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秋出来时，已经立冬了，出来到现在再几天就两个月了。现在已到十一月份了，她给父母打电话说她很好。她父亲也给她说了她哥哥发生的事。她除了气愤就是无奈。她说她现在找了个工作很忙不能回去，等过春节一起去看哥哥和他们。父母也就相信了，一家人命运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希望平平安安就可以了，别再出离婚什么的事了。
　　林秋心里最放心不下的是妞妞，陈光富她偶尔也想起来，但很快就闪过去了，现在自己的处境这么狼狈，别说见他，躲还来不及，况且自己的生存问题和对妞妞的思念够她想的了。那些飘浮在精神之林的情感已觉得虚无飘渺，不再重要，甚至觉得很荒唐。
　　人说疑鬼就有鬼，不想见偏偏就能遇见。这天下午三四点，客人是最少的时候，林秋总是勤快地拖地，一转头却是陈光富。陈刚要说来个牛肉面，话说了一半两人对望着怔住了，陈二话没说拽着林秋往外走。林秋出门时顺手把拖把立在门口，围裙也没摘就被陈拉走了。
　　老板这时不在，服务员们都惊奇地望着这个从来不说自己来历和自身的吝啬的神秘女人。
　　林秋被拉着走了一截摔开手，解下围裙。他们坐出租车来到陈的房子里。陈生气地问：“你怎么跟我玩失踪，一下子不跟我联系就失去音讯了，你好狠心，你怎么在那里干活呢？”林秋只好如实地把情况说给了陈光富。
　　陈心疼地说：“你怎么不来找我？你这么娇气的人，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苦。”
　　林秋说：“我还能干什么，那点苦算什么。”是啊，生活会磨练你，改变你的，少了抱怨，多了感恩。
　　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样总不是个事。”林秋说：“走一步看一步呢，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捋过了林秋额前的头发说：“你现在回家吧，他肯定后悔了，别的不说孩子多可怜，谁没个缺点呢。”
　　林秋听到这一番好意的话，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要是别人说这话在情理之中，可这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和他不谈责任，情也是浓的，爱也是真的，可是真要让他负责任，他考虑的比谁都多。林秋愤然地说：“你不用劝我去，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
　　陈急忙向林秋辨别道：“我不是那意思，其实人就活在矛盾中，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林秋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是玩弄感情的人，别说了，你的好意我领了。我还得上班我走了。”说完转身要走，陈光富拉住林秋紧紧地拥在怀里说：“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我见不着你的这段时间，我像丢了魂似的，觉得这个城市没什么意思呆下去了，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我家里有点事我明天回家，回来我去找你。”林秋“嗯”了一声，已不再为这些虚无飘渺的情话感动。
　　临走时陈光富问林秋：“你需要钱吗？给你些钱买件棉衣吧。”
　　林秋说：“没有用钱的地方，吃住老板都管着呢，前几天老板给我买了件棉衣。”林秋从心里到说话都拒绝了陈，而且决心一定，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陈说：“那好吧，我回来再说。”
　　林秋假意地说：“好吧，我等你。”
　　等是不可能的，林秋干几天就两个月了，她已给老板打了招呼，老板也答应了她满月给她结清工资，希望以后有空给他的孩子辅导功课。林秋当然不会拒绝老板的恳求，她也是一个善良而有情有意的人，况且是他们收留了她，才会有一个选择生活的起点。她感谢世间的好人，毕竟这世界上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林秋揣着两个月的工资，稍稍零用了一些，还剩五百多元。林秋平常花钱都很节省，能凑合的尽量不花，不能凑合的一分钱恨不能掰两半花。
　　在牛肉面馆老板的介绍下，林秋租了一间房子，而且那房子里有床还有炉子。林秋花了二百多元添置了一些铺盖和急需用的东西，她把房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炉子烧的旺旺的，一个家的感觉有了。兜里还有三百多元钱，接下来就是去接妞妞。最紧要的是赶快找个能正常上下班的工作。三百多块钱和妞妞会很快花完的。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去接妞妞，幼儿园的孩子们正在放学，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寻找着来接自己的亲人，妞妞背着小书包站在大门口，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活跃，而是无所谓地手里玩着一样什么玩具。
　　林秋走过去嗓子里哽咽地喊：“妞妞……”妞妞抬头看是妈妈，居然又低下头玩起了自己的玩具。林秋抱过妞妞说：“妈妈再不骗妞妞了，这次再不和我的妞妞分开了。”妞妞抱住妈妈的脖子说：“我不再上幼儿园了，小朋友都说我妈妈跑了。”
　　林秋擦去眼泪说：“妈妈从今天起，每天都来接妞妞，让你们的小朋友看一看妞妞的妈妈是不是跑了。”这时妞妞的老师过来说：“妞妞妈妈，妞妞的爸爸说了你要接妞妞给打声招呼。”
　　林秋说：“那好吧，我到外边超市给他打电话。”老师说办公室里有电话让她打。
　　林秋领着妞妞跟老师进到办公室，刚要拨号，王之生却进来接妞妞来了。他们两个人两个月没见面了，见了心里居然有些紧张。两人都没说话。老师说：“正好，不用打了。”
　　林秋抱着妞妞向老师打了招呼走出幼儿园，王之生默默地跟在后面。林秋没转头说：“我把孩子接走了，你回去吧。”说着就向租的家走去。王之生也不说回去，也不说不让带走妞妞，他一声不吭地跟在林秋的后面。林秋停下脚步说：“你回去吧，以后妞妞我来管。”
　　王之生沉默了半天说：“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说一声就完结了，我们该怎么办手续总得商量商量。”林秋无话可说，只好让王之生跟着来到房间里。
　　他们进入房间，王之生看着这房间虽然不大，却很整齐干净，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想：像林秋这样长这么大没背过烫面条的人肯定很寒酸，他不得不佩服。
　　妞妞在院子里新奇地动这玩那。林秋冷冷地说：“怎样办手续你说吧。”
　　王之生一反常态和气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对不住你，我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我错在哪了你可以说嘛？”
　　林秋说：“你也许没有错，是我们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王之生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地说：“我们现在不是图个人痛快的时候，你看我们那么可爱的女儿，不能因为我们而受伤害，我觉得妞妞没有以前活泼了。林秋，我错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结婚到现在，林秋从来没听过王之生说这样的软话，即使不说话，下垂的嘴角给人的感觉也是居高临下的。她想到妞妞又抹起了眼泪。王之生以为说动了林秋，过来为林秋擦眼泪说：“别哭了，咱们回家吧。”
　　林秋躲开了王之生，她想到她在干床板上睡觉的情景，在离开家时王之生居然没有拦一拦身无分文的她。说不上在窃喜呢：终于让她睡在大马路上了。她一定要证明给王之生看，她离了他能不能活！林秋一字一句地说：“不可能的，妞妞我带着，你回吧！”
　　王之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两人再没有说话，王之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子里的气氛像拉紧了的皮筋，再拉就断了。王之生心情沉重地站起来，走出屋去对妞妞说：“妞妞，爸爸走了，你跟你妈妈呆下。”妞妞跑过来说：“爸爸你别走了，这里太好玩了。”
　　王之生蹲下来拍拍妞妞的小屁股说：“爸爸明天就来了，你小心点玩。”说完他沮丧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妞妞已睡下了。林秋坐在床上，一手拉着妞妞的小胖手，一手拿着不知谁扔下的一本没皮没毛的书，她长发束在脑后，看得津津有味。这时有人敲门，林秋以为是房东就去打开了门，结果是王之生带着他的班长和班长的老婆。
　　外面很冷，寒流一下子窜了进来，林秋赶快把他们让了进来。王之生先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妞妞。林秋拿房东给的凳子放在炉子跟前让他们坐下，泡上热茶。
　　善谈的班长老婆说：“暖和的楼房不住，让我们拐了几道弯才摸进来，冻死我们了。”
　　林秋说：“快喝口热茶吧，驱驱寒。”
　　王之生对他班长说：“我出去买瓶酒，咱俩喝。”班长老婆骂道：“你是干什么来了，怎么喝酒呢？”班长推辞说不喝。班长老婆单刀直入地说：“小林我认为你做的对，就是你们把这些男人摞下不要管，让他们光棍汉的日子也过一过，别以为自己挣点钱，就把我们不放在眼里，现在知道没老婆的滋味了吧。”
　　妇唱夫随，班长紧跟着说：“嗯、嗯、嗯、是、是、你们能，你们离了老公行，我们离了老婆就像孩子离了娘。”大家都笑了。
　　班长老婆说：“可不是，你看小王不像一个没娘的孩子吗？今天求着我们帮他找娘。”
　　王之生不好意思地分辨道：“别胡说，是找老婆来了。”
　　林秋觉得有些别扭，岔开话题问班长老婆：“你们的孩子呢？”
　　“在家呢，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你们的事，我家那个常夸你多温柔，多贤惠，说我向你学着点，想不到你们还能闹到这种地步，今天小王说我都不相信。”班长老婆又把话题引到了来意上。
　　林秋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从来不吵架的夫妻照样离婚。”
　　班长老婆摆着手说：“你别提‘离婚’两个晦气的字，人家那是高姿态，过得是高品位的生活，闲得没事细细品味生活的人，那样活多累。我们有什么样的鼓就敲什么样的锣。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吵过了，打过了，说清楚就好了，日子照样过，你看这孩子多可爱，小王别的不说，对你们这个家可是一心一意的。”
　　班长接着说：“王之生真是个不错的人，那次我们排除了包工队上的冒顶险情后，包工队请我们一个班十几个人吃饭，吃完饭给每个人包了个小姐，那么多人就我和王之生没要回家了，之后他们嘲笑我们俩不是男人。”
　　王之生低着头不说话，林秋抓着睡着的妞妞的手也低着头，班长老婆有些醋意地说：“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是不是你们俩现在后悔了。想象着抱上一个大奶子的女人。自己的老婆是家常饭，别人家的臊子面。不过小林这奶子也够大的了。”
　　林秋不好意思地说：“去！”班长老婆笑了起来。
　　王之生说：“我后悔了，就是不要人家小姐，干嘛不把钱要上。”
　　“就是，就是，那小姐可是无功受禄了，她一生能碰上几会这样的好事。”班长说。
　　班长老婆善意地瞪了一眼她老公，接着说：“就是，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小林你别再生气了，王之生没你的滋味也受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后悔，你看这两个月孩子受了多大的罪，你就给他一次机会。”说着示意王之生说话。
　　王之生有些不好意思，在人面前给老婆下话脸上有些挂不去。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老婆回去吧，住这平房，上个厕所啥的毕竟不方便，点炉子也不安全，我不放心。我有什么不对的，家又没惹你，你回去再说。”
　　林秋哭着说：“你有什么不放心，你巴不得让我没有活路呢。你连被子都不让我拿，那天晚上是不是盼着我冻死呢。”
　　大家都为林秋的气话笑了。林秋这样一说，大家都明白林秋不回家的决心已动摇，王之生说：“我不让拿是想不让你走，可我抹不下面子拦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啊，为这事我都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班长老婆：“你看王之生歉也道了，错也认了，两口子合好也得床头合。走吧，把孩子衣服穿上，我们坐个出租车回去。”班长也说就是，就是。
　　林秋坐着不动：自己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回去自己会不会又变成了一个深居简出的做饭婆。班长老婆才不管那么多，不容分说抱起熟睡的孩子穿衣服，穿好衣服裹上盖的被子让王之生抱上，又拿起林秋的外衣给披身上拉起来就走。林秋说：“炉子。”班长说：“让它烧着吧。”
　　他们摸着黑色的巷道来到马路上，挡一辆出租车向王之生说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