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从小林山回到律师事务所，麦子兴怎么也不能平静。年轻女子的音容笑貌在他面前没有办法驱逐。明明那就是白净垚的再版，怎么就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吴女士，易女士，她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两个人除了装扮不同，完全就是一个人。可她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她到底跟白净垚什么关系？十一年前的车祸到底怎么回事？埋在小林山公墓里的到底是不是白净垚？
　　麦子兴拨通了交警大队事故科科长张华斌的电话。
　　“十一年前我妻子的那场车祸，请你再帮我复查一下，不要漏过一丝一毫的倏忽！”麦子兴在电话里强调。
　　“麦老弟，事情已经过去十一年了，怎么又想起来再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车祸发生后，是你现在的老婆和你老泰山认领的尸体。他们可是你前妻的亲人，不可能出错吧？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查过几次了吗？怎么，你发现了新问题？”张华斌不理解麦子兴为什么忽然想查旧案。
　　“最近老是做同一个梦，梦见净垚说她死得冤，求我帮她找出凶手。”麦子兴信口编了几句。
　　“老同学，我记得你可是法学博士。你处理案子都是靠这种臆想？我看你还是想着你的前妻吧？你就不怕白院长把醋缸掀翻？”张华斌呵呵。
　　“我为她白家翻案她感激还来不及呢。”麦子兴唯心道。
　　“拉倒吧你。你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啦，骗我，鬼信。每次喝多了，念叨的不是你那个亡妻？老同学，醒醒吧，人已经作古。就算你跟白院长没有爱情，十多年的耳鬓厮磨也该擦出点火花了吧？”
　　“张华斌，没屁别硬挤。你哪只眼瞧见我跟老婆没有感情？你小子能帮就帮，不能帮拉倒，犯不上搬弄是非找借口搪塞。你要是觉得日子太安逸了，我马上给嫂子打电话，告诉他你每天下班后都去干了些什么。”
　　“行行行，我妥协。刚才算我放了个屁得了。好了，不跟你侃了，来活了，马上出发。”张华斌挂了电话。
　　麦子兴知道再查当年的资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当年，白净垚虽然是他合法的妻子，但毕竟没有举行婚礼，按照当地的风俗，白净垚还是白家人。白家人有权处理尸体。但是，让他气不过的是，白家没有等他回来就把尸体火化了，他连白净垚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是他十一年都不能解开的结，也是他强力排斥白云的原因。
　　当年，他们白家凭什么认领的尸体？麦子兴知道不会从白云那里套出什么，他想起了白吉祥。
　　麦子兴决定去白吉祥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破绽。
　　某军区疗养院。
　　白吉祥坐在轮椅上，两眼浑黄，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的一棵大叶女贞。麦子兴在他面前站了许久，那目光都没有动一下，周围的一切已经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麦子兴看了看远处的大叶女贞，没看到什么异样。
　　“爸，我是子兴，看您来了，您还好吧？”麦子兴蹲下身，边说，边为他按摩小腿。
　　白吉祥这才收回视线，看了看他：“你来了，有空啦？”
　　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情感，麦子兴却觉得耳根都在发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十一年来，他这是第十一次来看望老人。
　　看着老人一脸纵横交错的皱纹，麦子兴事先思虑好的一肚子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知道吗，我今天又看到小垚跟她妈妈了。就在那棵树下。小垚说，她们冷，她们饿，没有钱花。你回去给她们送点吃得，穿得，花的。”老人重复着每次来看他时说过的话。
　　麦子兴的鼻尖一酸，眼里噙满泪花，“爸，我知道了，我回去就给她们送。”
　　“小垚说，她和她妈死得冤，你要帮帮她，帮她找到凶手，找到凶手，找到……”
　　“爸，我知道，知道小垚冤屈。我会帮她找打凶手的。爸，您再想想，您是怎么知道那个烧焦的尸体就是小垚的？”
　　“小云，小云说是。”
　　“当时，都有哪些物证？”
　　“小云，小云说是。”老人重复着。
　　“爸，您说妈妈也死得冤，妈妈是怎么死的，您一定还记得吧？”麦子兴转了话题。
　　“小云，小云知道，小云知道，小云知道，小云……”
　　麦子兴还要问什么，一位女护师走了过来：“麦律师，老人意识一直不稳，请您不要再打扰他了。”说完，推起轮椅，走开了。
　　看着护师将老人推走，直到消失，麦子兴才离开疗养院。
　　老人意识真的不稳吗？麦子兴一路咀嚼着老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小垚和她妈妈死得冤”，“小云说是”，“小云知道”……
　　净垚和她妈妈的死难道都与白云有关？净垚不是说她妈妈是病逝的吗？老人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麦子兴依旧一头雾水。
　　看来，要找到答案，要么是白净垚，要么是白云。白云不可能给他答案，而白净垚……
　　麦子兴决定再去一趟小林山半山腰的那座小屋。
　　麦子兴离开疗养院。
　　其实，大叶女贞的后面，站着一位头戴太阳帽的女子，硕大的茶色太阳镜，遮住了半张脸。女子透过树隙注视着白吉祥。当看到麦子兴蹲在白吉祥的面前时，女子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马上去小林山公墓，封住那几个管理人员的嘴！”
　　
　　小林山公墓管理处的大院里，一辆银色宾利戛然挺住。车门打开，一位年轻男子走出来。男子身着一套灰色简休闲，身材挺拔，因戴一副墨镜，看不出具体长什么样子。
　　“你好，请问，找谁？”管理处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作人员诧异地问。
　　男子动了动唇角：“找你，找你们，这里所有的员工，一个不落。”
　　“一个不落不可能，我们一共四个人，两班倒，你只能找到两个。我，他。”工作人员呵呵。
　　“那我就先找你们两个，你们再找另外两个。”
　　“说吧，找我们干嘛？劫财劫色劫骨灰，随便你。”
　　“这半山腰里谁建的院落？”
　　“鬼知道。”
　　“你们没进去过？”
　　“我们闲得慌吗？”
　　“那好，如果有人问有没有住过人，你们就说‘鬼知道’；如果有人问，院子怎么没有了，你们还是说‘鬼知道’。也就是说，不管别人向你们打听什么，你们永远都说‘鬼知道’三个字。不要问为什么，问多了，对你们没好处。这是两万‘鬼知道’，你们四个人平均分。”说完，钱一扔，打开车门，疾驶而去。
　　“老丁，掐掐你，疼不。”上年纪的工作人员看着手里的两沓百元大钞，不相信。
　　“疼不疼无所谓，看仔细了，别是冥币。”
　　“真的倒是不假，就怕是鬼爷的幻术。”老丁头抽出几张，对着太阳照。
　　“真的也不能先分，等几天再说。我张半仙活了大半辈子了，天上掉雨掉雷掉雪花掉石头掉飞机我都见过，就是掉馅饼没见过。”
　　“抓紧跟老王两个联系一下，告诉他们，不管谁打听这附近的情况，只说‘鬼知道’三个字。”老丁头强调。
　　银色宾利驶去半个小时，麦子兴的奔驰就到了公墓管理处。他下来车，随意往半山腰一扫，惊住。
　　半山腰里那幢白色的小屋不见了。
　　怎么回事？怎么说拆就拆了？
　　麦子兴立刻走进了公墓管理办公室。
　　“麦律师，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老丁头认识麦子兴，热情地打招呼。
　　“随便走走。听说这半山腰有人家住，我绕了大半个山，怎么连个人芽都没看到？”麦子兴说着，朝窗外的小林山看了看。
　　“有人家居住？麦律师听谁说的？我们每天守在山脚，怎么就不知道？”张半仙靠在办公椅上，半眯着眼说。
　　“这么说，山上没有出现过房子院落之类？”麦子兴用试探的语气。
　　“当然没有。谁这么想不开住在这种鬼地。”老丁头一脸不屑和随意，“哎，麦律师，向您打听个事，据小道消息，小林山被易氏买断了，是不是我们就要被调回市区的其他岗位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的问题出界了呵。”麦子兴表面呵呵，心里却在不停地嘀咕。如果说那个雨天他看到的是幻象还勉强说得通。因为科学证明，在特殊天气，有些曾留下过某种迹象的地方会出现奇异。但昨天，那可是大晴天，她跟那位吴女士相处了近乎一个小时，如果说是幻象，打死他也不信。
　　绝对是拆除了！
　　“麦市长没跟你透露过吗？”老丁头对麦子兴的回答表现出不甘心，不相信，追问。
　　“二位，我是律师，你们要是问我一些打官司的事，我想我尽可能让你们胜出。官司以外的不在我的职权范围，我也不感兴趣。你们真确定半山腰没有住过人家？”
　　“当然确定。”张半仙一拍胸脯，“麦律师，不是我们老王卖瓜，这山上长着几种草几棵树我们都一清二楚，要是有人居住，我们能不知道？”
　　麦子兴皱了皱眉。如果工作人员没有说谎，是不是就代表他一直处在幻觉中？
　　怎么可能，他一个法学博士，难道连幻觉与现实也分不开了吗？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