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女黑夜祭亡父 对叶心乱哭断肠
作品名称:山刺玫(小说) 作者:路煜 发布时间:2018-07-14 02:39:17 字数:3022
“爹,欺负你的俩恶人都死了!”小女孩跪在坟墓前哭着说。
“爹,舅舅逼妈妈改嫁!我们不能没有妈妈!”另一个小女孩眼泪鼻涕地说。
“爹,我们想你!”小女孩哽咽地说。
是夜,天色阴沉,无半点星光,猫头鹰凄惨的叫声从近处的树上传来,听着让人毛骨悚然,也让幽静的夜显得诡异和恐怖。两个小女孩,虽然害怕这黑夜,但忍不住心中的思念,依然趁天黑来到了父亲的坟前。俩小女孩,是路永年的大女儿雅娴和小女儿雅茹。俩小女孩,白天怕别人看见说闲话,就天黑后偷偷去路永年的坟前祭告。
“俩丫头呢?”暗黑的屋里,老人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炕,发现孩子不见了,唤道:“雅娴!雅茹!”老人唤了几遍孩子的名字,依旧无人应答,心里惊慌,坐起身,从肚兜里摸出火镰“哐哧哐哧”打着火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油灯,顿时让整个屋子有了光亮。俩孩子睡的半边炕仍是空荡荡的。
“这俩死丫头大半夜的去哪里了呢?”照亮屋子,仍未发现俩孩子的踪影,老人心里更慌了,急忙穿上衣服走出屋来寻找。
“对叶醒醒,俩丫头不见了!”老人敲着对叶的门,焦急地喊。
“怎么了妈!”睡意朦胧的对叶,被老人慌忙的敲门声所惊吓,声音颤抖地问。
“俩丫头不见了!不会是被狼叼走了吧!”老人说着,摸起了眼泪。老人自儿子去世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妈,你先别着急,那么大的孩子了,不会有事的!”对叶虽这样安慰着老人,自己心里却焦急万分。
婆媳俩点上火把,走出了院子。天上阴云密布,挡住了星光,让夜晚显得更加的黑暗和幽森。按理说这么黑的夜晚,俩孩子是没胆量外出的。“会去哪里呢?”任对叶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无处可去啊,能去哪里呢?望着漆黑无边的夜晚,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对叶的心头蔓延。对叶举着火把,和老人急的团团转,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
“雅娴!雅茹!”对叶放下心中的顾及,扯开嗓门喊道。万籁俱静的夜,被两声突兀的喊叫惊扰,沉睡的狗此起彼伏地狂吠了起来。
“这个死女人,总是不叫人安生!”被对叶叫喊声吵醒的人,恼火地咒骂着。
“雅娴!雅茹!”对叶又急切地叫喊了两声。除了狂躁的狗吠,依旧无人应答。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了婆媳二人,两个无助的女人相对而泣。
就在两人绝望之时,听到呼唤的俩姐妹气喘吁吁地赶来了。看到俩女儿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对叶喜极而泣。老人颤巍巍地上前,抱住俩女孩,霎时老泪纵横。儿子去世了,这俩遗孤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若是这俩孩子有个好歹,叫她该如何活下去呢!
俩女孩被奶奶和妈妈的悲伤情绪感染,也跟着抽噎起来,一家人顿时哭作一团。那是悲伤、喜悦和幸福的眼泪。
“你俩大晚上去哪里了?”对叶抹着眼泪问。
“我俩去大的坟上呢!”雅茹怯生生地回答道。
对叶本来心里有气,想处罚两姐妹,一听这话心里酸楚,火气全消了。一家人各怀心事,掩上门睡了。
被惊扰的狗也停止了吠叫,村子又恢复到之前的静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可是悲伤并没有匿迹,在对叶的心里疯狂肆掠。不知不觉中,路永年已离世大半年了。这半年中,她心里的伤痛逐渐麻木,此刻一经碰触又剧痛起来。俩女儿思念父亲,不怕夜黑,趁着夜深人静偷去坟前。这一举动,犹如万箭直穿她的心,令她痛苦难当。
“可怜的孩子啊!”对叶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喃喃自语,埋头痛苦。此刻的对叶处在奔溃的边缘,像一尊风化的雕像,来一阵风轻轻一吹就会分崩离析。前不久她大哥杨对树,前来逼她改嫁,若是不许就和她断绝关系。她不是没想过改嫁的事情,还不到三十岁的她,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要过。若是有个儿子,她还有守寡下去的决心,可生的都是俩女儿,等她们长大出嫁了,她就孤苦一人呢。
想到孤苦的慢慢长路,对叶害怕走下去。可若是她改嫁了,俩女儿怎么办呢?若是她带去,后爹对她们不好,那时孩子痛苦她也痛苦;若是她不带去,婆婆年迈,能否抚养她们成人呢,再说她改嫁了,婆婆谁来照顾呢?!该怎样抉择呢,她有的选择吗?这些问题困扰的她心乱如麻。
对叶有改嫁的想法,完全是因为自己,并不是因哥哥杨对树的逼迫。对叶小时候在路永年家长大,和哥哥杨对树没多少感情。这一次杨对树来逼她改嫁,很让她生气。她这个哥哥冷血自私,为了一头毛驴,竟然逼迫她嫁给一个年近五旬头脑不灵醒的老光棍。她强烈地拒绝了,可他还是不依不饶的逼迫她,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搅扰的她不能安生。
对叶哭的昏天暗地,疲惫不堪,这才沉沉睡去,而天已露出了鱼肚白。
天渐渐放亮了,突兀的鸟啼和鸡鸣,打破了周遭的静谧。睡了不多时的对叶,疲惫地睁开了肿胀的眼睛,挣扎着爬起身穿上衣服下了炕。对叶没有像往常那样,喂猪和打扫院子,脚步沉沉地向路永年的坟墓走去。
还不到一年的光景,路永年的坟墓里,已是荒草萋萋。
对叶跪在坟前眼泪如注,往事历历,苦乐酸甜,仿佛就在昨天。曾经的枕边人,如今却阴阳两隔,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她心里憋闷,想来这里倾诉一番。一个失去男人支撑的女人,不论怎样坚强地生活,内心仍是软弱的。生活的重担,赶不尽的流言蜚语,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句寡妇门前事非多,蕴藏着多少血泪的故事。
对叶像烂泥一样地瘫倒在地,捶打着丈夫的坟头痛哭不已。时间可以磨灭一切,但是却磨灭不了一个人心中的伤痛,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只要轻轻地碰触,伤口便会再次裂开,疼痛就会漫卷全身。对叶哭得昏天暗地,悲凄、嘶哑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山间。双驼岭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绝望、凄凉、悲怆的声音,在过去的大半年里总会隔三叉五地听见。起初人们怜悯她,后来人们厌烦她。
对叶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干了,就停止了笑泣呆若木鸡地在坟墓里坐着。对叶在路永年的坟上从早一直坐到了中午。
早上对叶出去的时候,老人牛佳慧就看见了,到午时还未回来。生怕她有个闪失,迈着一双颤巍巍的小脚前去寻找。
“妈你咋来呢!”泪眼朦胧的对叶,看到婆婆颤巍巍地前来寻她,心里一热,眼睛一酸。
“孩子,中午了咱回家吧!”看着眼前儿子荒凉的坟堆,和儿媳凄楚的神情,老人不由得热泪盈眶。
对叶起身,搀扶着老人,慢悠悠地向家里走去。牛佳慧幼时缠了脚,一双三寸金莲走路很是费劲。
从小养大的儿媳妇,对叶在老人心里就是她的女儿。老人轻轻拍着对叶搀扶着她胳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妈知道你心里恓惶!你还是个娃娃,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完呢!你有任何想法,妈都支持你!”
“妈!我……”老人知心的话,让对叶很是感动。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你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改嫁,就不用担心孩子和我!”老人说罢,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妈,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的!”对叶看出了婆婆的不舍和无奈,安慰道。
“要不咱招个男人上门吧!”老人听出了对叶的意思,一语点破。
丧偶的女人,不想守寡,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改嫁要么坐堂招夫。改嫁就是离开亡夫家嫁到别处,坐堂招夫就是不离开亡夫家招夫婿上门。很少有女人愿意坐堂招夫的,因为要肩负赡养公婆的义务。
“妈,等三年以后再说吧!”对叶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婆媳二人沉默地向家里走去。
其实对叶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待她为路永年守孝三年后招夫上门。她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个家。年迈的婆婆需要人照顾,年幼的女儿需要人抚养,日子艰辛她一人承担不起。寡妇改嫁或坐堂招夫倍受人歧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新生也是毁灭。牺牲名节,换取新生,背负屈辱,苟活于世。
封建礼教思想对人们的束缚根深蒂固,尤其是在这种贫困落后的偏僻之地。招夫,需要对叶有极大的勇气,只要踏出这一步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龙潭虎穴,此生都无法再回头。想想自己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想想未来艰辛的日子,对叶决心坐堂招夫。