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失而复得

　　董连声所在的位置是东关街的东口，那里紧靠着运河，从这里如果坐船去他的水文站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但董站长此时却没有心思回去，百无聊赖的蹲坐在运河旁看风景，不知道王蓉那里会不会有转机，按照他的想法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与其催吐真不如一刀子下去一了百了，可是善良的小丫头是不忍心伤害的。
　　马上就到中秋季节了，河岸上的风吹来有点发冷的感觉，看看表，好像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阳光依然明媚但不刺眼，照在身上犹如一个人在注视自己，眼里的大运河波涛不兴，虽不是清澈见底，但有一种浓浓的绿意，偶尔有一两尾鱼浮出水面，看看浮光掠影的世界后，晃一下尾巴就消失了。
　　一艘画舫从远处开了过来，这是扬州古运河游的船只，整条船都涂成了大红的颜色，挂着宫灯，船前方有两个古装的少女咿咿呀呀吹着笛子，这艘船在东关街有一站，名字就叫做东关古渡，只是今天并没有游客上下，董连声看了看船上发现其中也并没有几个游客，除了那两个少女之外，船舱里不超过十个人，有男有女，有的在喝茶，有的则是磕着瓜子闲谈，船后尾有一把太阳伞，有个穿着很鲜亮的少年手拿一把吉他在弹唱，游船距离他有百米左右的距离，他根本听不清楚那个少年在唱什么。
　　董连声作为运河的管理者，对于这条河可谓感情深厚，说句笑话，一千五百年前的隋炀帝杨广开凿的这条大运河，客观上给现在的董站长提供了吃饭的机会，有史以来无数人围绕着运河大做文章，就拿眼前这条画舫来说，它就是新开发的旅游线，与长江风情旅游相呼应、相连接，画舫从长江与运河交界的古镇瓜洲上船，经过古运河到这里的东关古渡下船进入最代表扬州古风情的东关街，完全做足了“水”的文章，突出了古城扬州历史上“车马少于船”的特色，使大家感受“水”的文化和“水”的生活方式。
　　画舫由南向北，从白浪滔滔的长江，驶进宽阔的风平浪静的大运河，映入眼帘的是运河西岸的古寺塔影，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杨柳，富有水乡特色的小桥野渡，掩映于水杉翠竹荫下的房舍，随风盘旋的风车等等，当年柳永的佳句：“杨柳岸，晓风残月”，就是对这里完整的描绘，这段路又叫扬州三湾，河道曲折，当初运河的开挖者为了消除地面高度差，使运河的水面保持平缓，便采取了延长河道以降低坡度的办法，所以就把这段运河开挖得弯弯曲曲，乡间流传弯弯曲曲是为了不破坏扬州风水。当然这段弯道给人们以特殊的变化莫测的忽远忽近的视角空间，董连声如果不是因为挂念王蓉，说不定他就要坐上这条画舫，要来个半日游。
　　画舫在东关古渡停了几分钟，看无人上船，就徐徐往前开了过来，董连声木呆呆看着游船从自己身前划过，忽然他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从船上射了过来，就像于无声处忽然有一道闪电一般，董连声第一反应就是瞪大了眼睛，看向船上，什么也没有，没有人看他，倒是他的目光吸引了船前头古装的两个少女，其中一个看他一眼抿嘴笑了，似乎见惯了这种男子痴痴呆呆的表情，船后的少年依然在低声哼唱着吉他曲子，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样子。
　　画舫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里，但是董连声就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一样，心中突突乱跳，但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反应，也许王蓉在自己身边会能感觉到什么，她的嗅觉能够诉他很多不易察觉的东西，也许这个画舫游船里有什么东西吧。
　　百无聊赖的他又掏出手机，王蓉依然没发信息过来，也许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如果王蓉仍是拿那条狗没办法，她会继续问自己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动了，几条信息传了过来，第一条就是：我们成功了，龙涎香取出来了。然后就是“”狗狗很受伤，需要送兽医站！”
　　最后一条：我妈可高兴了，说晚上请你吃饭呢。
　　董连声忍不住“啊”了一声。
　　董连声心里一阵激动，他恨不得现在就再回到王蓉家里，看看那块龙涎香究竟是什么样子？说起来人生真的可以用诡异来形容，前段时间他在扬州住了半年，也都没有什么传奇经历，那个雨天偶然遇到王蓉，才懂得了世界上居然有香道这一行，他并太懂那种被奉为至宝的“月中聚雪”，更不知道三香丸究竟有何妙用，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喜欢那种冷香丸！那种带点冰爽感觉的白色小药丸能在燥热中博取一份清凉，这就足够了！
　　他回的短信很简单：哈哈！哈哈！哈哈！
　　王蓉则回复了一条：傻笑！
　　不过接着她又问道：我妈问你想吃什么？她要好好谢谢你。
　　董连声有点犹豫，当然不是为了吃什么而犯愁，而是觉得王母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截留这份龙涎香呀，开始他本以为王母会大大方方的把这块至宝还给谢家呢，谁知道自己完全错了，就像自己留下三香丸一样，王母也对香道同仁毫不客气。
　　可能是因为他耽搁的时间有点长，王蓉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你要定不了我们就定了，我想吃宫廷御枣，老街饭庄做得最好！今晚六点不见不散！
　　这个饭庄董连声是知道的，在扬州著名的四望亭路上，那里门头并不大，但在老扬州人口中却和早茶要吃花园茶楼一样，别有一种风情，董连声曾经在那里吃过有名的狮子头斩肉和大煮干丝，当时只觉得价格低廉并没有特殊的观感，现在王蓉说出了宫廷御枣他就不清楚了，想来那种带点甜味的菜肴是女生特别喜欢的吧。
　　他回复道：好！不见不散！
　　这句不见不散一下子戳到了王蓉的痛处，她放下手机，居然抱着吐得奄奄一息的路路哭了起来，眼泪滴在狗狗的肚皮上，这个动作把王母吓了一跳，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董连声拒绝了女儿，这个兔崽子怎么能这样？是不是他今天早晨和自己生气没出来那口气，就把恼意发泄到女儿身上了？王母的脸色铁青起来，她忽然发现如果是那个男人不在乎王蓉，可能她对此真的没有办法。
　　王蓉敏感的感觉到了母亲身上气息不对，她抬起头来看母亲脸色发白，就打手势问道：妈，你怎么了？连声说晚上和我不见不散呢！
　　啊！王母才知道刚才误会了女儿的意思，没想到她居然是激动的，不过这并没有让她从心里原谅董连声，这个男人和女儿的情愫有点太深，这对研究香道是不利的，按照当时的安排，这几天王蓉就应该去瓜州别院调制香件了，这个时候大喜大悲都是要不得的。
　　王母点了一下头，刚才那块龙涎香已经被她用芙蓉木盒装了起来，小狗路路刚才吐了个七荤八素，几乎把前几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而这块龙涎香是最后才出现，当时最外层是一种银色的锡纸，这很显然是董霖浩有意所为，这种东西能阻止消化，可是狗肯定不喜欢吞食，弄不好就是他动用强力强按了下去，这种江湖人士都是心狠手辣。王蓉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都不想让路路再跑出去，要是被那个贼王看到，说不定会一刀杀了路路。
　　王母摆出了母亲的威严，问道：“那你哭啥？你不是想和他见面吗？”
　　王蓉满脸含羞：“我也不知道，看到他的短信就想哭一场。妈妈，咱们赶紧去给小狗看病吧，它一动不动多难受呀。”
　　王母摇摇头：“小狗没有毛病，就是刚才吐得筋疲力尽，我给它熬点人参粥补补元气。去到医院大夫也没有好办法！”
　　“妈！那你快点呀！”王蓉催促着母亲。她又俯下身子用手使劲捋狗的小腹，眼泪汪汪的。
　　王母从屋里端出一点米粥，摆到狗的面前，然后转身去熬人参粥，小狗嗅闻一下米粥，却并不感兴趣，又闭上了眼睛，王蓉看到两行泪从它的眼里淌了出来，于是心里难过，也陪着狗流起泪来。
　　董连声此时此刻正在很悠闲的在扬州街头走着，他忽然想，那个贼王现在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很得意地认为，自己成功骗过了所有的人呢？
　　晚宴安排的老街饭庄距离东关街并不远，大约有二三公里的路程，王母决定二人走着过去。另外小狗路路喝完人参米粥明显有了精气神，它的眼睛不再是涣散的样子，而是变得有神起来。这让王蓉很是兴奋，她要再盛一碗给路路，却被王母制止了：狗和人有点异曲同工，当肠胃经受过挫折之后最好的办法是慢慢恢复，暴饮暴食是很容易引起其他病症的。王蓉点点头，用手抚摸着路路，小狗好像有了一种安逸感，微闭着眼睛躺在房间的地毯上，尾巴开始晃动起来。
　　看女儿一直在小狗那里忙碌，王母有点不耐烦，她很认真地对王蓉解释要精心打扮梳妆一番！
　　王蓉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母亲的意思。王母叹口气，女儿素面朝天的清纯样子固然让人喜爱，但是今晚的场合却必须化妆，这是对董连声的尊重！要知道老街饭庄的晚宴对女儿很重要，那种所谓的感谢其实都是虚话，她决定好好和那个男人谈谈，把双方都放在平等的地位上，知道董连声的家庭和将来的打算，王家不缺钱，丝毫没有嫌贫爱富的念头，但这个男人也要对女儿负责，能起到一种家里男人该起的作用。当然王母也知道他们相处日短，女儿又一直是那种恬静的性格，好像除了董连声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以及他现在单身之外，其他情况都不了解，王母打定主意今晚好好盘问一下这个老男人，看看他对于未来是不是像女儿一样那么充满期待！王母知道董连声不是那种循规守矩的男人，和自己以前的丈夫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那天在个园里三言两语中就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很独立，王母决定放下身段，慢慢了解，王蓉毕竟是她最心爱的女儿，也是王家香道的唯一传人。
　　听母亲苦口婆心的给自己介绍化妆的作用，王蓉羞红了脸，她跑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然后精心收拾起来，每一个女人化妆就是爱美天性的释放，就像一朵花可以代表春天，一个精致化妆后的女子都有着“女为悦己者容”的内心，王蓉在这点上不能免俗，她希望董连声看到她的时候会忍不住惊诧的张大嘴巴。家里的化妆品很多，但绝大多数都是没打开的，有一些眉笔口红之类王蓉甚至都不会用，于是只得找王母帮忙，母亲叹了一口气，她自从丈夫去世后也几乎没有化妆过，有一些细节就打电话询问小慧。小慧听出了王蓉要有约会的意思，大喜，找了一个化妆攻略从手机上发了过来。
　　这娘俩出门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中秋的傍晚已经有了清冷的感觉，王母本打算把路路也放出来，但王蓉坚决拒绝了，说怕万一路路会被那个贼王找到，会被他害了！王母明显感觉哪儿有点不对，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明白。
　　出门之后王母带着王蓉习惯性的到了自家店铺门口转了一圈，看起来下午封市已经解禁，街上又多了些行人，只不过都是过来吃所谓扬州美食的，普通店铺关门后并没有几家再度开门，尤其是几家卖香料香件的小店铺。母女俩沿着青石板路往西而去，那边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四望亭街。
　　就在王母二人要走出东关街的时候，忽然在背后传来了欢呼和吵嚷声，王蓉自然是听不见的，王母却不由得回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路上不少人也都驻足不前，齐齐看着发出声音的位置。
　　一个很清脆的声音说道：“太好了！谢家这一下可是起死回生了！”听到谢家这个称呼，王母精神一振，难道谢馥春家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贼王董霖浩已经落网了？可是即使抓住他，弄不好也不会招认龙涎香的事情，刚才出门之前王蓉一定要带着那块龙涎香，但被王母坚决拒绝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要吃饭的地方属于公众场合，如果被发现那可就前功尽弃，她答应女儿：这两天去瓜州别院的时候，允许她带着龙涎香，那时董连声可以看看。王蓉虽然不怎么高兴，但也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
　　王母看着好多人往东跑，也有点好奇，正好前面一个认识的邻居路过，忙问道：“李姐，出什么事了？”
　　李姐是个六十多岁的妇人，她在东关街经营酱菜生意，听王母问，忙答道：“说是谢家从大上海请来了一位神探，这个神探找到了那个贼偷走的龙涎香！”
　　“啊！这不可能吧！”王母眼睛瞪得很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