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舍

　　吴忠母亲顿时反应过来，看出儿子的心思，立马改话：“林英，以后咱家的事，不用再问你爸俺俩，你——做主！”
　　开新忽闪着一双机灵的眼睛，巡视全家人的表情：“奶奶，你是不是糊涂了？”
　　吴忠抢过话茬嘱咐开新：“儿子，大人讲话小孩不要接话。”
　　开新嘴里咂——咂——嚼着饭菜，微笑连连向爸爸点头。
　　全家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开新，各自面部都有美的享受。
　　林英环视全家人的表情，然后继续向婆婆请示：“妈，咱现在有点积蓄，征求我爸您俩的意见，咱要是垒围墙，钱都不往银行存。咱要是不垒围墙，先把钱存到银行……”
　　“哼，一辈子没和银行打过交道，连银行门朝哪儿都不知道，林英这一来，带了财运。”公爹说话虽然不多，但很厚重，带有夸赞林英的口气。
　　“爸、妈，我是这样打算的，咱用这些钱买些砖，靠着北屋的东房山搭上一个斜坡房子，我爸爸你们两个住里。这小厨房太小，你和我爸爸窝在这里烟熏火燎的，影响身体健康。另外，咱屋子前面像个大路，村民们上工；下工人来人往，不系绳的羊，在咱家乱蹦乱跳。鸡、鸭成群在咱家到处乱飞，屋子前面的鸡粪成片。咱先把围墙垒起来，大门以后有钱了再装，先用木棍钉个木门，暂时档住鸡鸭不来乱跑。”
　　母亲说：“林英，你爸俺俩听从你的安排，听从你的指派，你叫俺干啥俺干啥。”
　　林英爽朗笑笑：“嘿——妈，我爸你们太相信我啦！”
　　“林英，你是我的儿媳妇，我能不相信？”林英婆婆是个标准的农村妇女，花言巧语不会说，高谈阔论说不来。有一说一，她从来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说一套做一套，一老本等的做事，踏踏实实干活。
　　林英在吴忠家不但受到吴忠全家人的崇拜，而受全家人的尊重，还受到了大槐村人的好评。林英也很满足，心想：自我来到吴忠家之后，吴忠在我眼中，是个百依百顺的老实丈夫。公婆二老我说什么顺从什么，虽说后娘不好当，尽管开新没有像对他亲妈一样亲热，但我已知足。孩子只要接受我就行，总觉得我对开新投入的感情还不够。还是时间短的原因，日久见真情，我认为我只要去情真意切地对孩子付出，林英想着……自己给自己定位，够了、满足了，我算是个幸福的女人。
　　但是，林英每当回忆起老家的前夫，她总是深恶痛绝，和前夫过日子，她在前夫跟前表现再好，也是她丈夫的眼中钉，肉中刺。丈夫经常兴风作浪，无法无天，他在外面拈花惹草，来家还是鸡蛋里头挑骨头。说话信口开河，脏话、乱话、侮辱人的话脱口而出，如果偶尔有一次回家挑衅事端林英不理睬他，过几天照样秋后算账。林英庆幸自己这辈子算是没坏良心，逃出了火海，寻找到了温馨之处，林英想到现在与以前，过的是天渊之别日子……林英暗下决心，我虽然离开了家乡，但我没有离开中国，我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我要用我的坚强意志，努力换取人生道路的辉煌。林英总以为，只要是真金埋在粪堆里也要闪出一份光，吴忠一家人对我这么好，我要用真心去还报他们，人的一生只要勤劳，能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里我要靠沙地来养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要用我的一双手辛勤劳动，对得起吴忠一家人。
　　人们常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尽管林英以前在向吴忠海誓山盟，全家人对林英仍然存有疑虑。公婆为了拴住这个外乡儿媳妇的心，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林英看看，求得林英对他们的信任，让林英摊牌亮底，早日冲出疑虑。而林英的确是个深藏若虚的女人，她不爱夸夸其谈自己，爱做马到成功之事，求真务实是林英的目标。以前过着忍无可忍的日子，现在过着如花似锦的日子，她心里也常有一杆衡量自己的秤，是轻是重林英能掂量出来。
　　林英和吴忠商量，准备回娘家一趟，把她与吴忠登记的介绍信开了。回来和吴忠正式登记，争得吴忠的同意后，她又告诉了公婆。
　　婆婆是个明白人，林英向她表明回家的打算，虽然猜不透林英回不回来，是自己不能左右的事，林英与他们一家相处了几年，也有了感情。林英来这几年没有惹公婆生过一次气，从不惹事生非，本来公婆这辈子生吴忠自己，吴忠是娇惯长大的，不敢埋怨吴忠，是不是中了林英的心计？婆婆想来想去，林英就是不再回来，我也不能立竿见影给林英脸色看，我要让她走得高兴，走得安心。于是，吴忠母亲给林英炒二十斤花生籽，让林英带回娘家，让他们尝尝沙区的土特产。
　　林英临行前，向公婆恭敬告别：“爸、妈，你们二老在家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回去办完事就会很快回来，咱家有许多事还需要我办。”
　　“孩子，回去不管住多少天，妈要求不高，你只要别把我忘了就行。”婆婆握住林英的手，亲切地再次告诉林英，“林英，妈这辈子没有闺女，你全当是我的闺女。”婆婆这感人肺腑之言，让林英眼睛闪出感动的泪花，而婆婆的泪水滴砸在婆媳紧握的手面上，互相都不愿意先松手。
　　开新来到林英前面：“妈妈，你走了，我的作业谁辅导？”开新那不舍的心情，期待母亲早日归来。
　　“儿子，你的作业我辅导，妈很快会回来的。”开新用信任的目光盯住林英恋恋不舍。
　　吴忠站在一旁催开新上学赶快走，怕耽误上课：“新儿——快去上学吧！”
　　“你妈妈回去几天就回来。”吴忠母亲用细微的声音，轻抚着开新的头说。
　　吴忠父亲坐在院子里的杨棍上，默默无闻，低头纳闷，手里不停的撇着一根根小棍儿。
　　“忠儿，拿住花生籽和林英的包，推上自行车送林英上车。”母亲诚恳的话，深深地印在林英的心间。
　　吴忠拎起林英准备好的行李包放在自行车后架上，吴忠又找来一条绳子，把林英的包绷紧。然后，推着自行车慢慢前行，林英跟在吴忠后面，回头规劝公婆不要再送；可是，公婆追啊、追啊，老两口用不舍的心情表达，婆母跑在前，公公跟在后。婆婆大声喊：“林英，妈盼你早点儿回来——”婆婆和公公追到村南头，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望着林英。
　　“爸爸——妈妈——请你们回吧——”林英再次回头向公婆招手再见。
　　吴忠推着自行车出了村子，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他抬头望望四周，然后回头看看林英：“英啊，你把花生米挎在身上，你坐在自行车上我载着你行吗？”
　　林英甜美笑笑：“忠啊，我为了多和你说几句话，咱俩还是慢慢走！”
　　吴忠再次回头，严肃看着林英疑问：“英啊！你不是和我最后分别吧？”
　　林英爽朗笑笑：“吴忠，你的心是不是小得像蚂蚁心？宰相肚里荡舟船，就我回家这么个小事把你愁得心里就放不下。”
　　吴忠把自行车“咔嚓”扎稳，主动伸出粗壮的双手握住林英的手，感慨万分：“林英，夫妻生活已三载，真心不愿咱分开。”
　　林英注目吴忠眼圈渐渐红润，她拉住吴忠的手慢慢坐到地面，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片小手绢，缓缓抬起手绢轻轻挨到吴忠眼圈擦擦，语气温情：“忠啊！俗话说，半路夫妻甜似蜜，天崩地裂不分离。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落的是什么泪，我既不向你对天发誓，又不向你海誓山盟。我只向你表态，请你相信我。”
　　吴忠声音稍有哽咽：“英啊！啥都别说，快走，别耽误你赶路。”
　　林英眼望远方：“吴忠，咱俩已经心心相印，夫妻连心。你的心情不愉快，我的心情也不愉快！忠啊，我说心里话，这美丽的大平原让我流连忘返。吴忠你看远处的冬麦碧绿辽阔无边，远远望去好像蓝天白云连接着绿色的大地毯。近看田间地头的杨树棵棵裸体，无奈地呆呆挺立。路边的柳树棵棵赤背，一条条柳枝随着冬风的吹动击拍胸膛。槐树呢，稀散的几片黄叶恋恋不舍坠在槐树的枝条，像几片金子在闪动。榆树上也有几片蜷曲的叶子紧紧抱住树枝，好像不愿意离开母体。
　　“吴忠，我感觉平原的冬天虽然没有春夏那样苍翠，但是平原大地的自然美丽仍然诱惑着我。你看！麦田一碧千里，田头地垄；路边沟渠；茅草经霜过后变得紫红。奇花异草各不示弱，你看那一朵朵小野花顶着寒风顽强绽放。遍地五颜六色，染得这平原大地五彩缤纷；光彩夺目，整个平原大地让彩色笼罩着。我看见那野菊花仰着可爱的圆圆小脸儿，对着金色的阳光微笑，我不由自主为野菊花喝彩。还有枯萎黄体的野草，顽强地迎着寒风，潇洒生命最后的一秒。芦花……”
　　吴忠抬手拍拍林英的肩膀，态度果断：“停，停、停，你怎么滔滔不绝，像读文章？林英，你不走啦？”
　　林英毫不迟疑回答：“走啊！你不是心情忧郁吗？我让你看看这平原的美景。冲淡你的忧愁，消退你的苦闷，我走才放心。”
　　吴忠迅速从地上爬起，双手拉住林英的双手：“林英站起来，快走——我的心情愉快了。”
　　吴忠推着自行车，林英与吴忠隔着自行车并排前行，互相投个幸福的眼神，互相递个甜蜜的微笑。漫无边际地谈笑，不知不觉来到通往市里的一条柏油马路边上。笛——响亮的城乡公交汽车的喇叭声，瞬时把吴忠和林英的注意力吸引，他俩同时望着从远处驶来的汽车，吴忠急忙催促林英：“林英——快——汽车来了，准备上车。”
　　林英恳求地目光望着吴忠：“忠啊，我想等下一班车，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城乡公交汽车缓缓停在吴忠和林英跟前，吴忠推着林英往公交汽车门口推：“林英，快上、快上。”
　　林英恋恋不舍登上汽车，把脸贴近汽车的车窗玻璃：“吴忠——耐心等——我一定回来——”
　　吴忠站在马路边上呆立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汽车……
　　邻居刚强奶奶看见吴忠父母去送林英回来，想打探林英回家的缘由：“忠他妈，你是不是去送吴忠媳妇了？”
　　“是，来吧，请八斤嫂子坐这儿歇歇吧。”吴忠母亲热情地把刚强奶奶迎到自己家里。
　　“我说忠他妈，你儿子吴忠太老实，像你儿媳妇这样的女人。走南闯北登过大轮车的人，她身上长着翅膀，说飞就飞，你想拦也拦不住。”
　　吴忠母亲悲观失望：“八斤嫂子，我跟你讲心里话，吴忠媳妇这次走，她回来我欢迎，她不回来欢送。”
　　“忠他妈，你看巧不巧？咱两家是邻居，咱两家倒霉。我的儿媳妇被人家拐跑，甩下两个孙子，你们家也是中邪了？你看，你儿媳妇跟你儿子过几年又跑了。不知道咱两家是怎么回事，喜新厌旧的女人咋会叫咱俩摊上呢？咱俩的罪孽……”
　　“八斤嫂子，我不能昧良心说我这个儿媳妇，她给我们老两口盖个小坡屋。八斤嫂子你看，一圈儿的围墙都是林英操心垒的。我这个儿媳妇本事是不小，就是看我家这个笼子装下装不下……”
　　吴忠送林英回来把自行车往院里咯一一嗒——扎稳，一屁股蹲到躺着的杨棍上，垂头丧气。
　　吴忠母亲看儿子不高兴，也没敢多问，八斤大妈忍不住：“吴忠，你媳妇还回不回来了？”
　　“不好说。”吴忠不确定回答八斤大妈。
　　“吴忠，你媳妇要是不回来，以后你在当地找个合适的，别再找外地媳妇。你找个外地的媳妇，她走娘家坐完火车坐汽车不少花钱，就像牛笼罩提泥，把钱都滴流到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