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个园私会

　　王蓉在手机上发过来一个喜悦的表情，董连声也笑了，他被这份纯真的喜悦感染了，似乎隐隐约约嗅闻到了那女子身上传来的香味。他掏出那个金属鸡蛋，仔细用鼻子感觉一下，什么味道也没有，这个肉眼几乎找不到痕迹的金属球并不是铁做的，它轻盈得有点像是塑料制品，不过表面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光辉，另外它很容易被磁铁吸住，最神奇的是它在水里不浮在表面，但又不沉于水底，董连声拿着它在自己的水文站做了好多次试验，发现它掉入水中后下落一米左右就不再往下沉了，这很是神奇，董连声不太懂材料学，说不清楚它的构成和原理，可也明白肯定是那个小偷的东西，当时他在讲经堂盗了三香丸之后，第一时间丢进水里，这才有后来自己“截胡”的事情发生。
　　王蓉说那个人是贼王，那看起来这个贼王并不是小说中写的楚留香那样聪明人，而且他现在好像瞄准了东关街一带的香户，这就有点欺软怕硬，董连声很豪气的想，如果自己是那个贼王，会第一时间去到大明寺，他见识过那里的佛香，听王蓉也介绍大明寺镇寺之宝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既然是为香而来为何舍本逐末呢？
　　连续几天王蓉闷在家里就有点焦躁，其实在此之前这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王蓉走出东关街的次数寥寥无几，除了每年几个特定的制香季节，她都是像金丝雀一般被封闭在东关街里的房子里感知那些家传的香方，但自从遇见董连声后她就有一种被压抑的感觉，给母亲发了几次小脾气，说想出去走走，但无一例外被王母拒绝了，只是说最近香界不平静，稍微过几天后就让她去瓜州，王蓉说能不能约个朋友来东关街一起喝杯饮料，王母自然知道她说的朋友是谁，但是却摇摇头：过几天吧，东关街加装了监控系统，有陌生人和你在一起会被别人乱猜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还是安稳一点好。
　　王蓉是个乖巧的女儿，从小对母亲的话都是言听计从，她并没有反驳母亲，但脸上的那种失望却毫不掩饰，弄得王母也有点怅然若失，女儿最近可是立了大功，那种月中聚雪的香精是王家一代人都未曾弄到的极品之一，她说道：要不你去街上咱们铺子里散散心？小西和小灵说挺想你的。
　　王蓉摇摇头，眼睛盯着自己院子里树上挂的风铃，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喜欢看风铃随风摇摆的样子，忽然她的手机震动一下，女人的脸上马上变得喜悦起来，她看了母亲一眼，有点害羞地拿着手机回了自己房间，王母轻轻叹了一声，她也不知道未来王蓉会怎么样，但似乎那个中年男人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她决定通过人去调查一下董连声，这只需要花钱就行！
　　董连声现在就在东关街，完成水文站的测绘后他跑到了蒋家桥饺面馆来吃馄饨，这家东关街西头的面馆已经有百年历史，里头的馄饨馅大皮薄，配上面条和用虾籽熬成的汤料，别有一番风味。当然他们的鲜肉锅贴也很棒，有种南方特有的甜甜味感，刚出锅时味道尤其好。另外就是馄饨里的面汤混入了浓郁的胡椒和香辣粉的味道，让人吃了有满身大汗淋漓的舒畅感，这个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半，店里客人并不多，董站长吃完后往四周看了看，忽然觉得有个人在看自己，马上后头望去，是一个很清秀的年轻人，坐在那里看不出身高，但表情有点羞涩，见人看他马上低头吃面，董连声忽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似曾相识，但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不过想想自己在扬州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也就不在乎起来，他用手机问王蓉：有时间吗？一会儿我去个园欣赏一下那里的秋天，个园宜雨轩的桂花可是天下闻名的呀。
　　王蓉几乎不假思索：我也想去。我距离那棵最大的桂花树只有三百米的直线距离。
　　董连声当然乐不可支：好！我守株待兔！
　　个园的东门就在东关街上，算得上和王蓉家比邻而居，它曾经是一个清代盐商的宅子，里边最大的特色便是"四季假山"的构思与建筑，在面积不足五十亩的园子里，开辟了四个形态逼真的假山区，分别命以春、夏、秋、冬之称。整个园子以宜雨轩为中心，沿着顺势的方向，可尽览四季秀景。
　　从用石极奇的角度上讲，个园用不同质料的石料体现不同季节，以竹石为主体，以分峰用石为特色。十二生肖石象征春天，太湖石象征盛夏的江南景色，黄石烘托秋天群山的挺拔，颜色洁白的雪石突出冬日里积雪未化的寒冷感觉，各具特色，表达出“春景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景惨淡而如睡”的诗情画意。它的旨趣新颖，结构严密，被誉为中国园林的孤例，其实在东关街区域内，这种居家布置还有一些，但不如个园出名罢了，就是王蓉家里看外表很是古朴，但三进三出的院子里也是雕梁画柱，不过王家善于藏拙，大门口显得有些荒凉，里边更是少有人进去，但里边总体布局也别具匠心，深入浅出，王蓉父亲在这里生活了接近三十年，到去世居然连整个院子都没走遍，更是不懂其中深藏的秘密。
　　王蓉急忙收拾自己，她很少化妆，一直是那种素面朝天的姿态，但是衣服搭配要很讲究，可能是受《红楼梦》的影响，她很喜欢里边关于黛玉的一些描写，正好自家没事的时候，就常常琢磨一些纱裙之类，现在马上时令就要中秋，已经不能穿得太过于单薄，所以找了一件淡绿色的裙子，再加上一份若有若无的纱巾裹扎在肩上，她嗅觉极为灵敏，已经感知到几百米外董连声走进了个园，因此有点慌乱，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就往外走去，不料王母正在大门外修剪她的一株小型朱砂桂，看女儿往外走不由直起身来，她用手语问道：“你去哪里？”
　　女儿平常很少出门，即使到东关街店铺里，也都是和她说好，怎么今天居然有些激动呢？是不是那个臭男人和女儿约会？这也不对呀，这么大的事情女儿一定会和自己商量的。
　　王蓉显然没想到被母亲拦住，脸上神情有点暗淡，也有点害羞，她用手比划着要去隔壁的个园去一趟。
　　王母神情一松，这并不是什么事情，王蓉因为残疾的原因，一直不能走远，但小时候在东关街街区玩耍，慢慢长大后才不出门的，这些街区对她并不陌生，个园尚未开放的时候她就是里边的常客，想想女儿这几天憋在家里，一股母性油然而生，她笑笑：我陪你一起去。
　　王蓉站在那里，显得很是尴尬，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这反而让母亲觉出有点问题：怎么了？
　　王蓉低下头，满脸红晕：他在那里呢！
　　靠！王母心中骂道：那个臭小子这是要私相授受呀，居然敢深入虎穴，自己一定去看看他。她的脸色变化第一时间被王蓉觉察到了，她有点害怕，怕母亲发脾气，慌忙解释：他不是来见我，是自己在个园游玩，我，我就是想去看看他。
　　王母脸上阴晴不定，心里想着怎么给女儿降温，王蓉不同于她的姐姐，是不能强行逼迫的，当初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绝对不想再让这个命根子受到伤害，现在看女儿兴冲冲的样子，如果不让她出门肯定不行，于是挥挥手放王蓉出去了。
　　她再无心修剪花木，站在门口想了许久才打定主意也要去看看，回屋里穿戴好衣服，她知道女儿很远就能闻出自己身上的味道，特意拿了一个平时很少使用的香件挂在身上，这样王蓉就不好判断了。
　　王蓉并不知道母亲要跟踪而来，而是急匆匆跑向个园，她很容易就判断出董连声的位置，脸上挂着羞羞的浅笑，偶尔遇见熟识的邻居都点点头，大家知道她是聋哑人，纷纷点头或者举手示意。
　　只是快到个园门口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熟悉的味道，不由停下了脚步。
　　东关街人流熙熙攘攘，虽然远远谈不上拥挤，但也密密麻麻的，有老有少，几个孩子举着玩具在人群中穿梭，他们的家长不时发出斥责和呼唤，但这些嘈杂的动静在王蓉身上全被屏蔽了，她能看到的就是一些五颜六色以及千奇百怪的味道，在这些味道中有那么一丝引起了她的警惕。个院门口十几米处是一个叫做“半米阳光”的咖啡屋，门前垂着几串刻意作为装饰的绿蔓，倒也为青砖白瓦平添了不少生气，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拿着手机正在自拍，他表情是那种带点夸张的冷漠，以及眼神好像都有点玩世不恭，这是标准的大城市青年味道，而这种自命不凡很快被人流中的平凡淹没了。
　　王蓉则是心头巨震，虽然那个人并没发现自己，但是她还是从那个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应该就是那个贼王董霖浩，她们在大悲禅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他是一个雄伟壮硕的姿态，一身西装很端正的样子，就连脸上露出的笑容都有种宽和，而且个头比现在要高上不少，现在他的形象有点古惑仔，对世界有种不服不忿的情绪，要不是王蓉的鼻子厉害，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两个形象居然是同一个人装扮的。他来东关街干什么？难道真的是“为香而来”？现在东关街里最出名的香铺应该是谢馥春，像自己家的店铺根本入不了豪客的法眼，王家最名贵的香件都是给那几家大店铺代卖，而且从不在市场上出手，莫不是贼王要光天化日之下出手？
　　王蓉有点害怕，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董连声，这个人还在个园里等着自己，她快步往里跑去，想把这件事情告诉董站长。
　　个园其实并不大，只有五六十亩左右，董连声已经在里边转了一圈，个园最有名的无疑就是各类竹子，不单是数量多，有二万多株，最重要的品种也多种多样，有龟甲竹、斑竹、金镶玉竹、玉镶金竹、慈孝竹、铺地竹等等，每一种竹子都写着简单的介绍，其中最名贵的就是龟甲竹。这种竹子原产于墨西哥热带雨林，因外表酷似龟甲而得名，不耐寒，在扬州并不多见，每株要两三千元，但是可能适者生存的关系，竹子在扬州多年之后渐渐有了自己独特的气场，即使经历过二零一一年那样百年不遇的低温，这种竹子仍是坚强的活着了下来，介绍上说它已经化茧成蝶，不再是那种热带植物了。董连声于是联想到自己身上，近二十年的江南生涯已经让他这个山东人彻底蜕变，现在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扬州短短半年时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那种慵懒和舒适，他甚至都庆幸自己远离南京水利局那个名利场，也许扬州和自己都在等候这份不期而遇的情缘吧。
　　他不由自主想到王蓉，很显然目前二人关系有点微妙，尤其是王蓉对自己有一种明显的依赖。可是他暂时无法接受这份感情，因为他自身的原因，唉，有些事情一言难尽，董连声摇摇头，心情不好起来。
　　手机响了，是王蓉发过来的：我来了，你别动，我去找你！
　　董连声往四周看了看，并没看到王蓉，但显然她知道自己在哪儿。说起来也巧，他现在很应景，在一个名字叫做住秋阁的亭子里，位于秋山南峰上，坐东朝西，依墙而建，三面为窗，是全园假山上最大的建筑，庭院最东有石阶可上秋山南峰。阁前“秋从夏雨声中入，春在梅花蕊上寻”的楹联为郑板桥所题，很有一种意境。亭子来路上则是三条道，一条两折之后仍回原地，一条可行两转，逢绝壁而返。惟有中间一路，可以深入群峰之间或下至山腹的幽室。在山洞中左登右攀，境界各殊，有石室、石凳、石桌、山顶洞、一线天，还有石桥飞梁，深谷绝涧，有平面的迂回，有立体的盘曲，山上山下，又与楼阁相通，最重要的它诠释一种人生的道理，并不是所有的路都通往绝顶。
　　王蓉见到董连声的时候，男人发现王蓉身上的气味又有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