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打错算盘（二）

　　刚出庄！迎头过来一人！见了他惊叫一声，回身撒腿就跑。习员生见是沈立宝！顿时疑心大起，思忖：“看见我就跑，心里肯定有鬼。”冲上前去，劈头揪住，叫道：“师父！你别慌走。”沈立宝拚命挣扎，却没能挣脱。习员生道：“你不在商丘呆着，跑这儿来治啥呢？”沈立宝鬼鬼祟祟道：“我想家了，回家看看。”习员生见他身背包裹，眼神躲闪，问道：“先前光身一条，咋有了包裹？”沈立宝支吾道：“放别的地方了。”习员生诈他道：“你偷了谁的包裹？”沈立宝脸色都变了，喝道：“你别血口喷人！”紧紧抱着包裹。习员生见状，得意道：“你狗日的坏事做绝，快跟我上警察局去。”沈立宝哪里肯去，又挣不脱，央求道：“别瞎喝闪（叫嚷），分给你一半中不？”习员生道：“我才不稀罕呢！快说这包裹是咋来的？”沈立宝只好道：“我把邓秋云卖了。”不啻晴天霹雳，习员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把谁卖了？”沈立宝道：“邓秋云！卖了二百块现大洋！”习员生顿时怒不可遏，骂道：“你这个王八操的……”挥拳要打。沈立宝厉声喝道：“她是俺沈家的媳妇！你拐骗良家妇女！到了警察局里，还有你的好果子吃吗？再说，要是叫沈利文知道了，还不活剥了你呀！”习员生顿时蔫了，气急败坏道：“你干这样的缺德事！就不怕遭报应吗？”沈立宝冷笑道：“撇下男人、孩子跟人私奔，这娘们能是啥好鸟啊？无毒不丈夫！我这叫积德行善。”习员生问道：“卖给谁了？”沈立宝道：“一个过路的，上火车走了。”习员生又问道：“她愿意跟人家走吗？”沈立宝道：“喜得嘴咧瓜着，攀上有钱人了。”习员生道：“我不信。”沈立宝挖苦道：“看看你这个熊屌样子，也上秆称称，她能看上你呀？”习员生愣了半天，沮丧道：“你办事真绝，我不能不服。”沈立宝问道：“上回你偷走我的大洋一笔勾销，咱两拉倒，中不？”习员生有气无力道：“中。”沈立宝道：“那我走了。”习员生道：“商丘我不回去了，咱俩好歹是师徒，你带我一伐（起）走吧。”沈立宝喝道：“我还敢带你？上回还没操死我！”习员生赔笑道：“您能跟我一般见识嘛！再说，你揪着我的小辫子，我还敢不听你的。”沈立宝道：“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上当了。”习员生眼珠一转：“立宝哥！你想发财吗？”沈立宝伫足问道：“发啥财呀？”习员生道：“有个叫宗图的，就住前面庄上，帮商丘的花今锦收猪，吃个差价，家里趁几个钱！咱俩想办法捞他一票。”沈立宝冷笑道：“你又想法子操我！”习员生发誓道：“谁要是再操你！就不得好死。”沈立宝道：“你要是操我，咱新旧帐一伐（块）算。”习员生道：“我就是花今锦差来赶猪的，和宗图很熟，他不提防。”沈立宝问道：“用啥法子呢？”习员生道：“先上他家去。”俗话说：财迷心窍，贪得无厌。沈立宝一时糊涂，跟随他而去。
　　宗图见他领来一人！正愣神，习员生忙道：“宗大哥！这是俺师父！姓沈。”使了个眼色。宗图是场上人！马上热情招呼，把沈立宝请至客厅坐下。习员生把宗图叫到院中，私下道：“漆财主家失盗了，你知道不？”宗图道：“漆家悬赏二十块现大洋！庄头大柳树上就贴了一张告示，咋能知不道。”习员生道：“强盗就是这个人！”宗图吃惊道：“你是咋知道的呀？”习员生道：“刚才抓药时碰到他！他亲口说的。”宗图道：“他不是你师父吗？”习员生恨恨道：“我是他亲爷爷！这是俺老家一个光滚（无赖），专做缺德事儿！我为了稳住他，才喊他师父的。”宗图问道：“哦！你说咋办好呢？”习员生道：“你弄点酒菜，咱俩把他灌醉，再上漆家报信，二十块现大洋赏钱，都是你的。”宗图疑惑道：“现大洋都归我，你图啥呢？”习员生道：“就为赌口气，我看不惯他的为人！”宗图以为然，于是回至客厅，殷勤招待，叫家人置办酒菜。须臾摆上酒来，两人轮番劝酒。初时沈立宝还有警惕，当不住两人苦劝，不一会便烂醉如泥，倒地呼呼睡去。习员生催促道：“宗大哥！快去送信吧。”宗图不敢怠慢，出门直奔漆庄。习员生估计宗图走远，解下沈立宝身上的包裹，悲痛欲绝：“这可是卖俺媳妇的钱啊！”背在身上，借故出门，撒腿往商丘飞奔。
　　习员生连跑边号啕大哭，引来路人旁观，傍晚时分，赶到商丘家中，果然空无一人！急忙找邻居询问。邻居道：“捂晴头里（拂晓）听见你家里（媳妇）哭哭啼啼，有人带她上了一辆马车，再没回来。”习员生问道：“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邻居道：“俺没敢出门，知不道啊！”习员生绝望极了，不知向何处寻找。虽说悲愤万分，毕竟落下了二百块现大洋。他打开包裹，便发现不对劲，仔细一看，顿时目瞪口呆：所谓的现大洋！竟全是涂了银粉的铅饼。习员生恨得把沈立宝八辈祖宗都骂出来了，因怕房东讨要房租，拿了几件替换衣裳，舍弃锅碗瓢勺，奔出商丘城，往鲁南县而去。
　　
　　原来沈立宝被邓秋云骂了一顿，返回客店，坐在床上，尚气愤不已。就在这时，听到门口有人叫嚷，探头一看，门外停下一辆马车。须臾，从外头走进来三个人来。老板模样的人年近四旬，面目清秀，两眼透着狡诈。女孩十六、七岁，亭亭玉立，柳眉丹眼，肤如凝脂，十分俊俏，正是妙龄二八，闭月羞花。另一人则是随从，粗鄙笨拙，满脸媚笑。沈立宝一打听，那男子复姓公孙！名光，河南许昌人！在徐州做生意。女孩叫敏敏！是他的女儿！半月前敏敏娘不幸患病离世，公孙光偕同女儿一起，把媳妇送回许昌老家安葬，返回徐州时路过商丘！见天色晚了，决定住下来。沈立宝见公孙光衣着整齐，又见敏敏戚容满面，白布护鞋！便猜个八九不离十，顿时有了主意。
　　等公孙光一家安顿下来，沈立宝踱到公孙光房内，搭讪道：“老板在徐州做生意？”公孙光慌忙站起来：“是啊！您是哪儿的？”沈立宝道：“家是孟家沟的，上这儿走亲戚，来十几天了。”公孙光热情道：“快请屋里坐。”沈立宝也不客气，进屋坐下了来。公孙光问道：“您有事吗？”沈立宝单刀直入，微笑道：“还真有点事儿！”公孙光疑惑道：“有事您就直说，只要能办到。”沈立宝问道：“恁闺女咋用白布护鞋呢？”公孙光神色暗淡道：“俺媳妇半月前得病死了。”沈立宝道：“我猜也是。没想续弦吗？”公孙光苦笑道：“等两年再说吧。”沈立宝道：“俺有个表妹！今年二十三岁，没生孩子，男人年前也死了。我看你俩怪般配的。”公孙光自语道：“你表妹？”沈立宝察颜观色，赶紧道：“她可是个大美人！”公孙光两眼放光，尴尬道：“我比她大十几岁呢！”沈立宝道：“年龄不是问题。俺表妹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就守寡，能找个安稳人家，也是她的福啊！”公孙光道：“叫我再想想。”沈立宝道：“都是过来人！没那么多穷讲究。你先去相相看，要是坤（相）中，赶明就是你的人了。”公孙光道：“不……不好吧？”沈立宝站起来道：“跟我去看看吧，离这儿不太远。”
　　公孙光不由自主地随他来到邓秋云住处。沈立宝低声道：“你别进去了，俺表妹一个寡妇！见你是个生人！肯定骂我！”公孙光会意道：“我站门外边。”沈立宝上前叫道：“快开门。”邓秋云一听是他，没好气道：“你又来治啥呀？”沈立宝道：“烟袋掉你家了。”邓秋云打开房门，不耐烦道：“没见呀！不信你找找看。”端灯照着，沈立宝胡乱找了一回，哪有什么烟袋。门外公孙光灯影里看美人！果然不胖不瘦，俊俏无比，越看越爱。正发呆，沈立宝走出门来，门便关上了。沈立宝问道：“老板觉得咋样啊？”公孙光赶紧道：“中，中。”沈立宝道：“那咱说定了。”公孙光道：“我总得见见她家里人吧！”沈立宝道：“我是他表哥！啥家我都能当。再说，她娘家在金乡县！父母都不在身边。当然，你好歹给岳父母一点孝敬。”公孙光道：“这个自然。我恰好带着二百块现大洋，就送给老丈人吧！”沈立宝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