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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之道-辰(我生不辰。我辰安在。《诗•大雅小雅》)(二)

作品名称:家之道      作者:景水出焉      发布时间:2018-07-30 19:16:47      字数:5888

  哥之道-辰(我生不辰。我辰安在。《诗•大雅小雅》)(二)
  
  
  二姨夫吧哒着连吃几口烟,将烟头扔到地上又介绍道:她是去年刚从矾山中学初中毕业的,回家后就成了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台柱子。除了体力活差些,手边活快得很。讲起来我们也是沾点亲,总不至于害你。这桩婚事要是成了,那也该当有缘。去年十月间,我和她二哥几个探船到钓鱼台加工猪饲料,人太多,要等两天才轮到。我俩只带了点米,没准备在外边过夜。原本想到大姨夫家借床棉被,晚上好挡挡寒,却没借到。最后还是二家婆借给我的。等加工好已是第三天晚上,带的米也吃完了,我俩准备送还棉被后,连夜探船回家。二家婆听说我们没吃饭,马上下了一锅米面给我们吃了,还说晚上外边冷,水面更寒,就叫我们甭嫌委屈,就在你家里打个地铺,将就一夜,明天吃点早饭粥,热乎乎暖和和的再走。她二哥和我回来一路都叹念着二家婆仁义厚道。过几天,我给他剃头,就提了把他小妹介绍给你。他说:“蔡二娘仁义厚道,讲倒是能讲,但小妹那里我不敢做主。要讲,还是你自己对她讲。”
  听这话音,说明她二哥是没话说了。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家养女百家求,真不愿,就当没这回事就是了。又过几天,我就专门过去找二家婆要来你的照片,瞅空找她说了,把照片给了她,她看了下,当时没表态。人家是个大姑娘,又是长辈,我也不好当面过细催问,只好缓一步说:小姑奶奶,照片先放你这里,带回去给家里人看看,要是同意讲,你也把张照片,给我带给他那头看看。第二天我又去她家,就讨来了一张相片。当天下午就急忙忙地送到你家。就现在来讲,这事应该有个七八成了。
  说罢经过,他就让秀文拎上那份面礼跟着他,又叫上小眯和癸兰,正好凑了四个吉利数,一道陪了过去。
  青年大哥之所以变为成年大哥,其中有一项重要指标就是能把此刻相当复杂忐忑的心情,弄成一脸貌似轻松的样子。成年大哥跟在二姨夫身后,悠悠地、稳稳地迈着步子,用双眼的余光扫了一下道路两侧,就看出不远不近的站着几帮看热闹的妇女和小孩。他们有的指指点点,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诡秘发笑……其实,成年大哥已经差不多可以将这当成夹道欢迎的一种隆重形式了。
  其实,两家同庄,隔路相望,相距不过三五十米远,几步便到了。
  快到门口,他们都踏着二姨夫的脚印弓着腰进了门。来到屋里才知道,进来时走的是后门。依照乡俗,像做媒相亲这类正经大事,首次登门是应走前面大门的。一来表示对主人的尊重,二来亦是客方自尊,并寓意双方都是童男童女清清爽爽明媒正娶……也不知是二姨夫经验不足,还是因为通向大门的夹巷泥泞难走,反正是被他忽略了。
  可这在老人那儿,是要留下欠规矩印象的。好在这几个都是年轻人半懂不通,心里也都没有那些牵挂。刚进门,二姨夫便大声喊道:高老太爷,大老太奶奶,老姑奶奶在家吗?
  ——哦,是洪师傅呀,刚才二怪把她喊去了,恐怕在她家。
  房门口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半白头发,梳着粑粑头,清清丝丝的。她一边说话一边织纳网。
  ——洪师傅找她有什么好事呀?
  问这话的是位未蓄发的老翁,倒是那三缕胡须和清癯的面孔,给人以仙风道骨的印象。老人坐在大桌边,这会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给他们让座,自己则端了一条小板凳挨山墙边坐了下来。
  相亲大哥将见面礼放到桌上,赶紧掏出香烟,先给那未来老丈人敬了一支,再给其他人撒了一圈。这会,他并没抽。
  二姨夫点着烟,见大家都吸着,才接上老翁话道:当然是好事唦,去年我跟佩二爹爹商量给老姑奶奶介绍个对象,他那时还在部队,这个初八才到家。今天是正月初十,十全十美的日子,我把人就带过来了。送来请您二老过过目哦。
  ——洪师傅呀,讲别人不晓得,你该晓得啥,她的事我们做得了主啊?我们都老了,这事得她自己定。我这就叫人找她回来。
  老翁说着就朝门外吩咐了一声,那人转身就去了。
  二姨夫小声吩咐癸兰回去做饭,小眯也会意说要到他姐夫家拜个年。于是屋里就剩下了两老两小。本来在屋外看热闹的妇女们也都逐渐散了,只有六七个小孩在门外踅来踅去的。
  趁这个时间,相亲大哥转动乌豆环视下那房子。一溜三间,因明显比自己家的屋低矮,所以严格讲也不能称屋。但又毕竟比棚正规,应该叫草舍比较合适。墙体是用硬泥巴一层一层搭上去的,又经过木棒缠绳槌砸过,印下千槌百砸的绳印,给人有螺纹钢的质感联想。山墙高约两米,两侧各嵌了一根木柱,像是一对弯曲扭行的家蛇。每间屋大约只有十来个平方,虽然地面凹凸不平,但明显作过仔细打扫,看起来也十分干净。从两根桁条和柁樑上的炭状痕迹看,明显之前这里曾遭过“回禄”的光顾……
  就在相亲大哥用眼珠东张西望光景,一个人影眨眼就掣进了屋。二姨夫赶紧站起拱了拱腰半真半谐道:“我的小姑奶奶哎,你这架子好大哦,我们不就是拜年迟了点嘛,你也不能躲出去不答人啥。”
  ——甭油嘴,你又没下帖子,哪个晓得你来呢,我没怪你就不错了,你倒卖起乖来。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站到老太太身后,也没坐,就靠在开着的房门旁站着。
  相亲大哥抬眼草叶般扫了一下,但见她上着一件铁灰翻领外罩,下穿一条时新黑色直筒裤,脚上蓝灰色浅帮胶底鞋。一看便知就是照片中的那人。与此同时,她也另辟蹊径朝相亲大哥这边闪来一对电筒。只不过一个是细眼睃电,一个是大眼掣闪,所以也避免相视对眼的尴尬。
  但二姨夫盲人主持般怕冷场尴尬,两头找话,不时冒出一两句,或“晚上走黑路都愿意找小姑奶奶,不是小姑奶奶有电筒,是小姑奶奶两只眼睛如闪电”;或“秀文小时候在地上画狗,吓得过路的半天不敢走”之类貌似玩笑的夸欣话。老爷子也间或附和个一句半句,老妈妈则时或象征性咂咂嘴,或是嗯哦地表示听到听懂了。
  说话最多的还是她,或轻或重或详或简,反应迅速,每话必答。相亲大哥这会找不着话也答不着话,便起身给这一老一小去递送香烟。
  总之,会见是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的。
  一会,癸兰过来叫吃中饭。为了感谢和应酬,相亲大哥勉强喝了两杯用山芋干酿造的“苦老八”酒。
  饭后相亲大哥说准备回家。二姨夫却摁住秀文说,你先别动,别太急,稍等等再讲。说着,便拿来扑克牌打百分。
  正玩得起劲,她来了。打过招呼后,他们几个都推让着请她玩。她却惨苦说:真是的,你们玩得好生生的,换什么人啥。你们玩,我就喜欢看个热闹。
  于是,他们继续打牌,她就跟着底牌转,谁家打底就看谁的牌。她一边胡乱看牌,一边胡乱指挥,就闹得满屋子一阵阵的嬉笑。
  欢乐的时光总过得快,没一会功夫,天就暗了。
  翌日吃罢早饭,秀文又要辞行,却又被她二哥志佩留了下来。中午又叫来二姨夫几个陪饭。酒席上,二哥代表家人表示,这事算是初步定了,等过几天他小妹本人自己回访后再做定夺。
  阿弥佗佛。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于是吃罢午饭,相亲大哥秀文满怀喜悦与小眯兴致勃勃地踏上了归程。
  杨柳圩是本县东部较大的圩口,圩内良田五万余亩。由于历经水患,圩埂修得高大厚实,俨然南方的长城。埂面宽阔坦荡,对开汽车卓卓有余。其实,北埂就是县城开往芜湖的公路干线。
  出来两天了,家里人还不知怎么挂心呢。秀文一踏上圩埂,就有了踏上家乡圩埂的亲近,便大步流星,归心似箭。搞得小眯有些怪道,回去又不是相亲,你赶那么急干什呀。秀文则水花笑道:在部队习惯了。
  走了一会,突突开过一辆手扶拖拉机。小眯盯着拖拉机说,要是能坐上拖拉机就快活死了。可秀文一听那拖拉机声音有些不对,再看那排气管往外冒着蓝色浓烟,就对小眯说:“你信不信,他一会就要在前面等我们。”
  小眯就一咧长嘴回他个嘻嘻一笑。
  没有得到应有尊重的回应,秀文就一耿脖子要跟小眯打赌。可小眯还是还他个一大咧嘴。秀文就生气一低头更加快些步子。弄得小眯一边紧赶,一边咧大嘴扯眼睛。
  走了约十多分钟,那台拖拉机果然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俩。小眯就又咧开大嘴笑道:“还真这么凑巧!”
  秀文就眼睥蓼叶道:“什么还凑巧,跟你讲也不懂!”
  那个开车的青年人,正一筹莫展地摸摸这、扳扳那。秀文便停下脚步对他道:“你先检查一下机油还有没有,再摇摇发动机看能不能转动,如果再过十五到二十分钟,还是摇不动的话,就说明轴瓦已经烧坏了。要是能摇得动,你可千万不能继续开机,得赶快搞点机油加进去,然后才能发动工作。最好能找到个师傅帮你调整一下气门间隙,检查一下活塞环,这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一旁小眯听得将信将疑,秀文也不理他,说完便又往前快步赶路。当他俩走到一座小桥,小眯解开衣裳,提出歇会。其实秀文还想继续走,以作不敬之罚。可又想到小眯是为自己帮忙的,便停下来歇一会。小眯坐到小桥栏杆上。秀文则走下桥,捧河水洗脸。水刚上脸,就听小眯在上面叫他。他抬头一看,那个“小手扶”正招呼他上车。秀文一个掣身上桥,乐得小眯强力睁大眼直掣秀文。秀文就一睥他道:“怎么样啥,现在信不啦!”
  未待小眯答应,那机手兴然答道:“你怎么那么厉害,都没看一下,就晓得我这机子的问题呀!”
  秀文觉得这话问得专业,便面现果色道:“你问这个啊,我也不瞒你,我这肚子里的汽油、柴油、机油还没化尽呢。我在部队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于是便招至“小手扶”和夏小眯又好一番奉承赏欣的眼神。
  下午刚到家,母亲便急齁齁询问情况。秀文便说了大概经过,母亲看看秀文笑笑道:好事有一半了。
  于是,就静等着她上门回访。
  
  过了正月十五,生产队便开工做些春耕前的零散农活。十八上午,农民秀文正在圩里用花锹裁切田埂子埂,修莲匆匆叫他回家。问她有什么事,她就小着声说:来客了,妈妈叫你快点家去。
  旁边一起干活的小眯小秃几个便大声嘻笑道:文大爷,你可要多买些喜烟喜糖啊,少了,我们可要捣鬼哎。
  农民秀文一边在草皮上擦锹,一边笑茵茵道:“你们知道来的是谁呀,就张嘴瞎叨叨啥。”
  秀文回家一瞧,果然是她来了。
  不一会,父亲也下工回来了,她很大方地叫了一声“二爷”,父亲很是高兴。那天午饭,除了陪她同来的二姨夫外,还叫来了两位大爷和族兄修罗。这也就算是非正式的定亲饭了。
  下午,农民秀文没上工,带她到大队部去看了宣传队的排练。大姐修莲也在那里当宣传队员,并且向领队的孙业志建议,让未来的嫂子给指导指导。大哥秀文正要推辞,她倒是满不在乎道:“那你们先表演一段看看再说。”
  于是,领队的便叫队员们跳了一段语录歌。她还真不谦虚地给人家提了好几处修改意见。宣传队的人都说她改得好。
  在那儿磨蹭了大约近两个小时,秀文便带她回家。为避免路见许多熟人,他没走山脊大道,而是下坡绕道白雪圩东埂返回。
  快到元陵时,他俩从圩里踅回山脚人迹罕至的小路。觉得有些累,便择一处草厚坡面,半坐半躺歇息聊天。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三个女孩。至近前,一个个叫秀文大哥,直叫得秀文满目泛花,一脸春雾。
  她们都是修莲的同学。听说秀文从部队回来,都特地过来看望。听母亲说他到大队部去了,几个便又追踪过去。没想能在这里不期而遇。
  回来听修莲说,她们三个至少有两个半也是相亲来的。秀文这才记起,难怪在路上相见时,发现她们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妈妈说,要饭也有一蓬时曼。儿哉,该当你的姻缘大门开了。
  大哥秀文当兵在外,家里原只一张床。他回来后,父亲跟下放的张应普借来一张单人床,临时安在堂屋上拐,他就和父亲一起睡。她来了,就和母亲并三个弟妹挤在内房的大床上。
  第二天秀文带她去小眯家转悠,当经过大巷廊时,公人时和几个老头拉呱,秀文便远远地打个招呼,带着她穿巷而过。刚走过公人时没几步,就听人时道:那就是修文讲的人吧,望样子倒精得很,可怎么就看上他这么个轴得脊梁经不对屁眼经、屙矢掉脚背的家伙呢……
  秀文耳尖,听得真切,却只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秀文想她也听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脸上连一点反应也没看出来。
  要以秀文过去的脾气,非跟他对质个子丑寅卯。可现在不同了,在外混了这么些年,多少也见些世面,长些经验。若是当面闹,大家都不好下台。再说“罎口扎得住,人口扎不住”。他既然要啾,也没办法。秀文就只得心下暗暗赌气:哼,看谁笑到最后。
  第三天吃过早饭,她说要回去。母亲就把秀文带回来给弟妹们的那几件礼物,又添加了些别的东西交给她带上后,吩咐秀文送她一程。
  母亲把他俩渡过清明河,路上她又说了些关于政治形势的话。大哥本来对政治形势不大感冒,可她说马上要召开九大了,说不定你们这批当过兵的国家会安排工作。农民秀文听了这话,心里便不由泛起一股醋泡青梅的味道。等送她上了泉水大公路,便悻悻返回了。
  
  此后农民秀文就格外关心起些政治来。每天早中晚都要仔细下大皂角树上的高音喇叭。洋历四月一日“九大”终于隆重开幕了。可听半天也只听到什么无产阶级专正下的继续革命之类。想想国家还要继续开展革命运动,看来一时半会也还关心不到自己身上。但时隔不久,大队果真有两个退伍军人招工的名额,最后听说是让战友里厚强和村主任小舅子得着了。更彻底让农民秀文失意的是,当年底,他接到部队战友来信说,他们那批退伍兵集体转成国家铁路职工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如同霜韭偏遭冻雨,搞得秀文好生抬不起脖子。
  幸好这时收到一封信,让他确信,这并不是个人本事问题,纯粹是个人运气问题。如此,才总算稍稍缓了一口气。
  原来下放在“黄海农场”的堂妹张蔡霞来信求告,想要他给画一幅毛主席彩色画像。秀文虽然现在对此并无多大兴趣,但想想自己画主席像的名声传得这么远,还是泛出涟漪般的自豪感。于是便从那所剩不多的退伍费中,咬牙抽出几块钱,买了几管油画颜料,利用一个多星期工余时间,又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光荣任务”。再歇半天工,专门去县城邮局寄给了堂妹张蔡霞。
  当时秀文并不知道她要画像的真实意图,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真的有那本事,故意要考考他,并怀有丝屡小叔考察他的意图。可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二零零九年国庆长假,秀文专程首次去沪探望小叔时,才从言谈中听出些端倪。小叔家同样有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在轰轰烈烈的“上山下村运动”中,三个大的分别下了黄海农场、安徽绩溪和甘肃毛耳盖。下乡容易回城难。加上小叔免了职,若想回城,必需具备以下条件之一:家中独生;本人伤病;一技特长。蔡霞要的那张画像,就是为把远在甘肃毛耳盖的大弟弄回来。她把画像注上那堂弟的名字,通过一番运作,就把弟弟给捞回了城,并进了机关办公室工作。这事虽然已过去三十多年,可还是弄得秀文万千感慨。他的这点特长,自己的进步没指望上,倒给别人解了燃眉之急。
  秀文在告别返回时,老婶竟拿三千块钱塞给他,不要还不行,并指指老革命小叔说:这不是我要给你,是他意思。你别看他九十多,除了耳朵不大好,眼力好得狠,烟瘾大得狠,脾气大得狠。谁都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咯。
  秀文原是打算坚决不收的,可听婶婶这么说,就没再推让。他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就当是把那幅主席画像卖给他就是了。因为其价值与这价格相差太大,因此觉得心里平定了许多。
  画了那么多的主席像,也只这一个产生了一点经济效益。而且是在几十年之后。秀文想想,便不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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