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女生外向

　　香雪海位于二楼，当服务员听说董连声是那个房间的客人时，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您是王姐的客人呀？也不早说一声呢。刚才您点的菜还要吗？”
　　董连声看一眼服务员，他确定这位服务员嘴里的王姐指的是王母而不是王蓉，扬州市属于那种服务员架子很大且态度不好的城市，很少有小姑娘愿意从事这种职业，服务员年龄基本在三十岁左右，这让很多来次旅游的人感叹：都说天下美女一扬二益，可是怎么看到的都是大妈级别的人物？其实他们不懂的是，自己找错了地方，服务行业里美女是很少的。他笑着问道：“你认识王老板呀？他们口味适合于我刚才点的菜吗？”
　　“王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蓉蓉喜欢吃甜食，这个蜜枣她每次都要，可是蟹粉狮子头她们很少吃。王姐总评论我们的蟹粉狮子头不如她自己的手艺。他俩喜欢吃清淡口味的！”服务员显然是和王家母女很熟悉，那声“蓉蓉”称呼得十分自然，董连声点点头，说道：“都留着吧，我喜欢吃这狮子头！”
　　不过服务员很显然是个带点八卦色彩的女子，她好奇地看看董连声：“你是不是王姐家的亲戚？看你长相和蓉蓉有点相似的？我在这里上班三年了，第一次见她俩有男客呢！”
　　董连声脑海里泛起王蓉那种清秀雅致的脸庞，实在不明白自己和她哪里有相似之处，因此只是笑了笑，没言语，就随同服务员进了香雪海房间。
　　这个房间十分雅致，里边都是清一色的红木家具，显得非常豪华，这和王家在东关街店铺里的装饰风格截然不同，那里追求的是一种清淡恬静色调，这里则有一种豪奢的味道，红木家具由内而外都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味道，董连声不知道如何评价，也许王蓉知道这种木香的起源吧。服务员给他换了一杯茶，说是王姐存在店里的，董连声尝了一口，发现是王蓉喜欢的那种绿杨春，他现在也慢慢喜欢上了这种香型。
　　茶没喝几口，门就被从外边轻轻推开了，王蓉那明媚的笑脸在灯光映衬下格外温馨，董连声颤抖了一下，好像他回到了在南京刚结婚的时候，自己回家时妻子看着他的样子。他习惯性的想伸手去拍一下王蓉的头顶，但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目光看了过来，他哆嗦一下，已经伸出去的手强自拐弯，打了一个敬礼般放在自己耳朵边上，嘴里笑了笑，一时却不知道怎么称呼。
　　王母目光很冷，但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很亲热地喊了一声：“小董，你好！”这声称呼让董连声也有点不自然，可依然想不出怎么称呼对方，只好含糊其辞：“王，王老板，您好！”他俩早晨在个园并不愉快，但都想揭开那一页，可总是看对方有点尴尬。王蓉很自然的拉了董连声的胳膊一下，变成了和他一起并肩站立，二人面对王母，王蓉脸上依然有种羞羞的神态。
　　王母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如何不懂得女儿的心思，不过在她眼里董连声是如何也配不上自己女儿的，她表面上很客气的样子：“你叫我王阿姨就行！我们别客气。”
　　董连声的年龄和她相差也就是十岁左右，可董站长久经人世沧桑，又不太会打扮自己，因此就显得苍老许多，而王母从事的香道，本来就追求一种唯美和风雅，再加上出门前特意收拾了一下，这二人差不多同龄的样子，阿姨两个字董连声是叫不出口的，他愣了一下正在盘算说点什么，王蓉却又跑到母亲身边，扶着王母坐在一个位置上，然后跑过来和董连声一起坐下，桌子虽然不大，但这样却好像分成了两个阵营，王母和他俩面对面。
　　服务员敲了敲半敞开的门，提醒王母自己的存在，王母看到是她马上站了起来：“小英你好，今天是你服务呀？”
　　小英看了一眼董连声，似乎想问问他的身份，停了稍微一停才答应道：“王姐，今天吃点什么呀？难得你家里来客人！”
　　王母大大方方的介绍：“这个是蓉蓉的朋友。我们也是第一次出来吃饭，这不就是到这里来了？你给皮老板说一声，上几道精致的特色菜，那道甜枣可要给蓉蓉上！”
　　服务员小英笑了：“刚才这位先生已经点了这道菜。他蛮关心蓉蓉的呀。”
　　王母笑了笑，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王蓉，知道二人早就沟通过了，她也不恼，反而觉得董连声爱护女儿有种欣喜，他以前的老公在家里都是唯唯诺诺，虽然她管家，但是几乎从来没得到过被宠爱的感觉，现在这个男人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会疼人就很不错，说道：“我和蓉蓉喜欢吃清淡口味的菜，这位董先生就不要随我们了。现在有没有好的江鲜？”
　　“姐，现在是江螃蟹最好的时候。今天早晨我们厨师在瓜州那里去采购，车坏了回来的晚了一些，下午二点才回来，因此晚上还剩了几只，要不我给你都拿上来？”
　　“好！”王母点点头，“文蛤和泥螺也上一些吧。再给我拿一坛子五斤装的绍兴女儿红。我们的菜照旧例就可以。”她边说话，边用询问的眼光看了几眼董连声，不知道他肯不肯喝酒？但见这男人毫无反应也就摆摆手让小英出去了，董连声是个聪明人，他要不喝酒的话会主动阻拦，现在没反应自然就是同意她的安排。
　　最先上来的是泥螺和王蓉最喜欢的宫廷御枣，王蓉笑嘻嘻地把盘子往自己这边端了一下，可能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和母亲二人前来，又不好意思起来，重新往外推推盘子，董连声则是找了一个公用勺子，盛起一勺放到王蓉眼前的盘子里，比划了一个请吃的动作，这一下就让王蓉有点感动，她的眼里泛起泪光，自从五岁记事，父亲去世后，很少有男人这般疼爱自己。王母也有点感触，说道：“小董，你也吃，你也吃！”这一个动作让她早晨的怨气一扫而空。
　　董连声没吃宫廷御枣，而是用筷子夹起一个泥螺放在自己跟前，泥螺以桃花盛开时所产的质量最佳，那时节泥螺刚刚长发，体内无泥，且无菌，味道也特别鲜美。在中秋八月所产的“桂花泥螺”，虽然比不上农历三月时的“桃花泥螺”，但身材大了很多，最重要脂肪厚重，极其鲜美。泥螺营养丰富，又具一定医药作用。据《本草纲目拾遗》载：泥螺有补肝肾、润肺、明目、生津之功能。民间还有以酒渍食，防治咽喉炎、肺结核的做法。
　　小英端着一坛子女儿红走了上来，这种酒是绍兴名酒，用糯米，红糖等发酵而成，江南一带的冬天空气潮湿寒冷，人们常饮用此酒来增强抵抗力。
　　古人有“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的诗句。早在公元304年，晋代上虞人稽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状》中就有女酒、女儿红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的记载。当女儿下地的第一声啼哭，肯定会让每一个父亲心头一热，三亩田的糯谷就酿成三坛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后院桂花树下，就像深深掩藏起来的父爱，没事的时候就到桂花树下踏几脚，踏几脚仿佛心里也踏实一些。回头望一望女儿，女儿头扎红头绳，眉眼儿像清明时节的柳叶，一天比一天明媚。绍兴一带，这个习俗就这样长久沿袭着。待到女儿十八岁出嫁之时，用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按照老规矩，从坛中舀出的头三碗酒，要分别呈献给女儿婆家的公公、亲生父亲以及自己的丈夫，寓意祈盼人寿安康，家运昌盛。在江南一带生女必酿女儿酒，生男则也差不多，只是名字改叫为状元红。
　　王母让小英给屋内三个人分别倒了一杯酒，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包递了过去：“妹子，我们几个人要说会儿话，你要是方便的话在门口看着一点，别让无关人员靠近好吗？”
　　小英大喜，一边推辞说王姐太客气，一边紧紧攥着红包，她已经比量出来这里边至少是不下于五张百元大钞，这可是自己几天的工钱，如何不高兴：“姐姐，剩下的那几道热菜怎么办？”
　　“一起上吧！给我们半个小时说话的时间！”王母脸上挂着微笑。
　　“好！姐姐你们先忙！”小英边退边关上屋门。
　　王母看了一眼董连声，举起手里的酒杯：“小董，很高兴我们能有这次机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谢谢你这几天一直照顾蓉蓉，这酒叫做女儿红，不怕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们家那棵桂花树下就埋着两坛子同样自酿的酒，是当年蓉蓉父亲埋的，我真想将来你能有机会喝到那种真正的好酒！”她边说边打着手势，为了让女儿也能明白她说的话。
　　王母看似不经意的话，让董连生吃了一惊，这话带着明显的暗示，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酒杯，女儿红的颜色并不是那种正常意义上的纯红，而是有一种琥珀色，透明澄澈，纯净宜人，虽然没有加热仍有种淡淡的香气，王蓉低着头偷偷瞥他一眼，把酒杯放到自己嘴唇边抿了一小口，然后伸出舌头很涩的样子。
　　董连声不想王蓉不喜欢，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说声：“谢谢！这几天和王蓉妹妹在一起，也是我有生以来最有趣的时光，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好玩的故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王母怕他说出转折词，慌忙也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顺着董连声的话继续说道：“今天发生在东关街的事情可真是有趣！你怎么发现这个东西藏在那个位置呢？是不是那个贼王偷东西的时候你无意间看到了？”
　　董连声惊讶的“啊”了一声，原本以为王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王蓉居然打了这么一个大的埋伏，她根本没告诉母亲是自己发现的大秘密，而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功于了董连声，董连声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借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同时暗暗看王蓉一眼，看她喜滋滋地吃着甜枣，心中有点惭愧，都说女生外向，看来真的不假，且不说上次把三香丸交给自己保存，这次又是故意在母亲前给自己脸上贴金，他笑笑说道：“没有！我也是猜的！当时设身处地的替那个贼王考虑一下，他不可能带着龙涎香逃出东关街街区，一定会把香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所以……”
　　说到后来有点不能自圆其说，不由又喝了一口酒，这杯酒见了底，王蓉喜滋滋去抱酒坛子，想给他加酒，董连声自然不肯让女孩用力，他接过酒坛子大大方方给自己倒满，看看王蓉的酒杯，王蓉使劲摇头，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王母笑着说：“她怕苦！”
　　王母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龙涎香对于香道的重要意义，尤其是谢馥春这块香是货真价实的顶级香，虽然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千金难寻，那个关于阿拉伯王子求购的事情绝对不是虚话。当然这块香也并非他谢家之物，不过很偶然的机会落到了他家罢了。这和当时大清朝和南明战事有关，也就是有名的扬州十日。”说到这里王母神色暗淡了下来，那段时光的确是扬州历史最让人难过的时刻。但随即又说道：“谢家之所以有了后来的名气和家业，甚至把戴春林完全挤出了香道这一行，四宝缺一不可。现在戴家丢了黄珠，而谢家却不敢说丢了龙涎香。刚才我们从东关街走过来的时候，看着谢馥春的店堂里已经有了这块香的赝品！”
　　王母这段话董连声很是感兴趣，他本来就是香道之外的人，不过听着故事却觉得很是好奇，他问道：“怎么肯定现在这块香是假的呢？也有可能他以前就摆的是一个赝品呢。”
　　王母笑了：“真的假的他瞒不过同行，别说蓉蓉隔着玻璃就能辨别真假，就是我们这些人如果仔细观察，也会发现端倪的。刚才他们故意放出风声说失而复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引出盗香贼，和让普通百姓信以为真。我可以断定，明天他们就会把这块香收起来束之高阁。让别人知道谢家香失而复得只不过是造势。”
　　“那个贼就那么容易上当吗？”董连声想起那个小贼偷自己钱包就咬牙切齿，可是也明白那人偷窃手段之高，胆量之大都是人中翘楚。谁也想不到他会当众砸箱子取宝，然后转身把香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只是这份胆识就远非自己所能比拟，他就是占了一个好处，王蓉超乎众人的嗅觉。如果王母知道龙涎香的发现自己女儿才是首功，会不会后悔今晚这场酒宴。
　　“人心里都有一种好奇，估计这个贼也不会例外。就是不知道他会改变成什么样子前来呢。蓉蓉刚才提醒过我，街上多了至少三四倍的摄像头，可能真的有一个沪上女神捕来了吧。这个人计谋并不比贼王差，我们在旁边看看热闹。”
　　“妈！我想明天带着路路去瓜州呢！”王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