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打错算盘（三）

　　公孙光忐忑道：“就是知不道恁表妹能不能相中我！”沈立宝道：“碰上你这样的贵人！她还不喜得跳圈？一切包在我身上，赶明叫她爽爽快快地跟着你走。”公孙光道：“她上了马车，我立马给钱。”沈立宝兴冲冲道：“捂晴头里（拂晓）见。”
　　午夜，沈立宝赶到邓秋云住处敲门。邓秋云惊醒，问道：“谁……谁呀？”沈立宝道：“是我！”邓秋云顿时怒不可遏，喝问道：“沈立宝！你到底想治啥呀？”沈立宝大哭道：“出大事了，快开门吧。”邓秋云翻身从床上坐起，疑惑道：“出啥事了？”沈立宝道：“是习员生出事了。”邓秋云急忙穿衣下地，开门问道：“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儿？”沈立宝道：“习员生被淋倒的大树砸了，还知不道死活呢！”邓秋云顿感天悬地转：“你听谁说的呀？”沈立宝道：“花老板说的。”
　　不由邓秋云不信，急问道：“花老板呢？”沈立宝道：“听说后便去了。临走时还嘱咐我，不叫给你说。你想想，我敢瞒你嘛！”邓秋云大哭失声，两人生活一年，她与习员生感情挺好。沈立宝察颜观色，劝道：“快想想办法吧。”邓秋云抽泣道：“这会他在哪儿呀？”沈立宝道：“在虞城县立医院里。”邓秋云道：“我得去看看。”沈立宝见她轻易上当，暗喜道：“是得去看看，再晚可就见不上面了。”邓秋云彷徨道：“深更半夜，咋去呀？”沈立宝道：“正好有个去徐州的客人！起早赶路，带着女眷，咱搭个便车。”听说有女眷，邓秋云披头散发，脸也不洗，便跟他出了门。
　　沈立宝嘱咐道：“你不能再哭了，人还在抢救，忒不吉利。再说，搭人家的车，你哭哭啼啼，人家万一翻脸，这车咱就搭不成了。”邓秋云立马不敢哭了。
　　拐过弯去，果见一辆马车停在路口。两人来到车前，沈立宝道：“这是公孙老板！”邓秋云强作欢颜，打了招呼，匆匆登上车去，见车中坐着一个女孩！彻底放下心来。公孙光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沈立宝！也登上马车。随从挥鞭一扬，二马扬蹄，大车往东疾驰而去。沈立宝则转向东北，真奔鲁南县！刚走十数里，便遇上了习员生！没想到依然阴沟里翻船，再次着了他的手脚。
　　天渐渐亮了，邓秋云见沈立宝没跟上来，发现不对，叫嚷起来。公孙光喝道：“你是我花二百块大洋娶来的媳妇！别瞎咋呼。”邓秋云怒道：“谁是你的媳妇？”公孙光道：“那个人不是你的表哥？”邓秋云骂道：“他是哪个王八蛋的表哥啊！”公孙光问道：“他说你男人年前得病死了。”邓秋云骂道：“放他娘的狗屁，俺男人活得好好的。”公孙光疑惑道：“那你咋自愿上了大车？”邓秋云道：“他说俺男人叫大树砸了，在虞城县立医院住院，又说你一家回徐州！正好顺路，捎俺一程。”公孙光顿时呆了。邓秋云道：“快叫我下去，要不我死给你看。”从怀中摸出一把剪刀，对准了脖子。敏敏见母亲尸骨未寒，父亲重又找了个女人！放声大哭起来。公孙光沉吟了一会，劝道：“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人这时候下车，万一碰上坏人……不如先随我上砀山县！赶明我再花钱雇辆马车，送你回来。”邓秋云道：“别尽说费话，这会就送我回去。”公孙光道：“离开商丘，已有三十多里路了，我还有急事！再说，往前走七、八里路，就到砀山县城了。”邓秋云以为是实话，也就不争究了。公孙光又设法哄得敏敏不哭。
　　这“七、八里路”走到天黑，方到砀山县城，公孙光找家客店，安顿好邓秋云、敏敏！转身来到街上。他在生意场上摸索滚打十数年，沈立宝的那点伎俩，怎能瞒过他的眼去。但邓秋云的确美貌，他用二百块涂了银粉的铅饼，换来一个美人！心中暗自得意。他打算到了徐州！再告诉邓秋云真相，给她穿金戴银，慢慢软化。路上见邓秋云说话粗鲁，且性格暴烈，令他大失所望，暗忖：“长得虽然漂亮，表里不一，是个泼妇！”再加上女儿哭闹，早已对邓秋云不抱希望，更怕真的闹出人命，人财两空。毕竟公孙光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亏本的生意，他是不干的。
　　来到火车站！拐入旁边一个胡同，见一门口挂着“皇协军驻砀山中队”字样的牌匾，便冲里头叫道：“老牟在吗？”随着叫声，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招呼道：“公孙老板！你咋跑到砀山来了呢？”老牟四十出头，长得长条个，瘦削脸，一脸杂乱胡须，身穿白绸大褂，灯笼裤，硬底鞋。公孙光道：“从许昌老家回徐州，路过这儿，找你拉拉。”老牟道：“有点不巧，再过一个小时，我得去南京！坐县长的车去。”公孙光道：“那咱就闲话少说，有个女人！你要不要啊？”
　　原来，老牟在徐州专一拐卖人口，与公孙光熟识！后投靠日本人！加入皇协军，驻扎在砀山县！任中队副。中队长是日本人！叫田中一郎。老牟问道：“长得咋样呀？”公孙光道：“绝对是个美人！”把情况略微一说。老牟道：“真像你说得那样漂亮，给你一百块现大洋！”公孙光叫屈道：“你咋叫我亏本？”老牟道：“你知足吧，好歹没给你中储劵。”公孙光道：“那女人性子暴烈。”老牟冷笑道：“皇军就喜欢暴烈女人！”公孙光问道：“是皇军要的？”老牟道：“正征前线慰劳人员。”
　　原来，日军征年轻女人充当慰安妇！送到东南亚劳军！给老牟派了任务。此时公孙光送人！正搔老牟痒处。老牟问道：“你们住哪儿呀？”公孙光说了客店地址：“她住最东头，可别弄错了。”老牟道：“放心吧，砀山县的大街小巷，我都摸得透熟。那家客店老板姓翁！好喝两盅。一会我去验货，回头给钱。只要属实，今夜就送走，皇军亲自押送。”公孙光返回到客店，安排吃喝，许诺明天一早，送邓秋云回商丘。邓秋云不知底细，千恩万谢。敏敏到底是女孩心性，见父亲不娶邓秋云！也高兴起来，两个女人扯起家常，说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公孙光对邓秋云道：“回屋睡觉去吧，赶明得早起赶路。”于是，邓秋云与父女俩告辞，回自己客房去了。
　　就在这时，翁老板进来道：“老板！有人找您。”公孙光慌忙走出门外，见果真是老牟！公孙光领他来到邓秋云客房窗下偷窥。见邓秋云果然漂亮，老牟大喜道：“跟我领钱去，抓人的事儿！自有人办理。”
　　公孙光跟他来到火车站，迎头撞见一人！焦急道：“牟队副！就等你了，县长都生气了。”老牟着慌，匆匆道：“等人带来后，你领这位老板去帐房里领钱！”对公孙光道：“这回是和县长一伐（起）去，晚了挨熊。老兄！我得走了，见面时再拉呱吧。”公孙光道：“好的。”目送老牟上了一辆汽车！汽车拐上公路，扬起尘土，转眼不知去向。
　　公孙光跟随那人来到皇协军驻地，那人道：“先坐下等一会！”于是两人坐下。过了一顿饭功夫，有人进来。那人问道：“那娘们带来了吗？”来人道：“已送到田中队长那里，队长直夸漂亮。”那人起身来到账房，拿出一摞大洋，对公孙光道：“三十块大洋！你点点数。”公孙光诧异道：“说好给一百块的。”那人面无表情：“谁许你一百块，你找谁要去，我这儿只有三十块，不要拉倒。”公孙光气得七窍生烟，却拿他没法，老牟又不在。
　　公孙光拿着大洋，气急败坏地返回客店，却发现敏敏不在，心中正疑惑，邓秋云走了进来。公孙光惊诧道：“你咋还在……敏敏呢？”邓秋云也奇怪道：“敏敏上我屋里找我说话儿，我肚子疼，上了趟茅厕，听见外头咋呼，说抓走人了。等我出来，敏敏便找不着了。”公孙光顿如五雷轰顶，急急返回火车站，找到先前领钱的那人！哀求道：“老总！你们抓错人了。”那人慢条斯理道：“咋可能抓错呢！是不是女的呀？”公孙光道：“是啊、是啊！”那人道：“只要是女的，就没抓错，皇军要的就是女人！”公孙光道：“那女的还在客店里，你们抓走的是俺闺女啊！”那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公孙光央求道：“我翻倍退钱，把俺闺女还给我吧？”那人根本不理。公孙光咬牙道：“我给你二百块大洋！中不？”那人翻翻眼皮。公孙光道：“三百块。”那人大喜道：“那你等着，我进去问问。”兴冲冲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