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母女

　　董连声读懂了王蓉眼里的内容，但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作为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如果说不懂小女生顾盼生辉的眼神，那他的年龄就真的长到了狗身上了，不过此时此刻的董站长，绝对没有去见王蓉家人的想法，他俩满打满算才认识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彼此谈不上了解，也许小女孩可以有旖旎的浪漫春梦，董连声却必须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他的年龄要大王蓉一旬十二年，二个人应该不在一个频道，王蓉的残疾他也必须要面对，虽然他很洒脱，但并不是那种脱俗的人物，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他身上的隐疾，这不足于对外人道的。
　　他很大方地拍拍王蓉的头发，这已经成了他标志性的动作，有时候表示亲热，又是则表达一种安全感，现在则是告别。王蓉的大眼睛忽然有点潮湿，她舍不得这个男人离开，与此同时，王蓉身上有一种气味在蔓延开来。那是薄荷般的凉气掺杂在雾气之中的味道，虽然清新却总有一阵冰爽，让董连声都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王蓉有点旁若无人地想抱抱董连声。这个男人看出了她的企图，大庭广众之下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是很不好的，尤其东关大街里王蓉可谓大家的熟人，如果有了亲昵的动作肯定会被有心人说出去。他往后退了几步，笑了笑转身走了。
　　王蓉本能地想喊他，她有一种特别想说出话来的冲动，但嗓子根本发不出什么。董连声走得很快，十几步后转头对着王蓉招招手，很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王蓉一步三回头地走向自己的店铺，她的太过于失神差点撞到路旁的电线杆子上，她吓了一跳才重新调整一下步伐，这个时候王母已经迎了出来。
　　王蓉的母亲在刚才就一直站在店铺的窗户前看着外边，看着自己的女儿和那个男人的依依惜别。她也有点担心王蓉会让那个男人过来见自己，她都准备好了，如果这样自己就躲到店铺里边的房间，作为母亲，自然是知道女儿能很轻易辨析她身上味道找出自己，只是她现在不能见这个男人，因为双方都没有合适的身份，后来看那个人有点决绝的离去反而松了一口气，不过王蓉的失望是掩饰不过去，她也根本不想掩饰。也许那种简单的喜欢就是女儿的一方面，她很少掩饰自己的好恶，这是不符合她年龄的天真。从前她安排过给女儿的相亲，但每次王蓉见面都很坚定地摇头，以至于她认为女儿始终心智不成熟，现在看这个男人似乎已经走进了王蓉的心里，但是他合适吗？
　　王蓉抱住母亲就哭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路边络绎不绝的游客和一些老街坊，有熟悉的就问道：“阿婆，蓉蓉怎么了？”
　　王母一边搂着女儿一边解释：“没事！没事！她就是大孩子！”她甚至担心是不是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一天的时间可以完成很多的事情，不过看刚才女儿看他的眼神绝对不是受委屈，作为母亲，她忽然忧心忡忡起来。
　　到了屋里二人才开始用手语交流，听王蓉讲这一天的经历。王蓉也有小心眼，她故意把后来三香丸的事情略去不说，只是说自己寻找月中聚雪的辛苦和董连声的大力协助，讲他如何机智灵活，讲他温柔大度，每说道这个男人她的眼睛就低垂下来，有点羞涩，但更多的是温暖。王蓉母亲知道她身上香气变化的秘密，心中一叹，知道小丫头已经心有所属，她和董连声的感情已经达到了不次于母女之情的程度，她本来有点后悔这次让女儿外出的行为，但看她收获到了对王家至关重要的香精，也心里高兴。她答应女儿，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男人，毕竟月中聚雪价值连城，即使多给他一些报酬也是应该的。
　　王蓉对钱并没有多少概念，但很兴奋母亲对董连声的肯定，她笑得像是又回到了童年抱着母亲撒娇的情景。
　　只是很快，王蓉母亲就听说了一个消息，香界有自己的消息传递渠道：大悲禅寺丢失了镇寺之宝三香丸，而且是在他们组织的朝香会前，她想起女儿说的她们也是去了大悲禅寺，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回到自己的宅院里，王母先去看了看女儿，看她正在拿着手机聊天，不用想也能知道是和谁，看她的表情一会儿喜不自胜，一会儿又有点茫然若失，王母就有点心里发酸，她有点心疼女儿，当初王蓉姐姐远走的时候那种幽怨的眼神就刺痛过她的心，现在看自己唯一的小女儿居然也沉浸在所谓的爱情里，她居然是茫然若失的感觉。
　　王家有祖训，丈夫只是一种附属物，是不应该产生感情的，对于香界这一行，强调的心静如水，只有那样才能品出香料微若蝉蜕的味道区别，九香十三味更是不让必须在不同时辰和不同心情下才能敏感发觉彼此的不同，现在之所以佛香一统香界，也就是因为高僧能做到这种境界，而感情往往是他们这一行业的大敌，他的大女儿因为受的是正统教育，在学校里和社会接触太多，因此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这一行，而王蓉因为残疾闭塞在自己的世界里，反而能够全心全意的研读王家所有关于香料的知识，至少到目前，王母发觉女儿早就超出了自己见识过的所谓高手，就像扬州很出名的谢馥春的总工程师陈二静，坊间传说他能一手调制出七七四十九种味道的七仙香珠和鸭蛋粉，这在谢式三绝鸭蛋粉、冰麝油及香件之中独占其二，不过在王母看来，这种香珠只是徒具其名，所谓的气味只不过是两种香型，只不过凭借味道淡雅取悦于不太懂香的人，而女儿制作的如来贺寿图才真正有了七种香型，但这是王家最大的秘密之一，王家祖训给家族定位就是坚决不做出头鸟，能吃香道这碗饭不容易，可别因噎废食，扬州香道三巨头是谢馥春、戴春林和薛天锡，可是很少人知道王家才是最有底蕴的存在。
　　王蓉看到母亲进门，也有点羞涩，她正在看董连声讲述他自己的一些故事。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的前半生可谓平平淡淡，就是一些很简单的经历：读书、上大学、工作。董连声知道无法告诉这个女孩关于社会上尔虞我诈的事情，就是简单讲一些他初中走出大山的情景，本来他在山东沂蒙山区一个很封闭的山里读书，后来遇到了一个来支教的女老师，那个老师用自己的善良彻底改变了他们那些同学，让他有机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他当时到南京读书也是抱着一种对那位美女老师一种心路追寻……故事不复杂，但董站长说得很感人，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里都有自己的贵人，那个老师无疑就是，王蓉想董连声是不是也是自己命运中的贵人呢？
　　她看一眼母亲，但依然舍不得放下手机，只是用疑问的目光看一眼王母，似乎在询问有事吗？王母过来是想问她关于三香丸事情的，点点头，用手语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王蓉这时才脸色大变，她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作为一个香界中的人，她自然知道三香丸的重要程度，甚至她都想如果传闻是真的话，这个三香丸真有无穷的佛力是不是可以让自己恢复语言功能。她已经习惯了无声的世界，可是自从遇到董连声，总想能和这样一个人一起发出笑声，他看惯了各种各样的笑脸，但不知道笑声为何物，她曾经想当然的把各种各样的香味当做大自然的笑声，人存在于三维世界，可是那些无法触及到的四维五维世界应该就和这种听不见的笑声属于一个范畴吧。
　　“你们偷了三香丸？”王母大惊失色，这可不是小事情，女儿从小就是很淡雅的性子，但是对于香道太过于执着，这也是她敢于用望梅枪的原因，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对于香的追求，是不是就因为如此，她才盗取了和尚们的镇寺之宝，可是这也不可能呀？王蓉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有这种本事？莫非那个董连声居然是空空妙手？
　　王蓉楞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她没说假话，那的确不是他们偷得，要准确描绘，应该是他们“捡”的。她并不想告诉母亲关于那件事情的全部经过，而且当时她把三香丸交给董连声保存，就知道如果母亲发现这种东西一定会据为己有的，也许只有香界的人从懂得它的珍贵，要知道世界上最贵的香并不是现在都公认的奇楠香，而是雷音香，那也是传说中的存在。在香界并不次于当年吃一口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说法，但雷音香最贵的不是原料而是配方和配制的人，据说只有雷音寺的如来佛祖才能配制出这种三界圣品，才命名其为雷音香，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种香点燃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胜境。最为贵重的香分九品，三香丸在其中添末，但就是这种第九品的香也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是你们昨天去了大悲禅寺呀？怎么会那么凑巧！”王母并不太相信女儿的说法，不过也是半信半疑，根据坊间说法，盗香的人应该是一个男人，说是当时在讲经堂，方丈刚从自己房间取过三香丸，准备和几位来此的高僧交流佛道，这三香丸拿来就是释义禅理，其实每年白兰花开的季节，总有极少数的知情者过来观赏，这次来了南京鸡鸣寺的虚一道姑，原本就是江南一带香界领袖之一，更是江苏省政协常委，谁知道进的讲经堂只是和人客气几句，接受了几个信徒进逢的鲜花等物品，也就在很短的时间，他就发现身上的三香丸不见了，回想起来虽然讲经堂内有女信徒，但他并未和其直接接触，因此认定盗香的人是一位男性。只是当时人员比较复杂，有附近乡下的信徒，也有很好奇的游客，还有各位香友带来的随从等人，虽然这些人都被登记了身份，但是当时可是动用了所有的侦查手段，仍是毫无结果，居然有传闻说三香丸已经羽化。
　　王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并不想欺骗母亲，从小已经习惯了把她当做保护神，但是自从董连声出现，她似乎有了自己的小世界。也不是想故意隐瞒三香丸的事情，看母亲表情严肃，就知道这不是小事，她甚至有点害怕，不会有什么事情牵连到自己吧。于是脸上难免变颜变色，王母对她太熟悉，第一时间觉察到了有点问题。
　　董连声在手机那头见王蓉好久不说话，也沉不住气，连发了几个问号。王蓉忙说：我妈来了，稍等！
　　王母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大悲禅寺丢香的事情。她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王蓉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我们采香精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人都去了他们院子后边的讲经堂，说是出了盗窃案，后来我们去看，门已经被封了，里边的不让出来，外边的也不给进去，后来警察就来了。
　　她说的是实话，这无疑让王母放心不少，如此看起来真不是女儿介入盗案之中，她不会撒谎，这个事情也说得有理有据，尤其是封门这个细节说明她没在盗案现场。她仍有点不放心：他呢？也一直和你在一起？
　　王蓉害羞的点点头：我俩一直在一起。
　　王母这才说：那就没事了。这件案子小不了，据说省市两级警察都去了大悲禅寺，说是一定要破案。
　　王蓉点点头，她有点担心，但是并没对母亲说。
　　但是没过二天，就有了新的信息，大悲禅寺的案子已经破了，犯罪嫌疑人是一个叫做董霖浩的内八门高手，也就是王蓉遇见的那个穿西服的高个子男人，没想到居然和董连声是本家董姓！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来路，但是据说擅长易容，警察是通过那天留在讲经堂里的人登记地址挨个查询的，最后发现他登记的是个假地址和假身份证，方丈对这个年轻人也有印象，说他曾经给自己敬过鲜花，当时样子很虔诚的。最重要的是省里刑侦队一位专家认出了此人，说是曾经在成都青城山也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那里失窃的也是一件道教的镇观之宝玲珑剑，调过来相关的视频，方丈发觉和这个人身形有些相似，但那个人比他要瘦很多，没想到易容术除了改变脸上相貌，连胖瘦也能矫正。
　　不过即使知道对方是谁，但仍是没办法找到董霖浩和丢失的三香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