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秋日渡口

　　“您刚才说手语？”谢暖首先站起来，他先是伸出手，摇晃了一下，又重复一句：“手语是吧？就是聋哑人之间交流的动作！”
　　连姑娘点点头：“一般人看不懂，偏偏我能明白她说的意思，只是当时有点挤，她打的手语很是隐晦。我当时就想，这是不是一个聋哑人？她怎么会知道我们里边龙涎香是假的呢？”
　　谢暖摇摇头，很沮丧的表情，他又问道：“那个打手语的姑娘是不是个子不高，有点瘦，打扮得有点像是很素雅呀？”
　　连姑娘点点头：“是呀？谢总认识她？她在东关街是名人吗？”
　　谢暖叹口气：“刚才我们说的三十六天罡手珠就是她的杰作，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吧，刚才我说的这是我们店里的东西有点吹牛了，她就姓王，名字叫做王蓉，木樨香珠是她的独门手艺。”
　　也许说出这番话他没有了心理上的禁锢，反而继续介绍道：“这个王蓉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的嗅觉可以说绝无仅有，我们整条东关街上的人都知道，谁家有点奇怪的事情，有时候自家人都不知道，她就能凭借嗅觉发现，前些年另外制香界她也是奇才，一些很奇巧的东西只有她能琢磨出来，因为她天生聋哑，香道里的人说一定前世是观音前的散财童子，受的香火太多，因此才能辨析各种味道。咱们龙涎香是真是假，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敢保证这个王蓉只要在门口一过，她就能分得出真假？”
　　“哦。”连姑娘忽然对这个王蓉充满了兴趣。“既然说这串手珠是她做的，我想有机会拜访她一下，我姥姥再过俩月过生日，我能不能让她帮我做一个九香的香珠，久久才能长寿！”
　　谢暖摇头：“恐怕不行！这种香珠虽然我们谢家做不出来，但我也知道每增加一种香型就要多一种香中奇珍，一般五香并不难，只是我们的技师不好和她竞争，六香她的母亲也能做的出来，只是七香已经是极致，除非她能找到我们丢失的龙涎香，还有那个大悲禅寺的三香丸，否则……”
　　“我觉得抓住董霖浩应该不难，但是我有个预感，那块香肯定不在他身上。此外还有一个细节，”连姑娘说道，“这个王蓉和她母亲走的时候，路过被扬州公安局拆开的厕所时，那个妇人，也就是王蓉的妈妈忽然露出一种嘲讽的神色，这并不是正常人的表现，一般说起来，她应该知道这个厕所里没有龙涎香，也就是这个动作很可笑。”
　　“啊！”其他人都不做声了。
　　“采采，如果你是董霖浩，偷得这块龙涎香后，眼看不能随身带着冲出关卡，你会把它藏到哪里？既安全又不容易被无关的人捡个大便宜？我们可以设身处地的为这个贼王考虑一下！会不会他是有其他人一起配合？那个大悲禅寺我们看过录像，你说其中有一个僧人很可疑，我们已经派人去调查他了。可是在谢馥春，你看了一遍录像，却说和里边的所有人都没关系，会不会也是里应外合呢？”他说话很是轻柔，虽然也有点怀疑连姑娘，不过显然这是长辈的一种关心，他和连姑娘的父亲曾经是生死之交，因此连姑娘并无一点不合适的想法。
　　“不一样！董霖浩本来就是独行侠，他当时在大悲禅寺，无非是花钱买通了那个和尚罢了。看那个和尚就是贪财好色的人。胡伯伯，这次董霖浩应该是出师仪式，他必须要一年内得到十二种不世出的宝物才算合格。如果这次失手，会再闭关三年的。这些江湖规矩你们不知道，他明天一定过来探寻他藏匿龙涎香地点的，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我这么想，要是我偷了这块龙涎香，会第一时间用信鸽或者其他方式把它带走。只是董霖浩这次有点烦躁不安，这种心态即使遇不到我，也会被别人教训，因此我觉得他并没有出山的能力。这样吧，我想办法让他回去再修炼三年。”
　　“你说你能抓到贼王？”谢暖伸长脖子，声音有点大。罗总在旁边哼了一声。
　　“明天他会来的！我在运河古渡口守株待兔。”
　　第二天清晨，天上稀稀落落下起了小雨，董连声一如既往地要去到水文站走一趟，现在已经是扬州的秋天了，清晨总有一种深沉的凉意，这里的秋天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悄然弥漫过来，没有明显的过度和急转，扬州虽然是一个江北城市，却不像北方那样四季分明。整个城市的气息有种淡薄而高远，优雅而含蓄，犹若古代中了秀才的学生，背着手在江边踱步。也许每当秋来临，总会下起一场小雨，就像一首悠扬的古曲，密密而有节奏，单调而柔绵，在向炎热告别，雨点打在青石板上，打在带点檐角的屋檐上，开出了朵朵雨花，如桂花，却没有香气阵阵，如暗夜造型统一的万家灯火，却不给人一种归宿感……
　　昨晚和王蓉母女交流得很好，三个人最后商定了一起去瓜州避避风头的决定，开始本来王母打算让王蓉一个人去，因为每年中秋季节她都要闭门造香，王家几种很奇特的香需要瓜州别院那种临江的环境和一种静气，王蓉心如止水的时候能发挥出超乎平常几倍的效果，这似乎有点像是武术上的闭关，也要四五天的时间，几乎不眠不休，达到一种禅定物化的境界，可是今年王蓉却没有以往那种感觉，现在手里算是已经多了三种奇香，她在思索着家中《香草经》所有的记载，只是并无对应的香局，她总觉得可以利用《香草经》的总纲再创造出一种新的香局，另外动了凡心的小丫头心情就像这连绵不绝的秋雨，总有些喜忧参半，王蓉看不到董连声的眼睛时心总是落不到实处，她想自己制香的时候董连声能陪在身边，至少不要出现在视线之外。
　　王母的瓜州之行是董连声的主意，他可不像这个女孩子想的那么简单，他不懂制香过程，但是连续几天孤男寡女在一起会不会出事？他身上有一种男人说不出的毛病，本来他打算当着王母说出来，可是想想自己才和她见面第一天，就要丢掉自己某种尊严，这未免可笑，他很喜欢王蓉，是那种触动心灵的喜欢，但到了男女两性的层次，董连声就有点心里没数，再说他还有工作，那种水文站的计数上报是很简单，但是必须要有人做，今天的王母可能是被龙涎香刺激到了，没有了早晨那种霸道，说起话来颇为通情达理。
　　王母对于去不去瓜州别院也有点踌躇，作为母亲，她并不喜欢总带点傲气的中年男人，甚至如果王蓉不是有点聋哑残疾的话，这种颓丧的离婚男人怎么可能有半点机会？这个年龄的女子，已经很了解男人，她几乎可以断定在瓜州别院，女儿会和董连声有一些事情，想到这里她就很是恼火，可是这团火又会被女儿看向董连声的目光浇灭，唉，世上哪得双全法？不过女儿太单纯，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交出自己。此外最重要的一点，不知道为什么，王母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也许从今天出家门后不久，她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是那种似乎要把她看透的目光，她曾经多次观察，也让女儿嗅闻附近，这次王蓉是很坚决摇头的，她相信女儿不会判断错，但这种感觉如影随形一般总让她放不下心，因此也就答应了董连声的要求，几个人去瓜州别院盘桓几日，过完中秋再回来，那时候应该是国庆长假，也是生意红火的时候。三人一致约定第二天上午就在瓜州古渡口汇合，坐那种画舫逆流而上去瓜州，王母特意打电话包了一条船，她不想和别人一起搭船，董连声想起今天下午，自己在运河边上时看见画舫的情景，对运河他太熟悉了，但是坐着画舫游览却是第一次。
　　三个人离开老街饭庄后，董连声又去买了安眠药给王蓉，他再三叮嘱一定要给路路足够的数量，否则它中途醒了狂吠乱叫，那可就前功尽弃，王蓉又露出不忍的脸色，王母却接过来放在自己包里：“连声，你放心吧。我处理这件事情！”
　　王蓉比划着手势：“不会把狗狗吃傻了吧？”那二人一起摇头。
　　董连声冒雨来到瓜州渡口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雨天的缘故，渡口上空无一人，倒是旁边长亭里站着一个小姑娘，一身淡绿色的衣服相当抢眼。
　　董连声不自觉地多看了那个清秀的小姑娘好几眼，这种淡绿色的衣服属于很挑剔的颜色，很不容搭配衣服，这种颜色除了搭配白色之外，很不容易找到更加理想的搭配，如果浅绿色配红色，太土；如果搭配黑色，则太沉；如果搭配蓝色，则犯冲；搭配黄色只能勉勉强强说可以。这个女孩上身穿绿色女式上衣，下身则是纯白色的长裙，都给人一种清爽、生动的感觉，尤其是她肩膀处挂着白色皮包，更显得明丽动人。她看董连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普通女生扭捏的样子，而是对着他大大方方地笑笑，董连声也马上报之以微笑，这个女孩在这种秋日细雨中，俨然一种风景一般，好几个也想避雨的女孩，大概被这种舍我其谁的美丽给震撼了，她们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走不远也都回头看看那个精灵般的女孩，就连同一性别的人看到这么青春活泼的画面也都产生不了嫉妒之心，大家有一种崇尚的心态，女孩似乎感觉自己太招眼，不由打开了一把黑伞，纯正的黑色，好像是罩住随风飘过来的雨丝，其实是不想让太多的人关注自己，这种黑色不但没显得突兀，反而更让那抹淡绿显得华贵。
　　董连声暗暗叹道，都说天下美女一扬二益，看来真的不假。益指的是成都，也就是古代的益州，不过扬州女子的美艳又和成都不同，扬州女子的美丽得天时地利人和之妙，淮扬地域得天地之间精华，是公认最富庶的也是最有文化底蕴的汉族聚集地，长江的滋润更是让沿岸女子面色娇嫩，如同最好的化妆品，说到人和，就要感谢当年隋炀帝杨广下扬州看琼花了，当时他集中了天下美女乘龙舟泛江而上，却不想最后在这里一命呜呼，数万佳丽作鸟兽散，基本上都留在了扬州一带，因此这里的美丽有着全国各地美女的基因，可谓包罗万象，这比单纯本地美女的成都要有很大的优势。董连声不知道这个绿装小美女的来历，自然而然把她当做了扬州人，她和王蓉的美丽是不一样的，王蓉的衣服更不可能穿这种淡绿色装束，她喜欢的品味是带点复古怀旧气息的衣服，一件浅色的小衬衣穿在身上，是那般的温婉可人，也许是因为年龄差距吧，这个女孩十八九岁的年龄，王蓉则已经二十五岁了，只是这个女孩眉眼间似乎很温馨，但总让人觉得不可以靠近，和王蓉楚楚可怜的甜美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说王蓉是一鞠清泉，可以一眼看到底，而这个女子就犹若身边这条运河里的水了，看似碧波荡漾，但你不知道她的方向，也许会吞没掉对她好奇的人。
　　董连声并没有去长亭避雨，他打着伞站在古渡上的汉白玉牌坊前，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看远处，同时拿出手机给王蓉发了一条短信：我到了！几乎是同时就收到了回复：我们也马上到，已经到了巷子口。
　　董连声不由抬头望过去，古渡西边就是那个仿古的城楼，上边有一道不伦不类的造型，似乎让人觉得下了渡口要走一段很崎岖的路才能近扬州一般，但设计师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则，扬州是伟岸磅礴的大城市，尤其在这座十几米高的城楼前，刻意放几个红灯笼，修一座只能二人并排的桥就象征古扬州的风韵，这就有点画蛇添足了，倒是那里安排的几门铁炮挺招人眼球，也许每一座城市都应该接受过炮火的洗礼吧。
　　过了三四分钟的时间，王母就拉着一个大箱子出现了，箱子上还挂着一个不小的包裹，好像是衣服，王母打的是很平常的雨伞，浅灰色的颜色和她一身开身羊毛衫的颜色很是搭配，简洁大气的同时给人一种端庄大方的观感，王蓉走在母亲身后五六米的地方，手里也拉着一个箱子，不过她走得很慢，遇到水洼或者崎岖不平的地方就要绕行，似乎怕惊动了箱子里的东西，她今天穿的衣服也很厚，估计是王母特意给她设计过，黑白羊毛针织连衣裙，有微微的波浪，领口的形状看似保守，但追求一种精致，圆润，领口蝴蝶结元素的设计增添可爱俏皮，经典的黑白配色，时尚而优雅，她走出巷子口就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的，开始董连声以为她在找自己，马上准备跑过去，但忽然感觉不对，王蓉的目光停留在那个长亭内女孩的身上。
　　她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