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化蝶之梦

　　红尘有你为伴
　　灵魂长出翅膀
　　再现化蝶之梦
　　寻觅爱的芬芳
　　
　　白云裁成婚纱
　　彩霞剪做礼服
　　两颗孤寂心灵
　　双双完成救赎
　　
　　我早早地起床，也顾不上吃饭，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去等候客车了。
　　到了停车地点，却让我很觉意外。时间差不多就到了，却还见不到客车的踪影。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莫非这一次班车给临时取消了不成?
　　等车的旅客不止我一个，他们也都显得焦灼不安。你问他，他问你，互相打听，却谁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等了好一会儿，我于无意中偶一扭头，忽然瞥见前面二百米开外的拐弯处停放着一辆大客车，那正是一家修理部的门前。据我判断，那极可能是这一次的班车正在临时检修。而且，那也是你过来的方向。如果你早来了，此时正坐在车上也说不定呢？
　　当然我可以消消停停地等在原地，免得徒步走那二百米的路程。但似乎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我，让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迈开了脚步，而且走得步履匆匆。
　　果然就是这一次的班车正在进行临时检修。车门大开着，当我走到车下时，抬眼一望，就发现了端坐在车上的你。那一刻，我的一颗心竟为之狂跳不已，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喜悦瞬间荡漾开来。
　　此前，我们此次能否如约成行，一直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们有言在先，届时在客车上会面。无论哪一方出现意外，不能如期赴约，这一次出行都将宣告取消。而现在，我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刚刚踏上车去，就听得有人在叫我：“星楠，上我这儿来坐吧?”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我的一位邻居。他坐在最前排，应该是整个车厢里最为优越的位置。他的身旁，就留有一个空位。要在往日，我一定当仁不让，过去一坐。可今天不行，我多么渴望能够坐在你的身边啊!这种情形，一时间让我很感为难。因为我如果不顾一切地坐到你的身边去，邻居一定会对我有所置疑，甚至想入非非。其实那只是短短的一瞬之间，我竟然想到了许许多多。最终，我还是替自己作出了抉择，满怀歉意地冲那个邻居一笑，说：“不了，我还是坐在后边吧!”
　　在你的身边坐定之后，我的心里竟生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慨。人生在许多场合上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呀!区区一件小事，竟也弄得如此艰难，颇费斟酌。
　　你的双膝上平放着自己的旅行包。包上，有一个大大的笔记本已经打开。你手里握着一支笔，飞快地在本上写了一行字：昨晚没睡好，是吗?
　　我把头一点，报以深情的一瞥。万语千言，尽在这一瞥之中了。你接下去又写了一行字：我回娘家，常坐这一趟车，他们对我都很熟悉。
　　
　　嗐，这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两位司乘人员对我也不陌生。此时此地，我们处于熟人的视线之中，真可谓大杀风景，似乎让人无法面对。
　　客车处于行进之中，我们两人的身躯已经紧紧地靠在了一起。你那小巧玲珑、十指纤纤的双手，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遗憾得很，这些日子里，我还从未握过一下你的手呐。一股强烈的欲望在我的心底升腾而起，而且难以遏制。我很想握住那一只柔柔的玉手，握得紧而又紧，一直握到目的地去。于是，我变换了一下坐姿，借以掩饰自己，然后悄悄地把一只手向你探了过去。我很自信，这应该是一个不易为他人所察觉的举动。可惜得很，还有一段距离。这时，你的一只玉手勇敢地迎了过来，让我心中好一阵窃喜。我们的两只手终于握成了一团，一时间握得好紧好紧，再也不肯分开。
　　那是怎样的一只纤纤玉手啊!滑腻、细嫩，柔若无骨。刹那间，一股说不出来的惬意感如电流般传遍了我的全身。我一时真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于忘情之中把那一只玉手握了又握，捏了又捏。直到你轻轻地“嗯”了一声暗示于我，我才于陡然间清醒过来。
　　此时最令我们感到遗憾的是不宜进行交谈。虽然旅客们大都在闭目养神，眼睛暂时不起什么作用了。但那一双双耳朵却照旧管用，令我们不得不三缄其口。后来，我们终归忍不住，还是小声地交谈了几句。
　　你的语调温柔得很，宛若燕语莺声一般。我忘情地倾听着，一颗心仿佛也已感受到了你那怦然作响的心跳。
　　你说：“我真快乐!”
　　我说：“我有同感。”
　　“感觉真好!”
　　“应该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用两只手相互交流着某种信息。你捏一下，我攥一下，或轻或重，时缓时急。如同在述说着一种无声的语言，仿佛心和心已经相通了似的，那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情境。
　　我一时竟突发奇想：你我是否可以说在短短的时间里创造了一种手语呢?这种手语堪称独一无二，发明权和使用权只属于你我二人而已，尤其显得难能可贵。爱情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动力，它可以于不经意间创造出许许多多的奇迹来，足以令人们叹为观止。
　　应该说，这是一段相当糟糕的公路。年代久远，且无人认真地加以维护，早已斑驳陆离，凸凹不平。说是公路，其现有状况恐怕连乡间的土路也比不上。客车走在上面，显得十分艰难。
　　客车缓缓前行，摇来晃去，很像一个硕大无朋的摇篮。渐渐地，把一车旅客摇入了梦中。也不知是哪一位心广体胖者，居然还发出了颇为嘹亮的鼾声。这种情形于我们倒很相宜，我们已经不去关注路的艰难，也不再理会时间的长短，彼此都已沉浸在一种如痴如醉的情境之中。
　　下车以后，我们直接拐进了一条幽僻的小巷。两人携手并肩，一路缓步而行，终于走出了城区，眼前已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了。
　　九月的中旬，已是初秋，丰收在即，人们只待开镰收割了。这时节的农田里，几乎已无人劳作。那阡陌纵横的田间小径上，偶尔可以看到有人在踽踽独行，也都显得步履蹒跚，似乎并不急于赶路。那三三两两的放牧孩童，显得就更懒散一些。他们不紧不慢地摇晃着手里的鞭子，一路驱赶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牛羊们，各自迈着慢慢悠悠的步伐，一任那些畜生们悠闲自得地啃噬着路畔的野草。
　　我们一连拐了几个弯子，终于寻到了一处幽雅所在，不约而同地双双停住了脚步。这时，你仿佛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匆匆放下挎在肩上的旅行包，活脱脱像一只张开了翅膀的小燕子，一下子扑入了我的怀中。与此同时，我也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拥你入怀。
　　这是你我的第一次拥抱。这一时刻我们等得太苦了，也盼得太久了。彼此抱得紧而又紧，都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对方融化在自己的怀抱之中。你微闭双眼，两颊泛红，人早已如痴如醉一般。
　　我于忘情之际抬头望天，天空洁净无比，蓝得令人心醉。我下意识地合上了双眼，不见了蓝天，不见了白云，也不见了脚下的大地以及一望无际的金秋景象。一派恍惚之中，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我和怀中的你，一个真正的两人世界。
　　时间老人啊!为什么不能停住你那匆忙的脚步，让这一刻在我们的岁月长河中化为永恒!让这一情感极致在我们生命中永驻!
　　一个热烈无比的长吻过后，我们仿佛一同走出了梦境，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你喃喃地说：“星楠，我终于投进了你的怀抱之中，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啊!我想我们不是在做梦吧!上苍待我不薄，我就是做梦也不曾想到你我能够走到这一步上!”我深深地为之陶醉不已，把一番话吐出口来。
　　“多少年来，今天我才算是品尝到了爱的真谛，可又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了，你说怪不怪呢!”
　　“其实也不足为怪，爱是一种机缘，可遇而不可求，当它突然来临时，会让你生出一种从天而降之感，令你受宠若惊，令你喜出望外，令你心花怒放，令你不敢相信！”
　　我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喁喁哝哝，一时间仿佛有倾诉不完的情话。路上偶有行人走过，纷纷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们也不在乎了。管他呐，反正这里又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们。
　　临近午时，我提议找一家像样的大酒店就餐。今天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我们应该好好庆贺一下。
　　
　　在明星大酒店里，服务小姐把我们让进了一个幽雅的房间。房间并不很大，但装饰华丽，服务设施一应俱全。灯光不很明亮，那幽幽的光线将我们置于一种美妙而又温馨的氛围之中，仿佛走进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幻境一般。
　　“灵儿，你知道吗?能和你聚这一次，一直让我盼得好苦啊!”我注视着你的双眼，十分动情地说。
　　你羞涩一笑，说：“星楠，我又何尝没有同感，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聚，一切就都从今天开始了，让我们共同珍惜这个日子吧!”
　　几杯过后，你那一张俏面显得更加红润了，看上去已是容光焕发，早又添了几分妩媚。我又一次为你满上了酒，却又担心你不胜酒力，于是特意叮嘱了一句：“灵儿，这一杯可以慢慢地喝，你说好吗？”
　　你“咯咯”一笑，说：“虽然我自知酒量不佳，但这杯酒是你给我倒的，我非一饮而尽不可!没问题的。星楠，你应该清楚，今天我是太高兴了！”
　　说完，你果真一口干了那杯酒，我心里真的好感动啊!
　　我们一起跳舞的情形更足以令人回味无穷。服务小姐过来请你点播曲目，你不假思索地点出了小提琴曲《梁祝》，这让服务小姐略感为难。她委婉地说，酒店不曾备有这一曲目的光盘，但她可以把自己的这一光盘拿出来借用一下。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表示谢绝。服务小姐却说：“先生就不必客气了，我很乐于为二位服务。因为你们给我一种特别美好的印象，与一般的饮食男女不同，说句心里话，我真的是好羡慕啊!能为二位服务一回，我深感荣幸哪!”
　　我不禁为之感叹起来：“小姐，能有如此一番见识，可见你也非同一般了。”
　　你也频频地向服务小姐致意：“谢谢，非常感谢，你确实有一双不俗的眼睛!”
　　优雅的曲调响了起来，我们揽腰搭背，像两只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直到跳完最后一个音符，彼此仍有一种余兴未尽之感。
　　吻别的一刻已经来临，一种无奈的情绪掺杂着难舍难分的感觉潮起潮涌，我们在一个深深的长吻之中任感情的波涛澎湃不已。
　　离开酒店时，服务小姐热情地把我们送到门外。从始至终，那位小姐的脸上一直洋溢着某种善意的微笑。我私下里猜想，这决不仅仅是她们的所谓微笑服务所致。那笑容里面，似乎可以让人读出更深一层的含义。一个酒店小姐，自然阅人多多，也见惯了风月情场。她总不至于看走了眼，把我们当成一对夫妻吧！但她或许会说，瞧瞧，这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呀!一男一女，都那么优秀，让人艳羡不已。
　　走在大街上时，我悄悄地把那种感觉说给了你。不等听完，你就笑开了，说：“真不愧是诗人，想象力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也许你是对的，因为我也正有那样一种感觉哪!”
　　你很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我居然不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了。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和钟爱的女性如此亲密地走在大街上，这令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与温馨。
　　当我们路过一家摄影社的门前时，你忽然停住了脚步，用一种热辣辣的目光看着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星楠，我们来上一张合影，你看如何?”
　　我一时间有些不解其意，问：“为什么呢?”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归宿，那是我并不成功的婚姻，而心灵的归宿，却可以说直至今天才算找到；是否可以这样说，今天这个日子就是你我两颗心灵的新婚大典呢!”
　　“灵儿，这句话说得妙极了，就为这个，你才突发奇思异想，要为我们来上一张合影吗?”
　　“对呀!我想这很有纪念意义呀!”
　　“好，一切由你决定，我完全赞同！”
　　当我们走出摄影社时，我特地回过头去，驻足欣赏了一番那块并不很大的牌匾，上题“金新娘婚纱影楼”一行楷书。老实说，那七个字并无突出之处，却一下子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我想：今生今世，即使我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不会忘记我心中的“金新娘”了吧！
　　“灵儿，你很有眼光，也很会选择呀!‘金新娘’一说太有含义了，其实，你又何止成了我的金新娘呢？这一张合影，随着岁月的流逝，会越来越显示出它的珍贵之处。”
　　“确实挺有内涵的，只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呀?”
　　“我这个新娘无法与你共度花烛之夜，今晚只好委屈你独守空房了。”
　　“别想那么多好吗?我们的心灵已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了，大可不必拘泥于那种世俗的外在形式。”
　　“也是，这才堪称心灵的伴侣哪!”
　　天色不早，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你已经陪了我整整一天，娘家近在咫尺，你却迟迟不肯归去，这一番盛情，叫我如何消受得起呢?一念及此，那一句由衷的话语也就脱口而出：“灵儿，仅此一番经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才好了！”
　　你抬眼望我，含情一笑：“你谢我什么呀?也许我还应该感谢你哪!”
　　“你谢我什么呀?”
　　你避而不答，妩媚一笑，笑出一脸的灿烂。
　　
　　星楠，你知道吗?当我脚步踟蹰地走回自家门前，恰好被母亲迎住。原来，她老人家正在焦急地盼着自己的爱女归来哪！
　　我极力掩饰住自己内心深处对母亲的那一似歉疚，欢快地叫了一声：“妈，我回来啦!”
　　母亲乍一见到我，脸上的表情迅即由担心一变而为喜悦，说：“灵儿，不是早就上车了吗？你怎么才到家呢?”
　　我和母亲相依相携地走进屋去，把那一番言不由衷的所谓理由申述了一遍，很容易就让家人们信以为真了。妹妹听说我回来了，也抱着孩子从她家赶了过来，就等着见我一面。她一开口就问我：“姐，你咋喝这么多的酒啊?是不是遇见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了呀?”
　　妹妹知道我没有特殊原因从不喝酒，所以才会那么说。我很想向她解释一下，一时却又不知如何说起。酒劲儿刚刚上来，头痛得特别厉害，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末了只好一头扎到了床上。偏偏又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幕幕温馨情景，让我回味无穷。
　　那一刻，我真想一吐为快，把自己的欢乐告诉妹妹。我俩年龄相差无几，感情甚笃，彼此之间从来都是无话不说的。思来想去，又觉得那一番话无法说出口来。因为家人们一直以为我与东方的结合是我自己追求得到的幸福，对我与东方的感情从不怀疑。之前，我也从未把东方在外面吃喝嫖赌的事情告诉过他们，如果让她们知道了今天我单独与别的男人约会，那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呢?怎么看待我也许并不重要，让他们在内心深处为我蒙上一层阴影，那我又怎么承受得起呢!
　　朦朦胧胧中，我的心里又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感伤。我们的相聚是那么短暂，而离别却又是那么无奈。当我为你纵目远送时，心里又在企盼着再一次的相约了。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你我能够永不分离，一任时光流逝，彼此没有任何心灵重负啊!
　　当我已疲倦不堪，闭上双眼时，我一下子又想到了你——
　　星楠，但愿你我能在梦中相会，你说好吗?
　　
　　灵儿，自从分别后，我的脑海中一直都在重温着那短暂相聚的分分秒秒，你那甜甜的话语仿佛一直回荡在耳畔，让我难以释怀。
　　次日一早，我买过返程车票，而后寻到一处空位坐了下来。此时，距发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因为刚刚喝过一点儿酒，这时酒力已开始发作，竟给了我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于忘情之际，我轻声哼起了那一首广为流传的歌曲——《迟来的爱》：
　　
　　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
　　一封信要迟来多少天。
　　两颗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
　　才能够彼此完全明了!
　　我不停地吟唱着，一遍，又一遍——
　　应该说，这一场爱毕竟来得太迟了，我们都有了家室之累，谁也不再是自由之身。今后会怎么样?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上去?这应该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或许你我都未曾认真地考虑过。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为这迟来的爱而深深地陶醉了。迟则迟矣，但它终归来了。要知道，有多少世俗男女，一生一世都不曾品尝过爱的雨露甘霖，比起他们，我们似乎应该为之庆幸不已了。
　　毕竟上苍待我不薄啊!我喃喃自语，于忘情中又吐出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