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找上门

　　小广场路边栽着一溜垂柳，垂柳下设置了一些供人娱乐休闲小憩的石桌石凳。三三两两的老人围着石桌下棋、搓牌。麦烨找了一个僻静处，假惺惺地搀扶着老妪坐下，语气温和的她自己都感到肉麻。
　　“老人家，您这民告官的官司不好打呀。您慢慢说，我看看这案子能不能接。如果我认为能接，您老就绝对能打赢。”
　　“真的？那俺这把老骨头就算到了那间也瞑目了。闺女，只要你能帮俺打赢这官司，俺就把你当佛祖供起来，每天给你烧三炷香，行十八拜礼，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老妪说着，普通跪下。
　　“您老先别激动，慢慢说。”麦烨向四周看看，赶忙搀住老妪，“您快起来，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要怎么您了。再说，您这把年纪的人了，这样子哪是感谢我，分明就是折我阳寿呢。”
　　“闺女，不瞒你说，这事压在俺心头十年了。十年前的一个雨夜，俺刚睡下，就听到有人敲门，俺给吓了一跳，以为进了贼。俺慢慢起了床，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一瞧，正好一个雷打下来，俺就看到一个小伙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棉被，棉被里有小孩在哭。俺想，一定是孩子他娘跟孩子的爹生气离家出走了，孩子他爹抱着孩子出来找，没找到赶上了雨天。因为这样的事俺村里不稀罕。俺就开了门，让他们进了屋。小伙子一进屋，扑通就给俺跪下了，他说他是外地来的，孩子娘失踪了，他要去找她，这样的天怕孩子给淋出病来，先放在俺这儿待几天。找到孩子娘他就把孩子接过去，找不到孩子娘他就晚些天来接。说最长也就半月二十天的。他还拿出了一千块钱让俺给孩子买奶粉。俺就信了。谁知，这都十年了，他还没来接。俺是黄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了，说不定哪一天俺这把老骨头就归西了。撇下十岁的孩子咋整呀？孩子学习好，俺不能不让他上大学吧？可俺拿不出学费呀？邻居们就给俺出主意，让俺找孩子他爹。这一找，就找到了姓麦的那个市长。”老妪一口气说完，长吁了一口气。
　　“您是说，孩子他爹是咱们绿城的麦市长？您有证据吗？您怎么就能证明是他的孩子？”听到这些，麦烨先是被震惊，但怕被老妪看出什么，很快就镇定下来。
　　“俺也没找到证据。邻居让俺把他留给孩子的东西翻出来，邻居就在那把长命锁里找到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和他爹娘的姓名。”
　　“孩子爹娘的姓名？”麦烨一怔。
　　“孩子娘叫白净垚，孩子爹叫麦子兴。”
　　“您，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麦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子娘叫白净垚，孩子爹叫麦子兴。”老妪重复了一遍。
　　白净垚？麦子兴？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麦烨双登时骇住。
　　“闺女，你，你咋啦？”老妪见麦烨失态，试探着问。
　　“哦，没……没事，我只是不理解而已。”麦烨急忙控制情绪。
　　“闺女，你说我这官司能打赢吗？”老妪瞅着麦烨。
　　“能，一定能。不过，您老搞错了。麦子兴不是市长，他哥才是市长。”
　　“俺也不知道麦子兴是干啥的，是村里人教俺这么说的。他们说俺要是告麦市长，就一定会有人接案子。”老妪解释。
　　“接案子当然会有人。不过，您老最好先不要声张，毕竟关系到当领导的，很容易惹出麻烦。万一那孩子不是麦市长的呢？天下重名的人太多了。”麦烨想稳住老妪。
　　“俺也是这么想的。可邻居说，麦子兴的第一个媳妇也叫白净垚，他们见过她的墓碑。就算重名的再多，这也太巧了吧？”
　　“就算是，也不代表麦市长没找过孩子。您想想，一个雨夜，他心里又挂着孩子娘，兴许不知道把孩子放在哪家了呢？所以，这官司真要打，您必须亲自去私下里见见麦市长。毕竟这事不是小事。”麦烨提示老妪。
　　“见麦市长？咋见呀？俺不知道他家呀？”老妪一脸迷茫看着麦烨。
　　“如果您想见，我帮您联系。我跟麦市长的女儿是同学。不过不是现在，您老得给我点时间准备准备。您老先回家，把证据放好。等我这边安排好了，我去联系您。您家哪呀？市郊还是外县？到时候我好去找您。”
　　“东郊，安家村，俺姓安。你要是去，就在村口的小卖铺打听一下安老嫲子就行。好啦，俺还忙，就不耽搁了。俺信你，这事就托给你了。”老妪说完，起身走了。
　　麦烨看着老妪蹒跚的身影渐渐消失，整个人也就石化了。
　　如果单纯说是麦子兴的孩子她兴许能信，这年头，当官的，尤其是有钱人，有几个没有地下情人？有情人就难免私生子。但是，如果孩子娘是白净垚，打死她也不信。
　　白净垚是她姨妈，新婚前出了车祸。上小学六年级的她记得非常清楚，姨夫麦子兴，也就是她现在的继父，疯了一样抱住姨妈的骨灰盒痛哭。她亲眼看着姨妈的骨灰葬在了小林山公墓。距现在整整十一年，十一年前就剩下一把骨灰的姨妈，留下一个十岁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麦烨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　　
　　她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但最终还是没有打过去。在没有证实孩子的身份前，她认为不能惊动麦子兴。目前，组织部正对麦子成进行考核，如果考核通过，那么箍在他头上十几年的“副”就会被解除，她作为市长的侄女，尽管没有血缘，依然会觉得走到哪儿头上都有一圈光环。大学毕业后，别人都为找工作跑断腿，她轻而易举地就进了法院，嫌法院薪水低，又轻而易举地成了电视台法制频道的主持人。仰仗的自然就是那位没有血缘的大伯。万一麦子兴犯了事，有人就会对麦家人进行剖析，到时殃及的不只是大伯和老妈的晋升，还会有自己的前程。薛嘉一现在对她横鼻子冷眼，到那时，恐怕薛家的别墅也不会让她进了。
　　十年都过去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但就此时出现了一个私生子，还将麦子兴与麦子成混淆一起，这不是有人故意捏造吗？市委吴书记要调离绿城的消息去年就已经传开，谁来接替他的位置？麦子成是第一人选。但第二第三人选说不准才能够稳操胜卷。
　　一定是与大伯抗衡的劲敌幕后使出的伎俩！
　　麦烨这样一想，不免感谢上苍，让她在第一时间内拦截了这足以灭她麦家的消息。
　　这有的之矢该怎么应对？麦烨决定去找老妈白云商榷。
　　白云刚在卫生厅开会回来，正琢磨着如何晋升厅级，没等麦烨说完，她便一拳夯在办公桌上：“阴谋，绝对的阴谋，百分之一万的阴谋！”
　　“我也这么认为。死了十一年的人，却遗留下一个十岁的孩子，荒谬之极，恶劣之极。他们这是故意制造恶性事件。就算最后证实无中生有，老爸的形象照样受损。您和大伯也跟着受到牵连。真的是一箭三雕啊！”
　　“走，去东郊。”白云端起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几口喝下，“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能耐，能让一个化成灰的人生出一个孩子来。”　
　　东郊安家村。
　　安老太跟麦烨分手后，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短短五十里地，公交车足足行驶了四十分钟。看看日头，已经到了饭时，她还没准备吃的。一下车，安老太就去了超市，荤荤素素提了两大兜。正急冲冲往家赶，老远便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宝蓝色的小轿车。
　　易祈来了？安老太嘀咕。不对呀，她的车是白色的。换车了？也不对，易祈每次回来都事先给她打电话让她熬好玉米粥等着。再一想，日子更不对，易祈每次来，不是周六就是周日的一大早，在她这里吃了饭，便带着她和麦晨去市里逛书店，逛商场，逛游乐场，吃大排档，喝咖啡，吃各种小吃。
　　会是谁呢？安老太自语着到了门口。
　　“您好，老人家。”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女人迎向她。
　　“哦，好，好，你是……”安老太皱了皱了眉。
　　“安奶奶，还记得我吗？”麦烨从车里下来。
　　“你……哦，是你，俺想起来了，认识很多法官的人。看俺这眼神，老了，不中用了，不记事了。”安老太认出了麦烨。“你这么快呀，不是说停些日子再跟俺联系吗？”安老太是真的没有想到麦烨会脚跟脚地就找上了门。
　　“原本以为准备准备，没想到事情那么巧，您刚走，白院长就走了过来。我们聊了几句，我就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白净垚的。您猜怎么着？白院长说，白净垚就是她失踪多年的妹妹。”麦烨解释。
　　“是嘛？有这么巧的事？那敢情好了，俺家晨儿可以见到亲人了。快，快家里坐。”安老太急忙掏出钥匙开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