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候客

　　王母的脸色大变，好在也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反倒是王蓉察觉了母亲不对，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像在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母并没有回答女儿的疑问，而是第一时间拉着女儿往回走去，她必须落实一下真伪，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把芙蓉木盒子藏在了家里最隐秘的部位，且别说没人知道龙涎香落在了王家手里，即使知道要想在王家找出来也不容易，王家有个藏放宝物的窖，只有王母懂得如何打开，里边根据宝物的不同等级藏放的级别也不一样，王家至宝是《香草经》，那是一本很有年头的古书，王家祖训里有此物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的毒誓，因此如果万一被人发现宁可毁掉，现在这块龙涎香就和《香草经》放在了一起，万万不可为外人知道！因此王母绝对自信不可能会被人找到。但现在怎么可能有这种传言呢？
　　东关街上的人很多也属于好事之徒，尤其是宝物的失而复得，和神探对贼王这种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格外吸引人的眼球，很多正在吃饭的人也都跑了出来，人流浩浩荡荡往东而去，王蓉看母亲表情严肃，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呀？和我们有关系吗？
　　王母看周围并没有注意她俩，才摇摇头：谢家的龙涎香找到了！
　　王蓉一下子就站在了那里，王母被她带的也有点踉跄，但好在及时刹车，她没等女儿再问就打手势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会儿事，说是谢家在上海请来了一个神探，很轻易就判断出了龙涎香的位置，这不是大家都去看热闹嘛。
　　王蓉咬咬嘴唇，虽然聋哑人的手语没几个人能看清楚，但她仍是不敢太过于表达得很清楚，怕万一有人怀疑：这怎么可能！难道世界上有两块龙涎香吗？
　　王母使劲摇摇头：我们先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王蓉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越往前人流越是拥挤，甚至不亚于上午发生失窃案之后乱糟糟的局面，不过此时并没有多少保安维持秩序，就显得乱了很多，就在距离谢馥春总店门口的区域，才有五六个身穿制服的人站成一排，阻止别人往前挤，店铺门口的红灯笼则早就点亮了，门前站着谢家的二掌柜，他满面含春的和周围一些熟悉的人打着招呼，这家伙今晚穿了一身唐装，颜色本来就有点发红，在灯光闪耀下有点像是移动的红包，他大声说道：“同喜同喜，乡亲四邻们，这龙涎香本来就是谢家之物，它有灵性，是会认识回家路的。”
　　于是就有人问在哪里找到的？二掌柜摇摇头：“不是我不告诉大伙儿，这叫天机不可泄露。你们看我们那个玻璃柜，这里边不就是装着那宝物吗？这就是完璧归谢呀！”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店铺正中间依旧是原来的摆设，那块馒头大小的龙涎香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那里！
　　马上有人开玩笑：“你们以前谢家摆出来的是不是一件赝品呀？那贼偷了假的，不然怎么抓不住贼反而找回来宝贝呢？”
　　王蓉使劲扇扇鼻翼，她偷偷捏了捏母亲的手，王母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现在天已经开始黯淡下来，红色灯笼映照下看不清楚王蓉脸色，不过一种直觉告诉她，女儿肯定发现了什么。
　　王母并不是那种很沉得住气的人，马上就想问问怎么回事，她打了一个手势，指指店堂里那个摆放着龙涎香的玻璃盒子。王蓉轻轻摇摇头，这个时候他们身后又有人往前挤来，已经有人开始叫嚷要注意安全了。
　　王蓉使劲抓着母亲的手，游鱼般往边上滑去，这个地方虽然不宽裕，但岔路很多，她俩地形也熟悉，没费力气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说来也巧，他们面对的地方就是以前厕所的位置，那里已经被拆的支离破碎了，王母看了好笑，打手势说道：“真是一帮傻瓜！这个厕所碍他们什么事了。”
　　王蓉却是很紧张，她拉了一把母亲，急匆匆走了。
　　王母想要说话，但总是被王蓉打手势阻断，母女俩一直走到四望亭街上，王蓉才告诉母亲两件事情：第一谢馥春店堂里的那个龙涎香是假的！第二就是在他们周围多了很多的摄像头，几乎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拍照了下来，这显然是一个引蛇出洞的计策。
　　王母丝毫不怀疑女儿的判断能力，其实那块龙涎香真假她也是能辨别的，既然自己藏在家里的那块肯定是真，这一块连看也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赝品，毕竟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件东西。但是后来女儿说的话却让她心里打鼓，一再思索刚才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失当，这要是被别人盯上就糟了！但谢家玩的这是哪一出呢？
　　王母虽然不是老江湖，但是也并不傻，很快她就懂得了这条计策的妙处。首先谢家可以洗脱丢失宝物的嫌疑，原本把龙涎香放在店铺里展示，就是起到一个广告的作用，告诉游客谢馥春历史悠久且财大气粗，无价之宝总是给人一种想象和信心，这次失而复得客观上能起到一个新闻效果，估计最近几天会有媒体大肆宣扬此事，那么谢家的名声不但不受负面影响，反而不花钱做了广告。
　　其次就是原来这块龙涎香到底如何，只有很少数懂香道的人明白，是真是假本来就是一个悬疑片，以前有个说法，就是西亚阿拉伯王子想高价收购，但谢家坚决不卖，既然已经决意保留，那不流通的货物就失去了其价格参考，都说某宝物价值连城，但不流通的东西其实是不用考虑其价值的，就像故宫内那块正大光明的匾额，说它无价之宝也可以，说它不值分文也没什么，他只有保留价值而没有流通价值。这可能也是受了戴春林家黄珠的启发，坊间都传说戴春林那枚制香的圣器黄珠早就消失不见，但几年前戴家说黄珠重现江湖，甚至编了一个很浪漫曲折的故事：
　　戴家人在他们店铺里有这样一个传说：当时乾隆的权臣和珅有个愿望就是收尽天下宝物，自然不会放弃这种香中奇宝，扬州知府为拍和大人马屁，想尽千方百计从戴春林家强取豪夺，甚至不惜动用江湖人物才得到黄珠，献给了和大人，从此从扬州知府一跃而成为江南省的布政司，没想到一次偶然的机会黄珠又被乾隆帝一眼看中，从和珅手里要了过去，后来更是在他死后殉葬于裕陵，原本这件宝物再无见天日可能。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民国时，军阀孙殿英的部队盗取了两座坟墓，一座是慈禧陵寑，另一座就是盗掘的乾隆裕陵。盗墓之后，乾隆骨头四散，珍宝尽失，尸骸被扔在臭水里浸泡，可谓凄惨无比，那枚黄珠也得以重现人间，传说上说是孙殿英将它送给了国民党谍王戴笠，后来一九四五年戴笠乘坐飞机路过南京郊县江宁板桥镇上空时，飞机失控后一头栽倒在板桥镇以南一座不足二百米高的小土山——戴山的半山腰上。由于机上所备油料充足，飞机坠毁后，大火在雨中熊熊燃烧了二个多小时才熄灭，机上所有行李、物品，包括十箱书画古董，均被燃烧殆尽，逃过劫难的一共有两件宝物，一个是传说中的九龙宝剑，另一个就是戴家失踪多年的黄珠。
　　黄珠跌落之后被江宁县一位民夫拾了去，但他根本不懂这件宝物的妙用，一直放在家里驱赶蚊虫，由于江宁距离扬州并不远，一次偶然的机会戴家人路过江宁，无意间发现了丢失数百年的宝物，很简单用了几箱香皂就换回了这种宝物，但后来国家一直动荡不安，戴家虽有宝物却不敢恢复到以前的生意，直到改革开放后国家鼓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重新借助于这个黄珠再出江湖。
　　故事很曲折但也很诱人，只是真正的香道中人都不相信，黄珠可以作为一个传奇但不可以作为一块招牌。戴家这些年生意并不是很好也是与此有关，目前显然谢馥春也要效仿他来保持局面，没有多少人能辨认出龙涎香的真假，总之就是在店堂里摆一个物件罢了。
　　不过这条信息的背后却是引蛇出洞，虽然王母并没看到那位所谓上海来的神探，但有一点心中忐忑，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从别人无意识中流露出来的神情中可以断定很多事，这个局很有可能是给那个贼王董霖浩布置得，因为只要他听说龙涎香被人找了回去，一定会过来探个究竟，不知道他的化妆术能否躲过神探的法眼，这也是二人斗法的时刻。可是王母刚才心理和别人也不一样，会不会被有心人盯上呢？
　　“小蓉！龙涎香放在咱家里不保险，明天你带着它去瓜州别院吧。如果有必要可以用了它！”王母打着手势。
　　董连声早早就来到了老街饭庄，这个地方门头并不大，但是刻意保持一种老扬州餐厅的气氛，看上去传统典雅。不过有点拥挤，大厅里稀稀落落的，才五点半就已经坐了一多半的客人。他不知道王蓉母女有没有订房间，保险起见，打算自己也订一间，问的时候才知道早就客满了，他摇摇头，在大厅里找个位子坐下来，要了本菜单慢慢欣赏这里的一些特色菜。
　　老街的菜单简单至极，前边一页上都是特色菜，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当家菜：蟹粉狮子头，这是扬州三头宴的招牌菜，从名气上仅次于狮子楼的极品狮子头。相传，隋炀帝杨广，一次带着嫔妃、大臣沿大运河南下来到扬州观看琼花，饱览了扬州四大名景，还品尝了扬州的四道名菜，尤以“葵花斩肉”深得隋炀帝心。传至唐代，郇国公韦陟宴客，府中名厨韦巨源也做了扬州的四道名菜，其中用巨大肉圆子做成的“葵花斩肉”令座中宾客无不叹为观止。此菜品乍一看，给人一种毛毛糙糙的感觉，有如雄狮之头。宾客们乘机劝酒道：“郇国公半身戎马，战功彪炳，应佩狮子帅印。”韦陟高兴地举杯一饮而尽，说道，为纪念今日盛会，“葵花斩肉”不如改为“狮子头”。从此，扬州狮子头一名，便流传至今。董连声曾经吃过这道菜，总体评价就是菜肴肥嫩异常，肉圆松软不腻，蟹粉鲜香；里面的青菜吸收了汤的香味，加上炖煮时间长，青菜酥烂清口，达到入口即化的口感，能给人一种满足感，他毫不犹豫点了这道菜，想想王蓉略显纤细的腰身，也的确该补补了。
　　再往下看是竹篓鳝背、文思豆腐羹之类，很快他在上边找到了王蓉所说的宫廷御枣，这道菜他从未吃过。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对甜食有种发自内心的迷恋。董连声很认真地看了几眼这道菜，问过服务员才知道，有几道菜必须要早点的，因为老街饭庄客人比较多，如果等到坐定之后再定可能要等的时间很久，于是他就点了蟹粉狮子头和宫廷御枣，其他的菜品等那母女二人来了再说。
　　开始董连声就预料到了王蓉会迟到，但没想到他在店里一直坐了一个小时仍是没有消息，他看看手机也没有王蓉的短信，不由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和王母早晨的小冲突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呢？董连声不太方便催问对方到了哪儿，想想还是耐心地等下去吧。
　　老街饭庄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呼朋喊友的声音此起彼伏。董连声坐的位置距离门口并不远，看着一个个客人进来但没有自己等的人不免心中有点焦躁。他并不知道发生在东关街的那一幕，但心里总感觉即使有事晚过来也要给他打声招呼，是不是王母在报复他的不礼貌呢？
　　董连声今天也没有给自己一种很合适的定位，他和王蓉现在并没有什么亲密关系，权当做朋友，也不是那种男女朋友！前次在大悲禅寺无意中得到的三香丸让二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今天这次发现龙涎香更是让他俩有种相濡以沫的感觉。但这些就是所有了，王母总是按照女婿的层次审视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愿意的。与其说今天是王母请客，不如说董连声想释放出一种善意给王家，他不是没有其他念头，他身上的隐疾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也许和王蓉在一起就像是那种柏拉图式的恋爱罢了，更进一层很难！
　　终于在董连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放了鸽子的时候，王蓉的短信发了过来：我们马上就过去。谢馥春的龙涎香说是找到了，我和我妈过去看了一下！那里好多人！
　　短信息一下子让董连声陷入了迷茫之中：这是什么意思？龙涎香不是在那条小狗的肚子里吗？怎么会被谢馥春找到呢？不过他也明白为什么王蓉这么许久没和自己联系，是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回复道：没有房间了，我在大厅等你们！
　　你去“香雪海”房间！我妈早就订好了！那里的才是套餐！王蓉回答得很详细，不过没再提那块龙涎香的事情。这是王母的主意，据说警方可以通过电信部门搜索短信，凡是敏感的字眼会第一时间被反馈上去，王母并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