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之道 卯（卯刘杀也。戊君卯册。《尔雅》）（四）

　　哥之道-卯（卯刘杀也。戊君卯册。《尔雅》）（四）
　　
　　
　　国庆节前，连队随营部撤离忠心小镇，迁到紫彤城南郊的一座小山坡东侧，住进几溜简陋席棚构成的“营房”。常积红出席兵种总部“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刚回来，带回一个相当高级的饼干铁盒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盒各式各样的领袖像章。其中有两枚是夜光的，格外令人心动。积红平素一直十分仰慕秀文的才能，便将其中一枚最大的夜光像借给秀文戴了一个星期，弄得秀文是春风扫雪，心花绽芽。他忽然觉得，难怪大家都崇拜毛主席，一枚像章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呢。一天晚上，紫彤县在剧院为部队举办慰问演出，秀文便激动地戴着那枚主席像章，兴致勃勃去看演出。那像章光天化日并不显眼，可一旦进到黑暗的剧场，它便魔术般光华四射熠熠生辉起来，立刻引来满场哇声一片，啧啧称奇。老兵秀文在心潮澎湃之余却想，这些人中有惊叹者，有羡慕者，也一定有不良图谋者。于是，尽管都是部队战友，也没啥风险，但他还是对过积红作了不会弄丢弄坏的保证。因此在剧场看节目的两个多小时中，革命老兵蔡秀文一直处于相当紧张的警觉警惕之中，没敢有丝毫的麻痹懈怠。
　　
　　转眼就到了新年元月中旬。连里又通知老兵秀文带上背包和日用品到团宣传股报到，说有新任务。老兵秀文虽没了当初接到新任务的兴奋，但他还是机械地快速收拾好东西，准时出发了。这时，他就不由想起了那首天天都要唱到的歌——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需要哪安家。祖国要我守边防，扛起枪杆我就走，打起背包就出发……
　　老兵秀文坐个顺便车到了团部。团部在距复兴镇西六七百米的地方，住的也是简易房，他被安排在电影队暂住。复兴镇要在三岔路口建一座三面巨碑，每面要画一幅毛主席画像。这便是老兵秀文这次新的任务。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碑基尚没打好，六七米高的大碑，八字还不见一撇，就叫他过来干嘛呢。
　　老兵秀文在那里干等了一个星期，碑才长出一半。老兵秀文整天一个人闲呆着，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连一本可看的书也没有。于是就想回连队，等碑建好了再来。这时，又听到团里下达了安排老兵退伍的通知。他便更呆不住了。毕竟，连队有一大堆朝夕相处的好弟兄。于是就急切地向队长请了假，背上行李回了连队。等回到连里，退伍名单已经公布了，战友们之间都默默准备着分别的小礼品。战士每月五六块钱补贴，也无非是送些笔记本钢笔之类的东西。
　　一天下午闲来无事，老兵秀文踱到连部和文书章卫文拉呱。他们都爱好文学艺术，扯着扯着，就扯到了诗歌。于是老兵秀文就说起了从前上学时，将汗虞老师在作文课上讲的鸠江饭店和尚题诗的故事，并将那诗写在一张白纸上。之后，又东扯西拉了一会，才回到班里。
　　过了十来分钟，文书小章就匆匆跑过来说：“老蔡，指导员和二排长叫你。”秀文问有什么事。小章说：“好像就为你写在纸上的那首小诗。”
　　老兵秀文一头雾水问：“那小诗怎么了？”
　　小章面若图章道：“二排长说那是反动诗。”
　　怎么一首小诗就反动了？！老兵秀文一边诘问，一边怒气冲冲地去了连部。
　　秀文激冲冲赶到连部，刚站定，二排长党大义就对那首小诗进行了深刻的定性分析：“这是一首彻头彻尾的、彻里彻外的、狗皮不通的反动诗。你看看吧，这第一句“数株墨兰唯笔栽”，一上来就狗皮不通。请问，我们谁看见过用笔去栽花呀？笔能栽花吗？那这个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花呢？无产阶级劳动人民会用笔去栽这么酸不溜几的花吗？这肯定不是无产阶级革命的战地黄花，而是资产阶级反动的小花小草！
　　——这二一句问题更大。我们常说“雨露滋润禾苗壮”，而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就是滋润我们革命战士成长的雨露阳光。可是，这个诗却说什么“不沾雨露四时开”，听听，这不分明是同革命唱反调吗？！
　　——这第三一句，把反动的思想又进一步往前推进了一层。谁都知道，世界上就根本没有四时开放的花。可他这个花不但四时开，而且还能“根深蒂固花常在”。这不但是彻头彻尾的反马克思主义的唯心主义，而且十分清楚地表明了他与革命者反动到底、矢不悔改的顽固的反动思想态度和反动的阶级立场！
　　——更关键的还是最后这句“无香有色引蝶来”。从字面上看，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你联想一下当今国际国内大好的革命形势就不难看出，这明明就是被伟大的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中国人民打倒在地的资产阶级反动文人无可奈何的可怜悲叹和小资产阶级酸臭的无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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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兵秀文不听则罢，听罢是顶门冒火、脑后生烟！不单是气愤这家伙真能瞎联系对这诗的污蔑，更关键是无法容忍他对自己心中一直奉为榜样的将汗虞老师的极大不敬。于是，也不管他什么领导不领导礼节不礼节规矩不规矩，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立现一脸的葱姜蒜酱道：“你这水平真是太高了，让你当个小排长，也太委屈你了。怎么中央文革小组没发现你呀？……你懂这首诗吗？！”
　　老兵秀文急速呛了几句，接着简要把关于这诗的故事说了一遍后，又反诘道：“这首小诗就是针对那幅画题的，请问你，那纸上的花能“沾雨露”吗？难道画在画上的花会凋谢吗？！那么只要画在，花就在，说它“根深蒂固”又错在哪里呢？你要评析，总不能不看实际事实就胡乱编排个反动来吧？！”
　　当时激怒得面红泼血的老兵秀文，虽把二排长也反诘得面红耳赤支吾不应，但宗律指导员依然坚定地支持了二排长的分析，并大力帮助老兵秀文认清严重的反动思想的苗头。并亲自连续两晚找他谈心，要求他必须从灵魂深处梦醒，从思想深处挖根，要用毛泽东思想的伟大伍器，消灭头脑中隐藏的敌人。
　　老兵秀文见宗律指导员帮助他这么有耐性，自己也只好耐着性子，再次把这首诗的来龙去脉，又重复地跟他讲了一遍。
　　宗律指导员见这个扛头兵还是这么顽固不化，就有些生气道：“蔡秀文同志，我是代表组织对你进行政治谈话，这直接关系你的人生方向和政治前途，也直接关系你个人的下一步进步问题，你为什么还要作无用的辩解呢？这说明你还没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这是非常危险的。我这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同志，才这样挽救你，否则……，唉，像你这样，就是毛主席同你谈，只怕也没用啊！”
　　结果，持续三晚的谈话，指导员宗律仍然未能挽回老兵秀文一句认错的话。而老兵秀文也窝火自己未能说服指导员宗律，于是搞得谈话越谈分歧越大，气氛越来越紧。可宗律指导员毕竟是被大伙誉为“一心一筋，铲草除根”的扛王，他不能允许自己说服教育不了一个手下的战士。既然晓之以理不行，就只得运用革命辩证法理论解决他了：“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辩证法告诉我们，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必须要反对。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是两个水火不容的敌对阶级，你作为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怎么能站到了敌对的资产阶级的反动立场上去了呢？”
　　可老兵秀文被战友们赞为“一心一真，挖树挖根”的扛头也绝非浪得虚名。他见扛王宗律搬出了辩证法，不由心生窃喜，你休想糊弄我，幸亏之前出差时也偶尔读了些马克思和鲁迅的书籍，遂胸有成竹道：“辩证法认为，一切事物都处在不断发展变化之中……”
　　扛头秀文话刚起兴，就被扛王宗律一刷白脸道：“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说‘一切事物都处在不断发展变化之中’，那我问你，毛泽东思想也在变化之中啦？！我们说毛泽东思想是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最高峰，如果按你说的，未来将会变成‘次’高峰了！？你知道说这话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吗？！”
　　扛头秀文寸土必争道：“没有发展，没有变化，那还叫世界吗？那还是社会吗？明天和今天是一样的吗？未来和现在是一样的吗？如果没了发展变化，那还要革什么命呀！”
　　扛王宗律又一刷红脸道：“我们在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指引下，正在进行一场矢无先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毛泽东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可你却一再强调什么变化，是什么意思？请问，你又想往哪儿变化呢？！”
　　扛头秀文最反感的就是动辄对他扯高调、戴高冒、打高泡，可想想，自己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个扛头士兵，可他宗律毕竟是一个扛王干部，就是自己再有理，最终也还是辩不赢。再继续这么辩，也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如学习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走为上，不陪你辩了。可胜负未分毕竟心里难受。便不由想到之前的那次论战，心里的怒气才算消了许多。
　　前不久连长叫他写一篇稿子，他便回班里去写。正写得起劲，宗律派人叫他去有事，老兵秀文就把连长交代的事做完后才去找了他。他便不悦道：“我找你有事，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呢？”
　　秀文说：“我又不是在闲着，同时让我做几件事，除非有孙悟空的分身法才行。”
　　宗律一听，满面下霜道：你这个同志呀，革命战士怎么还相信迷信呢？
　　秀文目滚绿豆道：我在哪里就迷信了？
　　——你看你这个同志，刚才你说你不是孙悟空，孙悟空是个神话人物，这还不是迷信是什么？
　　老兵秀文心里大不以为然，就猴头一激道：朴指导员，毛主席还写过“金猴奋起千均棒”的诗句呢，照你这么说，那也算是相信迷信了？
　　老兵秀文本以为此证一出，便可一举灭他个哑口无言。不料宗律闻言，大惊失色，竟然像吞个蜈蚣，慌神口吃道：“你、你、你，，你也太、太狂、狂了！你、你、你，，怎么、怎么能、能和、和伟大袖领毛主席比吶！……”
　　
　　宗律指导员找战士秀文谈话到第三天晚上，老兵秀文开始思索，自己出来当兵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摆脱家族阴人修罗一家的打压与纠缠，寻找一条冲出阴暗之路。不管是提干，还是当工人，只要脱离农田，转成非农户口，吃上黄粮，便是出人头地，修成正果；便不辜负祖上的久远期待、父母的殷切期盼和自己的艰辛努力。可如今自己遭遇这样的领导，在部队的前途进步也是没了指望；而即便是提了干，与这样狗皮不通的领导混在一起，也是天天煎熬，日日受难。也罢也罢，正好比楚霸王项羽所言“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既然如此，就应该尽快结束这种无聊和无奈。再退一步说，凭自己的才能苦干，在哪里还不能闯出个人样子来。有什了不起的，正如妈妈常言，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于是心一激、血一涌、头一热，就自作主张决然做出了此生头一个重大的人生抉择：要求提前退伍返乡！
　　
　　老兵秀文要求一提出，连长首先不同意，与宗律商量说，小蔡毕竟是个用得着的人才，是否再找他好好谈一次。宗律头摇如鼗道：“我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跟他谈了整整三个晚上！不但毫无效果，他还越来越反动。我看就是把他留下来，提了干，凭他的思想，他更是自以为是，今后肯定要出更大的政治性问题！”
　　连长闻此，只得感叹作罢。于是，秀文的要求便很快得到连队的批准，并很快上报批准。于是，革命战士扛头老兵蔡秀文，终于很快便被如愿以偿提前一年列入当年的退伍名单。
　　
　　就在即将退伍离队前一周晚上，离驻地东南方约三公里的村子发生火灾，他们连奉命迅速集合赶向火场。虽然连首长没叫他们这些已经摘了帽徽领章的退伍老兵，但这些老兵们却都无一例外地自动紧随队伍，一起冲向火场。
　　老兵秀文那几日得了重感冒，开头跑得急了些，身上发热，便解开纽扣，胸口叫冷风一灌，全身更加针扎乏力，只得放慢步子，跟着几个落在后面的战友，昏头沉脑地往前跑。跑着跑着，突然，眼前白光一掣，抬头一看，但见前方路旁矗着一尊一丈多高的人形怪物，就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后边赶到的几个，也都被吓个哇的一大跳。
　　老兵秀文自小糊涂胆大，七八岁后，时常因生事怕回家挨打，多次独自在山沟坟脚露宿过夜。惊吓虽也遇到过，却没像今次这般瘆人。待定下神来细看之后，又不觉哭笑不得。
　　那段时间全国上下正在大力宣传即将召开的中共九大，为营造良好的社会政治气氛，便首先从形式上把某个原国之头人披倒披臭。于是本地人便天才地创造性地发展性地借用了“秦桧跪岳飞”的典故，在公路两旁，隔三差五地堆起一尊尊各具姿态，但都有着同样大鼻儿特征的夸张搞丑泥塑雕像：有低头耷脑的，有曲背弓腰的，有磕地请罪的……
　　弄清了原由，定了定神，缓了口气，他们又继续向火场赶奔。好在人多力量大，大约半个多小时，大火就被扑灭了。
　　回到连队后才知道，之前路上那道强光，是从他们连队停机场发射出来的。停机场设有高强探照灯，平时只照场内。那天救火队伍出发后，留守在家的宗律指导员就去停机场打亮探照灯，对准火灾方向不断扫射以助照明。可在黑魆魆的夜暗中，那些刷过白石灰的巨大搞丑泥像，被强光突然一扫，便扫出格外鲜明的黑白对比，并现出电影的蒙太奇影效。再加上当时失火的哭喊声和救火的呼叫声，形成了凄惨的声效，就营造出竟让糊涂胆大退伍兵秀文惊骇的恐怖效果。
　　其后一打听，原来那些搞丑泥像，都是当地群众为挣点工分而创造的杰作。退伍兵秀文至此才彻底打消了之前有些过剩的自负心理。心想，难怪毛主席说，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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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年大事：
　　小寒~中国第一艘万吨级远洋轮下水。
　　雨水~中国空间研究院成立。现代惊剧***革命样版戏。
　　春分~宇航员加加林罹难。墨人袖领马汀路得今遇害。
　　清明~美四城墨人搔乱。
　　小满~法反对总桶戴搞乐。
　　芒种~美肯泥叠总桶遇害。
　　夏至~维护交通和军队物资、机关、人员安全六条措施。
　　小暑~提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
　　处暑~知识份子再教育。
　　冬至~美阿波罗8号绕月飞行。上山下乡指示。
　　是年全国工农业总产值比上年度下降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