成声了。
东方在一旁坐立不安,焦急万分。兰子和靖宇也是干皱眉头,无可奈何。
在这等待之中,每一分一秒,我都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越是痛苦,越是觉得时间漫长,仿佛时间也在与人作对似的,让我把那分分秒秒的苦痛都一一品尝。
终于熬到了上班时间,各科室的医护人员都走上了自己的岗位。经过一系列检查,我被确诊为右肾积水,伴发肾小球肾炎。我被送入病房之后,护士们开始为我输液。东方打发兰子和靖宇赶回学校去,既不耽误上课,又可以通知老师一下。他则留了下来,和杨萍一同陪护在我的病床前。
一俟我的情况稍有稳定,东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吩咐杨萍说:“你先在这儿护理着,有啥情况及时叫护士,我出去一下就来。”
一个小时以后,东方赶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饭盒和几个面包。他随手把面包递给了杨萍,说:“你也一定饿了,快吃一点儿东西吧!我到学校食堂求师傅给熬了点儿粥,煮了两只鸡蛋,看看靖灵能不能吃一点儿,肚子里总是没一点儿食物怎么行呢?”
杨萍颇有感触地说:“看不出来,你想得还真周到,她已经睡了,能吃东西吗?”
其实我根本就没睡着,只是在那里闭目养神而已。我吃力地睁开双眼,从干巴巴的唇间挤出几个字来:“我吃不下——”
这之后,我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当我一觉醒来时,床前已站了许许多多的人,原来是班主任吴老师和同学们一起看我来了。床头柜上,早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
一见我睁开了双眼,吴老师忙问:“靖灵,感觉怎么样啦?”
“是啊!感觉怎么样啦?”同学们也在七嘴八舌地问我。
经此一问,仿佛才使我想起自己刚刚病了一场。待到我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时,忽然发现再也找寻不到那样一种痛感,几乎又和往常一模一样了。我如释重负,欣喜异常,顿时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也许是一种精神作用所致,虽然身体已经被折腾得虚弱不堪了,我还是支撑着坐起身来。
东方见此情形,也很高兴,赶忙过来问我:“靖灵,你想不想吃点儿什么呀?”
我说:“我还真有了饿的感觉,你把饭盒里的粥拿给我就行了。”
东方拿起饭盒,说粥已经凉了,让我稍等,他便快步走出门去。
靖宇还在一旁开玩笑,说:“你们瞧,我灵姐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似鸟飞呀!”
大家听了,也都高兴得笑了起来。见我已有所好转,吴老师便嘱咐我好好养病,让靖宇留下来陪我,她便带着同学们回去了。
工夫不大,东方捧着饭盒赶了回来,一进门就说:“我去食堂让她们把粥热了一下,那些阿姨挺好的,我一说明情况,她们就答应帮忙了。”
饭盒被轻轻打开,黏糊糊的米粥里埋着两个去了壳的鸡蛋,白生生的,分外惹人注目,让我食欲顿生。
靖宇为我端过饭盒,我却虚弱得连一把小勺都拿不稳了。手一抖动,便让勺里的粥洒落到枕头上了。靖宇赶忙放下手中的饭盒,拿过纸巾帮我擦拭起来。
“还是让我来吧!”东方说着,上前夺过我手中的小勺,开始一勺一勺地喂我。我虽然不大习惯,却也不好拒绝。那一刻,我注意到病房里的人们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却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态,我行我素,旁若无人。
后来他找了一个机会,悄悄附在我的耳边说:“靖灵,你知道吗?能这样服侍你一回,也算是我的福分呢!”
他笑了,笑得十分灿烂,看那样子确实很有一种幸福感似的。
在这之后的六天里,我虽多次委婉拒绝,东方还是坚持陪同我去医院进行复诊和注射。说心里话,他的心可真细,我以为一般的男生很难做到这一点。比如我什么时候口渴,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冷了,他都十分清楚,并不失时机地给予关照。后来,有一种现象曾让我为之感叹不已。在我患病治疗期间,竟未特别想念父母,这几乎就是一个奇迹,我想这都是东方的精心护理所致。
正是这一场病,让东方向我迈进了很大的一步。虽然还谈不到“爱情”二字,但至少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信任,抑或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依恋。
这种情形,也很自然地让周围的人们产生了某种错觉。一时间,很多同学都以为我们已经是恋爱中的一对了,关系仿佛已经达到了公开化的程度似的。
一日晚上,我们在寝室里又提到了这件事情。她们三个似乎找到了一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一个个口无遮拦毫不顾忌地谈论开了。
杨萍有声有色地对我说:“你发病那天,我去叫东方,也可能是我说得太玄乎了一些,把他那一张小脸都给吓得变模样了。”
靖宇笑吟吟地说:“你就看他急得那个样子吧!都赶上火上房了似的,明明把自行车钥匙放到了自己口袋里边,却到处乱找一气儿,后来还是我提醒了他,这才恍然大悟。”
也许兰子的一番感慨更可以令人忍俊不禁,她故作矫情地说:“唉,我真恨不得让自己也得上那么一场病,最好也有那么一个男生来疼疼我,因病得福,那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吧!”
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笑完,她们又都一起拿眼睛看我,那种神态,应该再明白不过了,似乎都希望我也来说一说,起码应该向她们表白一二。
我却让她们大失所望了,末了竟连一句话也未能说得出口。我只是觉得很尴尬,却又苦于无法解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到了这种地步,什么也不说或许更好一些。
我以为,东方对我如此关心,并不能说明某种问题。因为换上另一个女人,他也可以同样做到义不容辞地付出,那又做何解释呢?
周末的舞会上,一支支舞曲在奏鸣着,舒缓而优美。舞池中,一双双男女渐渐地多了起来,大家翩翩起舞,温文尔雅,堪称人生一大快事,难以不令人为之忘情。恰在舞会达到高潮之时,房门被猛地撞开了,一个邻班的女生破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来人哪!我班的王丽昏过去啦!”
舞曲戛然而止,室内一片寂静。大家先是一怔,不知哪一个抢先发问道:“人在哪儿呢?”
“人就在隔壁,快点儿帮忙把她送医院哪!”
东方和李壮几乎同时一个健步跃到了门口,抢先而出,向隔壁教室冲了过去。我不敢怠慢,带上一些同学也跟了过去。李壮一米八的个头堪称强壮,可谓名副其实。仅此而论,这一英雄救美的壮举也应该非他莫属。但东方却执意不肯相让,非要李壮把那个昏倒在地的女生扶到他的背上不可。李壮拗不过他,只好照办不误。至于别人,就更没法儿伸得上手了。
东方和李壮二人一背一扶,飞也似的踏上了去往医院的马路。至此,我才得空儿向那个呼救的女生打听细情。她告诉我说:“那个发病的女生说过自己有这种老毛病,一旦发作,休息一下也就没事儿了,偏偏赶上她发病时就我一个人在场,谁见过这种场面呐,这不,我一着急,就跑过来向你们求救了。”
我陪同那个女生向医院的方向追了过去,半路上,正遇上他们一行三人返了回来。那个发病的女生看上去一切正常,神态自若,就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东方见了我,赶忙解释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我注意到他的面部表情,依旧十分紧张,仿佛心存余悸似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主意,干嘛不把东方留在医院里检查一下呐,这一下可谓刺激强烈,该不会把他弄得精神失常了吧!
舞会结束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东方悄悄地把我叫到一边,说:“哎,你今晚帮韦秋媛找个宿处好吗?”
“你说什么?”乍一听,我还不大敢相信这一番话会出自他之口,就又追问了一遍。
“我说你帮韦秋媛找个宿处,天太晚了,她说她不打算回家了,要在教室里熬到天亮,那怎么可以呢?”
“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啊!”
“同学之间嘛,谁遇到难处帮扶一把,有什么不好吗?”
“我也没说不好,干嘛她自己不来找我这个班长,偏要你从中费这二遍事儿呢?”
“靖灵,就算我求你这一回了,还不行吗?”东方急煎煎地说。
也许他已经给人家打了保票,也许还有什么其它我所不知道的内情。总之,一旦在我这里碰了钉子,他将无法回去交差,所以才那样低三下四地乞求于我。当时,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心理从中作怪,我很想借此机会刁难他一番,看一看他的笑话。更有甚者,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相当复杂,一时间难以判断东方对我的关爱是否发自内心,还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某种性情所致。
结果自不必说,韦秋媛的宿处我当然给予妥善安排,我毕竟还是一班之长啊!这种事情我怎可袖手旁观呢?不过,在我心里也着实生出一丝不爽的感觉。
这一日,我决定忙里偷闲,去看望一下在本市工作的生哥。
生哥是我的同族兄长,也许我早就该去看望他了。也难怪,谁让我这个班长开学以来一直忙得焦头烂额哪!
午饭过后,还有很长一段休息时间,这也正是一天里太阳最毒的时候。为了凉爽一些,我脱去了长裤和短袖衫,换上了一件洁白的无袖长裙。这种服饰与披肩长发极相配,我本人也颇为欣赏。
我走出校门,穿过一个摆满了各种水果、蔬菜、小吃排档的十字街口,沿街西行。这是一条典型的商业街道,繁华而又拥挤。无论是一排排装饰各异的橱窗,还是各家商场设置的广告标牌,或是临街摊床前那些摊主们忙忙碌碌的身影,以及声嘶力竭的吆喝等等,耳闻目睹,无不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竞争的存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应该是生物界一种不可违背的自然规律吧!
我有一个习惯,走在大街上,最喜欢欣赏那些大大小小的牌匾了。那上面的字体千姿百态,五彩缤纷,不知都是出自哪些名家之手。看上去不只让人赏心悦目,也可以为这喧闹的街道增添一种浓郁的文化氛围。
路过商厦门前时,我发现了一些躲在阴凉处的手持“家教”招牌的年轻人。想必他们和我一样,也都是在校大学生吧!按说,这倒是一个体现自我价值的好方式。一方面可以早一点儿走进社会,让自己活得更充实一些。另一方面,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经济收入,从而减轻父母的负担。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过上一段时间,等功课忙活得差不多了,我也可以来这里一试。一旦拿定了这么一个主意,便自觉十分惬意,陡然间忘掉了头上顶着的那个毒辣辣的大太阳。
走到中直路,向右一拐,就到了酒类批发部。这是市糖酒公司下设的一个酒类批发单位,也是我生哥遭贬以后赖以栖身之所。生哥原是市糖酒公司的经理,现在降为这个批发部的经理。同样是经理的头衔,一大一小,一上一下,可是差了好大的一截哪!
营业室里,摆放着一圈透明的玻璃柜台,放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精致的酒类样品。室内温度凉爽宜人,显然是良好的空调设备在发挥作用。也许是一种心理作用所致,空气里仿佛也弥漫着一种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肺腑。
柜台里,有三个营业员模样的人正在无事闲聊。我径直朝对面那位戴着一副墨镜的先生走了过去。刚刚走近柜台,还没等我开口打听,我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生哥,原来是你!中午没回家呀!”
“哟,是灵妹来了!中午你嫂子有应酬,没工夫回去,我也就在外边对付了一口,你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
“来,我们上二楼。”
生哥把我引上二楼,进入他的经理室。他一边沏茶,一边不无感慨地说:“日子过得真快呀!不知不觉的,你这个小八妹(在家族姐妹中我排行第八)也长成大姑娘啦!我们还能不老吗?”
我不无羞怯地一笑,去沙发上坐了下去。看上去生哥还很年轻,皮肤白皙细嫩,胖乎乎的圆脸,偶尔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目光炯炯有神,再加上翩翩的体态,潇洒男人必备的形象魅力他几乎一样不少。看上去他顶多不过三十岁,实际上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我只和生哥唠了半个小时,便不得不起身告辞,因为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生哥送我下楼时,突然从下边冲上来一个小伙子,差一点儿与走在生哥前面的我撞个满怀。那小伙子不好意思地冲我一笑,转而对生哥说:“经理,我去回个电话。”说完,便“噔噔”地一路小跑上楼去了。
生哥随口介绍说,这是曾给他当过通讯员的小马。他下放到批发部以后,小马也跟了下来,当上了采买员,工作干得蛮不错的。临到末了,生哥特意说到几天后他要安排一个场面,算是为我接风洗尘,也好借此机会认识一些朋友。
几天以后,我应约来到了酒类批发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
靖二和小马两人还留在营业室里,似乎是专为候我。二侄见了我,一口一个“八姑”地叫着,叫得好甜。二侄那一副小模样,简直就是生哥的复制版。再加上年轻,风华正茂,无疑是一个小美男子形象了。
没一会儿工夫,生哥回来了,说马上出发,去王府大酒店。生嫂已经候在那里,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我们一行四人,匆匆赶往王府大酒店。
生哥显然是这家大酒店的常客,几乎所有的服务人员见了他都打招呼。乍一走进这种场合,我有些不大习惯。说一句实话,这一类的大酒店我还是第一次涉足呐。此前,每当我路过这些大酒店门口时,都要欣赏一下迎宾小姐那彬彬有礼的姿态,便对那大酒店无端地产生了某种神秘之感。
生嫂早早地走出包房,迎接我们。
生嫂身着暗色花边衬衫,棕色筒裙,黑色的高跟皮凉鞋,看上去体态丰满,步履轻盈,极有风韵。尤其是那一副亮边眼镜,更让她显得老成持重而又不乏妩媚之态。她是市政府的一位办公室主任,也可以算是我们家族中一位很不简单的女人了。
生嫂乐呵呵地拉住我的手,说:“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跟你一比,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连声向生嫂问好。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朦朦胧胧中,仿佛每一个人的面孔都与灯光的颜色一致了。也许这是酒店经营者们的一种精心设计吧!这种光线不只显得柔和,而且很有一种情趣,可以让就餐者生出某种和谐而又惬意之感。
生嫂第一个起身敬酒,她提议为靖家的第一位女大学生干杯。大家自然表示赞同,纷纷一饮而尽。小马敬酒时却独出心裁,他说他要借花献佛,单独敬我一杯。我虽感不大适应,也只好接受。这之后,生嫂就一门儿给我递眼色,那意思很清楚,无非是让我也回敬小马一杯,毕竟礼尚往来嘛。不过我还是先敬了生哥、生嫂,然后才轮到小马,最后也为二侄满上了一杯。
席间,我能够感觉到一点,那就是生哥生嫂对我的言谈举止颇为满意。生哥“啧啧”连声地说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女孩了,生嫂也在一边频频点头称是。小马的话却不多,只是陪着我们说笑,负责满酒,开饮料等等,显得热情而又殷勤。我还注意到一点,他在我说话时总是特别留神,而且目光很专注地往我脸上看。我呐,只是以一种余光看他,脸上也总是一副不大在意的表情。其实,这一类的异性目光我真是见得太多了,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走出大酒店时,街上已经是一片灯火辉煌了。目光所及处,那依依的垂柳,茸茸的绿草,以及穿梭般来来去去的车辆和行人,一起沐浴在这夏夜的轻风之中了。在不时奏鸣的汽笛声中,歌舞厅里那怡人的曲调若隐若现,依稀可辨。耳目所及之处,或明或暗,或远或近,或动或静,或高或低,这一切既有反差又如此和谐,显得极有情趣。
生哥不大放心我一个人回学校去,于是委托小马送我一程。
走在马路上,小马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再不像乍见面时的羞于启齿,也不像刚才酒席上的唯唯诺诺了。他已变得十分健谈,一路上几乎都是他在说话。
我客客气气地问他:“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呀?”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这不,社会大学还没毕业哪!”
我听了很感纳闷,一时竟没弄明白这所谓的社会大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学校。
他不无自嘲地一笑,赶忙解释说:“社会不就是一所最好的大学嘛,所有的人不都时刻在受着这所大学的特别教育吗?”
“噢,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哪!”
“其实,读这所大学,比读任何一种大学都难以毕业,学问正经大着呐,有的人只怕读上一辈子也拿不到毕业文凭——”小马不住地做着手势,越说兴致越高,“在这所大学里,你生哥和生嫂可以算是一对高才生了,虽然你生哥暂时权力范围小了一点儿,但他总有一天还会高升的,我上班这些年一直跟着他,往后我还得好好地向他学习呐,说到读这社会大学,我也只能算是他的一个陪读而已,说到‘同学’二字,根本就谈不上。”
他的这个比方挺幽默,也很有趣。我虽然想笑,却末能笑得出来。
在校门口与小马告别时,借着那明亮的路灯光芒,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回。他是一个双眼皮,长脸,厚嘴唇的男人,长相很普通,个头也不够高大,但气场还是蛮足的,看上去完全是一副社会青年的派头。
再也想不到,刚一进寝室的门,那三个伶牙俐齿的角色就把我拷问上了。
杨萍率先向我发难,眼睛里盛着一团火似的,表情却显得极为严肃:“靖灵,你自个儿说清楚,刚一放学就没影儿了,你跑哪儿去啦?饭也没顾得上吃!”
“是啊!灵姐,你总该事先留个话吧!我们惦记你倒还是小事一桩,那位东方先生可是坐不住板凳啦!”靖宇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接上了话茬儿,她虽然手上捧了本书,眼睛却一直盯在我的脸上。
“靖宇,你说什么呐,这是一个妹妹应该说的话吗?人家坐不住板凳关我何事啊!”我含嗔带笑地上前推了靖宇一把,自顾去倒水洗脚了。
“你看,你看——”兰子故作姿态地咂了一下嘴巴,用手指点着我,脸却对着靖宇说,“咱们说的都是实情,她却不肯相信,再过一会儿不回来,只怕东方就要满世界地去发寻人启事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哈——”
我偏不理她们,故意把脚盆里的水弄得“哗哗”乱响。她们三个却又装模作样地嘀咕起来,看那样子,分明是在吊我的胃口。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宣布说:“嗐!我是逗你们玩呐,其实我是看我生哥去了,吃过饭才回来的,看你们三个都寻思到哪儿去了呀!赶紧别跟我操这份闲心了,省得一会儿做不着好梦。”
“唉,真没意思!”三个人几乎同时把这一句话说出口来,然后一个个大失所望似的,各自蔫蔫地躺到床上去了。
杨萍还补充了一句:“我们都以为你出去约会了呐,原来这么简单,也太没劲了。”
我擦干了脚,穿上拖鞋,再一次宣布说:“好啦!现在我得惩罚你们一下,免得日后你们再胡乱猜我。”说完我就动了手,左一把右一把地把她们三个分别“胳肢”了一通。杨萍最怕这一手儿了,吓得一门儿求饶。直到熄灯,我们寝室里的笑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我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一时竟难以入睡。
她们三个说的虽是一番笑谈,却也不能不引起我的关注。入学以来,东方对我的关照已不像已往那样小心翼翼了。特别是我生过那一场病之后,他在我面前变得很大胆,似乎再无任何顾忌,甚至是有意让人们知道他与我的关系很不一般。这怎么可以呢?我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丝隐隐的忧虑,长此已往,真怕有一天会给他带去某种伤害。我从不认为他将成为我未来的生活伴侣,所以对他的所做所为一向有所戒备,并不时地提醒他千万不要陷得太深,以免有一天无法自拔。应该承认,我们的相处若即若离,藕断丝连,不是游戏,又恰似游戏,他不放弃,我不逃避,真不知道将来会走到哪一步上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许是时候了,我应该采取一种必要的措施,及早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无论于他于我,或许都不无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