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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女人

作品名称:俗世      作者:李运昌      发布时间:2018-07-19 16:02:22      字数:14602

  大强小强老黄和老黄的女人还有孬蛋,他们几个人围桌而坐,推杯换盏,小饮小酌。他们享受美好的乡村生活。
  孬蛋喝了几杯烧心的烈酒,他话语就特别多了。他看着酒桌旁边的女人,他和女人搭腔说话。他说话想用一个“您”,但是他说出的口话,却变成一个“你”的称呼。他“嘿嘿”笑着对老黄找的女人说:“我看你年龄,和我们差不多,我咋称呼,我我我……”
  大强担心孬蛋喝多了酒,他说错了人话。他打断孬蛋的话语,突然插一句话:“孬蛋兄弟,你这人是咋着了,嘴巴里像是含着一个茄子,说话不利索,变成一只大公鸡了?你喔喔喔的叫唤……你喊婶儿,她是咱亲婶儿哩!”
  女人不等孬蛋的开口喊婶儿,她笑吟吟地回答:“我叫乔小翠,喊我小翠。”
  孬蛋脑瓜灵活,他见机行事地说:“我不认识你了,可以喊名儿,今天我在俺叔家认识人了,我就不能喊名字啦。我喊婶儿,这是当地人对长辈人的尊称。因为老黄是俺叔,我就喊你婶儿吧!”
  女人说:“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入乡随俗,悉听尊便。”
  女人说了,她微微含笑,腮似桃红。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把她额头的头发往后捋一下,她沉默不语。
  孬蛋喊一声:“婶儿。”
  女人小翠,她正在低头沉思,忽地抬头应声:“哎……”
  孬蛋说:“婶儿,我不能白喊一声,您带喝一杯酒。”
  女人小翠含羞地应声:“我不会喝酒了。”
  孬蛋端起一杯递过去。他说:“不喝一杯酒,那可不中……这是见面礼,请您收下我诚心诚意的酒。这可是一杯美酒,这是您和俺叔和和美美过日子的美酒。”
  女人推辞不掉,就伸手接住酒杯,似蜻蜓点水一样,红唇轻抿一口酒,就把酒杯放下了。孬蛋不同意,继续劝酒。老黄插话说:“孬蛋,您婶儿不喝酒,她不会喝酒了。”
  孬蛋说:“叔,俺婶儿不会喝,您可是会喝酒,她不肯喝了,您会心疼人,就替她喝。”
  孬蛋话没有说完,老黄就拿着酒瓶自己倒酒。孬蛋说:“您倒的就不算,喝那一杯酒才算事儿。”
  老黄说:“你孩子乖,逼人呢!”
  孬蛋端起女人喝过的酒,递到老黄手里。他乐颠颠地笑着说:“您和这个,这酒才算是替喝了。这一杯酒,俺婶儿喝过了。酒里含着生活的味道,是香香的甜甜的味道。如果不相信了,您品品酒味儿,您慢点下咽。”
  老黄不等他把话说完,他端起酒杯,“刺溜”一声响,就把酒杯中剩余的酒喝下肚去。
  孬蛋说:“叔,这酒味儿,是不是甜甜的,一点不辣了?”
  老黄咧着嘴儿笑。他回答:“不辣不辣,都成你龟孙说的了。我喝着甜得很,比白糖都甜。你龟孙光诓人,不辣才怪呢!”
  孬蛋趁着酒的兴致,他“嘿嘿”笑着说:“大强哥,我喊一声婶儿了,你以后不想喊她婶儿?”
  大强嗤嗤笑着,他说:“想喊,我想喊了,俺家多一口人,咋不想喊呢?”
  孬蛋话锋一转说:“想喊你敬酒,不敬一杯酒,你想喊就喊呢?你想的怪美哩!你先喊,后敬酒……你不喊,酒都不让你敬了。”
  大强看着眼前的女人,年龄没有自己大了。大强四十出头儿的人,人到中年了。他眼前的女人,最多有三十岁出头儿,现在人长寿,她还没有人到中年呢。
  女人是老黄找来的女人,老黄是他亲叔,他的女人,就是他亲婶儿。他不想喊也没有办法。人活在红尘俗世,这是辈分儿,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尊称。人不能差辈儿,人的辈分儿不能乱了。有的场合不分老少,有的场合尊卑有序,不适合论年龄大小。人在尘世行走,总会遇到稀奇古怪的俗事。所以有的人一出场,她就是女王女皇,她就是皇后皇太后,她就高高在上,她就稳坐金銮殿。
  大强扭脸看着眼前的女人,年龄和自己实在差不了多少。他发自内心地不想喊,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儿喊。他“嘿嘿”笑着说:“老黄是我叔,亲叔叔呢!我喊,就喊婶子,喊婶子亲切。他说着倒一杯酒,敬俺新来的婶儿。”
  大强扭扭捏捏地站起来,他感觉喊着别扭,但是他为了自己的亲叔老黄,他就爽快地喊一声:“婶儿……我我我……”
  孬蛋似守株待兔,他伺机行事儿,他急不可待地抢答:“你刚才还训我哩?你这会儿老母鸡下蛋呢?老母鸡下蛋是咯咯的叫声,你喔喔喔叫个啥音儿?哈哈……你不要废话了,赶快把酒给咱亲婶儿端过去。你必须像我一样,诚心诚意地敬一杯美酒。”
  大强听孬蛋胡吹乱侃着,他不在“我我我”地无话可说,他走过去给女人敬酒。老黄说:“酒给我,我替喝算啦。”
  孬蛋说:“叔,这样替喝不算啦。俺婶儿不先尝一口美酒,您不能抢着喝,再抢着喝酒,罚三杯酒。”
  老黄“嘿嘿”笑着说:“孬蛋是个好孩子,你龟孙,光变着法儿诓人。”
  孬蛋嘻嘻笑着说:“老黄叔,您是俺叔哩,我诓谁也不会诓您了。再说我也不会诓人,我从来不会坑蒙拐骗。我们都是自己人,能骗谁呢?我不会坑人,也不会骗人啦!”
  女人插话说道:“不罚酒了,我先喝吧,我喝一点儿,老黄替喝就是了。”
  女人说着抿一小口酒,她把酒杯递给了老黄。老黄喜滋滋的,他不说一句话,他往上一仰脖儿,孬蛋还没有听到“呲溜”一声响,老黄就把一杯酒吞咽肚儿里。
  孬蛋说:“这也算事儿,老黄叔不品酒的味道了,他这么爽快地吞喝了。爽快,真是一个爽快人!”
  他用筷子夹一块羊肉吃了。他看着老黄说:“叔,您把俺婶儿的酒偷喝完了,咱啥都不说了,继续往下进行。”
  小翠闻听此言,她顺手端起一杯茶水说:“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了。我不再喝酒了。”
  孬蛋说:“大强哥,咱婶儿不喝,她喝水了,咱家乡的水甜,比蜜都甜。就是咱叔,他辛苦了,起早贪黑的,风雨半生,去年才把房子建好,今年又有俺翠花婶儿,这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了。这么大一个独家宅院儿,有了翠花婶儿,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如鱼得水,比蜜还甜哩。”
  老黄老了老了,他乐不可支,笑得像是一个纯真的小孩。他哈哈笑着说:“你龟孙真会说话,说得我光想笑了。我的日子就是比枣花蜜甜,以我我想吃白糖一样,过上甜甜的生活啦。”
  老黄十七岁时,他到供销社接他爹的班,他接了大强他爷的工作。年轻时,性情好酒,好交往酒肉朋友,嗜赌如命,一生狐朋狗友很多。晚年杀猪,不杀牛了,不再像过去一样混酒肉朋友,落得一个寂寞孤单冷的清闲。他虽然吃喝,他就是和村里几位好友吃吃喝喝的。他常说,人活着,活一世,不吃不喝,活着弄啥哩?人活一世,就是吃吃喝喝,不吃不喝的,就活不成了。
  老黄当年的女人,她和他离婚以后,老黄就一个人度日。他独自一人,孤孤单单的抚养小强长大了。其实,他儿子小强,他也没有怎么管过。大强的堂兄弟小强,他过去在镇上上学,七八岁时才回到村里读书。小强曾经过着饥一顿饱一顿,走东家串西家吃喝的生活。小强很懂事,他小小年龄,像大强一样,他上完初中,他就跑出去自谋生路。他感到守候在农村老家,跟着父亲老黄,他找不到生活的出路。老黄独守在农村老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穿衣吃饭,活着也不累人。他一个人的日子,就这样凑合着过。他过一天是一天,过一年是一年了。他只要身体健康,吃得饱穿得暖,他啥也不想了。
  大强的爷爷奶奶,他们已经去世多年了。老黄爹娘去世以后,没有人陪伴他过生活。现在他有了一个女人。这一个女人,她似仙女从天而降,突然下凡到日不聊生的人间。女人是登上门来,忽然找着他过日子,要跟着他过一辈子。女人说她这后半生对老黄不离不弃了。女人给老黄一个天大的惊喜,老黄的日子从冰窟窿里,一脚就迈进到天堂中过生活。
  老黄有女人做伴,他杀猪赶集卖肉也不感觉到辛苦了,他心情落花流水一样舒畅。他心中欢天喜地迎来一位七仙女,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就每一天像过大年的杀猪喝酒,累并快乐,而且不必言说,他心情格外地欢愉。
  孬蛋又看着十分开心的老黄,他悠然地说了一句:“叔,你的问题解决了,我小强兄弟,他的问题,也是个问题了。”
  孬蛋提起小强的婚姻大事了,小强的婚姻之事,也是他们一家人,他们亲戚朋友老生常谈的话题。
  老黄闻听此言,他心情沉重。他儿子小强的婚姻问题,永远是他当父亲的一块心病。他儿子小强一日不成家立业,当老人的心情,一日不得安宁。老黄不说话了,他端起一杯酒喝了。他想说的话,他愁苦的思绪,都含在这一杯酒。他把想说的话,都喝进肚了。
  大强看着他老黄叔不开心了。他看着自己的堂兄弟小强说:“小强兄弟,在四川谋生这么多年,你谈女友了吗?”
  小强“嘿嘿”一笑,就说俩字:“谈了。”
  大强问:“她是干啥的?”
  小强说:“具体不知道……她说过……她是开服装店的。我不清楚她说的,是真的假的。”
  大强又问:“她是哪里人?”
  小强说:“洛阳人。”
  大强追问:“见过面吗?”
  小强有点情绪失落了,他弱弱地回答:“没有……她妈不同意,叫我等等。”
  大强再问:“等到啥时候?”
  小强说:“两个月前,她电话中对我说,她最近就来咱家看看。可是,她说过很多次了,就是没有动静,说原因吧,可能还是她妈不同意。”
  大强又刨根问底:“她爸呢?”
  小强说:“她说她爸妈离婚了。”
  小强这么说着,他脸色很难堪,心里闷闷不乐。
  饮酒其间,拉锯模式一般的对话,大强总算问清楚了。小强在四川期间,从网上相识一位洛阳的女孩。小强闲来无事,就拿着手机网聊,和女孩子聊得火热一片,聊得没有心情经营生活。他在网络熟悉的朋友,未曾见过一面,恰似一见如故。网络上的女孩,她时常让小强给她生活费,电话费等各种日常生活消费的费用。网恋一年多的光景,一面未见上网络恋人,他就断断续续地花去两万多元了。
  大强感觉这是一个骗局。在虚拟的网络上,怎么能随随便便地网恋呢?他犹疑地对小强说:“兄弟,如果可以,等待见上一面,然后再往下网聊。”
  小强神色黯然地说:“不是她不来,我催的急了,她最近又对我说,她有病住院了。”
  大强问:“咋了,什么病呀?”
  小强说:“她说她脑子有病,是脑瘤,做手术了。”
  大强心想,不是她脑子有病,是她说了谎言,是小强兄弟容易相信网恋的女人。他继续追问:“既然做手术了,你怎么不借此机会,前去看看她呢?”
  小强回答:“我就是说去看她,她不让我去。”
  大强说:“她不让你去,你就问问她在哪里住院,擅自去看看也中,你去医院看望,她能把你撵出去?”
  小强叹息一声说:“哥,她不让我去,她说她妈在陪护,她爸妈离婚了,她不想惹她妈生气,每次聊天,都是她妈不在时,她才肯和我聊天。其他时间,她说不让我联系。她不想让她妈知道我们联系。”
  大强感觉小强和他女朋友的婚事有点悬,像是那天空漂浮的云,在随风飘荡来去,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悬疑。大强满怀疑问地说:“小强兄弟,你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上一面,就花出去那么多钱,你不感觉,你们之间的网聊,有一点不靠谱?”
  小强垂头丧气地说:“说实话,我也感到有点悬,我总感觉他在撒谎,毕竟我们聊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说不中吧,她也没有说不中。如果说中吧,她说来咱家里见我,又总是找理由,至今没有来。现在她又说住院,还不让我前去看望,我也有点怀疑。”
  老黄在一旁插话:“小强,如果你感觉不中,咱再找一个,田娃他娘说了,她有一个外甥女没有结婚呢,想给你介绍介绍,你看中不中?如果中了,你大强哥找人说去。”
  孬蛋说:“不着急,一个一个来。天涯何处无芳草,过了冬天就是春天,大地上的小草芽要多少有多少了。小强兄弟不差一个女朋友。兄弟长得这么帅气,难道说找不来一个女朋友?咱找好的,情投意合的,不长脑子的女孩子,咱还不要呢!”
  孬蛋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小强一味地沉默,他一声苦笑,就是不想敞开了胸怀,对大家说他心中想说的心事。小强吃一口羊肉,独自喝一杯闷酒。他低头沉默片刻,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不找……暂时不找吧,再等等,等一等吧!”
  小强闷闷不乐地说罢,就从坐位站起身离。小强回到他房间不肯出来。
  老黄看到儿子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他就一脸的笑意散了,他郁闷地抽烟。老黄郁闷地抽着烟,他心事重重,他把心事藏于心底,感到无话可说。他像小强一样,独自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闷酒。老黄平日里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关键时刻,他不爱说话,有些话憋闷在心中,不肯与人交流,他就借酒浇愁。他想到儿子小强的婚事,他总是感觉愧对孩子,心里很不美气。心情不舒畅,他就会表现在脸上。他一脸的愁心事,他愁容满面了。
  老黄左邻右舍的男男女女的年轻人,他们都结婚了。老黄家的侄子侄女亲戚朋友的子女们,到了成婚的年龄,他们都成家立业了。目前,唯独剩下自己的儿子,他没有结婚。小强三十岁出头儿了,至今没有如愿以偿地成个家。从古至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萦绕他心间,成为他的心病。
  老黄思来想去,他无话可说,他就拿酒说话,整日里喝闷酒。这些天,家中来个女人小草,他的脸上才逐渐多了笑容。他笑口常开的时光中,内心又隐藏着多少生活的忧愁。
  孬蛋在酒桌一侧坐着,他看着闷闷不乐地老黄,点燃一支烟抽着插话:“大强哥,你看他去哪里了,你去找小强谈谈心,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如果他感觉那一个女孩子不靠谱,你就开车带着小强,亲自到洛阳跑一趟,看看那一个女孩子,她究竟是不是有脑肿瘤住院了?如果她真的住院,毕竟他们俩人网聊一年多,我们不去医院看看,显得我们无情义。今后就是能成事,她的妈妈也不会同意。”
  孬蛋这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他说到老黄的心窝了。老黄看着侄子大强,他又喝一杯闷酒,目光凝视着他侄子说:“大强,既然这样了,你能不能瞅个时间,陪小强到洛阳走一趟?”
  大强看着自己的亲叔叔愁眉不展。他也吃一口羊肉,他开车不能喝酒,他喝了一口茶水,十分爽快地回答:“放心吧,需要我跑的路,需要我干啥,我义无反顾,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小强兄弟能找一个媳妇儿,一切都好说。”
  孬蛋说:“还是大强哥,做事情雷厉风行,从来不爱拖泥带水,推三阻四的。”
  大强又接着说:“我去问问小强,了解一下他真实的想法,看他咋对我说。如果他说去了,我们就到洛阳走一趟,凡事探究一个明白。如果他不肯去,我们不能强迫他去。”
  老黄说:“好,可以,你去问他吧。”
  孬蛋说:“中,大强哥办事,一是一,二是二,规规矩矩的,总是尊重别人的想法,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
  大强笑着说一句:“人心齐,泰山移……集广思议,不犯幼稚错误,能少走很多弯路。”
  大强过去混社会,他总是鲁莽,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尘世间乱闯乱撞。因此他吃亏多了,走过的弯路多了,他人就变得精明,做事小心谨慎。他过去不懂装懂,不装没有面子,他装了感觉很有面子,他充大尾巴狼。他现在活人,不懂就问,不耻下问。他人生迷茫时,他就诚恳问智慧的人,问诚恳的人,问善良的人,问懂行的人,问他的恩人。他问过人生路怎么走,他问过人在困难中怎么生存,怎么有活着的勇气。他问过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追求生命的意义。他含泪问过苍生,问过大地,问过春风秋雨,就是不问抽签算卦指引前程的人。
  大强一路风雨走来。后来,他在糊里糊涂的生活中逐渐明白,虽然他走过很漫长的人生之路。但是他在一些人的眼里,他依然很幼稚,像是一个穿开裆裤的孩童。他依然不懂尘世间的人事。
  大强始终相信,世上各行各业的人,尤其是活着的老人,他们平生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多;他们一生走过的桥,他们一生趟过的河,比他走过的人生路遥远。所以,他养成一种不耻下问的习惯。这种习惯没有改掉过,将伴随他终生成长。
  大强对他们说罢,他起身走到小强的房间。小强手拿着手机,他低着头玩儿的热火朝天,仿佛忘却了一切烦恼,忘却了生活中的一切不顺人心的事情。他在微信中愉快地网聊。
  大强看着他乐此不疲的神态,他走到他身边说:“小强兄弟,看把你欢喜的,聊什么呢,有什么好聊?”
  小强放下手机,他抬头扭脸笑笑回答:“我在和她聊,她说她在医院才输完液,她妈才走一小会儿,她说她感到头有一点点疼,我在陪她聊天,我安慰她呢。”
  大强“嘿嘿”笑着,他试探着问道:“她愿意陪你聊,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在微信中询问她一下,在洛阳哪家医院住院?她是你那么崇拜的女神,现在她说患重病了,她卧床不起了,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你都应该前去看望一次,对她鞍前马后的服侍,也好表达你对她的感情。”
  小强“扑哧”一声笑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哥,好的,我试试,看她说不说。我问她有些事情,她都不肯告诉我,好像隐藏着什么。”
  小强这么说着,他顺手拿起手机,在微信中试探着问话。他的手指似蜻蜓点水,他在手机屏上写出一串字发出去。他发出微信消息。他扭头对大强说,这一个女孩叫李红英。他又说她在微信中回复说,她在洛阳涧西区铜加工厂医院。小强又说了,他问医院的地址,李红英不愿意多说了。
  小强就犹犹豫豫,他自我感到十分尴尬。他的脸色就有一点阴沉了。大强是一个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的人。他想到做到,不会藏着掖着做人。他看着小强犹豫不决的表情,内心里为他优柔寡断的性格感到万分着急。大强的性格,他和小强性格恰恰相反。大强雷厉风行,小强优柔寡断。他们身为同族兄弟,性情却千差万别了。真可谓龙生九子,九子就不同。虽然他们不是龙,他们都是农民的儿子,他们是炎黄子孙的传人。
  小强情绪有点失落。大强注视着他失落的眼神儿,他一针见血,不绕弯子,十分干脆地对小强说:“兄弟,如果她真的在这一家医院住院,没有对你撒谎,我们就去走一趟。她说的医院,是洛阳市涧西区铜加工厂职工医院,在建设路上。我在洛阳市时,对那个地方很熟悉。再说这么大一家医院,我们怎么能找不到呢?只是我有一点怀疑,他做脑部手术,洛阳那么多大医院,她怎么会选择一家小医院,选择一家职工医院?”
  小强也曾在洛阳曾经打工,他在洛阳西工区生活过。他说:“哥,铜加工厂职工医院不小,几万人的厂子,你很多年没有去过洛阳,又不在洛阳生活。现在的洛阳变化很大,医院也可能建设发展了。再说,她家洛阳的,他爸妈虽然离婚了。但是他爸妈如果是铜加工厂的职工呢?她不在那里治病,她能到哪里治病?”
  小强说罢,他心事重重,低头沉默着。大强听着小强这么一说,他感觉他说的话语,十分有道理。
  大强沉吟一会儿,他继而对小强说:“你说的有可能,生活中一切都在变化。我对洛阳已经很陌生,很多年没有去过了。不管咋说,我们跑一趟吧!”
  小强抬头看着他,笑吟吟地说:“哥,你咋那么着急?你怪想去,我不想去,真的不想,我不想到洛阳找人!”
  大强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小强兄弟。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强出去漂泊这么多年,一个当过兵的人,一个在外闯荡这么多年的人,一个活了三十岁的年轻人。他已不再年轻了。他说话这么幼稚。他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话。
  这是小强的事情,是他的婚姻大事,他不找着急,反而质问别人为何想去,急着到洛阳找人。
  大强在心底思忖:“小强兄弟,你不着急,别人急啥?”
  大强默默地思忖着,他想狠狠地吵他几句。他不知道小强当兵回来,他擅自离开洛阳以后,他独自流浪到四川成都,他与战友合伙做了几年生意,他回来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一个退伍军人的性情,应当是一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他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柔软,如此阴阴郁郁的性情,如此这般的优柔寡断?
  小强性格的柔软,就像是一个负债累累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霜打的茄子,软乎乎的,软绵绵地,一副无精打采,嫣儿吧唧地的神情。他在人前抬不起头,他办事优柔寡断,他说话如此幼稚。小强如此这般的表现,对于历经风雨的大强来说,暂且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他的疑问不是一个摆设的花瓶,很好玩很好看很有意思。他发自内心深处的疑问,恰如一个彻头彻尾的问号。他永远在心中这么问着:“为什么?”
  他的疑问在心中悬着,直到有一天,他心中悬着的疑问,变成一根儿小火柴一样令人伤感的叹号。
  大强不和兄弟小强较真,如果他和兄弟较真,他就是和他亲叔较真,他和亲叔较真,那他就是和他亲爹较真。因为大强的亲叔老黄,他就是大强他亲爹的亲兄弟。他们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他们是红尘俗世中最亲近的人。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他们生活在红尘俗世,绝对不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独自一个人快活,独自一个人生活。而是为了亲人,为了实现更多人的愿望而活着。
  这就是人为什么活着,这就是人活着的勇气。他活着亲人就有希望。他活着,亲人就不会绝望。所以,他不能不顾及人生中的一切给予,他不能忘却生他养他滋润他成长的血缘关系。这是中国人与人之间割舍不断的亲情,割舍不断的感情传递的纽带。这种纽带传递的人间感情,它一端连接着遥远的蓝天白云,它另一端连接着家乡的黄土地,连接着家乡煎熬中度日的亲人。这是人活一生一世的血脉关系,这是中国人每一个家族的老祖宗留下的根脉。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血脉关系,不能忘记生他养他照顾过他的家乡亲人。
  大强不知道他怎么想,他弄不明白十分简单的一种对话,怎么从他嘴里吐出来,会变的那么生涩。他吐出的一句话,为何这么腻烦,这么天真,这么幼稚,这么刺耳,这么不懂人事。
  大强不假思索地首先想到,小强兄弟说出的话语,就是他的逆反心理作怪。他为兄弟这一句话感到担忧。他担心小强说话这么幼稚,他在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为人处世,怎么立于人生不败之地?
  大强的心情总是为苍生而感动。他感到十分地不舒适。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强,一切都是为了兄弟之间的感情。”
  大强一边思索着,他一边心情沉重地微笑着对他说:我想领着你去洛阳找人,还不是为了俺的兄弟,不是为了你吗?如果你不是俺兄弟,你爸不是俺叔,不是俺爹的亲弟。如果你爸不是俺的亲叔叔,我也十分忙碌,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去。我才不多管你的闲事!
  大强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就有点后悔,他后悔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因为他把小强激怒了。小强突然一扭头,目光盯着他,想生气想发作而没有发作,他语气悠悠地,话语十分缓慢地,自我责备地说一句:“哥,我知道你们都过好。我到现在活得啥也不是,一事无成了。我也走出去很多年。至今,我没有如愿以偿地成个家……也没有挣到钱。我感觉你们……都看不起我,瞧不起人……都想吵我。其实,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大强听他这么说着,他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话。他感到他过度的自卑,过度的自我责备了。他想安慰他,却对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兄弟,那是你多想了。你用脑子想想,你才回来几天,谁有机会吵你?这几年你跑到四川不回来,我已经好多年不见你的人影。我可想吵你,希望你把生活过好,可是咱家的人,还有我……我们谁有机会吵你?大家都在关心你,没有一个人看你的笑话。你这么说话,那是你自己想多了。”
  大强这么一说,小强就低着头了,他感到无话可说,他佯装若无其事。他不在跟大强顶嘴了。他以为自己不是傻子,自己不是一个糊涂虫。他哑巴吃饺子,他是否心中有数,他心中有什么奇思妙想?他对人生的一切,似乎都十分清楚,十分明白。因为大强是他哥哩,他的嘴像芝麻的小嘴儿一样紧闭,他再也不吭一声,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他独自忧郁,独自伤感;他感到孤单无助,无依无靠。他以为大家十分自私,都为自己而活着,而不考虑他的一切,他以为一大家族的人,他们对他漠不关心,都不理解他心中隐藏的苦衷。
  大强十分性急,这是大强的性情。他一生雷厉风行,从容做事做人。现在他看到小强说话办事,他不够果断,拖泥带水的,哼哼唧唧的,他就为小强磨磨唧唧的行为,感到十分惋惜,感到心急火燎。
  大强看到小强沉默不语,他担心说话不当,又一次激怒了他,让他又一次生气。他试探着继续对他说道:“如果你网谈的女人,她真的没有对你撒谎,我们不但能如愿找到这家医院,而且一定能够找到人。我们这一次前去,就抱着大海捞针的真诚态度,我们不再胡扯了,扯其他都没用,我们踏踏实实地走一趟,我们所有的疑问,都会顺其自然地搞个清楚。”
  小强犹豫不觉地对他说:“我们跑一趟,也可以……不是说不中……关键是……我们从很远的家中跑洛阳去,万一找不到人,不是白跑了一趟?”
  小强说罢,他目光盯着大强,想听大强怎么说。大强看着小强的表情,听着他优柔寡断的话语。他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为了你的一切,我们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吧!咱有车,我当哥的,这几年,我比你多挣了几两银子,我不让你浪费银子,我替你烧钱,一路为你烧油……一切费用我承担!”
  小强“噗嗤”一声笑:“可以,好吧……其实,虽然你有车,你烧油,我也不想去。不过,就这样吧,我还是听你的吧!我不听话,不按照你的安排,你们又该生气,又说我不懂事。我也有想法,那是我的想法,我们想的不一样。我浑身长满了嘴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大强感到他说话的方式,从来没有前瞻性,也没有收缩性,不像是一根皮筋一样,十分地有弹性。他这个的人思维模式,就像是蜗牛转世,他钻进了北京的胡同,他滋滋有味地钻牛角尖。他说话的语气,他说话的态度,他的一言一行,在大强眼里,就像是羊肉串儿串成的逗号。他说话含糊不清不利索,不是顿号,就是省略号,或者抱着一根火柴哀叹——那是他心中忧伤的叹号。他总是余音绕梁,说话拐来拐去,语气绕来绕去,声音缠缠绵绵,态度藕断丝连。眼前似一只蚂蚁腿的小事儿,他能自我无止境地无限放大,他能把一只小蚂蚁的腿,看作是一头大象长鼻子,无论怎么扯也扯不清楚。
  大强不想与他争辩了。他感到小强兄弟,他就是一个磨小磨油的青石磨盘。大强需要用一点力气推一推,这一个小磨盘儿才会缓慢地转动。他感到小强柔弱的心肠,就像是一只小蚕蛹,一只从天而降的小青虫,一只没有蝉蜕的知了。他用手指轻轻地触摸一下,这些小昆虫才会缓慢地蠕动一下身体。他不伸手他不说话他不主动催促……它们就一动不动,纹丝不动。小强就像一只蠕动的可怜虫,没有人关注他,他会很安静,他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一天到晚翻看手机,他热火朝天地网恋。
  大强面对心情十分忧郁的小强兄弟,他继续对他说道:“你的女友李红英,如果她对你撒谎了,我们踏破铁鞋无觅处。但是,虽然我们白跑了一趟,但是我们的行为可以证明,她是一个撒谎的女人,她就是一个骗子,她欺骗了你对她的诚意。”
  小强不吭声,竖耳倾听他这么说着。大强有断断续续地说一句:“如果我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小强“嘿嘿”一生苦笑。他说:“哥,你别说那么难听。她明明是活着的,怎么死不见尸了?”
  大强也“嘿嘿”一笑说:“我说错了,我相信她活着,她永远活在你心中。但是,如果她忽悠我们,让我们白跑一趟,剩下的一切事情,没有人过多干涉,你自己拿主意。到那个时候,你还是死了这一条心。你的人生,你的婚事,不能耽误在一个女人身上,不能因为她的存在,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小强应声说道:“中,哥,你陪我去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如果不行了,我就不在等她了。你们让我再找一个女朋友,我就找一个吧!”
  大强说:“好,兄弟,我相信你,详细你自己有主见,做事果断。”
  小强又问:“我们何时去?”
  大强说:“你说何时去合适,我们明天就去吧?”
  小强回答:“好,我听你吩咐。”
  大强说:“心诚则灵,但愿不虚此行。”
  大强又问:“小强兄弟,那个女人,我要看看,她究竟是哪里人,她从哪里来的,怎么就认识你爸呢?”
  小强故作迷惑不解地问:“你说谁呀,你说的是她吧?就是她,俺爸找的女人?”
  大强答:“是呀,是她,怎么来的?”
  小强“嘿嘿”笑着说:“洛阳距离咱家这么遥远,她肯定坐公共汽车来的,哈哈哈。”
  小强笑了,他笑得天真可爱,他哈哈笑着继续说道:“这一个女人,她是俺战友的姐姐,俺战友是洛阳人。我在四川开店,就是与他合伙做生意,后来,因为生意不好,他回到洛阳了。他在一个公司做营销,因为两家公司抢业务发生纠纷,公司的工作人员参与了打架。我战友被人打伤了,他的头上受了重伤,被对方公司的人用砍刀削掉一块头皮。他就住院了,做了开颅手术,在医院躺着不能动,住院花了很多钱,对方不支付医疗费,也不到医院看望。他们公司也不管他了。后来,因为告状打官司,法院判决不公道,公安局想把对方人放走了。这时,我战友他姐就找人伸张正义。他们们家虽然是洛阳的,却不认识人,我们是战友,我不能不管了。我就给洛阳咱表哥打电话,恳请他帮助。”
  小强又说:“我爸和她,他们俩人,究竟咋认识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在四川开店,我走不开了,还没有从四川回来。等我前段时间回到家中,她已经在咱们家了。他们的事情,我也不想多问了。管他们咋过呢。只要他们能过好,我还能说啥呢?”
  大强听他这么说罢,他笑笑说:“我也这样想的,管他们呢,只要他们能凑合着过生活,我们当然不能说啥。”
  老黄兄弟四人,排行老三,他侄子侄女多了。老黄大姐家的儿子高剑锋,他在洛阳工作多年,认识的朋友很多。这次因为小强战友王建国参与打架斗殴,他受重伤住院,他战友就让他姐姐给小强电话联系。小强是一个实诚的人。她给他表哥打电话,之后又给他爸老黄打电话,让他到医院探望他战友。老黄也是一个烂好人,他那时恰好在建新房,他接到儿子小强的电话,就停止建房子,独自带着建房需要用的钱,还有储蓄所存款的存折就赶往洛阳第二人民医院。老黄这一去,他不但代表小强,在医院陪护左右,而且拿出几万现金,又把一张八万的存折也拿出来,给小强他战友住院使用。
  老黄没有想到,他这么一真诚做人,他就感动了小强他战友的姐姐。老黄六十多岁了,小强他战友的姐姐,年龄不到四十岁,却依然单身没有结婚。她就动了感情,就主动提出来,她要和老黄走在一起,跟着老黄过日子。
  老黄是一位热心肠的人,他拿出存折给他儿子小强的战友支付医疗费。老黄的善举无意中感动了小强战友的姐姐小翠。小翠没有结婚,而且人到中年,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和老黄走在一起了。
  老黄是一个好人,好人命运多舛之后,他就好转了。世上人间万事,总是风水轮流转。他就交上桃花运了。小强他战友的姐姐小翠,她就跟着老黄回来过日子。因为她弟弟的事情,她隔三三岔五地来住几天,她就又返回洛阳了。
  大强离开小强的房间,小强又勾着头玩手机了。大强又提一块鲜羊肉,从锅里捞出一块炖熟的羊肉。他驾车给自己的八十多岁的老岳母送去。
  大强的女人,他们是一个村子的,平时来去十分方便。他走了一会儿,他十几分钟就赶了回来。
  大强回到酒桌旁,孬蛋和老黄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孬蛋已经喝的微醉。他嘴有点醉眼朦胧了。他看到了大强走进屋子,他醉眼朦胧地问:“大强哥,小强……兄弟咋说,他去不?”
  大强说:“去,他说明天,就明天到洛阳去。”
  老黄问:“小强没说啥?”
  大强说:“他没有说啥。”
  孬蛋有点喝多了,他懒洋洋的,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他感觉脑瓜沉重,像一个倭瓜一样沉重。他不想抬起来。他低着头,不多看大强一眼。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下,他低头吸一口烟,他喷云吐雾。他随地吐一口痰,断断续续地说道:“那……那就……就好……一切……一切都……都很好!”
  大强望着孬蛋,他感到他喝多了。孬蛋酒精麻醉的血液,在他体内奔涌。他喝的满脸通红,他被酒精麻醉得红光满面,是从他耳朵根儿红到脖颈。他惜字如金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似神龙不见首尾。他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像乐谱上小蝌蚪一般的音符,从他嘴里颤抖出蜿蜒起伏的声调,吐出一连串小蝌蚪一般零碎的短句。
  大强看着孬蛋相合成酒迷瞪的样子,他对孬蛋说:“时间不早了,咱们们走吧?”
  孬蛋抬头悠悠地说:“好……咱俩走……咱回去。”
  孬蛋醉意上头,酒精像一只蚂蚁一样爬上头。
  大强担心他喝多了酒,趁他没有喝醉时刻,大强催促他站起来,他们一起回城去。
  孬蛋一旦喝醉了,如果谁坐的离他近,他不管是男的女的在身边,他会眼睛一朦胧,他就醉眼朦胧着,他不由自主地身子一倾斜,他脑袋朝自己的肩上一歪,他就依靠在他人身上打呼噜。
  孬蛋往别人身上一歪时,他已经切实烂醉了。那时任凭他人怎么呼唤,也无法把他从酣然沉睡中呼醒。他醉的死去活来,不省人事。他的人生如梦,他在人生的美梦中,他被烈酒灌得一塌糊涂。
  孬蛋醉酒的模样,真可谓丑态百出,却不装假醉,他切切实实地醉了。他醉酒那神态那熊样儿,我们可以恰如其分的运用四个字概括:烂醉如泥。如果他身边没有人可以依靠的,他身子就像是一根软绵绵地面条,浑身上下失去了筋骨。他就像是断了一根筋骨。如果别人不注意,或者别人注意到了,却不推他,也不伸手扶他一下,他就会立即从凳子上秃噜到地上。他躺在地上打呼噜。他可天为房子,地当床铺。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打呼噜。而且,他睡得是十分香甜。
  孬蛋这一次没有喝醉,他喝得晕晕乎乎了。大强催他回城走,他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他嘴里说着醉酒的胡话,他摇摇晃晃地走出老黄家的院落,他自己还能够摸索着上了车。
  大强驾着车返回城去。大强平日从省城回来,他就在汝水城居住。他很少在家中过夜。他来去匆匆的,他留下脚迹,留下一阵风。他是一只流浪远方的孤雁,他从遥远的地方飞回来,只是一个回旋的功夫,他就急匆匆地扬长而去。他的生活节奏,就像是鞭子抽打的陀螺。如果有人不停地抽打,他就不停地飞速转动。他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他不停地在天地之间飞旋。
  大强他娘说的话,形容她的生活十分准确:“你慌啥,急啥,兔子还暖窝哩……瞎忙!”
  大强和孬蛋回城走后,老黄已经醉眼朦胧了。他内心七八味杂陈。他感叹着生活,他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是他的亲侄子最亲。他就幸福地笑。如果不是他的亲侄子,谁会主动来管他儿子的婚事儿?现如今,人的眼睛都盯着钱,往前看,谁愿意走回头路呢?
  老黄胡思乱想着,他就感觉生活幸福,他自我满足,他心满意足。他看看喝醉的牛二和顺子,他们躺在沙发上打着呼噜。他走过去喊他们,他用手推推他们,他们睡得像死猪一样,躺在那里酣然入梦,纹丝不动。他去喊顺子他媳妇。他到顺子的家中,见到顺子他媳妇。顺子他媳妇说:“死狗,喝吧,喝死一个少一个。”
  老黄不说话,他无话可说,他“嘿嘿“地笑。他请人喝酒,他听闲话,他高兴听闲话。他感觉这是一种情趣。他摆摊儿喝酒,总想让别人喝醉,他不想喝醉。他喝醉了一辈子。到了晚年,他知道头脑清醒了。
  顺子他儿子说:“妈,你不要说了,我去把俺爸弄回来。”
  顺子他儿子跟着老黄走了。顺子他儿子上高中了。他年轻有为有力气,又很懂事儿。他来到老黄家中,他把他爸弄醒,想搀扶着他走。顺子哼哼唧唧的,他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他问:“谁?”
  他儿子说:“爸,我,狗子。”
  顺子嘟哝一句:“儿子?”
  狗子答:“哎。”
  顺子说:“你走,我不走。”
  狗子不听他爸胡言乱语,他一弯腰,一手拖住顺子的胳膊,忽地一下把顺子背起来。狗子走着对老黄说:“叔,我们走了。”
  狗子说着,他背着他爸,他毫不费力地样子,嘻嘻哈哈地笑着走朝门外走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了。
  老黄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他独自嘿嘿一笑。他感觉无趣了。
  老黄回到房间,他看着沙发上躺着另一个人。他家中还剩下一个牛二,这一个活神仙牛二,他是一个人吃饱了饭,全家人不知道饥寒的人。他一个过生活。他醉生梦死,一生一世,谁也不牵挂,谁也不思念。他一生了无牵挂。
  老黄自己是一个可怜虫,过去的生活过得不如人意。他现在生活微有好转了。他看着可怜兮兮的牛二,他的心中产生一丝怜悯。他走到房间,拿出一个毛巾被盖在牛二身上。牛二睡得死去活来,他浑然不知地扯着呼噜,似乎在酣然熟睡的梦中,已经忘记一无所有的活在尘世,他已经把整个世界抱在怀里入梦。
  世上有一种人,他活着一无所有。可是,他从来不感到自己无依无靠,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他活一天是一天。从眼前消失的日子,就是他自己所拥有的生活。
  天色已晚,日头落了。老黄宅院西边的杨树林,归巢的鸟儿吱吱鸣叫。树梢的枝杈之间,隐射一片落日霞光。
  老黄坐在沙发上,他眼前桌子上,呈现一片狼藉。他感悟着一天的生活,就这么起早贪黑地过去。他独自悠闲地品着茶,嘴上叼着一根儿香烟。他时而吸一口烟,吐出似云若雾的烟气,在他的面前缭绕。
  老黄感到劳累了。他独自吸着烟,喝着茶水,就是抽一支烟的功夫,他感觉两只眼睛打架,闭上不想睁开,睁开又不想闭上。他实在困乏,感觉力不从心。他头一歪,就顺势倒在了沙发上。他像喝醉的牛二一样,他就歪斜着身子,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他像牛二一样纹丝不动。他的呼噜声,即将压过牛二的鼾声。他们的呼吸一起一伏,像音乐的声线,像音乐的旋律,有节奏地起起伏伏的。老黄起早贪黑,杀猪卖肉,十分辛苦,十分地劳累了。他又多喝了几杯辣酒,他就犯困了。他品一会茶水,自觉无趣,他倒在沙发上,一会儿就到打着呼噜,他熟睡而去。
  老黄的女人小翠,她在房间里看电视,她看完了电视剧,走到客厅一看,她自言自语地说:“人都走了,怎么都成醉鬼了呢?”
  她说着,抱怨着,嘴巴撇着,感觉十分不适应这种生活。她头一扭,一转身,“啪”的一声响,她把房间的门关上,她就两耳不闻客厅事。
  小强从房间走出来,他看桌子上一片狼藉,地面上扔的都是烟头,他们闷声不语,他拿着工具清扫一个干干净净地。他想把他爸弄到女人的房间里。他敲敲门,他也不喊一声妈,也不像过去一样,见面喊一声姐了。他说:“俺爸喝多了,让他回房间睡觉吧?”
  房间里传出电视的声音。女人也不开门,她说:“他喝多了,就让他睡沙发吧!”
  女人说着,她从房间走出,手里拿着一个毛巾被盖在老黄身上。小强没有吭声,他又会自己的房间去。
  这一天,人人都是忙忙碌碌的,碌碌无为的一天,就这么一晃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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