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香藏何处

　　没有人知道谢家这块龙涎香来自于何处，甚至有人流传它曾经是明宫中的物品。明末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帝自杀前让自己的儿子携带出宫，后来就不知所终了，只是后来朱三太子案在清初曾经在民间纷纷攘攘过很长时间，这块陈列于谢馥春店铺中的龙涎香更是被很多专家围观研究，居然有人透过玻璃用放大镜发现了一个很细小的“朱”字，这才让那个传闻更加引人遐想。
　　这一经三香作为谢家镇宅四宝享誉整个香界，且不说王家、戴春林无法和他相提并论，就是在扬州也只有大明寺的佛香才可以与之比肩。有人去即使谢家去圣湖斗香，也能进入前列，只是谢家人的祖训就是只做生意，和气生财，而且仅局限于扬州一地，并没有走出去的雄心壮志，这才许多年安然无事，就连几次大的动乱都没让他们伤筋动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家和王家有几分相似，大致有些土地主“财不露白”的内涵，但很显然这个招揽客人的龙涎香就和他们的风格有点格格不入，这也才招来了祸害。
　　“店铺里不是有监控装置吗？而且那块玻璃根本砸不开呀？”王母问道。他想起了那个刚才出现在自己店铺里的贼王，不知道该不该举报那个人，她往店铺里看看，人头攒动，因为距离远看不清晰，不过显然有穿西服的人，这个季节早晨和晚上凉爽，中午温度极高，因此穿什么衣服的都有。
　　“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据说监控的摄像头上被人撒了某种液体，根本看不清晰，两个红外线的也都被人把线断了，最有意思就是玻璃，谢家的展示柜玻璃据说是装甲车瞭望镜的玻璃，用铁锤在短时间内都砸不开，但这次是被人家用什么刀划了一个大洞。我没在现场，这个龙涎香里边还有机关，只要一被拿开原位置就马上报警，所以才启动了我们整个街道上的应急系统，估计那个小偷应该不会逃走。”
　　王母点点头：“是呀是呀，这个人有点不自量力。”她原本打定主意要支持谢家，毕竟两家生意合作多年算是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但想想自己是绝对不能出面指认那个贼王，王家没有什么后台，家里又都是女人，贼王身边一定还有同伙，这要是因此报复自己和女儿，那可了不得。
　　“谁知道呀。不过今天的生意泡汤了。”李老板看看门外的保安，叹口气。
　　站在路边的人正在慢慢被劝散，就连王母也被一个熟识的保安喊道：“王老板，您快回自己家吧。领导说省刑警大队的人要过来，让无关人员都闪开。”
　　王母点点头，她绝对不是那种好事之人，只是想看看那个贼王会不会在这里马失前蹄。她又看了看谢馥春店铺里的那些游客，想看到刚才女儿说的那个穿西服的年轻人，但发现根本看不见，因此和保安以及李老板都打个招呼，回了自己店铺。
　　很远就看到王蓉和那个董连声站在门外，一人拿个手机正热火朝天的发着短信，她就有点生气，不过去吧，总是担心女儿，过去又实在不愿意和那个狂妄的家伙面对面，她不喜欢董连声，有时候女儿和他越是亲热她越生气，也许这是母亲的一种通病，看着自己精心养育的花被别人抱走，总有种舍不得的心痛。不过今天这个时候她还是想和女儿好好交流一下，王母是知道女儿本事的，她的嗅觉之灵敏是王母见过所有人中绝无仅有的，不管那个贼王千变万化，只要距离足够近，他就会被王蓉认出来，而那种龙涎香本身的异香肯定是逃不出王蓉的掌控，因此她想问问女儿，那个所谓的贼王和赃物藏在了那儿？
　　她不知道，王蓉正在和董连声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
　　王蓉和董连声开始并不知道丢了什么，反倒是好事的小慧从一位过路的保安那里知道丢了那块极品龙涎香，不由大为兴奋，所有经营香料香件的人都知道那块香对谢家的意义，无怪乎第一时间就整个东关街戒严了，她比比划划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了王蓉，同时小慧也看出董连声和自己大小姐关系不同常人，就带点揶揄的问他：“大叔，我怎么看你头发都白了呢？你是不是也想一树梨花压海棠呀？”说完自己也笑了，同时心里揣摩，这个老男人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呢？是不是自己的玩笑有点多？她也知道王蓉并不太好找对象，但是总觉得董连声白发苍苍的姿态配不上自己家大小姐。
　　董连声并没有那种虚荣心，他头上的确白头发不少，也就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染一下，他也知道这句诗的含义，是苏轼所作的一首七言绝句，用来调侃好友张先在八十岁时迎娶十八岁小妾，也即“老牛吃嫩草”的委婉说法。梨花是白色的，海棠是红色，可是照照镜子，自己的白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好吧。他嘿嘿笑了几声，并没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董连声只是喜欢和王蓉在一起，那种谈婚论嫁的想法真的不是很强烈，否则他也不会和王母对着干了。
　　王蓉心却在丢失的龙涎香身上，虽然她对金钱之类没什么很深的概念，但也知道谢家那块香的价值所在。她很认真的晃动一下鼻翼，想嗅闻一下空气中是不是有那种香特有的香味，不过这次她失望了，可能相距太远，也可能龙涎香早已被贼王带出了东关街，她居然没感觉到空气中有那种特殊的香味。
　　作为香道中难得一见的天才，王蓉对于龙涎香的香味是很有研究的，这种东西从诞生之日起，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是一种传奇香料。当然，物以稀为贵，很多迷恋香道的人并不清楚龙涎香到底是怎么一种香型，但这难不倒王蓉，在她理解里，龙涎香大致分成四个品级：极品和上中下品。依据是熟化年份、产区、出香方式等，王家其实也有一块龙涎香，但只算是中品。下品龙涎香闻起来一般是可怕的腐臭味，不香；也有一些几乎“无味”，难以辨识。中品闻起来是很轻微的土质甜香和海水咸味。上品龙涎香是略带甜美的琥珀香和芳润的木质香。极品龙涎香则千变万化，最常见的是浓郁强烈的琥珀甜香、芳润木香、果香、“百花盛开”之香，众香交融。东西方文献里赞美的“天国之香”“日月同辉之香”“天庭不老之香”，其实都指的是“极品龙涎香”。王蓉曾经花了极大的代价去嗅闻过谢馥春店里的龙涎香，当时第一感觉就是想流泪的感动，那种东西作为镇宅之宝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她在手机上问董连声：如果要是你去偷那块香料，你想怎样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董连声第一反应就是当时在大悲禅寺那个贼王的手段：当然是通过一种途径让它转移出去，抓贼要脏，抓奸要双，只要东西转移出去那别人就不会怀疑到他。他摇摇头，补充一句：这里可是没有河流，真不太好转移。
　　王蓉点点头，她很认可董连声的说法。这个贼王绝对不会偷来龙涎香放在自己身上的，肯定会像上次的三香丸一样迅速弄走，但今天看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包围，还真不容易把那东西偷运出去，不过他眼睛一亮，发现有一种人出出进进并不受阻拦，这就是警察。他写道：要是我做贼王，就把龙涎香装在警察身上，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王蓉笑了笑才说道：应该不在警察身上，你不懂龙涎香的厉害，隔着几层衣服也能很容易的被人嗅闻出来，我认真辨析过，真的没在保安或者警察身上。
　　董连声有点不太服气，他写道：上次那个金属盒子不是能阻断香气吗？他完全可以用个东西罩住。
　　王蓉笑了，她用手比划一下那块龙涎香的大小，才写道：你觉得放在身上这么大的东西会不被发觉？
　　董连声这才知道香料居然有普通甜瓜般大小，这就有点不太好藏了。
　　看董连声挠头的样子，王蓉笑了：别着急，我们一起分析，上次在大悲禅寺咱们不就是把他截胡了吗？这次他其实就是来找我们的，只是不知道我们是谁罢了。
　　董连声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个贼王为何打出“为香而来”的旗号，但很显然他对上次吃亏耿耿于怀。这次来东关街，先是黄珠，然后是龙涎香，无一不和香道有关，这就说明他从某些环节判断出上次对他下手的人应该和“香”有关，他忽然一惊，上次他和王蓉在放生池边是见过这个人的，他刚才摸自己的钱包是不是试探？在不同地方遇到两次，他不能不起疑心。
　　想到这里，董连声不由面露忧色，他很认真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既怕看到那种千变万化的面孔，又想知道他在干什么。要不是怕引火烧身，他都想去警察局举报这个贼王，可是见到警察怎么说？总要有个理由说自己认识这个人吧。他也算是体制中人，深深明白其中窍门，如果抓到董霖浩，那就是公安干警英勇奋战，成功抓获盗窃犯董某某，要是抓不到，那很有可能他就会被以谎报军情的罪名绳之以法，被发配到运河水文站已经够倒霉的，他可不想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王蓉看他脸上神情一会儿忧，一会儿喜也觉得好玩。她刚要问董连声想什么，忽然看到母亲走了过来，不过依然板着脸，好像别人欠她多少钱一样。她知道这是因为董连声的缘故，抿着嘴儿笑了。
　　董连声也看到了王母，也有点手忙脚乱，他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王母并没有理会她俩，而是进了自己的店铺，马上小慧很八卦的凑了上去，在王母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什么。
　　王蓉犹豫着是进去陪母亲还是站在门外陪董连声，不过看到小慧的样子显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脸更红了。
　　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前边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拥挤，刚才那杯凉茶起了效果，董连声觉得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公共厕所，他问王蓉：那个人还在吗？
　　王蓉摇摇头，又怕董连声误会自己的意思，马上用短信告诉他：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没在谢馥春家的店铺里。
　　也就是说贼王得手之后已经逃出了店铺，那他能逃到哪里去呢？董连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从远处几只警犬又被拉了过来，董连声看着很是面熟，猛然醒悟这几个家伙参与过大悲禅寺的侦破，不知道最后发现问题的是不是他们。董连声忽然有点恶作剧心理：王蓉的嗅觉和这几个受过专门训练的家家伙相比，到底是谁强谁弱？不过马上意识到这问题有点亵渎这个美女妹子，不由摇摇头。
　　王蓉悄然拉了他一把，然后用手指指远处的谢馥春家店铺，意思是过去看看，董连声马上答应一声，二人一前一后往那个方向走去。这次王蓉并没有用手勾住董连声的胳膊，主要是因为害羞，这条街上的人很多都认识，要是这般亲密会让人背后说闲话的，她跟在董连声身后，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
　　谢馥春店铺门前还站着一大群人，不过看举止俨然都是警察，举手投足间有股霸气，那几只警犬已经被带进去，其中有一只在门口低着头很认真的嗅闻着，另外几个则去到被隔开的厨子旁，刚才被困在店铺里的几位游客显然有点害怕，有一个人已经大声吆喝这有些侵犯人权，不过看样子并没人在乎他的话。
　　董连声看到了一个厕所，就在谢馥春家店铺的旁边，但并不在东关街的主干道上，他给王蓉示意了一下就跑了过去，王蓉脸又红了，她也想去，刚才那杯凉茶太凉！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她鼻子一振，似乎嗅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但是非常非常淡漠，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